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刚下船不久。”路易说。 (1)
布鲁克不想让他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空盘子看,随手把盘子连带杯子丁
“刚下船不久。”路易说。
布鲁克不想让他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空盘子看, 随手把盘子连带杯子都推到柜台后面,直起身来:“老样子?一个肉桂苹果卷?”
“……不了。”路易四下看了看,这家店看起来跟上一次进来没什么不同,应该从这种十年如一日不换装潢的作风也能看得出店主性格多么怀旧——也可以说是固执。
他顿了一下, 视线落到面包架上,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转变一下心情:“奶油小面包看起来不错。”
布鲁克在心里大声怒吼了一句天神你TM开什么玩笑, 极力维持脸上的平静表情给他装好,又平静地送他出门——直到关门的风铃声渐渐平复下来听不到,路易才迈步朝老宅走去。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说不上来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或许只是因为普莉西亚此刻也身在福星市的缘故, 让他有点儿神经过敏。
路灯已经全都亮了起来, 他提着布鲁克家的纸袋慢慢走过长街, 偶尔看一眼路旁的橱窗,一些营业时间长的店还开着门,一旦路人稍有驻足, 店员就会怀着希望朝他们张望。
平时他没有逛街的习惯, 但当他路过一家精品女装店的时候,还是稍微停顿了一会儿。
这个地段的商品大多时髦而昂贵,为了配得起价格,店家市场在展示橱窗上下很大功夫:一双银色的高跟女鞋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在橱窗灯的照映下发出近乎液体的反射光芒,纤细的鞋头和鞋跟设计十分少见, 想来是刚到货的新品,大概是为了噱头, 这双鞋的下方还摆了一双小得出奇的、可爱的婴儿软鞋, 是跟高跟鞋一模一样的银色, 鞋面上用彩色丝线绣了一对小巧的蝴蝶。
那双鞋实在是太精致、太引人注意了:如果被人放在手掌心,占的位置不会比一颗苹果更多,简直令人禁不住想象穿着它的孩子会可爱到什么地步。
路易看了一会儿,里面的店员也在悄悄打量他:这位俊秀的年轻人刚停下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虽然会驻足在女装店外的男性多半已有伴侣这件事很扫兴,但对方的外套和手杖一看就是高级货,肯定有钱。职业素养令她强自打起精神,正准备出门招呼他进店看一看,却遗憾地看到他收回视线,抬脚走了。
“不买吗?”店员喃喃自语,不死心地侧身去看,却在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那一瞬间眼角一花,仿佛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路灯的影子?
可是路灯又不是蜡烛,影子怎么会动?
店员呆愣愣地伸头看了片刻,又默默缩了回去。
路易没有看到身后的动静,路上的行人很少,他不紧不慢地沿着围墙走了一会儿后,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如果刚才是因为心事太多而单纯的神经过敏,那现在就是他确实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脚下,路灯不算亮也不算暗,深黑色的影子从他脚边折射到围墙上,而在影子上方,还有另一个影子正在靠近。
路易握着手杖回头,身后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但墙上的影子确实存在,并且还在移动。
路易朝路灯的方向走了两步,将自己的影子拉离围墙,一阵夜风吹过,墙顶上的爬藤叶都被吹得纷纷抖了起来,活像一群蠢蠢欲动的老鼠。那个还在墙面上缓慢移动的影子如同潜伏在水下的鱼,穿过那片爬藤叶在墙顶冒出头来,变成了一只羽毛油亮的大乌鸦,两只脑袋朝不同方向偏着,眼睛都盯住路易,一动不动。
“魔女?”路易眯了眯眼睛,确定它确实拥有两个脑袋,而不是天黑眼花产生的错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围墙沿路的前后路灯都熄灭了,只有路易所站的那个位置路灯还亮着,圆形光晕把他笼罩在里面,像无尽黑暗里的一座孤岛。
这只双头乌鸦是魔女艾莲娜的标志之一,路易垂眸思忖,但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招惹过这么一位声名赫赫的魔女,最近拍卖会在即,家族成员通常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引发矛盾。
那只大乌鸦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抖抖翅膀仰脖大叫一声,声音和普通乌鸦不太一样,粗哑中还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窒息感,仿佛曾经有人捏着它的脖子灌下了一大壶辣椒水。
一道银光挟着风声闪过,叫声戛然而止,墙头的大乌鸦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瘪成了一张黑色面皮,软软地滑下墙,又变成了爬藤叶下的一个影子,一把精致的小银刀钉进乌鸦原本站立的位置,小刀下几根黑色羽毛悠悠荡到空中。
“你吓到它了。”一个女性的声音突然想起,带着抱怨的口吻:“这样可有点儿没风度。”
路易转过头,果然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不远处。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魔女,形象跟民间所流传的出入很大:对方既没有穿着紧身高开叉的黑色长袍,也没有涂着鲜艳如火大大红唇,甚至长相也跟妖艳扯不上关系。
她长得不美丽,但也不丑。一定要说的话,她更像是某个中介公司的普通前台,领着不高也不低的薪水,偶尔换个不那么中规中矩的口红颜色就担心同事私下议论自己过于招摇。
“艾莲娜?”路易没有因为对方无害的外表就放松警惕——任何正常人晚上被魔女独自堵在路上都不会觉得这只是个意外。
“我一直在找你。”艾莲娜上前一步,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路易的脸:“找了你好多年……你跑哪儿去了?如果你不喜欢兔子为什么不说?我不会生气的。”
兔子?什么兔子?
路易皱起眉头,觉得这女人多少有点儿精神不正常:“你找我干什么?”
“还是你在生我的气?因为弗莱娅?还是佩吉?可那是她先主动招惹我的,一直查理查理查理说个不停,还说你送了她一把伞……所以把她的头发烧掉了。”此时艾莲娜越走越近,近得路易能看得清她眼里的狂热:“那是惩罚,谁让她说谎呢?对不对?”
她说的话路易一个字都没听懂,但不妨碍他迅速判断出究竟发生了什么——魔女把他错认成了另一个人。
一般来说,面对疯子的时候最好顺着说话,不要做任何可能会激怒她们的行为,因为艾莲娜不是一般的疯子,还是个成名已久的魔女。
但路易却嘲讽地掀起嘴角。
“我不赞同。”他说:“你最好别再跟着我,艾莲娜。”
艾莲娜死死地瞪着他片刻,突然又展开一个笑颜:“你又想骗我,我不会生你的气。”
她柔情蜜意地说:“跟我走吧,我不再生气了,也不计较你过去犯的错,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路易站在原地,抱着双臂看艾莲娜朝他越走越近——然后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干了什么?”她冷冷地说:“那不是你的魔法……你身上戴了什么东西?”
