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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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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回家,通知他的父母来学校谈话。

    当我站起来主动请缨的时候,老师表现得很吃惊,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然而,老师很快就心生疑窦——她怀疑我想帮助同伴逃脱惩罚。她试图猜出我们的心思,还告诫我们要遵守纪律。不过,我俩一出校门就直奔公园,发誓再也不回学校了。

    去年的某一个早晨,我的女儿让我在转角等她,她自己则跑进了一家杂货店。由于她耽搁了很久,我便走进店里去寻她,意外发现杂货店的店主就是儿时和我一起逃学那个伙伴。我们开始聊天,我女儿不得不撇下我自行离去了。

    有个女孩沿着过道从商店的最深处朝我们走来,她手里拿着某样东西。我的朋友告诉我,他一生中的绝大部分时光都是在法国度过的。在那里,他也会常常回忆起我们当年是如何为了向父母隐瞒逃学的真相而耍尽花招的。现在,他过着独居的生活;不过,在杂货店里,有四个女孩围在他的身边,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从店铺的最深处走来的女孩为我的朋友拿来了一杯水和一颗药丸。

    吞下药丸之后,他接着说道:

    “她们都对我很好,不介意我……”

    说到这里,他忽然沉默了,一只无处安放的手不断地在空中舞来舞去;但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我用带着一点玩笑的口吻对他说:

    “如果你得了某种……烦人的怪病,我有个认识的医生朋友……”他并没有让我说下去。他的手落在了一只罐子的边缘,举起了那根似乎要放声高歌的食指。接着,他对我说:

    “我爱我的病胜过爱我的生命。每当我觉得自己就要痊愈的时候,一种致命的绝望感就会向我袭来。”

    “不过,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如果我发现你是那种可以加重……我病情的人,我就把你女儿喜欢的那张镶有珍珠母的椅子送给你。”

    我望向那张椅子。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朋友的病就出在那张椅子上。

    有一天,他决定向我坦白他的病。那天是星期六,他把杂货铺的门锁上,准备回去度周末。我们要去赶一辆开往郊区的公交车,我们身后跟着四个女孩和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我曾见过这个家伙在商店后面的一张堆满书本的桌子上做账。

    “现在我们要一起去我的庄园,”他对我说,“如果你想要了解我的病,你就得陪我们待到晚上。”

    说着,他停下了脚步。等到身后的员工都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便开始向众人介绍我。那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叫亚历杭德罗,他像个仆从似的垂下了目光。

    随着公交车驶出城市,沿途的风景变得单调起来。我请我的朋友预先透露一些关于他的神秘疾病的事情。他笑了笑,最后对我说:

    “一切都和隧道有关。”

    “车子路过那个隧道的时候,你提醒我一下。”

    “不是的,那个隧道在我的庄园里。到家之后,我会带你去,不过要等到晚上。这几个女孩会在隧道里等我们。她们会跪在沿着左边墙壁排开的祷告椅上,脸用一块黑布蒙上。靠右边的墙壁则放着一排老旧的长柜子,上面摆着不同的物件。我通过触摸那些物品,来猜测它们到底是什么。我也会触摸这些女孩的脸,一边摸,一边想象着我自己并不认识她们……”

    有那么一瞬间,他沉默了。他抬起手,那双手仿佛在等着触摸那些物品,或是抚摸那些面孔。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沉默,于是收回了手;他的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那些从窗口缩回去的脑袋。他想继续向我解释,但最终只问了一句:

    “你明白吗?”

    我勉强回答道:

    “我在努力地理解。”

    他望向窗外的风景。我偷偷转过头望向女孩们的脸:她们并没有注意我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她们的单纯一览无余。几秒钟后,我用手肘碰了碰我的朋友,对他说:

    “既然她们都在黑暗里,为什么还要在她们的头上蒙一块布呢?”

    他回答说:

    “我不知道……但我喜欢这样。”

    他继续望向窗外的景色。我也看向车窗,但目光落在了我朋友的那个黑色的脑袋上:它就像是天边一朵静止的云;我忍不住想,它曾经还从哪些地方的上空飘过呢?当得知他的脑袋里装着关于隧道的想法后,我对它开始有了不一样的理解。也许,当我们还在学校的时候,在那些他将脑袋静静地靠在绿色墙壁上的早晨,某条隧道就已经在他的脑海里默默形成了。当年我们逃课去公园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脑海里酝酿的那一切,不过这并不奇怪。然而,尽管当年我不理解他的想法,却依然追随着他,而如今我仍旧不得不这么做。不管怎么样,我俩仍然保留着和儿时一样的情谊;而我也同过去一样,依然不明白如何才能看透一个人。

