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5)
脑袋推开——且不说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算知道,他也不能随意将公爵的事当做市井八卦来讨论。
真不知道希洛这个毛病是跟谁学的,明明是个骑士,行为却跟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一样,到处探头探脑,打探消息。
虽然海斯廷心里也在暗暗称奇。
公爵和兔头店长之间缺失的距离感会让第一次看到的人很吃惊,就连跟随公爵多年的骑士长在与公爵相处的时候,也很难达到他们之间那种堪称轻松随意的状态,原因大半要归功于兔头店长对公爵身份的无视和日常挑衅,而公爵对此表现出的超高容忍度也很少见。
也正因为如此,当他们突然开始冷战时,两人之间的无形壁垒简直明显得让人难以忽视。
兔头店长坐在火堆边,正在若无其事地烤一个苹果。
为了压缩时间,他们在下午4点钟的时候离开了原定落脚的城镇,今晚只能在郊外过夜。
好在他们马车不少,现在的气温虽然还有点低,但只要有篝火和酒,习惯了幕天席地的佣兵们也不会抱怨什么。
查理不是不知道希洛和尤金一直在叽叽咕咕,猜测他和公爵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想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因为严格来说实际上也什么都没发生。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讨论严肃的话题,但因为公爵太过坚持要触碰他不愿表露的内心想法,让他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但兔头店长是绝不承认自己因此闹脾气的,他只是暂时不太想跟公爵说话。
另一方面,他多少有点担心自己会因为公爵的咄咄逼人暴露出更多不该公之于众的事情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能把自己逼到那个地步的人或事了。
“真是个危险人物。”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公爵坐在远离火堆的一张折叠木椅上,高高竖起的领口和兜帽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在马车上晃了一天以后他也终于忍不住要下车休息一会儿了。
佣兵们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另外点起了两个火堆,偶尔会有人好奇地朝这里张望,想知道极少露面的神秘老板究竟长什么样子,但总有人在他身旁,角度正好挡住了他们的目光。
佣兵团长倒是知道那位大人不喜欢被人窥视,不过对方身边的两个年轻人都相当厉害,一直防守得很严密,因此也并没有特意约束他们的好奇心。
因为是在郊外,为了防止野兽突袭和其他意外,海斯廷一直待在公爵身边三步内,希洛则承担了跑腿的工作,但因为平时很爱搞事的兔头店长突然不往公爵身边凑了,让他们的工作量突然少了很多,当海斯廷朝希洛示意的时候,正在偷偷盘算也去拿一个苹果来烤的少年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海斯廷压抑住想揍他的心情,打发他去拿信——一直暗中跟随的霍尔传来了讯息,有信来了。
大概是因为距离不断拉近,艾利卡来消息的频率比希弗士要高一些,今夜也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次更新应该是10号,我尽量在白天完成!
另:因为剧情需要反面角色(的工作)不太光彩,我尽量用和谐的办法表达,也希望大家能和谐讨论,携手共建和谐社会。
第082章 第八十二章 莱斯罗普伯爵遇袭的消息像风一样传回了莫克文王国,等国王提法派出一队骑兵前去支援时,德维特一行人已尽
莱斯罗普伯爵遇袭的消息像风一样传回了莫克文王国, 等国王提法派出一队骑兵前去支援时,德维特一行人已经加速赶到了他们停驻的拉巴巴塔王国。
但在德维特收到艾利卡的报告时,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拉巴巴塔虽然相对富有,但并没有足够的军事力量, 王都周边长年被几个邻近大国驻兵把守, 表面上是协助保护, 实际上谁都知道这只是几只狮子一时之间对这块肥肉的所有权无法争出胜负的权宜之计。
莫克文倒是也有一小股力量驻扎在那里,但反应相当迟缓,差不多是伯爵车驾脱险后狼狈赶到城墙下才前来迎接, 甚至有传言说伯爵夫人受惊一病不起, 莱斯罗普因此大发雷霆。
因为车队已经进入拉巴巴塔境内, 因此当地王室安排了一位王子亲自将他们安排在自己的别宫内, 几天内王都里所有著名的医生流水般不停进进出出, 名贵的药材一车接着一车被送了进去。
很难说提法是不是真心营救自己的兄弟,因为当骑兵姗姗来迟的时候,伯爵夫人的病情都已经稳定了下来。
莱斯罗普伯爵对此颇有微词, 最明显的佐证就是他并没有让这股骑兵进入王城, 而是把他们安置到了驻兵点。
这一举动让很多人议论纷纷——宁愿接受拉巴巴塔王子的保护也不要本国王都骑兵,无异于是在告诉全世界他不信任自己的兄弟,现任莫克文国王。
至少在公爵看来,这两兄弟算是明面上撕破脸了。
艾利卡很快跟普莉西亚恢复了联系,并从她那里得到了更多的内部消息。
很多人都不知道,莱斯罗普伯爵暗中离开了拉巴巴塔, 但并不是继续前往白桥,而是赶回莫克文。
“这不合理。”尤金不明白:“哪有男人放下生病的老婆不管自己回家的?而且还偷偷摸摸的……”
他和希洛蹲在一堵矮墙上啃甜瓜, 脚下瓜子吐了一地。
“你知道什么, 说不定袭击他们的人就是从莫克文来的, 这时候折回去杀他们个出其不意,这才解气。”希洛啃掉最后一口瓜肉:“普莉西亚小姐没事,艾利卡说的。倒是大人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好担心。”
尤金大大咧咧地说:“那两个人能有什么事儿,王宫都能进去——嗷!”