路易脚下原本边缘模糊的灯光现在变得清晰无比,外缘黑色的影子不安地涌动,宛如实体。
艾莲娜已经不能再上前一步。
“一点小安保措施。”路易平静地说:“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发生意外,总要有所准备。”
他话音刚落,艾莲娜闪身避开几道宛如闪电般的银芒——那是同射伤她的乌鸦一样的银器,路易身上有防止邪法的魔法物品,她的傀儡不能靠近,反而随着他的动作匆忙避开。
“阿尔芒!”艾莲娜尖叫一声,振翅声响起,那只乌鸦动作无比迅捷地扑向路易,锋利的爪子在他抬起格挡的手杖上划敲出脆响。
围墙上的爬藤宛如获得了生命般高高竖起,脱离墙体,以一种令人汗毛直竖的姿态和动作飞快爬向路易,他飞快扔开手里的纸袋,单手弹开一个打火器,几乎是在爬藤即将攀上他的前一秒,一个火球从他手心掉落,轰地一声在爬藤叶上迅速蔓延开来。
艾莲娜瞪着他的动作——路易的一连串行动间完全没有停顿,仿佛在她出现的第一秒就已经策划好了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这个男人丝毫不理会脚下的火焰,朝她直冲而来。
“所谓魔女,”路易细长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盯着她,欺身上前:“需要依靠魔法和契约实现力量转换,更擅长在暗处偷袭,或制造自己不可侵犯的领域,守株待兔……”
这句话出自每一个曾经研习或选修魔法的学生都会翻阅过的《魔法起源与衍生类别.第二部》(赫西.格鲁金斯奇著),路易并没有展现出一丁点儿魔法力量,却一字不差地复述出了教科书里的内容。
随着他低喃似的话语,冰冷的手杖带着寒气朝她的脖颈刺去:“在有所防护的情况下,强攻可破。”
艾莲娜睁大眼睛,清楚地在看到了从未在对方身上出现过的、陌生而毫不掩饰的杀意。
兜头而来的冰冷让她全身一颤,差一点没有躲过那一击,栗色的长发被看似钝头的手杖削下了一片,只差两寸,就能划破她的脸和脖子。
这个人不是查理。
艾莲娜脑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虽然和少年时代略有变化,但这张脸……
莫非是幻术?不仅她的傀儡和阿尔芒,连自己都被混淆了耳目?
最可怕的是,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脑海里,对方的眼神也变得更为冰冷,仿佛他才是个魔女,潜伏在自己脑子里,完全洞悉了她的每一个想法。
艾莲娜确实不擅长近身格斗,转身就跑,在她身后被烧了一大片的爬藤像一个忠实的守护兽扑向路易,随即又被火光穿透。
火焰熄灭处,路灯由近到远逐盏亮起,浓稠的黑暗退去,近处的虫鸣和远处的车马人声也逐渐又能听到了。
路易没有继续追击,而是看着魔女消失的方向,神色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艾莲娜是个stalker,所以查理一直躲着她。
但查理从未杀过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艾莲娜与路易都没有防备,所以第一次交锋谁也没赢。
下一次更新是20号噢。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福星市出现了魔女的踪迹。此事在接连出现了三个受害者之后市政厅终于无法再继续掩盖,怀疑和贰
福星市出现了魔女的踪迹。
此事在接连出现了三个受害者之后市政厅终于无法再继续掩盖, 怀疑和愤怒宛如瘟疫般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治安队加派了巡逻和警戒。原本对普通市民来说,魔女虽然可怕,但她们更像是一种传说, 只会骑着笤帚在午夜的旷野上飞, 要么就是在沼泽和密林里偷偷摸摸熬煮汤药, 篝火边全是邪恶的妖精和亡灵。
很少有人提起魔女会出现在人流密集的闹市,即使在福星市露出了马脚,受害者也多半是深夜落单的家伙, 日出而作日落而熄的劳动人民虽然讨论得热火朝天, 但实际上并没有太过恐慌:福星市是有魔法协会的, 治安官们也很努力, 只有少部分人受到了这件事的影响。
白桥拍卖会前永远是福星市地下交易最繁荣的时候, 在各种不能在明面上流动的物品神不知鬼不觉运往白桥时,总会有一些不成规模或品质略低的东西零散流入民间市场,没有充足财力的大部分人会通过这些地下交易互通有无, 并期待能交上好运, 捡个大漏。
这些来路不明(很有可能渠道不合法)的货物交易自然也是不交税的,因此避人耳目相当重要,除了地点隐晦之外时间也多半设在午夜之后,再加上黑魔法造物占了相当一部分比重,谁也不敢打包票魔女会不会看上他们的货物突然出现在交易市场,或者在集会结束回家的路上迎面遭遇, 自己也随之成为隔天报纸上的受害人D。
种种顾虑使得夜晚的福星市难得沉寂了下来,连下街区到处晃荡的流浪汉和醉鬼都变少了, 从这头看来治安队的压力反而减轻了很多。
不过单边的利益被触犯总是会引起反弹, 从第一起受害案例出现后不超过两天, 黑市里关于魔女艾莲娜的悬赏就多了起来,连码头的商船上也下了一些看起来不太好惹的人,但大多看起来并不像正经的雇佣兵,更像被高额悬赏临时捆绑到一起的赏金猎人。
“不管怎么说,猎杀魔女这种事单打独斗是不成的。”希洛趴在船舷上,看着又一艘船缓缓驶入港口:“艾莲娜成名很久了,就算人多,最后分一分应该也有不少。”
兔头店长跟他一起趴着看:“事情传播得比我想的要快。”
这有些不太合常理。因为名声不好,随意显露踪迹很容易激发猎巫行为,再强大的魔女也熬不过地毯式搜索和车轮战,艾莲娜虽然很偏执,但查理并不觉得她这么傻——包括那一天凌晨遭遇到的、为女性梳妆的手艺人也是被傀儡魔法附身,直到被他和公爵撞破逃脱,艾莲娜都没有现身,说明当时她只是驱使魔法,并不在附近。
治安官也没有认出那是艾莲娜的魔法,从那天到现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里,城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掌权者注意到了艾莲娜的存在,并决心将之驱逐或抹杀。
这两天一直待在船上的兔头店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公爵知道。
因为除了路痴希洛,连琥珀都得到了在港口附近逛一逛的权利,这表示虽然没有下船,但公爵的视线并未移开福星市内。
这其中固然有普莉西亚就在城里的原因,还有另一部分……
查理不太想承认。
他和德维特又陷入了一种奇怪而尴尬的境地,跟上一次的冷战不同,表面上他们和以往并没有不同,但私下却开始回避彼此行动。
譬如查理绕过德维特向几个骑士谈起有关路易的事,其实有什么区别呢?海斯廷或者霍尔总归会向公爵汇报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再譬如他明知道在短暂靠岸期间,德维特一定会跟城里的普莉西亚建立联系并且监控城里的动向(特别是正面遭遇魔女的魔法之后),并且对局势有所掌握,但他愣是一个字都没跟查理提起。
虽然德维特肯定知道查理能够猜到他在干什么。
德维特看穿了他的软弱之处。
意识到这一点让查理感觉很不自在,他不习惯这样。
人类是种很矛盾的生物,虽然觉得长年孤独很辛苦,但又会被时间磋磨得依赖孤独。
在这一点上,他和琥珀没什么两样,但琥珀又比他强一点。
兔头店长转头,正好看到琥珀换了个位置,追着夕阳的余晖在认字,这孩子做什么都很认真,把公爵随口说的‘照顾翡翠’当成了事业,为了研读所有他能找到的、提到冥王枭的书籍,一有时间就捧着练习本学读写。
看到小朋友这么认真,兔头店长突然冒出一个忧郁的念头:我是不是老了?
