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节
上重新聚拢。
忽然,我听到他的声音:
“我第一次摸到的是你,胡利娅,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一个纤细的声音响起:
“我不是胡利娅。”
就在这时,我听见亚历杭德罗走近的脚步声,于是我赶紧问他:
“第一个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告诉我:
“一个南瓜壳儿。”
我朋友愤怒的叫声把我吓了一跳:
“还请你不要问亚历杭德罗任何问题。”
我努力地咽下他说的这句话,然后重新把手放到展柜上。在接下来的游戏时间里,我们谁都没有出声。我辨认出的物品依次是:一个南瓜壳儿,一堆面粉,一个空的鸟笼,几双婴儿鞋,一个西红柿,一副长柄眼镜,一双女式长筒袜,一台打字机,一个鸡蛋,一个普利莫斯炉的炉架,一个充了气的足球,一本展开的书,一副手铐,还有一只鞋盒,里面放着一只褪了毛的鸡。我觉得亚历杭德罗选择把鸡肉安排在最后的位置是一个失误:摸索那冰冷的、布满疙瘩的鸡皮,让我感觉非常不好。就在我们即将离开隧道的时候,亚历杭德罗为我照亮了通往凉亭的台阶。当我们走到一段有照明的长廊时,我的朋友亲昵地拍了拍我的脖子,就仿佛在为他之前的失礼而道歉。不过,他又立马转过头,仿佛在说:“现在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得忙上一会儿。”
在去他的房间之前,他用食指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跟着他;接着,他又把同一根手指竖在了嘴唇前,让我保持安静。到了他的房间之后,他开始挪动沙发,把它们都背靠背地放在一起,这样一来,我们坐下来的时候,就看不到彼此的脸了。他在一张沙发上躺下,而我躺上了另一张。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发誓要尽可能地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过了一会儿,他低沉的嗓音把我吓了一跳:
“我希望你明天一整天都能在这里度过,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沉默了几秒,回答道:
“我可以留下,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他笑了起来,然后对我说:
“这样吧,我们每人都在纸上把各自的条件写出来,你觉得如何?”
“好主意。”
我取出了一张卡片。虽然我们背靠着背,但头挨得很近,所以我们越过肩膀交换了各自的卡片,但没有回头。他的卡片上写着:“我需要一整天都在庄园里独自散步。”而我的卡片上则写着:“我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他又笑了起来。笑声未落,他站起身,出去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他告诉我:
“你的房间在我房间的正上方。现在我们去吃饭吧。”
在饭桌上,我认出了一个老熟人:隧道里的那只鸡。
吃完晚餐后,我的朋友对我说:
“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听唐·克劳迪奥[2]的四重奏。”
他对德彪西的熟悉程度已经到了让我发笑的地步。我们躺在各自的沙发上。有一回,他起身去换唱片。他把唱片拿在手里,对我说:
“当我在隧道里的时候,我感到各种思绪都涌上脑海,然后不断向外发散。”
唱片放完之后,他继续说道:
“我以前和别人住得很近,我习惯于收集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那天晚上,他没有再和我说别的什么。我独自回到我的房间,带着极度兴奋的情绪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就在刚才,我忽然意识到,隧道里最主要的那个物品其实是我的朋友。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时,他匆匆上楼,打开了我的房门,面带微笑地把头探进我的房间,对我说道:
“你的脚步声太响了,我有点受不了;我的房间就在你的正下方,所以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啊,非常抱歉!”