话还没说完,希洛就一巴掌拍到他背上,差点把他惯到地上。
“你小声点儿。”红发少年瞪他:“要是被人听见……”
“他们离得很远。”虽然这么说,但尤金还是压低了声音:“我问过了,每天晚上两个人轮值,都在门口。”
希洛忧愁地看着尤金,他才不担心那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佣兵,他担心的是神出鬼没的霍尔,要是被那家伙抓到自己私下议论公爵,一定又要罚款。
但他还是想八卦。
“他们俩真奇怪。”希洛的声音比他还要小:“互相不说话,居然还能一起行动,这么别扭,还不如带上我去呢。”
难道这就是复杂的大人世界?
搞不懂。
尤金倒是懂,但被公爵暴揍过的阴影还在,又本能知道公爵不会乐意他对这种事情大放厥词,于是转了转眼睛转移话题:“因为店长有很多神奇的好东西,比你有用。”
“什么东西能比我有用?”希洛立刻不服气了。
“我也不知道他身上到底藏了多少东西……但今晚他应该带上了最近刚做的催眠口琴。”尤金挠了挠脸,搓下一只长腿蚊,满不在乎地随手弹开:“说是上一次飞箱里的八音盒给了他灵感,于是照着做了个催眠的小玩意儿,拿我做过实验——告诉你吧,我还来不及分辨自己听到的是什么歌,就睡着了,直到晚饭时间才醒来。”
尤金没有见过多少正经的魔法师,虽然兔头店长一直说自己不过是用一些基础魔法耍小聪明,但尤金觉得再厉害的魔法师也不见得有店长脑子灵活,大家从未见过他施展类似火球术或者冰锥雨这种常见的魔法,但他取之不尽的各种小道具总能恰到好处按他的想法完成任务,光凭这一点已经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不过尤金没好意思告诉希洛的是兔头店长也试图教过他魔法,但他不认识字,靠记忆硬背下咒语的效果微乎其微,更别提理解那些仿佛天书般的转换公式和法阵。
真正想要学习魔法还是得先恶补文化课,但尤金在这方面毅力和决心都有所欠缺,他更愿意花更多时间跟希洛学习剑术和体术,于是查理也就由他去了。
“这倒是。”希洛挠了挠头,他挺喜欢兔头店长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虽然对方年纪比他大,但却完全没有年长者讨人厌的说教习惯,不但见多识广还总是能做出各种有趣的玩意儿,简直不要太受小朋友欢迎。
他刚想详细问问尤金提到的催眠口琴原理是什么,就看到门厅亮起了灯,那是海斯廷下楼了。
红发少年精神一振,几分钟后,他们就看到值夜的两个佣兵搓着手匆匆穿过门厅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那是公爵归来的信号——
希洛捅了捅尤金,同时跳下矮墙,猫着腰跑上二楼,刚到阳台上就正好看到两个穿着深色斗篷的人从侧门无声地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人步伐迈得很大,几步就跨过转廊上了楼梯。
几乎不到两分钟,佣兵们就从厨房出来了,嘴里都叼着面包,怀里抱着一看就很沉重的锡壶。
尤金和希洛都松了口气,抢着往二楼的起居室跑去。
起居室只有查理一人,斗篷被他随意搭在长沙发扶手上,听到动静就转头向门口看去,看到一脸急切的希洛和尤金后,朝他们眨了眨眼睛。
“晚上好。”他说。
尤金左右张望:“公爵大人呢?”