几乎不记得自己上次这么充满干劲是什么时候……他下意识伸手去掏烟斗,刚碰到那略带冰凉的触感又立即冷静下来:跟年龄无关,他好像就从来没在正事上这么有干劲过。
那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老了?
他低头看着烟斗沉思。
大概是……因为他发现有一个比他小了将近十岁的人,正站在他面前,准备保护他。
那个人才十八岁,不喜欢跟人过度接触,不耐烦半推半就的试探,年轻得不知道自己的言行在成人的世界里通常用做暧昧推拉,但却成熟得知道适可而止。
他不再试图询问有关他来历和背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抽丝剥茧的公爵关于他的问题只剩下一个。
你怕什么?
查理从未给他答案。
于是公爵伸出了手,不是牵住他,而是要捂住他的耳朵和眼睛。
害怕就不要听。
害怕就不要看。
不用思考也没关系。
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当成一个吓坏了的小孩子来哄这件事让向来自认为脸皮足够厚的兔头店长有点撑不住,他向来更习惯做个保护者而不是被保护者,这样立场对调的窘迫让他甚至不太敢深入思考这件事,否则会害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一头跳下船扎进水里再也不浮上来……
希洛原地起跳。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查理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惊,动作快过思考地一把薅住他,这小子动作幅度之大差点连同他一起带得蹦起来,就这还不消停,被查理箍住还不停扭动,像只兴奋过度的小狗。
“干什么?”兔头店长把他往后扯了扯:“看到肉骨头了?”
希洛眼睛亮得要命:“队长!”
他顺着看去,果然看到刚才停靠的船正在卸客,两个提着行李的男人还在排队——都围着头巾,还留了胡子,距离这么远,查理都不太敢认那是谁,天知道希洛是怎么看到他们的。
连海斯廷都出来了,跟甲板上的两个佣兵低声交谈了几句,大概是在安排待会给希弗士和尤金放行上船。
兔头店长简直服了,这些骑士一个个的这么老远就闻到了队长的味儿么?连船舱里的海斯廷都能做到精准迎接?
人形肉骨头希弗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他和尤金轻装简行一路急赶,总算是在预定时间内抵达福星市,从庄园逃亡开始就从未安心喘过一口气,强壮如他也多少有点顶不住,倒是尤金对这种奔波适应良好。
兔头店长的变色药水有时间限制,虽然并未清洗,但希弗士的发色也逐渐褪回原本的模样,加上长相多少有些打眼,因此两人都穿了拉巴巴塔式带头巾的袍子,还留起胡子,混在二等舱里也不算太引人注意。
比他们惹眼的另有人在,这一船乘客里有个气质沉郁的家伙,一看就是手上带了人命的,身边围了几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弟,嗓门又大,为了不节外生枝,一般人都绕着他们走。
如果不是提到了魔女艾莲娜,希弗士和尤金也打算离他们远远的。
但跟班之一嘴巴又碎又虚荣,老是呱啦呱啦地大声讨论他们预备如何狩猎魔女,用以收获旁人惊惧和敬畏的目光。
托他的福,船上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城里出现了魔女艾莲娜的踪迹,似乎还惹上了一个什么人,赏金飞跃到了很诱人的数字,招揽到了邻近的猎人注意,这几人也是其中之一。
不管魔女的事情是真是假,这些好斗的家伙一股脑涌进福星市,肯定有一段时间要搞得鸡飞狗跳,还有人被这个传闻下得连船都不下,直接又买了前往下一个城市的船票。
别人不知道,但希弗士和尤金可是明白查理和艾莲娜的恩怨不小,且不说‘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艾莲娜追求不得因爱生恨’的那段回忆录真实性有多少,店长至今还顶着的那个兔子脑袋可是实打实的。
如果魔女真的在城里,那么她和兔头店长碰上的几率就很高了,再加上普莉西亚小姐也在城里,简直叫人头疼。
那个聒噪的赏金猎人团体比他们早一步下了船,尤金给希弗士递了个眼色,也快走两步,宛如一条滑入山涧的小鱼,很快就消失在了大街上。
赏金猎人并非他们的目标,尤金是想要借着他们试着能不能挖一挖悬赏背后的缘故,因为他和希弗士都觉得艾莲娜这一波悬赏金额高得有些过于反常。
不过这一次尤金只能单独行动了,公爵就在这里,希弗士必须尽快归位。
他避开大股人流,沿着码头一路走,眯着眼睛辨认停靠在港口的众多风格各异的船头以及船身上刷涂的标识,还没等他看到目标船,就被远远看到一艘船上不停蹦跶招手的身影,一头活泼的红色卷发在余晖中格外耀眼。
不是希洛还是谁。
希洛看到希弗士注意到自己了,一把薅过好奇凑近的琥珀指给他看:“看到没有?那是我们老大,我归他管,以后你也是。”
琥珀只看到一个灰扑扑戴着头巾的男人,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看海斯廷。
自从海斯廷上次射了一箭后,琥珀就对他敬佩得不得了,倒不是说希洛不强,第一次见面希洛就能单手吊打他,但在少年心里真男人就应该像海斯廷一样,人狠话不多。
他一直以为除了那位‘大人’之外,海斯廷就是老大。
海斯廷注意到琥珀的目光,像是知道琥珀在想什么,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来。
希洛顿时大惊小怪:“海斯廷你居然笑了?”
年轻的骑士立刻不笑了,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的老大回来了。”
兔头店长哈哈大笑:“我们都很高兴——海斯廷,你告诉他了吗?”
