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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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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腕上串着好几只漂亮的手镯。

    虽然没有顺利扯住琥珀的后衣领,但那只手的主人并没有马上下一个动作,而是无视了兔头店长,转身看向紧紧抱着怀里盒子的琥珀。

    “找到你了。”跟那天在地下格斗场相比肤色变得更深了一点儿的莎莎露出一个带着侵略意味的笑容来。

    “艾利卡在哪儿?”个头比他高了不少的少女居高临下地看着琥珀问。

    琥珀警惕地看着她,但没说话。

    他其实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人在说话时特意隐瞒他,因此他知道艾利卡此时应该已经加入了某个贵族的队伍,离开拉巴巴塔王都了。

    但即使艾利卡没有特意要求他对自己的去向保密,他也不打算对这个一直穷追不舍的女人有问必答。

    见他不回答,莎莎缺乏耐心地上前一步,伸手握向琥珀的肩膀,这个动作被人半路截住了。

    查理依旧狼狈地抱着一大堆东西,实在腾不出手来,干脆连人带货一起横在少女和男孩中间,完全挡住了琥珀。

    “找这孩子有什么事吗?小姐。”他彬彬有礼地问。

    听到查理开口,莎莎很有兴致地多看了他几眼,眼神在他剪裁很合身的腰侧和双腿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睁大眼睛仔细盯着他的脑袋,仿佛想凭借目光穿透外面那一层毛皮,看看里面是不是还藏着一个人类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7章 第 87 章 “兽人……不对,诅咒?”莎莎说:“你可能是个美男子,真可惜。” 她没有试图越过查理直面琥纭

    “兽人……不对, 诅咒?”莎莎说:“你可能是个美男子,真可惜。”

    她没有试图越过查理直面琥珀,而是盯着查理的眼睛问:“你和艾利卡是什么关系?这孩子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

    “我是个布料商人,和艾利卡的商队偶尔合作。”查理从容地回答, 并不因为她咄咄逼人的态度和试探感到恼怒:“这孩子是受人之托。你知道的, 四处奔波的商队生活不利于孩子健康成长。”

    “你们交情很好?”

    “这几年有过几次交易。”

    “他把这孩子交给你了?”

    “直到成年。”

    琥珀抱着几个并不重的盒子, 仰头看着兔头先生的背影。

    他其实并不害怕,即使知道莎莎很强。

    因为放任恐惧是无法在地下格斗场那种地方存活下来的,从有记忆起, 他所接受的一切都告诉他不可畏惧, 不可退缩, 不可躲避, 只有悍不畏死, 强势迎战才有生机!

    可这个人为什么要站在他身前?

    他很强吗?不,红毛和那个板着脸的人应该比他更强。

    琥珀一时间有些困惑,直到差点被兔头店长后退的动作撞到, 才回过神来。

    “我没有必要骗你。”查理的声音依旧很平和:“我不愿意冒昧邀请一位女士回家, 但如果只有亲眼所见才能使你安心……”

    他又后退了几步,走过大街转角,正好能看到另一头他们现在租住的房子。

    门前的佣兵立刻发现了他们,原本半斜倚的两人站直了身体。

    大概是因为不愿意跟佣兵们发生冲突,莎莎的视线在他们之间转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多做纠缠, 转身走了。

    查理松了口气,领着琥珀往回走。

    两个佣兵已经走到街道上准备接应, 看到他们回来后并没有开口询问, 而是又站回原来的位置。

    大部分佣兵已经做好出行的准备, 而海斯廷还在忙着跟厨房及管家交接事项,没有出现在礼物大会上。

    兔头店长信守承诺,给所有人都买了自认为最合适的东西:海斯廷是一卷柔软的皮料;给希洛的是一大袋还留有热气、本地特有的焦糖奶油蛋卷,上面撒满了烤苹果脆片;霍尔拿到一个小巧的黄铜望远镜;琥珀则是进口的一套合身的猎装,跟拉巴巴塔传统的袍服不同,袖口和腰身都收得很紧,很方便行动,还附赠一顶风帽和一双硬底短靴。

    琥珀第一次见到这么考究的衣服,笨手笨脚地找不到系腰带的要领,被叼着蛋卷的希洛拉到一旁帮他系上,结果不小心用力过猛,差点把他勒得喘不上气来。

    但除了这些,真正让他大受欢迎的还是好几个大袋子装着的手工焰火——在不少国家焰火师是直接受雇于王家的,只有在重大节日或庆典才会在定点燃放,民间不允许私开作坊,而焰火的灿烂特性也使得它很难私下发展流通。

    拉巴巴塔是少数允许民间研发贩卖焰火的国家,这还是查理看到几个焰火专卖店才知道的,于是把所有他感兴趣的种类都买了下来,这才抱了个满怀回来,几乎走不动路。

    希洛高兴得像个野人,哦哦哦哦地拉着琥珀跑去找海斯廷和霍尔到院子里放焰火。

    德维特没有去碰礼物堆,而是坐着看兔头店长把一个细长的盒子推到他面前。

    光是这个精致的牛皮盒子就相当值钱了,公爵看他献宝似的把金绿相间的缎带拉开:“瞧!不需要蘸水的古董羽毛笔,冬天还能自动加热,绝不会堵墨,我在一个卖草药的店里发现的,讲价花了不少功夫呢。”

    暂且不提草药店里为什么会贩卖文具这种怪事,兔头店长确实很识货。

    虽然魔法物品的便利性很强,但愿意在这种日常事务上下功夫的魔法师并不多,所以即使是白兰公爵也是第一次见到不需要配置墨水瓶的羽毛笔。

    纵使以他挑剔的眼光来看,也不能说这是件坏礼物。

    不过德维特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而是微微偏过头看他。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窗外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起居室里的壁灯已经被点亮了。

    兔头店长靠在椅背上,沉思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

    他是在想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有什么细微的、与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否则德维特不会突然发问。

    虽然已经有点习惯对方这种突如其来得让人措手不及的敏锐,但兔头店长还是忍不住反思自己是否还是不够沉得住气——结论是没有,他应该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证据就是琥珀的反应依旧很正常。

    大概是天赋+长时间的搏斗经验使得琥珀现在宛如一头幼兽般充满野性直觉,在很多时候他们都能感觉得到琥珀虽然话和表情都不多,但对成人对待他的微妙态度能精准地区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使他感受到这座房子里的人是真心接纳了他,那个孩子其实不会表现得跟现在一样顺从无害。

    艾利卡在他面前大概也是如此。

    但今天琥珀就没有觉察到什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位豌豆公爵读取空气和人心的本领越来越过分了。

    “遇到了一头狮子,还没成年,但爪子已经打磨锋利。”查理决定实话实话:“我——不太喜欢那个家族的人。”

    这是含蓄的说法,其实在遇到莎莎后,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排斥,莎莎和琥珀不会知道他花费了多少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立即转身逃离。

    这大概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公爵仔细地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专注得像个外科医生——时间持续太长,长得查理有些不自在地抖了抖耳朵。

    “你怕她?”公爵精准地用了女性代词,兔头店长毫不怀疑他已经推算到对方正是让艾利卡有点头疼的少女。

    “……大概吧。”查理低声说。

    如果有人从懂事起就一直在你耳边说,有那么一群职业杀手,一旦有机会就很有可能毫不留情地把你撕成碎片的话,任谁都会有心理阴影的。

    德维特其实不太理解查理的恐惧,在他看来,兔头虽然活得荒腔走板,乱七八糟,但他并不是一个软弱无力的人——正相反,他手里掌握着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攒不到的眼界和生存技巧,这并不比纯粹的武力弱势多少。

    偏偏正是在这一点上,他极其矛盾地既自满又自卑。

    “和莱恩相比,你谈起艾莲娜的表情简直像在说一个隔壁邻居。”公爵终于收回视线:“伸出手来。”

    兔头店长:“??”

