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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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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是独居在家,坎德拉里亚能给我搭把手。其次,我可以去买辆马车,这样马就有用了,也应该可以堵住那帮老处女的嘴了吧。”

    就在这时,亚历杭德罗,也就是那个折耳小男孩,拿着绳子走了进来。他把麻绳套上了我的脖子。他们想让我站起来,但我竟动弹不得。

    竖着食指的那位先生说:

    “看样子,这匹马得了蹄叶炎,得找人给它放血才行。”

    听了这话,我吓坏了。我使了很大的劲儿,最终站了起来。我迈着僵硬的步子往前走,就仿佛是一匹木马。他们牵着我,顺着后门口的台阶走了下去。我们来到了院子里,亚历杭德罗给我做了一副临时的马辔,接着,他爬到了我的背上,开始用鞋跟踢我,还用绳子的一端抽打我。我无比煎熬地绕着剧院走了一圈;不过,当女老师看见了这一幕,就立刻让亚历杭德罗从我身上下去。

    我们往镇子里走去。尽管我的步履沉重,浑身疲倦,但我还是没能在一处歇下来。我仿佛是一架破损不堪、早已走音的街头风琴,被迫反复敲打着同一块疼痛的骨头。疼痛使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它们正努力地跟上我的步伐。与我身体行动的节奏不同,我的背脊时不时地会打上一个冷战。不过,一想到稍后我能趁着休息的时刻,静静地回味那些新储存的记忆,我的背脊上又泛起了一阵期待的颤抖。

    我们抵达了一家甜食店。这家甜食店看起来更像一个咖啡馆:其中一侧是台球区,另一侧则是休闲用餐区。这两个区域被一道栏杆隔开——栏杆是由几根宽大的木柱构成的。栏杆上面摆着两个包有黄色皱纹纸的花盆:其中一个花盆里养着一株几乎已经枯死的植物,而另一个花盆里则空空如也。两个花盆中间摆着一只巨大的鱼缸,里面只养了一条鱼。女老师的男朋友还在继续争辩着什么,我几乎能断定,他说的内容与我有关。就在我把头探进门的那一刻,坐在桌前的人——他们中有许多人是刚才在剧院里的观众——哄堂大笑起来,我造成的轰动效应又短暂地重现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甜食店的服务生提来了一桶水;那个桶闻起来有股肥皂和油脂的味道,但里面的水是干净的。我贪婪地喝着桶里的水,水桶上散发出的气味让我想起了我以前待过的一户人家:我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留下了一段亲密的回忆。

    亚历杭德罗既不想把我拴在外面,也不想随其他人走进甜食店里去。在我喝水的时候,他一面拉着缰绳,一面用脚尖敲击着地面,好像在随着某首乐曲打节拍。后来,服务生为我拿来了一些干草,他开口说道:

    “我认得这匹双色马。”

    亚历杭德罗大笑起来,立刻纠正他说:

    “一开始我也以为它是门德斯先生家的马。”

    “不,不是那一匹,”服务生立刻回答道,“我说的是另一匹马,不是这个镇上的。”

    那个在舞台上摸过我的三岁女孩又出现了,她一手拉着一个比她稍大的女孩,一手握着一小把绿草,朝我走了过来。她想把手里的绿草丢到我那张正咀嚼着一大把干草的嘴里去。不过,最后那把草被丢到了我的头顶上,落到了我的一只耳朵里。

    那晚,他们把我带到了女老师家里,将我关进了一个谷仓。女老师走在最前面带路,她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护着烛光。

    第二天,我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他们打开了谷仓的一扇窗户,从那里可以望见蓝天。那个总是竖着食指的先生过来为我放了血。后来,亚历杭德罗也来了,他搬来了一张小板凳,在我的身边坐下,然后开始吹口琴。当我能重新站起来之后,我将头探出了窗户,触目可及的是一道种满了树的斜坡;透过那些树木,可以看到一条潺潺流动的河。他们从窗口给我递水,还给我送来了玉米粒和燕麦。那一天,没有发生什么值得铭记的事情。到了下午,女老师的男朋友来了。他对我的态度好转了很多,还抚摸了我的脖子。他轻轻地拍了我几下,这几下轻拍让我意识到,他其实是个很和善的男孩。老师也摸了摸我,但她不知道怎么正确地抚摸一匹马:她摸我的时候,力道实在太轻了,弄得我感觉很痒,很不舒服。有一回,她摸了摸我的脸,我暗自思忖:“难道她发现我们俩的脸长得很像?”后来,她的男朋友走到了谷仓外,在窗口给我们俩拍了一张合影:她的一只胳膊搂着我的脖子,还把头依偎在我的脑袋旁,我们俩一起从窗口探出了头。