海斯廷回头看了一眼船舱,点点头。
“早就在等了。”他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十年如一日地不会写感情戏,但我永远喜欢霸总。
下一次更新是22号噢。
关于艾莲娜和兔头:
艾莲娜曾经诅咒查理变成兔子,但那并不是很复杂的诅咒,查理有能力解开。
她知道查理浪,但也没想查理能浪到顶着个兔子头生活好几年,所以下意识就把路易当成查理了。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魔女能够随心所欲改变自己及他人外貌,也能通过邪法附身于他人瞳孔之中,用以监视和窥探他人生活。精……
魔女能够随心所欲改变自己及他人外貌, 也能通过邪法附身于他人瞳孔之中,用以监视和窥探他人生活。
精神失常者不可信。
说谎者不可信。
冷酷者不可信。
若她入侵闹市,便所有人都不可信。
“大部分女性都减少了外出,迫不得已的人会穿上红色围裙或头巾, 试图证明自己不是魔女, 或并未被魔女附身。”尤金把自己在城里的最新见闻都说了出来:“据说魔女不会流泪也不会流血, 神剥夺了她作为人的权利,因此她们不可穿红。”
“这是坊间谣言。”兔头店长轻声说。
他没有多少魔女朋友,但游走在灰色地带研究黑魔法的人曾经认识一些, 这种外行人编出来的安慰剂能传遍整个大陆, 也与魔女乐得混淆世人视线, 她们好方便脱身有关。
尤金摸摸下巴, 逃亡期间不修边幅习惯了, 现在这种光滑的触感让他有点儿不自在。“其实不分男女,现在大部分平民都尽可能在日落前回家关门……同时赏金猎人和佣兵的数量增加,几乎每一家酒馆都在讨论魔女艾莲娜, 因为竞争者众多, 因为兜售假消息而产生的纷争到处都能听到。如果再抓不到魔女,治安队可能会出手维稳,遣返一部分赏金猎人。”
“换句话说,这场猎杀魔女的运动并不是市政厅挑起的。”兔头店长若有所思:“那就是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使得艾莲娜突然成了个活靶子。”
说实在的,艾莲娜在读书那会儿就已经十分特立独行, 也有自己一套思维模式,同时又具有很强的防备心和攻击性, 旁人很难理解她的想法和做法。
后期钻牛角尖继承了魔女的力量后就更偏执了, 很多时候都处于难以正常沟通的状态, 一直离群索居还好,一旦与人群产生接触就一定会出事。
“关于这一点,我花了点钱从一个本地人买了些消息。”尤金说:“魔女通常都不会亲自干坏事,而是驱使动物或魔法害人,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晚上她在丁香大街上公然袭击了一个什么人,后来又逃走了。”
丁香大街。
熟悉的名字让兔头店长眼皮一跳,但没有说话。
“所以是那个人干的?”希洛若有所思:“能面对魔女不落下风甚至赶走她,不会是普通人。要么有背景,要么有钱,或者两者皆有,魔女一击不成引火烧身,才造成了现在这个结果。”
尤金摇摇头:“不完全对。”
一直没有作声的公爵摸索了一下手杖顶端的绿宝石,突然开口:“那个人传出了消息。”
还想稍微卖个关子的尤金顿时一脸‘卧槽你咋知道’的表情。
针对魔女的狩猎运动确实不是遇袭的人发起的,但他是‘魔女艾莲娜现身福星市’的动荡源头。
艾莲娜现身—人心惶惶—黑市受影响甚至关闭,影响到福星市地下交易的获利者,这才发布了高额悬赏。
“……如果地位不凡,那么即使刻意隐藏消息也迟早会被人探听到,不如直接放出消息,制造恐慌,把矛盾引到另一批人身上。”公爵哼了一声:“那人是谁?”
尤金想了想:“伍尔夫家的一个年轻干部,势力不小,名字叫路易。”
这句话一出,除了希弗士之外,在场的人都微妙地看了一眼兔头店长,公爵和年纪最小的希洛视线更是明显地停在他长耳朵上好几秒。
虽然没人说话,但查理几乎能听到众人的心声,譬如:
哦~~~~~~
原来是这样~~~~~~~
狼窝里跳出只大兔子~~~~~~
莫非是因为不吃肉只吃草才离家出走的吗~~~~~~~
不管。
不熟人设不能崩,况且他们现在确实也不熟。
兔头店长面不改色:“既然如此,狩猎魔女的主力应该不是伍尔夫家,而是吉本。”
根据尤金的说法,艾莲娜受到围剿是在地下交易被冲击之后的事,那么出手的多半是无所不运、无所不卖的吉本家。
“虽然声势浩大,但我相信大部分人并不敢直面魔女。虽然福星市本来就是个中转站,但这几天的外来人口流动还是过大,加上传言,城里已经不再安全。”希弗士也说:“艾利卡传来消息,普莉西亚小姐已经决定登船,时间是今天日落前。”
公爵坐在长桌尽头,抬起眼睛看希弗士,神情有些冷淡。
“然后呢?”
虽然用词委婉,但普莉西亚拒绝让他与‘锡兰’见面,说是不想节外生枝,德维特不太高兴。
不过孕妇的情绪最大,公爵最后还是没干出派人去听自己姐姐墙角的事来,既然已经成功接头,那么说明白桥那一头也会派人护送普莉西亚,至少能从这一点上知道锡兰的姓氏,或者真名。
“会有两艘小型舰船和一艘三层客船随行,客船是从拿比波湾经停的‘杜鹃号’,是伍尔夫家的船,两艘装配火炮的舰船则是来自吉本家的船队,因为他们的航线上有海盗盘踞,所以火力配得很猛。”希弗士回忆了一下艾利卡的说法:“普莉西亚小姐以莱斯罗普伯爵的名义征用了这几条船,杜鹃号在昨天已经卸客完毕,专门陪航。”
公爵板着脸不说话了。
看来伍尔夫和吉本的关系果然密切,连这种事情都能一起干,这样他还是不能知道勾搭了普莉西亚的究竟是狼还是猴子。
哪一个他都不喜欢。
“我在想,艾莲娜为什么会出现在福星市?”就在公爵思忖今天要不要在码头蹲点套麻袋的时候,兔头店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们和魔女的遭遇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是偶然,如果不是因为科特,他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走这条回头路,而艾莲娜的据点则是在莫克文以南那一带,就如同哥伦布所回忆的一样,魔女通常都离群索居,不会过多接触人群,艾莲娜会在拍卖会即将开始的时候来到这个中转站,本身就不合常理。
“我的反追踪手段依旧有效,她应该不是追寻我的踪迹而来。”虽然最后意外遭遇,还是被她抓到了一点点线索,不过矛盾都转移到了路易身上。
这巧合实在令人笑不出来,他前脚躲到船上路易后脚就在这里逛大街,艾莲娜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一定一出手就把路易得罪光了,两人不打起来才叫奇怪。
虽然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但路易的性格查理多少还是清楚的——那孩子从小就记仇,还喜欢暗搓搓给人下套报复回来,借用吉本家的力量搞艾莲娜确实像他会干的事。
而且福星市勉强能算进白桥势力辐射范围,在这种地方,除非艾莲娜另有同伴,否则她不可能是路易的对手。如果她坚持认定路易就是查理继续纠缠不休,这一把很有可能就要命丢在这儿了。
兔头店长觉得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不能用“失控”这个词来形容了,各种意外和巧合把他前半生辛辛苦苦缝补出来的保护罩戳得到处漏风,堵得了这头堵不了这头。
他倒不是圣母到不忍心看艾莲娜遇险,且不提他们的同校情谊早就在之前那些鸡飞狗跳的纠缠中磨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哥伦布以及这些年受到魔女伤害的人,艾莲娜的下场如何他并不很想知道,也没兴趣围观,更何况他现在都有点儿自身难保。