    公共汽车发出的噪声和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分散了我的注意力;然而,与那条隧道有关的念头却时不时地闯入我的脑海。

    当我和我的朋友抵达庄园的时候,亚历杭德罗和女孩们正试图推开庄园的铁门。树叶从高大的树木上落了下来,堆积在灌木丛中,看起来就像是杂乱的废纸篓。铁门和落叶上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铁锈味。庄园里的小径隐没在矮小植被之间,我们沿着那些小径往前走,不一会儿,庄园深处的一幢古老建筑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当我们走到建筑跟前,女孩们发出了痛苦的惊叫声:门前的台阶旁有一个摔得支离破碎的狮子像——它显然是从露台上掉下来的。

    这是一间令人着迷的房子,里面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诱惑力。不过,要想弄清楚屋子的角角落落里都藏了些什么,我得花上大量时间,独自一人,慢慢摸索。

    站在屋顶瞭望台上,我看到有一条小溪涓涓流过。我的朋友对我说:“你看到那个大门紧闭的车库了吗?其实那就是隧道的入口;隧道沿着溪流的方向延展。你看见院子尽头的那个凉亭了吗?就是台阶旁的那个。隧道的尽头就藏在那里。”

    “穿过隧道要花多少时间?我指的是,一边触摸那些物品,还有女孩的脸……”

    “呀!花不了多少时间。从它把我们吞没,到把我们消化干净,前后用不了一小时。不过,从隧道里出来之后,我会躺在沙发上,开始回味那些我所记得的、发生在隧道的事情。现在我说不出来什么,因为这里的光线太强了,它破坏了我在隧道里的记忆,就仿佛摄影师用相机拍摄的图像还未定影,就忽然遭到曝光一样。当我在隧道里的时候,我没办法忍受自己想起任何在亮处的回忆。在亮处,一切都失去了魔力,就像是剧院舞台上的夜间布景,天光大亮的时候,它们便瞬间失去了前夜的魅力。”

    他对我说话的时候,我们正走到楼梯上一处光线暗淡的转角。我们继续往下走,映入眼帘的是笼罩在昏暗中的餐厅;餐厅中央飘浮着一张巨大的白色餐桌布,看起来仿佛是一个全身被扎满各种物品、已经死去的幽灵。

    四个女孩坐在餐桌的一头,而我们三个男士则坐在另一头。隔在我们两拨人之间的那张餐桌长达数米。自从我的朋友和他的大家庭入住这间屋子以来,家里的老仆人就习惯了把整张餐桌都摆满。整个餐厅里只有我的朋友和我在说话。亚历杭德罗那瘦削的脸庞被他的胡须紧紧地包围着,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在想“我会安守本分”,还是在想“我不会打搅各位”。在餐桌的另一头,女孩们正在说笑,不过音量并不大。而在我们这一头,我的朋友对我说:

    “你有时候会需要一些深切的孤独感吗?”

    我吸足了一口空气,发出了深深的叹息。我对他说:

    “有两个带着收音机的邻居住在我的对门;每天早上他们一醒过来,就举着收音机钻到我房间里。”

    “你为什么让他们进来?”

    “不,我的意思是,他们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得很高,以至于听上去就像他们在我房间里一样。”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我的朋友打断了我:

    “你知道吗?我在庄园散步的时候,经常会听到收音机的声响,它使我失去了对树木和对我整个人生的看法。这是一种玷污,因为它破坏了我所有的想法:我的庄园似乎不再属于我了。而且我不止一次地感到自己生错了时代。”

    就在这时,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因为亚历杭德罗总是低垂着眼睛,发出一种打嗝似的声音——每打一个嗝,他的脸颊就鼓起来,像是一个喇叭手。不过我极力掩饰了笑意,赶紧接着我朋友的话问道:

    “现在收音机的声音还会困扰你吗?”