    要干嘛?

    见他没有动弹,德维特又有些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伸出手来——有什么好怕的?”

    查理不确定他这句话是说的是害怕莱恩家还是别的什么,不过还是依言伸过右手,手心朝上。

    他直觉觉得公爵是想给他点儿什么东西,也许是茴香糖或者薄荷糖?

    总不至于是因为他坦承吐露恐惧而要打他手心。

    他的手指修长平滑,连掌纹都很少,因为前伸的动作露出一节手腕上青蓝色血管蜿蜒,像冬天藏在雪堆下的松枝。

    公爵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想过兔头的原本面目是什么了。

    还在潘尼格拉那会儿,他也曾经暗自好奇揣测过这个男人究竟长什么样子,是英俊还是丑陋,为什么情愿顶着个异于常人的兔子脑袋生活,毫无一丝排斥感,但随着时间推移习惯了之后,就很少再想起这件事了,只会在很偶然的时候会在脑子里没来由地闪过一个念头,例如如果变回原状,他那些诸如抖耳朵或者竖毛的可笑小动作会如何消化,或者若是天生严肃的长相跟偶尔会略微轻佻的表情是否很难相容。

    就像现在。

    他垂眼看着面前的手腕,会突然想到兔头脖子以下的部分其实都相当优越,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主人的脸应该不会难看。

    兔头店长莫名其妙地看着公爵发呆,这不是他的错觉,这一位最近说话说着说着就走神的次数实在有点多。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看到对方没有回神,才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公爵这才伸出手,拿过礼盒里的那支羽毛笔。

    其实现在的下层阶级已经很少使用不能耐久的羽毛笔了,玻璃和金属笔尖更能承受长期摩擦,也更能在笔杆上做诸如雕花或镂空之类的花样造型,而下层阶级根本不会接触到书写和阅读这种奢侈的活动,因此大部分羽毛笔比起书写收藏价值还要更高一些。

    德维特自己也不习惯用羽毛笔,因为不喜欢太过华丽浮夸的羽毛,那会让他联想到充满香粉和咯咯尖笑的宫廷舞会。

    兔头买的这支笔并没有常见的大羽毛,暗色的羽毛被修剪成锋利的形状,看起来像鹰隼类,笔尖也很锋利。

    因此当他抬笔在查理的手心落下一笔的时候,对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点儿,随即被他用手腕摁住了。

    查理看着公爵低头在自己手心写下第一个字母D,两人的腕关节因为书写的动作叠在一起,只要放缓呼吸,就能感觉到对方的脉搏频率。

    德维特一笔一笔写下自己的名字,黑色的墨迹在手心形成一道墨线,看起来像一道夸张且奇异的掌纹。

    “这是给桐木街22号的报酬。”公爵的睫毛被昏暗的室内光线晕染成一片模糊的阴影:“勒梅那会保护你——我会保护你。”

    他抬手收笔,抬眼看向查理,平静地说:“你毋需担心狮群的利爪。”

    “天完全黑了!大人……”希洛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猪拱进起居室,看到公爵和查理都转头看向他,后知后觉地停住脚步。

    虽然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古怪的气氛让兴奋过头的希洛谨慎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公爵大人刚才在议事吗?是不是被自己打断了?

    可是除了集体会议,公爵通常不会在起居室这样的地方谈论要事啊。

    理智上他不觉得自己干了什么错事,但莫名其妙的尴尬感却让他的脚趾有些不自在。

    还是兔头店长缓解了他的窘境:“要放焰火了吗?”

    希洛眨巴眼睛:“啊,是的!连佣兵们都在楼下看,海斯廷说在三楼露台准备了椅子和饮料,请公爵上去……”

    “他们已经开始了。”公爵坐在长桌旁的椅子上,撑头看着窗外——这时候天其实还没黑透,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颗红色烟火就已经陡然划过窗玻璃,随后嘭地一声炸开,像下了一场转瞬即逝的金箔雨,照亮了房间里所有人的侧脸。

    德维特看着跟随红色烟火接二连三在夜空中爆开的绚丽焰火:“我不上去了,你们下去玩吧。”

    你郁颜们?

    希洛觉得有点儿微妙,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微妙,转头看到一旁的兔头店长用左手拿起帽架上的礼帽,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查理先生也到楼下去吗?”

    “是啊。”查理揽过红发少年的肩膀:“走吧。最后一夜当然要好好狂欢——毕竟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又要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次更新是22号噢。

    第088章 第 88 章 俊美的金发青年面带忧虑地坐在窗边,半个身体被大玻璃窗框成了一副赏心悦目的油画。 坐下不到一个小……

    俊美的金发青年面带忧虑地坐在窗边, 半个身体被大玻璃窗框成了一副赏心悦目的油画。

    坐下不到一个小时,就收到了借由侍者之手送来的几方手帕,无一例外都带着馥郁香气,挑逗无比。

    就连在柜台后擦拭杯子的中年男侍应都觉得这位先生如此忧郁, 除了为爱情伤神不作他想。

    而总所周知的是想要忘掉一段不成功的恋情, 最快的方法就是投入另一段热爱中去, 因此他也乐于帮助那些作风足够大胆的女孩们一把,充当传递讯息的丘比特。

    一方面他会感叹容貌俊美的男人绝不会失恋太久,另一方面丰厚的小费又使他希望对方在店里再多坐一会儿, 再叹上一个小时的气, 他就能买那条心仪已久的新领结了。

    虽事情原因跟罗曼蒂克毫无关系。

    公爵一行人要前往白桥, 这才是他忧虑的原因。

    身为骑士长, 他绝对信任自己的骑士每一个都足够优秀, 并且忠诚得足够愿意为公爵献上一切,但这份信任实在难以缓解他不能亲自护卫公爵的焦灼感。

    毕竟那是白桥,有名的三不管地带, 是即使他切实守在公爵身边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的存在。