    那天晚上,我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当时,我正把头探出窗外,望向天空,耳畔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忽然之间,我听见有人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履朝我这里走来,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跃入了我的眼帘。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过了一会儿,她又朝反方向踱了过去。接下来夜夜如此。每当她背过身去的时候,我总能看见她方正的臀部和弯曲的双腿。她的背是如此佝偻,以至于她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一张行走的桌子。在我被放出谷仓活动的那天,我看到她正坐在院子里,用一把银质手柄的小刀削土豆。

    她是个黑皮肤的女人。一开始,每当她低头削土豆的时候,我总感觉她的白发在诡异地颤抖着。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她的头发周围有烟雾缭绕——女人的嘴里叼着一个小小的烟斗,烟雾不断从那里面冒出来。

    那天上午,亚历杭德罗向女人问道:

    “坎德拉里亚,你喜欢这匹马吗?”

    她回答说:

    “它的主人总有一天会找到这里来的。”

    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我还是不愿意将它们纳入我的回忆。

    有一天,亚历杭德罗把我带去了学校。一见到我,孩子们立刻喧嚷起来。不过,其中有个孩子,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一言未发。他的耳朵很大,张在脸颊两侧,仿佛一对跃跃欲飞的翅膀;他的鼻子上架着一副巨大的眼镜,那双斜视的眼睛却和鼻子挤在一起。趁亚历杭德罗不注意,那个斜眼的小子在我的肚子上狠狠地踢了一脚。亚历杭德罗见状,立刻跑去向老师告状。他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孩拿着一瓶红色的墨水,用墨水瓶的盖子在我的肚子上的那块白斑上涂涂画画;亚历杭德罗立刻跑回老师身边,对她说:

    “那个女生在马肚子上画了一颗心。”

    课间休息的时候,另一个女孩带来了一个很大的洋娃娃,还对我们说,放学后,她要让娃娃接受洗礼。下学之后,亚历杭德罗立刻带我离开了学校。他带着我拐上了另一条街,那并不是回家的路。我们走进了教堂,他在圣物室门口停了下来。他叫来了神父,并问他:

    “神父,请您告诉我,给这匹马施洗礼要多少钱?”

    “我的孩子,是谁告诉你马儿也要受洗的?”

    神父的大肚子笑得直颤。

    亚历杭德罗却坚持道:

    “您难道不记得了?有一张圣图,上面画着圣母,她的坐骑是一头毛驴。”

    “我记得。”

    “那好,既然毛驴能受洗礼,那马儿也能受洗礼。”

    “但那头毛驴并没有受洗。”

    “难道圣母会骑在一头没有受洗过的毛驴上吗?”

    牧师笑得说不出话来。

    亚历杭德罗继续说道:

    “您祝福了那幅画,而画里的驴子肯定也受到了您的祝福。”

    我们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教堂。

    没过几天,我们遇到了一个黑人小男孩,亚历杭德罗问他:

    “我们给这匹马起什么名字好呢?”

    小男孩努力在脑中搜寻着什么。最后,他开口说:

    “老师以前教过我们,遇到漂亮的东西,我们该用什么词语?”

    “啊,我知道了,”亚历杭德罗激动起来,“形龙词。”

    到了晚上,亚历杭德罗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到了我的身边,吹起了口琴。这时候,女老师来了。

    “亚历杭德罗,你快回自己家吧,你家里人都在等你。”

    “老师,您知道我们给马儿起了什么名字吗?我们叫它‘形龙词’。”

    女老师迟疑了一会,开口说道:“首先,那叫‘形容词’;其次,‘形容词’不是一个名字,它是……形容词。”

    一天下午,就在女老师和我一起回到家的时候,百叶窗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老师带着她的马回来了。”听了这话,我心里很高兴。

    那天恰逢亚历杭德罗不在,我进了谷仓没多久,女老师就来了,她把我牵了出去。她做了一件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她把我带进了她的卧室。她轻轻地摸了我几下,我浑身都痒得难受起来。这时,她对我说:“拜托了,你千万别发出声音。”接着,她立刻就出门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我。我孤零零地站在卧室里,不断地问自己:“那个女人到底要我做什么呢?”床上和椅子上散落着皱巴巴的衣服。忽然之间,我抬起头,在镜中看到了我自己:一匹衰弱的老马,哀哀地低垂着它那早已被遗忘的头颅。镜子还照出了我身体的其他部分:我那布满黑白斑点的皮毛看上去也像皱巴巴的衣服。不过,我最留意的还是我自己的脑袋。我将它抬得越来越高。望着镜子里的影像,我变得不知所措起来,最后只得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在看到这副尊容之前,是如何在脑海里勾勒属于马的形象的。