查理耸了耸肩,倒是希洛很了解自己的老板:“一定是换衣服去了,外出的衣服绝不能进入日常使用的房间——什么东西,好香!”
“海斯廷好像准备了宵夜。”兔头店长善解人意地比了比矮桌上的几个大盘子,上面用银罩倒扣着,天知道希洛是怎么闻到味儿的。
虽然馋,但希洛是决计不会先于公爵之前动手吃东西的,他兴致高昂地一屁股做到查理对面:“普莉西亚小姐平安吗?精神好吗?那个别宫守备怎么样?没发生意外吧?呃——艾利卡没跟来吧?”
最后一个问题他的语气做贼似的低沉了下来。
查理被他逗乐了:“这么害怕艾利卡?”
“怕她?我才不怕她呢。”希洛板着脸说:“我只是习惯不跟女性计较。”
如果希弗士在场,一定会笑着戳穿他的老底:“打输了就是不跟女性计较,打赢了就是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的尊重,赢总是比输少证明我们希洛确实很有绅士风度。”
但仗着能揭穿他的人不在,希洛就开始大言不惭:“艾利卡只是长得高而已,力气和技巧都一般,还总喜欢找骑士团比划,有时候我都不好意思下手太重,怕伤到她,万一她哭了大家肯定要说:哎呀,希洛,你怎么能跟女性认真动手呢?”
查理眨了眨眼睛:“艾利卡,是这样吗?”
这句话立刻打断了希洛自我陶醉的发言,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整个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猛地转头朝门口看去。
正好推门而入的海斯廷一脸莫名其妙,尤金笑得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都小声点儿。”海斯廷身后的公爵不耐烦地说:“是想把楼下一屋子的佣兵都吵醒,告诉他们我们在办深夜宴会吗?”
希洛朝兔头店长做了个鬼脸,谄媚地上前替公爵拉开椅子。
“今天晚上还算顺利。”兔头店长喝了一杯无花果酒,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就是夜里有点儿凉,骑马真是被风吹得够呛。”
因为莱斯罗普不在,再加上普莉西亚内线配合,他们潜入别宫的难度降低了不少,只是那位小姐对弟弟任性的举动相当不满,一开始花了不少时间就他不肯立即离开多伦的行为严肃批评,弄得外人查理有些尴尬。
不过当德维特将他们查到有关圣杯的事情说出来后,普莉西亚就冷静了不少。
跟公爵猜测的一样,普莉西亚并没有因为远离家乡就成为只能依附丈夫的菟丝花,结婚后不久,她就发觉了莱斯罗普对这段婚姻的心不在焉。
这本来也没什么,婚姻对于大部分贵族来说更像是一个合作项目,只要双方利益一致,爱情是否存在并不是很重要。
但这不代表普莉西亚愿意被当成一个傻瓜来愚弄——如果莱斯罗普是在乡下供养几个情妇,或者在城里跟某个交际花暧昧不清,她根本不会在意丈夫是否分心。
但如果对方是王后克莉丝汀就另当别论。
随着时间流逝,普莉西亚很顺利进入莫克文上层交际圈,自然也听到了关于丈夫与王后的婚前绯闻,如果他们能够保持体面不作出任何有损家族名誉的事,普莉西亚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她发现,她需要防备的根本不是莱斯罗普与克莉丝汀的重温旧梦,因为两人的爱火从未熄灭。
他们甚至策划让克莉丝汀生下莱斯罗普的孩子!