    更何况这一次连普莉西亚小姐也一起。

    希弗士简直想不顾形象地深深叹一口气。

    德维特家族虽然势大, 但与之相对的是人丁相当寥落,公爵与普莉西亚小姐已经是仅存的血脉,如果这两人在多伦大陆遭遇什么意外,那么他也不用没有再回勒梅那的必要了——他的家族世代效忠公爵,所有的荣光与责任都与白兰堡息息相关,万一在他这儿出了什么差错, 不需要家族责备,他都能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希弗士喝下最后一口辣椒茶, 被那极富攻击性的口感刺激了一下, 最近一直熬夜导致的眩晕症状顿时消退了很多, 怪不得很多人都把它当做药茶来使用。他抬了抬手,示意侍者过来换茶,正好这时一个有些单薄的身影映在店门边的大玻璃窗上,下一秒就推门而入,门上的铃铛轻巧地响了起来。

    眼下这家茶馆里客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花枝招展的妙龄女郎结伴低声聊天,这与它不论是菜单还是装潢都更偏向女性化有关,不过难得的是希弗士一个男人在这种环境里居然很神奇地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推门的伊茨法心情不太好。

    他很少在这个时候起床,更别提出门了,而这家店的大玻璃窗设计令阳光肆无忌惮地充满整个空间,让他觉得刺眼。

    希弗士抬头和他对上视线,但伊茨法没有立刻动弹,漂亮的猫眼扫视了一圈,果然看到角落里一个系着发带的栗发女孩不时瞟向希弗士的目光——还有他手边那一叠带花边的手帕。

    嚯——

    伊茨法摘下自己用来遮蔽阳光和坏表情的围巾,这才走过去,并毫不客气地一屁股挨着他坐下。

    希弗士有点莫名,但并没有推开他,侍者适时过来换上了一壶新茶,并自以为隐蔽地看了一眼伊茨法,随即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伊茨法抬眼看向他,冷冷的目光盯得对方落荒而逃。

    希弗士:“你干嘛要吓唬他?”

    伊茨法转过脸,又变回一派天真:“我没有。”

    希弗士:“……”

    倒也不必这么睁眼说瞎话。

    正因此如此他才不太想跟伊茨法打交道——这家伙绝对是他见过最阴晴不定、最变化多端的人,很难用普通逻辑推理他的行为模式,而希弗士喜欢按计划行事,任何跳脱规则的事物都会让他觉得伤脑筋。

    不过他并没有把困扰摆在脸上,而是主动伸手为伊茨法斟了一杯茶。

    正如同希弗士所料,当地富绅试探荆棘庄园并不顺利。

    那个庄园上下都对伊茨法所谓的‘姐姐进入庄园工作’的说法不买账,管事人更是用一种近乎无礼的态度拒绝了所有人的拜访,这让彼得夫妇大失面子,也让伊茨法对他们失去了耐心。

    福克斯家永远会做两手准备,当发现用常规手段难以突破后,伊兹法很快把视线转向了意外出现在这里的希弗士。

    上一次短暂交易后,他不是没有尝试探查这个出手大方的神秘客户究竟是什么身份。

    但从现有的渠道都没有追踪到他们在多伦的官方通行记录,这说明他们如果不是从另一片大陆偷渡而来的话,就是多伦某个王国势力特意隐瞒身份正在私下活动。

    实在要追溯也不是不可以,但这要动用到一部分权限和人力,还要归纳进年度报告,习惯八卦但讨厌麻烦的伊兹法当时没多做思考,就决定把这笔生意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很快就抛诸脑后。

    结果没想到不久后在这个边城再次意外重逢了。

    伊兹法对此特意重新审视了希弗士及其背后势力,判断出无论对方是谁,都比以彼得夫妇为代表的当地乡绅靠谱多了——他大概知道那群只知道吃喝玩乐自以为上流的家伙没用,但没想到废到这种程度,自身也毫无魅力可言,用来打发时间都嫌不够格。

    “合作?”希弗士微微皱起眉:“什么意思?”

    “带我进入庄园,代价是信息共享。”伊兹法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不能从正门走,那就使用非常规手段。”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希弗士必须倾过身仔细凝神才能分辨他的吐字,这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有些过分。

    希弗士有点好笑地看向他:“你为什么觉得我就能进去?”

    那个庄园对外防备的姿态一天比一天重,虽然不知道伊兹法对彼得夫妇施加了什么压力,但能用上的办法这阵子应该已经全用过了,所以伊兹法才会转而谋求更有力的合作伙伴。

    但骑士长不觉得自己跟他合作的必要。

    说实在的,如果是希弗士独自潜入庄园,还能灵活应对有可能出现的突发危险情况,但要是带上个战力不明的大活人,除了碍手碍脚他想不出别的可能。

    “因为你曾经进去过啊。”伊兹法也笑了,眼尾微微翘成一个小钩子。

    这句话顿时希弗士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脸色没有变化,而是做出一副时机恰好的困惑表情。

    伊兹法几乎半个身体都靠在希弗士身上,动作暧昧极了,但附在他脸侧说出的话口气却异常冷静:“我知道你在等待时机,合作的报酬是信息共享,我手上可能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希弗士神色不变。

    “庄园的主人要回来了。”伊兹法的手搭在他肩膀上,下巴半靠着他,像是笃定即使以这种懒洋洋的姿态猎物也一定会上钩:“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

    “我们的利益并不冲突,暂时结成同盟不会有什么坏处。”他继续诱惑。

    “哦,你的利益是什么?”伊兹法刚刚抛出的情报让他分了一下神,不过希弗士并不是会轻易动摇的人,反而抓住了核心问题。

    伊兹法歪头看窗外:“这个问题真过分,我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言下之意是不合作就别问。

    希弗士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一辆考究的双人马车从街对面驶来,缓缓停在路边。

    “怎么样?”伊兹法眨巴眼睛。

    希弗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下了马车的彼得先生推开茶馆的门,清脆的铃铛声又响了起来,一个侍者立即上前,想招待这位留着小胡子,身穿考究藏青色正装的绅士,却被对方抬手打断。

    “伊兹法,啊,还好你没有走远……”彼得先生匆匆走过来:“多丽很伤心,想当面跟你谈一谈。”

    伊兹法腾地站起身来,动作之大让店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他身上,也令彼得先生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我无意成为你们的负担。”他的嗓音清亮,这也使得语气中的哽咽十分明显:“我不是不知廉耻的人,赖在救命恩人家里不愿意离开。您的太太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如果因为我使得你们夫妻离心,这样的罪过会让我日夜难安。”

    彼得先生猛地截住他的话头:“不是的!你误会了!”

    可惜已经晚了,希弗士看到还没走远的侍者满脸“哦哦哦哦”的表情,不用回头也能知道茶馆里为数不多的客人们也多半跟他一样。

    毕竟刚才伊兹法的声音真是挺大的。

    “请您回去吧!”伊兹法义正词严地说:“我可以自食其力,请不要再为了我烦恼,格林先生——”

    他回过身来,用与纤细身形不符的力道一把把自以为在看戏的骑士长拉了起来。

    “刚刚慷慨地给我提供了一份工作!”

    希弗士:“???”