    我们的对话听起来很蠢。当我决定开始集中精力吃饭的时候,我的朋友还在继续说:

    “后来,那个老是让我的庄园充满噪声的家伙来找我,请求我为他的贷款做担保……”

    亚历杭德罗向我们打了个招呼,说要离席一会儿。他站起身,向其中一个女孩做了个手势。当他俩一起离开的时候,他又打了个嗝,胡须都被震得飞了起来,就仿佛是海盗船上扬起的黑帆。我的朋友继续说道:

    “我对那个家伙说:‘我不但能为您做担保,而且还可以给您分期还款。不过,前提是您得在周末把收音机给关掉。’”说罢,他望向亚历杭德罗原先坐的那把椅子,开口道:

    “他是我的人。他在隧道里摆上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隧道就像交响乐一样热闹。他刚才离席是去确认他没有在布置的过程中落下什么。在过去,我经常白白浪费他的心血,因为每当我猜不出某样东西是什么,我就会让他直接告诉我答案;然后,他就不得不费尽心机去找其他新的物品来代替它们。而现在,当我猜不出某样物品是什么,我就会把它留到下一个环节。当我摸了很久,还是猜不出是什么物品的时候,我会拿出随身携带的标签贴在上面,然后亚历杭德罗就会把这个物品从隧道里撤走一段时间。”当亚历杭德罗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酒足饭饱。这时,我的朋友拍了拍亚历杭德罗的肩膀,对我说: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位伟大的浪漫主义者;他是隧道里的舒伯特。不过,和舒伯特本人比起来,他更加害羞,胡子也更加浓密。你要知道,他和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孩相爱了——他甚至连她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每晚十点以后,他就到仓库里整理书本。他喜欢独自沉浸在弥漫着木头气息的幽静里。有一天晚上,电话铃响了,他从书本上跳了下来:原来是有个女孩拨错了号码。不过,从那天开始,她每晚都会拨错电话。亚历杭德罗至今都不敢靠近女孩——除了用听觉和意念。

    一抹深深的红晕蹿上了亚历杭德罗的脸颊,几乎染上了他的胡须。我开始有点喜欢他了。

    午餐过后,亚历杭德罗和女孩们出门去散步;我和我的朋友则倚靠在他房间的沙发上小憩。午休结束后,我们也出门了,整个下午都在外踱步。随着黄昏的迫近,我朋友说的话越来越少,动作也越来越迟缓。日光逐渐黯淡,而外物在光线下挣扎着。夜晚将变得格外黑暗。我的朋友开始在树木和植被之间摸索前行——日光在消失之前,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模糊。很快,我们将带着关于这些模糊景色的回忆进入隧道。我的朋友在车库的门前拦住了我,在他开口之前,我听见了溪流潺潺的水声。他对我说道:

    “现在,你还不能去摸那些女孩的脸,因为她们对你还不够熟悉。你只能碰右侧展柜上的东西。”

    亚历杭德罗的脚步声已经传来。我的朋友压低了嗓音,再次告诫我:

    “你只能走在我和亚历杭德罗之间,任何时候你都不能改变队形。”

    他打开了一盏小小的手电,为我照亮了最上面的几级台阶——台阶是土制的,上面还长着一些褪色的细草。我们走到了另一扇门的门口,他关掉了手电。进门之前,他又向我强调了一遍:

    “我已经说过了,展柜就在你的右手边,你走两步就能够到。这里是展柜的边缘,你摸摸看。这上面摆着的是第一件物品:我之前一直都猜不出它是什么。现在就看你的了。”

    起初,我把手放在了一个方形的小盒子上——盒上有一个凸出的圆面。我无法判断凸起的部分有多硬,也不敢把指甲掐上去。我摸到了一个光滑的槽面,又触到了一个质地略微粗糙的部分;在盒子的某一边缘,我摸到一些凸起的斑点……感觉像是一些小疙瘩。我的感觉很糟,于是把手抽了回来。他问我:

    “你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你的反应告诉我,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某种大癞蛤蟆,它们的背上布满了疙瘩。”

    “呀!你继续说。”

    接着,我又摸到了一坨质感类似于面粉的东西。我饶有兴趣地把手指插了进去。他对我说:

    “展柜边有一块挂在图钉上的布,之后你可以用它来擦手。”

    我带着暗示的口吻回答他说:

    “我倒希望这是一片面粉做的海滩。”

    “好吧,你继续。”

    接着,我摸到了一个塔形的笼子。我晃了晃笼子,试试里面到底有没有鸟。就在这时,眼前闪过一道微弱的光芒;我不知道这光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体发出的光芒。我朋友的脚步声响起,我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而他的声音几乎与我的同时响起:

    “你怎么了?”

    “你没看到刚才闪过一道光吗?”

    “你不用担心。隧道很长,如果四个女孩均匀地分布在隧道里的话,那么每个人之间要隔上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所以,我让她们每人都用手电筒的光来向我指示她们各自的位置。”

    我转过身,看到有个光点在黑暗里闪了好几次,就仿佛是一只飞舞着的小萤火虫。此时,我的朋友对我说:

    “在这儿等我一下。”

    他朝着光源走去,身影将光线遮住了。我想象着他的手指在黑暗中张开,又在女孩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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