只是如果艾莲娜一死,他身上的诅咒也会随之解除……如果他在福星市甚至白桥恢复原状,别说被那些人发现,哪怕是路易看到了,都得拿四十米长刀追杀他。
查理忧郁地想,最好还是尽量避免这种可怕的结果。
“可能魔女也想参加拍卖会?”尤金异想天开地说:“捣鼓黑魔法也需要道具和原料吧?魔法书和人骨头什么的,白桥那种地方管你是妖精还是人鱼,只要能掏钱就做你生意。”
“如果她能藏匿好自己的身份的话。”希弗士实际地说:“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能,但概率很小。
在那个地方,魔女被当成拍卖品的概率比当买家大得多,你以为能成为人人喊打的魔女,她一路干了多少坏事,结了多少仇怨?光看她的悬赏金额就知道……多的是人愿意花钱买她的性命。”
“我倾向于她来这里是赴约。”查理伸展了一下因为固定坐姿而酸痛的腰背,慢慢说:“魔女并不是完全与世隔绝的,看有多少人暗中收藏或使用魔女制作的物品,还有莫克文王室至今还不肯放弃的疯狂实验,她们也会与人交易。”
“如果是物品交易,远程交换或傀儡代劳就可以,但她出现在这里,说明有人要雇佣她。”德维特也想通了这一点:“在这个地方雇佣魔女,八成是黑金家族。”
因为白桥的关系,虽然福星市隶属王国,也设置市政厅和治安队,但经济和军事力量两大命脉多半还是掌握在黑金家族手里的,看伍尔夫和吉本在这里高调的行事作风就能窥见一二。
福星市几乎等于白桥的花园,在他们的眼睛和利爪下,不会有贵族伸手搅动风云——至少不会在这个地方动手。
“但伍尔夫和吉本都参与了魔女的围剿。”希洛说:“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查理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
德维特看了他一眼。
“路易一人不能代表伍尔夫家。”他说:“即便使用同一个姓氏,也有内部倾轧的可能性,越是古老的家族形势越是复杂,但我们没有必要分析那么多。只要艾莲娜死了,不管她背后有什么交易都无需再理会……”
如果不是在场的人实在太多,查理简直想放任自己的耳朵竖起来,冲公爵大喊艾莲娜现在不能死!
她要是死了兔头就没有了,除非再把一个面具焊在脸上,否则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办法能四肢健全地离开多伦,回到枫林镇继续做生意。
大概是虽然耳朵没竖起来,他的炸毛还是有点儿明显,德维特微妙地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道:“除非她的来意也是‘圣杯’。如果是这样,那与之交易的人不会轻易坐视她被杀,等普莉西亚安全上船……我们还可以再把这趟水搅浑一些。”
浑水才好摸鱼。
作者有话要说:
德维特:昨晚做了个噩梦。
查理:哦?什么梦?
德维特:梦到你是个丑八怪,丑到吓人。
查理:???
德维特:根据你的骨骼和皮肤状态分析应该不会丑,但凡事总有万一,你到底丑不丑?
查理:早说了我英俊潇洒,我只是马甲穿得厚,你不要胡思乱想。
德维特:呵呵,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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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雨滴很有节奏地打在玻璃窗上,但由于厚重窗帘的阻隔,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使人昏昏欲睡。
“这场见埂
雨滴很有节奏地打在玻璃窗上, 但由于厚重窗帘的阻隔,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使人昏昏欲睡。
“这场见鬼的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停靠在港口的一艘中型客船上,一个坐在餐厅里消磨午间时光的游客抱怨道:“光线变得昏暗, 空气很粘稠, 也不方便下船了。”
“我也劝你最好不要下船。”他的同伴说:“刚才船长发来通知, 一个小时后会有一位尊贵的女士抵达港口,届时跳板会被收起,清出一块范围来。”
贵族清场的事情在哪个王国都是惯例, 尤其拍卖会期间白桥更是身份显赫之人随处可见, 这种程度的限制还不至于造成困扰, 只是这天气实在叫人烦躁。
那个游客拉开窗帘, 透过雨幕看着码头上来来回回的人影, 因为乌云浓厚,不过下午两点钟天就昏暗得不像话,码头上的照明灯已经提前打开, 以供码头工人看清自己脚下的路——但其实作用不大, 就算把沿岸所有灯塔的光都聚焦于此,细密的雨滴也不停打在人脸上,除了不停眨眼毫无办法。
“这样的天气,女士的裙子会被打湿的。”坐在温暖餐厅里的男士们关心的重点并不在眼前苦力的光脚板上,反而隐晦地讨论起是哪里的夫人和小姐要在这种天气下登船,会不会被这几天的魔女传言吓坏了, 慌乱想要离开这座城市。
和城里的居民不同,短暂停留在港口的旅客对魔女艾莲娜的消息抱持一半一半的态度, 有人对此深信不疑, 慌慌张张委托船员代为下船购买足量的驱魔水与祈福圣器, 并毫无必要地把面积不大的客舱摆得满满当当,夸张一点儿的连房间都不愿意出了,宁愿多掏一点儿小费使唤小工为他跑腿送饭及浆洗衣物、修理靴子;有人则认为这是一场蓄意散播谣言的阴谋,旨在制造不必要的恐慌给即将开始的拍卖会添堵,首要可疑分子除了福克斯家与莱恩家不作他想,说实在的,福星市有魔法师协会坐镇,港口更是由伍尔夫和吉本两大家族共同把持,能够在多伦大陆划出一个三不管地带超过百年的实力不容小觑。
不过这种事跟他们普通旅客没什么关系,魔女总不见得要冒着大雨潜入一艘普通客船上到处祸害吧?
虽然对客船的防护有一定的信心,但过于阴沉的天气和雨幕很难叫人放下心来,码头上的监工头戴毡帽,压力前所未有的大:尊贵的伯爵夫人预定上船的时间越来越近,但他们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完成。
意料之外的雨大大阻碍了工作效率,中午甚至还有工人因为太过湿滑摔了一跤,腰臀伤得很重,恐怕短时间内都不能工作,为此兄弟会至少跟他扯皮了一个小时,为那个工人敲诈了不少补偿金额,还趁机加塞了一个人进来顶替受伤工人才肯罢休。
交涉期间双方都憋着气,等他回头巡视时滞后的进度更令他焦虑无比,更不提负责交接伯爵夫人具体事宜的那个山羊胡,对天气马车路线以及一切看得到的事物吹毛求疵,偏偏他又得罪不起——那是伍尔夫家指派来接待贵客的人,一句话就能把他从码头监工贬成苦力。
“把布拉好!动作快点!”他几乎是嘶吼般催促,指挥劳工把一人高的柠檬树搬上船,几乎是仇视般瞪着他们踩出的泥脚印,好在下一刻就会被绵绵不绝的雨点冲刷个差不多。
除了异想天开的工作量外,他还另有担心的事。埋头干活的人不会注意到,但从上午开始,他就看到山羊胡安排了好几个人围守在这个三号码头周围,他敢打包票其中至少有一个人是魔法师,如果留心,能偷偷从防水斗篷的下摆缝隙里瞥见一点很像制式魔法袍颜色的布料。
为什么要特地安排魔法师?莫非城里沸沸扬扬的魔女传言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种天气简直是魔女最佳出场背景——没有阳光、阴暗、潮湿、到处是黏答答的蛞蝓。
“拉里!”