    “如果您真的为我好,就请让我离开,好给我机会证明我不是彼得家的寄生虫。”他大大的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盈满了眼泪,很神奇地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彼得先生看上去既困惑又震惊,还有些被人围观的不知所措。

    “不是的,你误会了。”他无力地重复这句话:“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我已经和格林先生谈过了,他一直在借用房东的女佣,正好需要人手帮忙。”伊兹法的眼角和鼻尖通红,越发衬托出他的皮肤白得像雪,让人不由得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伤害到他。

    大概是围观人员眼里的谴责刺痛了彼得先生,他只得狼狈匆匆留下一句‘这是误会’就走了。

    希弗士站在原地,低头看挽着他的胳膊,几乎半个人都挂在自己身上的伊兹法,感到一阵无语。

    “我‘提供了一份工作给你’。”希弗士说:“我们什么时候讨论过这个?”

    不止彼得先生,被动成为热闹中心的希弗士也感到很不自在,放下两个银币就要离开。

    伊兹法倔强地挂在他身上让他拖着走:“我会努力工作的!”

    所有人目送着他们以奇异的姿势挪出店外,希弗士毫无办法,只得伸手把他薅起来强迫他站直:“你究竟对彼得夫妇做了什么?”

    伊兹法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身后:“不是我对他做了什么,是他想对我做什么,不幸被夫人撞见,结果吵得很厉害。”

    希弗士闻言站住了,因为太过突然,伊兹法直直撞到了他的背,这下鼻尖是真的撞红了。

    “彼得先生强迫你?”希弗士转过身,皱眉看他。

    伊兹法眨巴眼睛还没说话,就看到希弗士伸手轻轻捏住他的脸颊,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又检查了他外露的脖颈和双手,动作虽然轻柔,却没有半分旖旎,更像医生翻来覆去检查小动物的手法——直到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痕迹之后才松手。

    “如果我说是,你就会收留我吗?”伊兹法问。

    希弗士定定地看着他,看得伊兹法几乎要以为对方已经在脑内描摹自己惨遭衣冠禽兽欺负的画面时,他突然伸出手来,弹了一下伊兹法的额头:“不要随便撒谎。”

    结果因为那一声‘咣’太过响亮,两人都愣了。

    希弗士:“……抱歉。”

    他一时忘了伊兹法不是希洛,应该收一收力道。

    “没关系,你是雇主,我只是个无处可去被你收留的可怜男佣,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别再说这个了——关于合作的事我们下次再谈。”

    伊兹法虚弱地捂着额头:“啊我头晕。可能刚才被打伤了,要立刻到你家里躺下休息才能恢复。”

    希弗士:“……”

    “刚才那么大一声响,脑子会不会已经被敲碎了?视线好像有点儿模糊了。”

    希弗士:“……”

    他简直毫无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次更新是24号噢。

    第089章 第八十九章 “庄园的主人是谁?”这是希弗士最在意的点——荆棘庄园并没有登记在市政厅里,这说明那是子爵以上的贵族私产!

    “庄园的主人是谁?”这是希弗士最在意的点——荆棘庄园并没有登记在市政厅里, 这说明那是子爵以上的贵族私产,可庄园外围没有任何一个莫克文贵族的家徽,少数曾经进出庄园的人对此不是毫无头绪就是守口如瓶,在这种情况下, 伊茨法却说庄园的主人要回来了。

    希弗士已经从公爵那里得知荆棘庄园属于南方领主莱斯罗普, 也知道对方已经离开自己的妻子独自回国, 但伊茨法显然知道更多内情。

    伊茨法半躺在一张矮榻上,膝盖铺着一张绒毛毯,正在不紧不慢地吹开手上茶杯冒出的热气。

    这不是他成心装模作样, 而是真的觉得冷。

    虽然现在已经是春天, 但密集的小雨天气仍旧让人感觉骨头冰凉, 再加上山城建筑大部分是石头搭的, 寒气更是紧紧攀附在各处墙面、地板和屋顶上, 叫人看一眼都忍不住要发抖。

    彼得家有女主人和数量充足的女佣,壁炉从冬天到春天都烧得旺旺的,不但室内干燥温暖, 还到处铺着地毯, 连桌面都有女佣精心绣成的蕾丝桌布。

    不像这里。

    不过鉴于只有希弗士一个人在这里住,单身男人思虑不周也很正常。

    伊茨法喝了一口茶,才说道:“从有记录起,莱斯罗普伯爵每年都会秘密来庄园两次,今年是第五年。但有一次他被人跟踪了,对方在城里留下眼线……从去年冬天到现在, 王都西里亚科奇至少收到了两次报告,频率高出以往。”

    他并没有卖关子, 而是很爽快地道出了与公爵一行人掌握得相差无几的情报, 因为庄园而在城里停留的间谍, 远远不止希弗士和伊茨法两人,伊茨法话里的指向很明显是提法。

    骑士长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加上对丈夫起了疑心的普莉西亚和因此结缘的孩子父亲,至少有五拨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个小城市里——这可真不是一般地混乱。

    这恐怕也是伊茨法如此迅速摒弃本地势力转而向希弗士谋求合作的原因,如果多方势力都直接插手进来,那么别说彼得夫妇之流,就算是市政官本人在这件事上恐怕也没有多少知情权和话语权,完全没必要在这上面白费力气。

    很难说福克斯是否掌握了伯爵夫人也在盯梢自己丈夫这件事,如果他们只抓住了国王提法的动静,那黑金家族是绝无可能跟在位王权直接合作……伊茨法这个提议,除了想谋求助力之外,也有借此试探希弗士这一方的意思在。

    骑士长看着伊茨法又开始喝茶,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对方喝茶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儿别扭,没有公爵日常品茶的优雅从容,也没有骑士团用凉茶当水解渴的吨吨吨,而是一小口一小口接连不断地喝,既没有仪态也没有效率。

    仿佛只是单纯为了取暖。

    但人家也不是白兰骑士,不归他管。

    骑士长移开视线。

    “你的意思是,莱斯罗普回国后会直奔庄园?”他说:“那么所谓的时机是在他到来之前还是之后?”

    伊茨法想了想:“我认为我们最好能跟着伯爵大人一起进去。”

    希弗士等他解释。

    “国王没有全力去拉巴巴塔营救他,这对王室兄弟的矛盾已经被摆上台面,引发武装冲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相信伯爵匆匆返程,不回自己的领地而是直奔庄园,是因为他认为这里比领地更重要。”

    实际上之所以南方领主的名号比伯爵更响,是因为他的封地不但物产丰饶,因为种植甜菜而发展起来的制糖产业还垄断王国市场,辐射周围几个国家——这应该算是提法封爵之际,为了稍微平衡过低的头衔所做让步。

    但这一切在莱斯罗普眼中都不及这个封闭的庄园,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如果他们一定会起纷争,地点很有可能就在这里?”希弗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武装力量面前,紧闭的大门和沉默握着草叉的农夫都不值一提,在决出胜利者之前,宅邸很有可能是混乱且失控的。”

    但这并不代表坐观虎斗的人就此高枕无忧,如何穿过剑光避开马蹄并不被杀红了眼的冲突者当做敌人也是一件需要技巧的事。

    伊兹法觉得靠自己不行,要等人带飞。

    但骑士长觉得他在开玩笑。

    如果真的爆发局部战争,处在争端中心哪怕穿着重甲全副武装也很难保证能全身而退,而看伊兹法这个样子别说重甲,常规的锁子甲都能压得他跑不动。

    更别提除了敏捷还需要一定的格斗技巧用以防身,这个一杯茶能喝半小时的人知道长剑的正确握法吗?