他一离开房间,我就脱掉了鞋子,穿着袜子在房间里踱步。没过多久,他又上楼来到我的房间:
“亲爱的朋友,你这样让我感觉更不妙了。你刚才的脚步声就像是心跳。以前,有几次我觉得我的心脏就是像那样跳动的,感觉就像是有人一瘸一拐在我的身体里走动。”
“哎呀,你肯定很后悔让我在你家留宿。”
“正好相反。我刚刚还在想,当你走了之后,你住过的那间房间会显得多么冷清啊。”
听了他的话,我只得强颜欢笑,他很快就离开了。不久,我便睡着了,但是睡了一会儿就醒了过来。远处传来雷电交加的声音。我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望向天空中的白光——它似乎想把空中那些肥厚的云朵都抖落到屋顶上。忽然,我在花园的小路上看到一个人影。那人猫着腰,似乎在爬山虎丛中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那人仍然没有起身,只是往侧边挪了几步。我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朋友。
楼梯在我的脚下吱呀作响,我很害怕我的朋友会被这声音吵醒,把我当成小偷。房间的门开着,他的床上空空如也。我又回到楼上,却发现刚才从窗口看见的那个人不见了。我躺回到床上,又睡着了。第二天,我下楼洗漱,仆人给我端上了一杯马黛茶。我吸着马黛茶,想起了昨夜梦中的情形:我和我的朋友站在一座墓前,他对我说:“你知道这里埋着的是谁吗?是盒子里的那只鸡。”我们俩谁都没有感觉到死亡的气息。那座坟墓就像是一只刻意模仿墓碑造型的冰箱,而我们都知道,里面装着的是食物,而非亡者。
我回想着梦中的场景,一边透过那淡黄色的窗帘望向屋外的景色,一边品尝着马黛茶。就在这时,我看见我的朋友穿过了一条小路,我不由自主地往一旁躲了躲。
最后,我决定不再看向他;而且,考虑到他现在不在房间,听不到我的脚步声,我便开始在房间里踱步。有一回,我走到了窗前,看到我的朋友正朝车库的方向走去。起先,我以为他要去隧道,心头涌起诸多猜测;不过,他忽然调转方向,走到了晒衣服的地方。他把手平放在一条床单的中央——我猜那条床单应该还是湿的。
我们见面的时候,已经是晚餐时分。他对我说:
“每当我待在店铺里的时候,就一直想着要到庄园里来。到了庄园,我又感到非常无聊和压抑。不过,我需要孤独,我需要独处。还请你原谅我!……”
我趁机对他说:
“昨晚应该有狗跑到庄园里来了……今天早上我看到紫罗兰被丢在路中间。”
他微微一笑:
“那是我干的;我喜欢在天亮之前把它们从叶子间摘下来。”
接着,他露出了另一种笑容,仿佛别有深意。他对我说:“我出去之前是把门开着的,不过我回来的时候发现,门已经被关上了。”
我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担心有贼,所以下楼来通知你。”
那晚,我们回到了镇上,他心情很不错。
到了星期六,我们又来到庄园,并登上了楼顶的观景台。忽然,我看到那四个女孩中的一个朝我们走了过来。我以为女孩是要和我讲什么悄悄话,所以我偏过了头;然而,女孩却在我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这一切像是事先计划好的。我的朋友开口道:
“这是什么意思?”
女孩回答说:
“现在我们又不在隧道里。”
“但现在还是在我家。”他说道。
就在这时,其他三个女孩也来了。她们告诉我们说,她们几个正在玩罚物游戏,那个吻是输掉比赛的惩罚。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我开玩笑说:
“这样的惩罚也太严重了,下次别这样了!”
一个矮小的女孩回答我说:
“我希望那个受惩罚的人是我!”
谈话到这里就圆满地结束了,但我的朋友仍一直闷闷不乐。
黄昏落幕,我们照例走进了隧道。我又摸到了那个南瓜壳,但我的朋友在上面贴了一张标签,示意亚历杭德罗把它从展柜上清除出去。接着,我又摸到了一堆沙质的东西。不过我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我心不在焉地想,第一个女孩的手电马上就要亮起来了,不过我的双手仍旧在那堆沙子里摸索。不一会儿,我又摸到了几样带流苏的纺织品,我很快就意识到它们是一副手套。我在想,摸到这副手套对我的手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对我的手来说是一个惊喜,但对我来说并不是如此。我又摸到了一块玻璃,就在这时,我忽然想到,也许是我的手想试一试那副手套。我准备戴上手套,却又停住了:我表现得就像是一个不想在任何方面都满足女儿任性愿望的父亲。紧接着,我又有了其他的念头。在双手的世界里,我的朋友实在是领先太多了。也许,他激起了它们的独立本能,让它们发展了太多自己的生活。我又想起了上一次游戏中那些给我的双手带来了许多乐趣的面粉。我心想:“我的手喜欢生面粉。”为了尽力把这个想法抛诸脑后,我又去触摸那块之前碰过的玻璃,玻璃的后面有一个支架。也许那是一幅肖像画?不过我怎么知道呢?更糟的是,它也有可能是一面镜子……我发现自己被想象力欺骗了,就像是黑暗对我开了某种玩笑。几乎就在同时,我看到了第一个女孩的手电发出的光芒。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想起了刚才摸过的那团沙石,我忽然就明白了:那是从露台上落下的狮子的脑袋。我的朋友正在和其中的一个女孩说话:
“这是什么?玩具娃娃的脑袋?一条狗?还是一只母鸡?”