监工耳朵一跳,张望了一会儿才发现山羊胡在喊他。
“让他们都避开,车队很快抵达。”在雨天也毫无必要穿着礼服的山羊胡裤腿湿了一小半,倔强地冲着监工拿腔拿调:“无关人等不可出现在夫人的视线范围内。”
监工只得憋屈地照做,这下进度又要被延误了,但还好他动作足够快,几乎是所有工人终于都钻进大棚子里喘口气后,一队马车就从雨幕中驶来,早已预备好的杜鹃号放下跳板,并撑起长长的遮雨华盖。
监工也被远远清开,只能从簇拥的人群缝隙里看到华盖下还有人撑着伞,至于传说中的贵妇人,连一片裙摆都见不着。
“什么人排场这么大?”他嘟囔着探头看,身边一个工人殷勤地给他递上一杯加了姜片的热茶,那是码头上独有的配方,专门在寒冷的天气用以御寒,通常监工是不会喝这种廉价的东西的——但今天实在是工作太久了,穿得再多也难免被飘雨渗透,再加上注意力都在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群上,等他漫不经心地接过杯子,就立刻被上面透出的暖意征服了,也不嫌弃里面根本没有放适口的糖或甘草,咕咚喝了两大口,喉咙和胃部顿时温暖了起来,十分惬意。
“今天倒是机灵。”他善心大发地转头夸奖那个工人,却发现自己身边空荡荡的,那个递茶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退下了。
监工耸耸肩,又喝了一口。
大概是被恶劣的天气衬托,这茶的效果简直比得上烈酒了,自喉咙蔓延而下的暖意越来越明显,简直像有一团火在肚子里燃烧……
他僵硬地拿着杯子站在原地,身体轻微颤抖,这时候如果有人仔细端详他,会以为他是冷得发抖——但如果绕到他面前,会发现他的瞳孔颜色越来越淡。
这里没有镜子,监工显然无法发现自己脸上的变化,他停止了哆嗦,又端起杯子,把剩余的茶一饮而尽,又重新看向杜鹃号的方向。
车队上的人似乎已经登船完毕了,印有伯爵纹章的马车已经开始掉头驶离,只剩下一辆全黑色的马车还停留在原地。
不知道工匠用的是什么漆,那种黑色即使被水打湿了也毫不反光,被涂得通体漆黑的车身只有车门和轮轴上刷了细细的金漆,叫人从此处细节觉察到它的工艺和造价。
整个福星市的人都认得这种马车,伍尔夫成员的专属车驾。
那辆马车跟着伯爵车队一起到来,但直到所有人都上了船,车上的人也未曾下车露面。
杯子被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但被雨声一冲就变得模糊不清。
雨势已经有所减小,也许很快就要开工了。
一群码头工人都挤在大棚里抓紧时间用力绞干身上的衣物,压低声音传递热茶,谁也没有注意外面的动静。监工把毡帽往脑袋上摁了摁,脚步有些打滑地朝山羊胡走去。
“先生,要让弗雷他们现在上船吗?”身形瘦削的山羊胡——帕米比克单手撑了一把黑伞,毕恭毕敬地询问。
他离马车还有四五步的距离,但在门窗紧闭的情况下车内的人还是听到了他的询问,车窗被敲了两下,帕米比克要仔细聆听,才不至于在雨中错过任何动静。
两下,那是‘同意’的意思。
伍尔夫家崛起已超过百年,虽然从未获得进入神殿或任何王宫的资格,但早早积累下的财富和隐性地位使他们一代又一代朝正统贵族的做派上靠拢,这些繁琐的规矩虽然确实既体面又骄矜,但对下人来说只代表麻烦和不好应付。
如果遇上严厉的上司,难度还要翻倍,比如正坐在马车里的这位,‘路易’。
伍尔夫与莱恩那样全凭能力上位的家族不同,除了头狼外,掌握权力的椅子数量从第一代起就是固定的五张,能坐上去除了自身能力、亲族支持之外还要有所成就,这不是投个好胎就能完成的事。
现在这个路易,正占据了其中一张椅子,从年龄上来说其实过于年轻,但正因为如此才令族内尤其忌惮。
年轻的公狼爪牙向来更为尖利。
帕米比克得到回应后,即使谁都看不见,他也恭敬地倒退离开出一段距离,然后才吩咐人去通知那位一直值守的魔法师跟着上船——虽然伯爵夫人那一边肯定也有这类安保措施,但这是伍尔夫家的诚意,半点也马虎不得。
帕米比克摇摇头,他听说了莫克文王国内战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伯爵夫人远离战火的行动相当明智,在一般情况下白桥算不上避难好选择,但如果有黑金家族的门路事情就会完全不同。
虽然还身陷战争,但南方领主相当有人脉,居然同时请动了伍尔夫和吉本两个家族护航,这个待遇要说可以接待小国国王也不为过,毕竟有些服务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希望这位有钱得足以请动两大家族护航的夫人到了白桥也能稳定发挥,一掷千金。
路易并未打算与伯爵夫人同行,他透过车窗看着跳板被收起后,垂下眼沉思了一会儿。
普莉西亚的状况不太好。
虽然有医生一路同行调养,但其实现在怀孕对她的身体来说仍旧有些勉强,再加上心理压力——
想到被送到他书房里关于莱斯罗普的报告,路易有些厌恶地皱了一下眉。
莱斯罗普对圣杯的疯狂并不令人感到意外,早在几年前他着手追查究竟是谁把这个内部传说外流出去时就查到了莫克文王室,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与普莉西亚相遇。
现在的普莉西亚虽然身体虚弱,但精神状态比当时好太多——普通女人知道自己道貌岸然的丈夫不但是个疯子,还因为发疯残害了许多人命时,没有因为恐惧和后悔也变得疯狂已经算她足够坚强了。
他们之所以产生纠葛,是当时以锡兰之名出现的路易是唯一能理解她害怕与愤怒根源的人,而锡兰认为也只有普莉西亚是唯一一个完全与他的过去和未来无关的人——他曾经这么想。
然而普莉西亚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路易往后靠在座椅软垫上,看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关于这个孩子,他不会反对普莉西亚的任何决定,莱斯罗普已经是一个女人能遇到的最糟糕的噩梦,他不想也不应该……
一阵细微的动静打破了他的沉思,他坐直身体,侧脸看去,有人正在朝马车靠近,但不是帕米比克。
那个人中等个头,肚子略微发福,戴着一顶遮耳毡帽,动作和脚步都很轻,在细雨中看不清脸孔和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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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普莉西亚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她的身体日益沉重,几乎每个夜晚都难以入眠,这大大加剧了她的精神损……
普莉西亚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她的身体日益沉重,几乎每个夜晚都难以入眠,这大大加剧了她的精神损耗。好在艾利卡十分能干,替她挡下了很多不必要的应酬, 即便如此, 她的疲惫与虚弱也十分明显。