    听着伊兹法所谓的‘他们打架,我们趁无人注意溜墙缝跑进去捡漏’作战计划,希弗士感到很窒息。

    果然是隔行如隔山,如果是莱恩家的人,绝对不会一脸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

    至今为止伊兹法给他的印象是太过精明、任性、狡猾、玩弄人心、难以套话……只有在这个时候,这只毛皮漂亮的狐狸才第一次露出了和他那个憨弟弟西西如出一辙的鲁莽和天真来。

    看那傻乎乎不自知的样子,确实是亲生兄弟没错了。

    他只得详细科普了一番战场如何刀剑无眼,目前局部战争多以攻防为主,别说一个希弗士,就算再来两个,也很难在两方人马的争斗中斜插一脚,顺便还能把伊兹法拉扯进去。

    伊兹法表示理解,但不接受他的推诿。

    “那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伊兹法把毯子往上拉了拉:“只要切实可行,我会交付合适的酬劳——到时候说不定连提法都要嫉妒你呢。”

    希弗士心里微微一动。

    提法与莱斯罗普的争端除了王位之外,无疑就是‘圣杯’。伊兹法这么说,是否表示福克斯在此事上掌握的情报比莫克文国王还要多?

    “一旦正式爆发冲突,贸然出现无异于赤手空拳闯入失控的野牛群,后果难以预料。”希弗士理性地说:“要么赶在莱斯罗普之前潜入庄园等待冲突爆发,要么在战后从残桓断壁间寻找破绽,两者皆有风险。”

    战前布防通常是最紧张的时期,外来者的行踪很有可能会在调度与筛查时暴露,除非找到相对安全的死角蛰伏;战后形势混乱,人疲马乏,对周边环境的警惕心会下降一些,但清点战利品向来是排在第一位的,如果等到主力撤退后再潜入,很有可能根本剩不下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伊兹法安静听完,想了想:“那就赶在莱斯罗普前面。”

    这正好和希弗士的分析不谋而合,风险向来是与机会并存的,一味保守很有可能最后一场空。

    而伊兹法如此痛快接受他的建议也让他有点儿意外,他还以为对方会再任性一点儿,很多惯于待在高位的人都有刚愎自用的毛病。

    但希弗士没有被这种和谐讨论的气氛带偏。

    他舒适地靠回椅背上,双手交叠,语气平和地问:“假设我同意合作,出于安全考虑,彼此都要开诚布公才好。”

    伊兹法无辜地看着他:“你指什么?”

    “我需要荆棘庄园的秘密和证据。”希弗士率先说:“你呢?”

    互相试探推拉在别的时候也许是有趣的感情游戏,放在严肃的工作里就很不合适,不管时间多么短暂,希弗士都不会将后背亮给不值得信任的对象,长得再好看都不行。

    伊兹法垂下眼睛,想要再和一口茶,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于是自己动手,在倒茶的间隙里飞快盘算了一下。

    和初印象一样,这个男人远比他的外表更难缠。

    彬彬有礼,待人体贴,身手不凡,反应很快。

    虽然没有直接诱惑过对方,但伊兹法在他面前曾无往不利的各种风情都像是掉进深潭里的石头,毫无半点回响,以至于他至今都拿不准应该以何种面目同他相处会对自己更有力一些。

    出身应该相当良好,交涉手段抓不出什么破绽,性格坚定,一直没有被他带跑,但也没有严厉拒绝,始终保留有余地。

    算是待人接物的态度取决于站在他身前是何种人的镜面人格。

    伊兹法把杯子握在手里,直视他:“我的目的和你相同,但要更进一步。”

    “如果提法与莱斯罗普其中一方取得胜利,我要在胜利者回过神前,夺取……或者毁掉他们为之争斗的东西。”

    此时的伊兹法表情和语气都冰冷得看起来和希弗士之前见过的每一次都不同。

    希弗士手指轻轻摁了一下自己手心,以此提醒自己控制表情。

    “那是什么?”他轻声问。

    伊兹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经过提法一事后希弗士能找来这里,不可能对源头一无所知——不过这在某个层面上已经不算秘密了。

    “你听过‘圣杯’吗?”伊兹法问。

    如他所料,希弗士点了点头。

    “圣杯的传说一直都有,但大多数追寻他的人其实都不清楚背后的真实由来。”伊兹法声音低得几近耳语:“有人猜测圣杯自身拥有神力,能改天换日,有人则认为圣杯非人,是被封印了几个世纪的大恶魔借助人类血脉重回人间,但其实都不是。”

    “圣杯是人。和你我一样,自身没有任何超凡力量,需要一日三餐,悉心教养才能长大的人子。”

    希弗士皱起眉,但没有打断他。

    如果没有超凡力量,为什么提法他们——以及几个黑金家族会对他争执不休?

    伊兹法不用看也知道希弗士心里在想什么。

    “圣杯本身没有力量,但他确实能唤醒某些力量。这个概念来自一个很老的传说,有人同恶魔做了交易,骗取吃下了恶魔的血肉,使它因为虚弱陷入沉睡,而那个人的血也因此得到了不可思议的力量:那种血液不但能唤醒深渊里的恶魔,还能以血为代价驱使它。”

    “以血为代价?”希弗士不禁问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圣杯的血液不仅是开启禁忌力量的钥匙,还是食粮,每十五天一杯鲜血,就能通过圣杯‘豢养’恶魔。”伊兹法说:“这才是圣杯的真正含义——他不是力量本身,而是祭品。”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希弗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能如此确定?”

    如果诸如莫克文等王室都需要依靠模糊不清的传说自行摸索,伊兹法又是如何能知道这种密辛?是因为福克斯家的强大情报网吗?