    我还发现了其他的惊喜。镜子下面摆着我和托马萨的合照——照片上,我和托马萨一起将头探出了谷仓,这张照片是她的男朋友为我们拍的。突然之间,我的四腿一软,仿佛我的腿比我先认出了屋外传来的声音。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我听明白了托马萨回答他的话:“和您当时遇到的情况一样,它也从我家跑了。今天早上有人去给它送草料,却发现谷仓空空如也。”

    谈话的声音逐渐远去。当我的周遭再次陷入沉寂的时候,之前的那些想法再次涌上了心头,我不敢抬头看镜子。谁会相信呢?谁会相信一匹马竟然会产生如此古怪的念头呢?过了很久,女老师回到了房间里。她又给我挠痒痒,我很难受。但最让我难受的,是她的天真。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亚历杭德罗坐在我的身旁吹口琴。忽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将口琴收了起来,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我和托马萨的合照。他先是把照片放在我的一只眼睛前,见我没有什么反应,又把照片挪远了一些;后来,他又把照片贴到我的另一只眼睛前,最后,他退到了离我一米远的位置,把照片举到我额头的高度。我沉浸在内疚的情绪中,心情极为苦涩。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全神贯注地听着水声,坎德拉里亚走了过来,但我没认出她的脚步声,惊慌之下踢翻了水桶。这个黑皮肤的女人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对我说:“你别怕,你的主人会回来找你的。”

    第二天,亚历杭德罗带我去河里游泳。他幸福地趴在我身上,把我当成了一条温暖的小船。忽然之间,我的心脏一紧,几乎就在同时,只听一声哨响,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转动着耳朵,仿佛它们是水中的潜望镜。最后,“他”的怒吼声传来:“这匹马是我的!”亚历杭德罗把我拉上岸,一言未发,牵着我就向女老师的家狂奔而去。我曾经的主人紧追其后,我还没来得及藏起来,他就赶到了。我被卡在自己的身体里,仿佛被关在了一个大衣柜里。女老师说要出钱把我买下来。他回答说:“我当时买它花了六十比索,你如果肯出同样的价钱,我就把它让给你。”亚历杭德罗取下了他给我安上的马嚼子和马绳,主人又给我套上了他带来的马嚼子。女老师走进了卧室。临走的时候,我看见亚历杭德罗的嘴巴扁了下去,忽然放声大哭。我的四条腿颤抖起来。他狠狠地抽了我几鞭,我撒腿就跑。这时候,我忽然想起,我并没有花掉他六十比索:我是他用一辆天蓝色的破自行车换来的——那辆自行车既没有轮胎也没有打气筒。他为了发泄自己的怒气,使尽全身力气抽打着我,一下接着一下。我感到自己就快喘不上气了,因为我变得很胖——这段日子亚历杭德罗把我照料得太好了。这个时刻,我想起了自己是如何成功地被老师一家接纳的。是他们让我明白什么才是幸福,即使这份幸福让我产生了罪恶感。想到这里,一股无可抑制的愤怒从我的胸中升起。我感到非常渴,这时我想起我们很快就能穿过一条小溪,溪边有一棵树,树上垂下了一条长长的枯枝,几乎伸到了道路的中央。那天晚上,月光皎洁。我远远地就看到了溪流中的卵石,它们像鱼鳞一样闪闪发光。就在快要走近溪流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他觉察到了我的动作,又开始用鞭子抽我。那一瞬间,两股相互矛盾的情绪击中了我:它们就像两股敌对势力,匆忙地嗅着对方的气味,在黑暗中彼此试探。忽然间,我朝着垂有枯枝的那条道路冲过去,就在他要从我背上摔下去的一刹那,他伸手抓住了那根树枝。不过,那根枯枝被他一下子给拉断了,我们双双跌入小溪中,在卵石间翻滚。我站起来,转过身,向他冲去,与此同时,他正挣扎着从树下爬走。我跑到他的身边,一脚踩住他侧躺着的身体。我的蹄子从他的背上滑了过去,但我狠狠地咬了他的喉咙一口,又啃下了他后颈的一块皮肉。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几近疯狂地按住他,然后一动不动地僵持着。过了一小会儿,他抽动了一下手臂,然后再也不动弹了。我的嘴巴里充斥他皮肉的酸味,而他残留在我口中的胡须则刺痛了我的舌头。

    当我看见溪水和卵石被鲜血染红的时候,我开始感到嘴里涌起的丝丝血腥味。我在小溪的两岸来回穿梭,面对突如其来的自由,我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我决定回女老师家去。不过,往回走了几步,我又折返回溪边,喝了几口浸泡着死人的溪水。

    我感到非常疲惫,因此步履缓慢。不过,在回去的路上,我呼吸着自由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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