“锡兰先生就在码头上, 您……”虽然艾利卡知道普莉西亚和路易的关系及其隐秘,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任何可能动摇孩子是否是莱斯罗普的风波, 但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
普莉西亚摇摇头。
“我们最好维持现在的雇佣关系, 我是个富有的伯爵夫人, 他是伍尔夫家的接待者。”
可是您想见他不是吗。
艾利卡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完全继承了父亲察言观色的本事, 知道如果主人打定主意,多劝无用,于是过去把窗帘拉开了一点儿, 外面雨势正在减小。
如果这场雨真的在日落前止住, 那么她们本可以不那么仓促,不过最近城里不太平静,黑金家族认为会对普莉西亚造成影响,强烈建议她尽早登船。
“雨停了吗?”普莉西亚没有听到雨声,也偏头问道。
“雨小了。”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变暗,艾利卡把窗拉得更大了一些, 让躺在软椅上的普莉西亚也能看到窗外的景色。不详的黑魔法通常会避开阳光,在太阳下山后窗帘就必须完全拉上, 隔绝任何承藏在黑暗中的窥探。
提法和莱斯罗普的斗争差不多也要水落石出了, 普莉西亚必须提防来自莫克文的追查……或者暗杀。
但她没有表现得太紧张。
“谢谢你, 艾利卡。”普莉西亚轻声说:“你不知道我多么庆幸有你在。”也许是顺利上船和知道弟弟就在附近令她感到安心,说话的语气虽然一如既往地温和,但其中的轻快感很难得。
觉察到这一点,艾利卡轻手轻脚为她倒了温温的药茶,让她捧在手里,和声说:“您不用这么说。这几年大家都很惦记您,大人要动身的时候竞争激烈,如果不是腰痛发作,父亲肯定要把我留下,亲自来确认您健不健康呢。”
普莉西亚果然笑了:“医生早就说过一旦受凉就会发作,城堡毕竟不比宅邸暖和,请他没有公务的时候穿得随意些,德维特不会有意见的。”
前公爵夫妇过早离世,管家差不多是把姐弟俩当自己的孩子照顾,普莉西亚对他感情尤其深,听到艾利卡提起,普莉西亚想起过去,果然精神了一点儿,甚至健谈了起来。
“我小的时候曾经听厨房闲聊,说你父亲年轻时是个风流浪子。当时我很不相信。自我有记忆以来他就在白兰堡,既稳重又慈祥,永远穿着整齐的长外套,是德维特家最可靠的左膀右臂,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他风流的过往,直到我的现在见到你,才觉得她们说的可能是真的的。”
普莉西亚比她大两岁,出嫁时还是个小姑娘,更别提还没长开的艾利卡了,重逢后普莉西亚还惊艳了一会儿,因为当年艾利卡还在跟着骑士团学格斗(出于兴趣),每天晒得通红,个子也很矮小,叫人完全没法预判到她会出落到如今这俊美的模样。
“父亲年纪大了,大人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随行,这才安排了我。”艾利卡说:“我也很担心您。”
在公爵离开白兰堡时,原曾经生机勃勃的温室里已经一片萎靡,花墙软软地勉强挂在上面,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使它们振作起来,不止德维特,白兰堡上下都为他们远方的小姐担心不已。
“蔷薇是林中仙女给予德维特家的祝福,我想,它所联系的不止是我的身体,还有我的思想。”普莉西亚有些出神地看着手里的茶杯:“无论我的生活在他人看来如何顺遂……我都在思念勒梅那,无时无刻。”
这些话她还从未向人透露过,不论是莱斯罗普还是锡兰。
“我思念馥郁芬芳的温室,思念从角楼上朝远处能看到的黄金麦浪,思念林中的雾霭和瀑布,还有你们所有人。也许这份思念强烈得让蔷薇认为我从未远走。”
因为怀孕造成的虚弱固然是蔷薇萎败的主要原因,但根据德维特的说法,这些征兆其实出现得更早一些。差不多是她决定不再软弱,打算取代莱斯罗普占据南方领地的时候。
蔷薇比她更早看到了自己的决心。
艾利卡担忧地看着她。
“您不再回去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勒梅那的……
“蔷薇不会凋谢。”普莉西亚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无论结局如何,孩子都会同你们一起回到白兰堡,他继承了我的意志。有他在,蔷薇会再次绽放。”
这话让艾利卡更紧张了起来,这无疑是在为日后生产交代了:无论艾利卡多么能干,生育一事都是她的能力盲区。
而女性——尤其是身体不够强壮的女性在其中面临的风险难以预料 ,这不是足够有钱或身份高贵就能解决的事。
近期普莉西亚精神不济,艾利卡一直避免往坏处想,但普莉西亚本人却相当豁达。
“孩子跟我们回去,您确定吗?”艾利卡决定绕过那个不详的话题:“毕竟孩子的父亲在这里。 ”
虽然他们之间的地下情不能曝光,但孩子在莫克文总比远在另一片大陆近得多,一旦被带走,下次再见就很难说是什么时候了。
“我们之间已经结束,孩子对他来说更像一个意外。”普莉西亚柔声说道:“他很温柔,只要我要求,他一定会用生命保护这个孩子。”
会保护他,但不一定会爱护他。
艾利卡皱起眉:“我不明白。”
这个语气,简直是在说对方根本不欢迎这个孩子似的,世界上怎么会有父亲拒绝自己的孩子呢?
而且看他们双方的态度,分明还是在意彼此的,普莉西亚自不用说,此次行程锡兰不但安排得相当周到,还都能亲自陪同。哪怕两人私下接触并不多,艾利卡也能感受到对方的重视程度,这并不是冷漠无情的表现。
普莉西亚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她:“艾利卡,你有喜欢上过什么人吗?”
艾利卡下意识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却迟疑了一下。
“我随便猜一猜,是骑士团里的人吗?”普莉西亚逗她。
艾利卡并不是羞涩扭捏的性格,闻言一笑:“不是。”
大概是她性格爽快,既有俊美的外表和强悍,又兼具了事无巨细的体贴和风度,使她受欢迎的程度不亚于骑士团,很多人都说过喜欢她,但和那几个打架第一爱情第二的骑士不同,艾利卡还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恋人。
“那就是对方现在不在你身边,你们可能也并没有真正在一起?”普西莉亚说:“这是要真正相处之后才会明白的事。锡兰他……”
她想了一下措辞:“他并不爱我。”
艾利卡脸色立刻一变,普莉西亚又扑哧笑了起来:“好了,听我说完。他并不爱我,但在他能力的范围内已经给了我最多呵护和尊重。这段关系是我主动开始的,而我相信如果继续提出要求,他也一定不会离开我。”
“这……”艾利卡神色复杂。
这和她预想的不拒绝不主动的渣男剧本不太吻合,怎么听起来她的小姐才是玩弄感情的那一方?