    伊兹法手里的杯子温度已经渐渐流失,握起来有些冰凉,但他没有松手。

    “我说过如果知道我告诉了你什么,连提法都会嫉妒你。”伊兹法露出个嘲弄的笑容:“最早的圣杯,就来自某个黑金家族。”

    手握光明权杖的贵族王室们只为臆想中的强大力量疯狂,却不知道血脉代代相传,即使有一天圣杯重新降世,也必然是来自黑金家族。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0章 第九十章 希弗士赶在行动前将报告发到了公爵手上,尽可能详细地复述了伊茨法所讲述的关于圣杯的历史和不少人无……

    希弗士赶在行动前将报告发到了公爵手上, 尽可能详细地复述了伊茨法所讲述的关于圣杯的历史和不少人无比渴求却遍寻不到的规则。

    一、圣杯出自黑金家族。

    二、圣杯更像一种隐性的遗传病,随着岁月流逝也许不少人继承了这种血统,但真正的觉醒的每次都仅有一人。

    三、世上不会同时有两个圣杯存在——只要拥有那种禁忌血统的人觉醒,只要他没有停止呼吸, 就绝无可能会出现第二个圣杯。

    四、只有掌灯人能验证圣杯的真伪, 但此物不可驱使。

    也就是说, 不论是那个因为魔力反噬被嵌入墙里的城堡魔女,还是此时以莫克文王室为代表的多伦各国势力,他们为此所做的残忍努力都是徒劳的——只有黑金家族才会诞生圣杯, 但这几个势力蔓延大陆的家族几百年来却是贵族们不齿为伍的存在。

    他们也许会垂涎黑金手里的财富, 甚至对他们的家族能力有所倚求, 但总的来说, 有尊严的贵族都不会容忍外界将黑金家族与自己扯上任何关系, 通婚一事更不可能。

    这大概也算是出于本能警戒和防备所形成的默契,所有贵族不论头衔高地,都如同见到老鼠会皱眉躲避一样, 予.Yankee有志一同地关闭了几大黑金家族借助他们的姓氏获得高贵身份的通道。

    所以伊茨法才高度嘲讽莫克文王室的作法, 德维特注意到,在他与希弗士谈话的后期,就已经轻蔑地直呼他们的名字了。

    一个国王一个伯爵,他们生而高贵,并企图将这份荣耀与传说相结合,创造出一个既能对他们言听计从, 又能颠覆大陆的存在,并满以为自己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殊不知他们自以为傲的贵族血统正是导致他们永远不可能成功的绊脚石。

    何其讽刺。

    希弗士还写道:虽然世人常将黑金家族放在一起共同讨论, 但它们实际上还是相对独立的, 也许偶有来往,但绝不是传言中的天然盟友,甚至互有对立。

    目前我们还无从得知其他黑金家族的立场,单就伊茨法而言,福克斯家族对圣杯一事的态度相当暧昧,他使用的词是[夺取或销毁],但这两种说法有些矛盾,我倾向于其中之一是伊茨法本人的意见。

    德维特注意到,骑士长没有像以往一样就哪一个说法是伊茨法本人意见作出初步判断以供公爵参考,这说明伊茨法的言行使他难以判断。

    同时,伊茨法说圣杯来自黑金家族,但并没有明确具体来自哪一个家族,这也许属于保密级别更高的情报,即使希弗士明确提出可以购买,他依旧回避了这个问题。

    现存黑金家族有四个,福克斯、伍尔夫、吉本、莱恩,除了伍尔夫与吉本,另两个家族向来都与其他几位泾渭分明,互不干涉,家族根据地相互离得很远,几百年前是一家的说法站不住脚,而近两百年互相通婚的情况也少得可以忽略不计,不存在血脉共通。

    所以希弗士更倾向于圣杯只会来自于其中一个或两个家族。

    如果是一个,很有可能是向来带点儿避世意味,常住高山冰原的莱恩家族,如果是两个,那么来往相对频繁的伍尔夫和吉本的可能性就相当大。

    “你认为是哪一个?”他问道。

    兔头店长一脸严肃:“我认为骑士长很靠谱,本人同意他的一切意见。”

    出于他意料的是这种明显的无赖态度并没有激怒公爵,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把视线放回信纸上。

    这让反而让查理有些不自在。

    不只是因为刚才的对答,还有从对答里反应出最近公爵的变化——白兰公爵的性格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很少再会被他有意或无意的撩拨激到,更多时候他就像刚才那样,不生气,但也没有其他情绪反应。

    用合乎礼仪的贵族用语来形容,是宽容。

    用兔头店长的话来说,是看傻子的眼神。

    没有人会跟一个傻瓜计较。

    令他不安的正是这一点,以公爵的性格来看,任何敷衍与隐瞒在他面前都不应该是如此容易被宽容的,唯一的解释是对方洞察到了他不愿参与圣杯相关讨论的原因。

    也许他对自己的身份也已经多少起了怀疑。

    所以德维特知道的越多,他就越不能轻易开口——这位年轻的公爵在推敲分析上的天赋实在令人难以防备,查理并不想试探他究竟猜到了多少。

    如果可以,查理希望关于圣杯的一切被永远埋在地底,但总有人不断挖掘,探究的人多了,秘密总有一天会变得不是秘密。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经他之口暴露于人前,于是除了装傻他别无选择。

    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公爵现在默许了他的装傻。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在此取得了一种短暂而微妙的诡异平衡。

    “希弗士要带着伊兹法进入农庄。”德维特继续读信,眉头微微蹙起:“根据时间推算,莱斯罗普应该已经抵达。”

    说不定都已经打起来了。

    “你预备拿这个姐夫怎么办?”兔头店长故意小心眼地问,果然被公爵横了一眼。

    在知道了诸多内情后,德维特愈加不喜欢姐夫这个称呼,他更愿意把对方称为“不识廉耻的贼”。

    他摘走了原本应该娇艳绽放的勒梅那蔷薇,却没有给予相应的呵护,这让白兰堡上下都憋着一肚子火。

    “提法的亲兵应该也到了,谁死了我都会开一瓶好酒。”德维特懒洋洋地说:“两个都死了,我就向莫克文请战。”

    把这个王国打下来给普莉西亚用来抚养他的小外甥。

    话是这么说,莱斯罗普亲战还有可能,但提法大概不会轻易离开王城——如果他如此好斗,王都也不会至今还有老国王更属意莱斯罗普继位的传言。

    其实德维特对提法那个怂包是否真的有跟兄弟兵刃相向的魄力还保持怀疑态度,但无论是结局如何,总有人要元气大伤。

    如果提法成功把莱斯罗普宰了,南方领主不复存在,他以莫丁康帝国之名施压,那一片富饶的领地决计不会落入旁人之手。

    至于伯爵的头衔……哪怕普莉西亚不能立刻争取到,作为遗孀她也已经怀有身孕,如果运作得当,再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要是莱斯罗普能一鼓作气把提法宰了夺权更好,趁他战后元气大伤要了他的命,王室剩余那几个只会吃喝享乐的废物不值一提,以普莉西亚的本事,就此握住王国权柄并不难。

    到时候由勒梅那暗中扶持莫克文蛰伏几年稳住局势,他有自信能和姐姐一起联手把外甥送进争夺多伦帝国的棋局中。

    简直不能更美滋滋。

    “提法不会踏入战场的。”兔头店长提醒他:“如果除非冲突扩大,莱斯罗普反攻王城……”

    德维特抬眼看他,对上眼神后查理突然停住了。

    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莱斯罗普赶回庄园,普莉西亚前往白桥——现在已经快抵达了,而提法在王城西里亚科奇,也许在等着收割并接手兄弟的野心。

    他忽略了什么?