“不是,”女孩回答说,“是那种黄色的花……”
他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把任何东西带进来吗?”
女孩喊道:
“愚蠢!”
“什么?你是谁?”
“我是胡利娅。”女孩坚定地回答道。
“以后再也不要把其他东西拿在手里带进来了。”我朋友的语气变得很弱。
随后,他走到展柜附近,对我说:
“得知在这片黑暗中有一朵黄色的花,我很高兴。”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擦过了我的外套,我的第一反应是那副手套,就好像我默认那副手套可以自己走路一样。不过,与此同时,我也想到了某个人。于是我对我的朋友说:
“有人刚才蹭到了我的外套。”
“绝对不可能。这肯定是你的幻觉。在隧道里产生幻觉是很常见的现象!”
没有料到的是,我们忽然听见了一阵强烈的风声。我的朋友大喊起来:
“那是什么?”
奇怪的是,我们都听到了风声,不过我们的手上和脸上都没有风刮过的感觉。这时,亚历杭德罗开口了:
“这是一台模仿风声的机器,我从一个剧院的道具师那里借来的。”
“很好,”我朋友说道,“不过这可不是为手设计的……”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道:
“是谁把机器打开的?”
“是第一个女孩——您碰了她之后,她就往机器那里去了。”
“啊!”我说,“看到没?刚才碰到我的人就是她。”
就在当晚,我的朋友换唱片的时候对我说:
“今天我很开心。今天我猜错了很多物品——我把它们误以为是其他的东西,这为我创造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回忆。当我在黑暗中开始挪动身体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很快就要撞上某种奇怪的东西了,我感到我的身体在隧道里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存在着,而我的脑袋里似乎马上就能涌现出某种重要的领悟。当我放下手头的物品,转过身准备去触碰女孩的脸时,突然之间,我意识到是谁在生意场上欺骗了我。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睡觉之前,我想象着那副羚羊皮的手套被女人的纤纤玉手填满。然后,我想象着自己把那副手套剥下来,就像是剥掉手的衣服。然而,当我睡着之后,那副手套在梦里变成了香蕉皮。我应该睡了很久,然而,我忽然在梦里感觉到有一双手在抚摸着我的脸颊。我尖叫着醒了过来,在黑暗中飘浮了几秒钟,最后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噩梦。我的朋友跑上了楼,问道:
“你怎么了?”
我开口道:
“我刚才做了个梦……”
但是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不想把这个梦的内容告诉他,因为我害怕他听完之后,突发奇想要摸我的脸。他很快就离开了我的房间。在那之后,我一直醒着。然而,没过多久,我听到房间的门缓缓地开了,我失声喊道:
“是谁?”
就在这时,我听见动物的爪子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我朋友重新走上楼,他对我说,是他把门打开的,还说刚才有一条狗跑进了家里。
他慢慢走下楼。
在之后的那个周六,我们刚刚走进隧道,就听到了几声软绵绵的叫声,像是一只小狗崽发出来的。其中一个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们也跟着笑出了声。笑声激怒了我的朋友,他朝我们大发雷霆,我们赶紧闭上嘴。然而,就在他说话的间隙里,小狗崽的叫声却变得越来越响亮,我们忍不住又大笑起来。这时,我的朋友怒吼道:
“你们都走吧!出去!你们都出去!”
我们这些站在他身边的人都听见了他发出的喘息声,紧接着,他的声音变得微弱起来——仿佛他想把自己的脸孔彻底隐没在黑暗之中,他说道:
“胡利娅留下。”
就在那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无法抗拒的冲动:留在隧道里。我的朋友等待着众人的离去。时间一点点流逝,胡利娅开始从远处用手电筒发出信号。手电筒的光有规律地闪烁着,仿佛是灯塔散发出的光芒。我的朋友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光源走去,而我努力和他保持相同的步调,以掩盖我自己的脚步声。当我靠近胡利娅的时候,她说:
“当您触碰我的脸的时候,您还能想起其他人的脸吗?”
因为犹豫不决,他在回答“是”之前,把“S”[3]这个音拖得很长。说完“是”之后,他立刻补充了一句:
“……其实……此刻我想起了我在巴黎认识的一个维也纳女人。”
“她是您的朋友吗?”
“她的丈夫是我的朋友。不过,有一次他从一匹木马上摔下来了……”
“您是认真的?”
“你听我慢慢和你解释。他一直体弱多病。他有一位有钱的姨妈住在外省,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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