普莉西亚解释道:“他不是不想爱我,而是不知道如何才能爱上我。锡兰他……他也不爱自己。有时候他会给我一种感觉,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更在乎自己一点。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相处的时间还是不够多,我无法看清他的全部。 ”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如果锡兰不爱自己,也不爱普莉西亚,那么对于由双方结合诞生的孩子 ,他也无从产生爱这种情绪。
他愿意负担起责任和义务,但普莉西亚想要更多一点。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被众人爱着的环境下长大 。
也许这有点自私 ,但只有白兰堡会无条件达成她这个愿望,所以普莉西亚早早计划了一切。
艾利卡见过锡兰,伍尔夫干部的身份确实有些上不了台面,但在更多汲汲求生的普通人眼里,他年轻且英俊,早早掌握了权势,受人仰望。
这样的存在,普莉西亚说他不爱自己,也不会爱任何人。
多么古怪的说法。
“其实他的身份是什么我并不在乎,莫克文也不是我们之间的真正阻碍。是我发现自己无法填补他内心的空虚后,就决定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否则再继续下去,我会越来越依赖这份感情,相对的,他会被我抓得越来越紧。”
普莉西亚看着窗外,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她低下头喝了一小口茶,把叹息藏在水里。
锡兰的人生已经太过沉重,普莉西亚不想再成为他的枷锁之一。
艾利卡也注意到天要黑了,于是起身朝窗边走去,预备拉上窗帘。
就在这时,女仆突然敲响了房门。
“夫人,‘那边的‘魔法师有急事找您。”她在门前低声说。
’那边的‘指的是伍尔夫家安排的随行魔法师,虽然实际受雇于黑金家族,但确实是正儿八经魔法协会的成员,因此艾利卡同意了他们一起上船。
“什么事 ?”艾利卡问。
“据说码头上出现了魔女的踪迹,工人已经被疏散。为了防止魔女上船,他们想要在走廊做一些防护。”
艾利卡皱眉,探身朝下看去,但因为角度问题,无法看到码头停车的地方。
“是否有人遇袭?”普莉西亚坐直身体。
“这个不清楚……魔法师说上级委派给他的任务是保护您,无需考虑他人。”
艾利卡对上普莉西亚的眼神。她们都知道锡兰一路护送而来,在杜鹃号起航之前,对方大概率还不会离开,很有可能就在码头上。
“只是一个魔女,怎么会造成骚乱?”普莉西亚外表柔弱,但一旦严肃起来气质就会变得有些冷利:“转达我的命令,让他下船帮忙。船上有艾利卡和其他人,不会有任何黑暗生物能伤害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拉里?你疯了吗!”帕米比克双手横握长伞,卡住监工掐向他脖颈的双手,这个中年工头已尽
“拉里?你疯了吗!”帕米比克双手横握长伞, 卡住监工掐向他脖颈的双手,这个中年工头已经很久没有从事过体力劳动,此时力量却大得惊人,帕米比克被他压得不住后仰, 腰背反向弓到了极限, 伞骨发出要折断的不详声响。
拉里现在看起来十分不对劲, 虽然朝前扑的动作帕米比克挡住了,但还是竭力想越过他往马车那里靠,路易坐在马车上, 冷漠地注视着他们。
在他发现这个监工突然擅自靠近马车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路易没有立即下车避开, 而是坐在车里挽袖子——挽到一半帕米比克就回来了, 并立即发现了监工有问题, 赶在只离马车不到十步的距离挡住了他。
那个疯疯癫癫的魔女显然是认错人了,但平心而论,在被这么多人当成目标的时候能隐匿行踪, 甚至精准定位到了他这里, 也算是有本事。
只是……
想到艾莲娜平凡无奇的外表和偏执的行为,路易眉头就皱得很紧。
那家伙的审美差到了这个地步吗?居然跟这样的女人纠缠不清。
普莉西亚已经上了船,杜鹃号的防护不会被轻易突破,而港口上的其他船因为礼让伯爵夫人已经早早收起跳板,歪打正着避开了魔女登船的可能,眼下说不定正有无聊好事的游客趴在窗上张望码头上发生了什么事。
路易理好袖子, 穿上防水斗篷,从另一侧推门下了马车, 反手从车门内侧抽出了一把看手柄像是装饰用的轻剑, 银黑两色的剑身和马车庄重素雅的风格很相称。
帕米比克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拉里的手把黑色长柄伞绞得变形, 在将断未断之际,他突然抬头看去——虽然被马车遮蔽了视线,但拉里仍旧像嗅到了路易的气味似的,伸长脖子,脸上露出一副古怪的渴望神情。
此时云层散开了一点儿,帕米比克近距离看到了拉里发灰的瞳孔,联想到近日城里沸沸扬扬的传闻,心里不由得低咒一声晦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他上衣前襟的装饰领夹就附带驱邪魔法,但今天降温,他在外面套了一件厚实的呢大衣,出于礼仪还把所有扣子都规规矩矩扣好了,此时只能感觉到大衣下那附近正在发出微微暖意,却对丧失理智的拉里发挥不了一点儿作用。
“闪开。”他身后传来路易的声音,帕米比克虽然上了年纪,但反应还是很快,几乎是话音刚落,他就撒开手往蹲去,拉里因为惯性一下子朝前栽倒,差点儿整个人扑到帕米比克身上时,被路易一个横踢冲得滚到一边,又很快重新站起身来。
不用路易吩咐,帕米比克就发出警报——近年来路易渐渐不喜欢走到哪都一群人前呼后拥的摆排场,但不代表他真的会毫无防备地独自在公共场所待这么久。
拉里偏头看着路易,大概是忌惮他手里的剑,脑袋还不时抖动一下,那动作很奇异地不像人类,更像一只全神贯注的大鸟。
路易手握的轻剑上有魔法师刻印的驱魔阵,对付吸血鬼和黑魔法生物都有效,在帕米比克身后,几个一身黑色装束的人正在朝这边赶,还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拉里没有再靠近,但好像也不在乎逐渐聚拢而来的人,他别扭地动了动脖子,像是想要更好辨认清路易的脸,然后在帕米比克惊异的目光下大着舌头开口了,声音滞涩:“……理……在哪里?”
路易眉头一动,在他重复第二遍之前跨步上前,锐利的刀锋虽然被拉里格挡的动作带偏了一些,但仍旧刺穿了他的左肩,留下一个血洞,血水混合着稀稀落落的雨水汩汩流出,一转眼就染红了半个身体。
但拉里的惨叫声并不是因为那个被刺穿的洞,而是剑身在他的皮肉上留下了类似火焰炙烤的焦痕,那是驱魔阵留下的印记。
伍尔夫家的人比治安官更早赶到,摁住了在地上不断挺动挣扎的拉里,路易把轻剑扔给帕米比克,低声吩咐了他一句话,就转身朝杜鹃号走去。
***
“港口出事了。”希弗士站在船舷边,放下望远镜,细碎的雨滴打湿了他的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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