    像是被兔头店长少见的困惑表情取悦了,公爵心情很好地提示道:“提法不需要亲临战场,但这不代表他能安全无虞。”

    查理飞快在脑海里盘算起来,这对兄弟的争斗归根到底是因为多年不和与利益冲突,如果战局里还有第三人或第四人,一定也是利益相关方。

    还有谁跟他们利益相关?公爵巴洛耳?不,他调查过此人,一年里有半年时间在床上养病,至今没有子嗣。

    老国王的大部分儿子都死了,公主外嫁极少回国,不太可能在这次动荡中插手,还有谁?

    德维特话语里的指代意味很明显,“他”针对的是提法,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跟莱斯罗普利益一致。

    查理睁大眼睛,看向德维特,不太确定地说出一个名字:“克莉丝汀?”

    提法的王后,莱斯罗普的情人。

    她会在这个节骨眼在王城生事吗?

    德维特没有说话,但表情微妙,查理盯着他那双浅色的眼瞳看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另一个野心勃勃的德维特,普莉西亚。

    查理忘了,在拉巴巴塔那一次会面前,这位伯爵夫人是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弟弟,勒梅那公爵仍旧停留在多伦境内的。

    也就是说她并未考虑过借助勒梅那的力量,当时查理以为她的自信来自于在莫克文几年的积累,足以保全自己。

    现在想想,他大概小瞧了这位德维特。

    “提法和克莉丝汀在婚前都各自心有所属,克莉丝汀不用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曾经和莱斯罗普有过来往,相比之下提法的绯闻则更隐晦、更不伦、也因此更为人津津乐道。”查理慢慢回忆着:“王宫有传言他喜欢伯爵夫人普莉西亚,更深一层的原因是因为普莉西亚长得很像他已逝的亲姐姐莱莉公主。”

    这种传闻,连初来乍到的他们都能听到,已经在莫克文生活了几年的普莉西亚不可能一无所知。

    她也许知道更多,知道莱莉公主与自己具体的相似之处,或者是发色,或者是体型,或者是外表……

    人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

    克莉丝汀也许不爱提法,但处在王后的位置上,所有人都知道丈夫的心从头至尾都没有偏向过她这件事,依旧能使她感到屈辱。

    普莉西亚知道莱斯罗普跟她暗通款曲,但她从未失态,尤其是在王城众人眼里,她一直是温柔、善良、被丈夫呵护得很幸福的伯爵夫人,国王的另眼相待也使她受宠若惊,但却天真地没有探究背后的原因。

    她的幸福姿态能够轻易刺痛克莉丝汀,她生命中的两个男人注意力都被普莉西亚分走了——尤其是莱斯罗普,不论他们私下如何山盟海誓,在绝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个对妻子无微不至的体贴丈夫。

    普莉西亚在她心里种下了一根刺。

    在长久的互相试探中提法与莱斯罗普对彼此的容忍已经处在一个临界值,普莉西亚暗中探听到莱斯罗普借助高级佣兵之手杀死了好几个提法用以实验的女人,而提法的一味忍让使他越来越忘形失控,最后一次,杀手潜入了国王的卧室。

    莱斯罗普越过了红线。

    从这次失控中,普莉西亚判断这对兄弟马上就要翻脸了,恰好提法近期最中意的情妇成为了牺牲品,于是在离开西里亚科奇前,她将一个精心物色了很久,长相并不非常惊艳,但却比她还要像莱莉公主的女孩辗转送到了国王身边。

    提法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但依旧任由长老院指控克莉丝汀,让她背上杀人嫌疑,而普莉西亚则称职地扮演了一个生活奢靡的贵族夫人,在不经意间跟丈夫提起,今年的伍尔夫拍卖会出现了很稀奇的占星师,传说他们能解读暗藏在星辰里的一切秘密,不知道是真是假。

    莱斯罗普果然动心了,不顾王城议论纷纷执意离开,前往白桥。

    偏偏此时一个与当年的莱莉公主有七分相似的女孩,被国王公然带进王宫,得到BY.了他全身心的关注,甚至连卧室里的谋杀案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一时间克莉丝汀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

    而木刺终于长成了荆棘。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次更新是28号噢。

    第091章 第九十一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莱斯罗普会对提法动手?”希弗士压低声音问道。

    伊茨法跟他站在一个……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莱斯罗普会对提法动手?”希弗士压低声音问道。

    伊茨法跟他站在一个横距三尺多的的木质立柜里,空间过于狭窄使得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个拳头大小,劣质的松木味道混合着陈年毛料的霉味让人鼻子发痒,需要很强的意志力才能忍住不打喷嚏。

    听到对方发问, 伊茨法眨了眨眼睛, 突然伸手摸了摸希弗士的腹肌。

    希弗士:“???”

    如果不是空间过于狭窄, 而他还牢牢记得现在是在隐蔽的话,几乎就要条件反射暴起反制住对方了。

    他的个头比伊茨法要高一些,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柔软的发顶和一个挺翘的鼻尖。

    “身材不错。”伊茨法答非所问地说:“这是严格锻炼自己, 从未懈怠的证据。”

    希弗士无奈地说:“什么意思?”

    “莱斯罗普也是一样。”伊茨法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他今年二十七岁, 已经受封伯爵, 也结了婚, 莫克文近年边境没有大型战事。”

    希弗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莱斯罗普不是国王, 拥有富饶的领地,温柔的妻子,至少在表面上已经安逸生活了很久, 但依旧身材挺拔, 精力充沛,眼神锐利,见过他的人都不会怀疑只要提剑上马,伯爵仍旧是多年前那个英勇善战的王子。

    与他相比,那个坐在王位上的兄弟年纪虽然相差无几,但已经脸庞松弛浮肿, 国王冕服之下的身体总有一股不堪重负的感觉。

    这固然跟他们的性格有关,早在老国王还在位时, 提法就不是一个好战分子, 学习马术和格斗除了遵循莫克文以武立国的传统, 更大的原因不过是争取老国王的青睐罢了。

    所以莱斯罗普当年才最被看好,这样的人,美酒与床幔很难腐蚀他们的意志力,他们追求的只有权势和力量。

    即使兄弟已经坐上王位,他也不曾懈怠,这只能说明他的目光从未从王宫中移开。

    难怪提法一日比一日按捺不住,如今终于发难,长久以来被一个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对手注视,换做是谁都要忍无可忍。

    “虽然圣杯的尝试还没有成功,但提法已经觉察到庄园的存在,并且几次试探……莱斯罗普向来就比提法强势,作为反击和警告,先后‘处理’掉了几个提法的情妇。”

    与莱斯罗普更偏向正统贵族女性的喜好不同,提法作为近代莫克文开启浮夸华丽风格的第一人,在情人的选择上更偏向热情大胆,身份低微的女人,尤其是有了飞箱后,各地的美丽女性就更是任他挑选——能够以美貌闻名的人,除了上流圈子里的交际花外,多半都是艳名远播的妓女。

    希弗士想起初入多伦那阵子,公爵在早报上偶尔会看到的桃色命案,还有尤金在西里亚科奇的暗巷里目睹的那起恶□□件来。

    那些无辜死去的女性都已经怀有身孕……莱斯罗普是在有意筛选出已经成功受孕的情妇,用这种极为残忍的方式向国王挑衅。

    所以提法终于忍无可忍,先是软禁传言与伯爵不清不楚的王后克莉丝汀,后在莱斯罗普与妻子前往白桥时向庄园发难,拉巴巴塔边境那一场袭击也很难说完全跟国王无关。

    而不知道是克莉丝汀还是其他在王都安插的棋子起了作用,莱斯罗普半途得到了消息,秘密火速折返了回来。

    即使跟这场王室倾轧没有关系,希弗士还是理解老国王为什么更喜欢莱斯罗普这个儿子,至今为止这场兄弟斗争里,除了继位一事,莱斯罗普几乎每一步都踩到了提法头上。

    但也许正因为如此,老国王最终选择了提法而不是莱斯罗普。

    在对待提法的女人这一点上,莱斯罗普表现出了毫无必要的残忍,冷酷也许是上位者必备的素质之一,但残忍不是。

    “提法的军事意识不如莱斯罗普,继任后花了几年时间整合国王军,这才是他当年没有直接杀死莱斯罗普,只能以伯爵之位压制他的原因。”

    “你觉得他现在准备好了吗?”伊茨法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准备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这一点我不确定。”希弗士也用几不可闻的音量说:“但有件事可以确定,我还没准备好在一个橱柜里被男人摸这么久。”

    伊茨法的手至今还搭在他的小腹上。

    “啊,抱歉。”伊茨法低头看了看,毫无歉意地说。

    希弗士明白作为一个福克斯,即使不需要如同下层工蚁一般奔波游走,对风月场也是见惯不惯的,甚至有传言这个家族里地位越高的人就越是掌握更多令人快乐的秘密,只是一般人无缘得见——对他们而言,肢体接触的界限也许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骑士长自认是个普通人,脑袋再清醒,身体也很容易产生误会。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提法不会亲自踏足战场,但一旦冲突爆发,他在王都里也绝不安全。”

    莱斯罗普不会任由他远离战火,坐在王宫里遥控这一切,不如说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一定也会在王都有所布置。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模糊的动静,两人顿时停止说话,很有默契地放缓了呼吸。

    他们提前挑选的地方,是农庄里一处存放无用杂物,但一般农户也无权使用的仓房,里面多半是一些过期长霉的细面粉,主人几年前打猎的行装之类的东西,对宅邸的人来说跟垃圾差不多,但对农庄来说不可轻易触碰。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很少有人涉足的仓房。

    战斗应该会发生在农庄外围,妇孺会集中在磨坊之类有食水储备的地方,劳力与战力会前往一线,农庄里会短暂出现几个真空地点。

    希弗士仔细倾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并没有传到这间仓房里,更像是在隔壁——那是存放公共铁器的地方,杂乱的脚步和呼喝声此起彼伏。

    他精神不由得一振。

    自从藏进这个橱柜后,时间概念就变得异常模糊,他们没有其他接应,也很难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因此他特意在几个备选地点里挑中了这个仓房,原因就是因为隔壁的铁质农具。

    庄园是由一小股武装力量的,莱斯罗普的回驰也会带着士兵,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需要打开铁器仓库,那就意味着庄园里的普通农民也要配备武器上阵了。

    战斗规模比庄园预判的要大,而且……已经开始了。

    他碰了碰伊茨法,两人屏息等着外面的动静逐渐平息后,才轻轻推开柜门,移开作为掩护的几个半人高木架。

    这是预先计划好的,仓房在冲突初期是视觉死角,几乎不会有人来,但随着局势变化,难保不会有人趁乱来薅“大人老爷”的羊毛——在庄园农夫眼里,这个仓房里也许会有很多他们见都没见过的宝贝,到那时藏身于此就有暴露的风险。

    伊茨法把略有些松垮的腰带系得更紧些,这身衣服都不是他的,而是希弗士不知道从哪弄来做以伪装的破烂,虽然提前清洗过,但他还是觉得上面有一股发臭的奶酪味儿。

    希弗士穿得比他还破,还把那头灿烂的金发染成了不起眼的深褐色,再弓起腰背改变体态,看起来就和让城里太太们热烈讨论的俊美旅行家完全不一样了。

    “这颜色真难看。”伊茨法挑剔地说:“用什么染料弄的?能洗掉吗?”

    希弗士理了理发皱变形的衣服下摆,混进人群里这种活儿尤金相当擅长,希弗士之前曾经向他学习了不少诀窍。

    “我们直接开门出去。”他没有理会伊茨法对他头发颜色的评论,飞快地说:“没有必要躲着人群走,在形势混乱的时候越往人堆里凑越不起眼,确定目标后脚步要快,一路不能停,表情绝不能心虚,如果被人怀疑叫住,就先发制人把他大骂一通。”

    伊茨法点点头。

    虽然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严肃对待。

    “拿着这个。”希弗士从仓房里翻出一个大篮子,往里面堆了几张不知道是毛毯还是披肩的东西,高高地摞成一叠,抱在胸前正好能遮住下半张脸,又不至于过分阻碍视线。

    “紧紧跟在我身后——如果被人叫住,对方穿着体面的话就说是宅邸的大人好心派我们给躲在磨坊的女人小孩送毯子,如果穿得跟我们差不多,就说大人命令我们把仓房里的东西送到宅邸里。”希弗士也扛起一个藤箱,确认门外已经没有多少动静之后,轻轻把门推开:“走吧。”

    农庄头一次这么混乱。

    眼下月亮已经升到半空,谷仓四周和水槽边点起了熊熊火把,一些妇人紧紧拉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孩子往集中的地点跑去,更多人在平常宁静的小道上来回奔走,大声吆喝,火光照得他们的脸庞异常发红。

    大部分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庄园遭受袭击,大人率领士兵在外围防守,农庄里平时略有威望的老人指挥他们分散隐蔽,哑着嗓子告诉大家不会有事,男人们很快就能把歹徒打退。

    只要极少数的、一两个曾经外出过的大胆家伙暗地里嘀咕,外面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远远看去连盾牌都是一模一样的闪闪发光,看起来根本不是老人们说的乌合之众。

    更像是什么地方的正规军。

    可他们只是安分守己的农民,大多数人一声都没有出过农庄,没有进过城,正规军怎么会来攻打这里呢?

    虽然不敢将这个疑问问出口,但不少人还是偷偷看向半山坡上那栋威严的宅邸,又很快收回视线。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根本没有机会知道宅邸里的大人是什么身份。

    直到今天突然遭遇危机,很多人才猛然发现,自己的父辈乃至下一代,从出生到死亡都属于农庄,却对这个家园知之甚少。

    直到有人打上门来,他们都不知道原因为何。

    这种困惑加重了大家的恐惧,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往自己亲人朋友所在的集中避难点跑,除了带着武器的人,几乎没有多少人踏上上山的路,那条路通向宅邸,曾经是很多年轻人向往的未来方向。

    这大大方便了希弗士和伊茨法,从未遭遇过战争的平民一旦恐慌起来,根本不会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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