这才是克莉丝汀与提法婚后几年都没有生育的原因:王后买通了医生,使提法相信她不容易怀孕,好有机会暗中实行这个卑鄙的计划,但不知道是不是天神也在唾弃这对男女的行为,他们花了几年的时间都没有成功。
“莱斯罗普一直对老国王选中提法耿耿于怀,克莉丝汀的母国国力强盛,联姻的对象只会考虑未来的国王,在这一点上她本人的话语权并没有外界想的那么大。”普莉西亚坐在软凳上,柔和的灯光照在她浅金色的长发上映照出温柔的光晕来。
她的五官不如弟弟那么夺人心魄,但也堪称秀丽,举手投足透露的优雅气质也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
“莱斯罗普和克莉丝汀想暗度陈仓,占据第一个王嗣的位置,如果他们成功了,提法永远不会知道大王子是莱斯罗普的儿子……克莉丝汀会全力扶持他登上王位。”这也是莱斯罗普提法继位后对明显不公平的爵位上隐忍不发的原因,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报复提法。
这是普莉西亚绝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跟个人感情无关。
如果对象是普通情妇,多少个私生子都难以撼动普莉西亚的地位,但对方是克莉丝汀就另当别论了,如果他们的孩子被扶上王位,那时提法想必已经被他们顺利排除了,届时普莉西亚就会成为一个比提法更没有用处,白白被浪费几十年生命的笑话。
“你没必要牵扯到这笔乱账里。”德维特说:“提法显然对圣杯别有用心,我不认为莱斯罗普在这件事上清白无辜。”
“是啊。”普莉西亚冷冷地说:“这也是我失去第一个孩子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都快一百章了!
感觉自己真的作死,临近年底开连载,短篇不香吗……
下一更是12号,不是上午9点就是下午6点噢。
第083章 第八十三章 普莉西亚体质有点儿弱,但总的来说还算健康,结婚两年后就曾经怀过一次孕。
那个时候她正好开始丁
普莉西亚体质有点儿弱, 但总的来说还算健康,结婚两年后就曾经怀过一次孕。
那个时候她正好开始对莱斯罗普与克莉丝汀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出于对自己子嗣未来地位的担忧,她很快决定着手深入调查此事, 但莫克文毕竟不是勒梅那, 普莉西亚能动用的人手不多, 只能先从莱斯罗普的行踪查起。
讽刺的是,此前普莉西亚对莱斯罗普一直表现出了相当的信任,因此在这方面莱斯罗普并没有真正花心思防备她。
即使他知道自己的婚前绯闻总有一天会传到妻子耳朵里, 但哪个贵族没有一点儿花边新闻呢?
普莉西亚接受的教育再传统不过, 只要婚后表现足够良好, 她就不会拿没有证据的事情跟他发作——更何况结婚几年, 普莉西亚在伯爵夫人这个位置上一直做得非常优秀:勤勉、温柔、矜持和大方, 在那个时候,她的一言一行几乎是整个莫克文贵族阶层的标准模板。
“我原本以为那个庄园是他们幽会的秘密地点。荆棘庄园是莱斯罗普母亲留给他的产业,离王都有点远, 位置偏僻, 正好避人耳目。”
“我没有贸然直接打探,而是派了一个名叫克莱尔的侍女混了进去,她相貌平常,但对我非常忠诚。两个月后,她才第一次从庄园里向我传递了信息,说她不知道这个庄园里的人在干什么, 但感觉非常令人害怕。”
回忆起往事,普莉西亚的神色相当平静, 但正因为如此, 反而让人忍不住揣度她当时究竟经历了多少内心的惊涛骇浪。
知道那并不是个贵族用来寻欢作乐的普通庄园后, 普莉西亚让克莱尔服用了一种微毒的草药使自己脸上长满红色斑疹,假装自己得了棘手的传染病以此脱身。
但令她们感到意外的是即便看起来像是得了传染病,庄园也没有放人,而是在她发烧昏迷的时候把她拉到了树林里活埋——幸好普莉西亚一直盯着动静,前后脚又把她挖了出来救治。
清醒过来的侍女把一切都告诉了她:伯爵偶尔会来,但王后并没有来过那个庄园。
她没有资格进入主宅干活,但即使在洗衣房里,也能观察到庄园里有好几个怀了孕的女人,全都被限制了自由,宛如被圈养的牲口般除了待产无事可做。
但更古怪的是每当有一个孩子诞生,所有仆人都会窃窃私语,并根据主人的脸色判断“这一次是否成功”。
那些孩子一部分出生后就跟着母亲死去了,一部□□体健康的会被秘密送出庄园,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庄园并不需要他们。
这种行为十分矛盾,普莉西亚惊疑不定,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丈夫不为人知的那一面也许比她预判的还要危险得多。
“莫克文毕竟不是勒梅那,我能动用的时间和人手不多,如果做得太明显很容易被人察觉,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
“‘锡兰’?”德维特说。
他一直记得这个名字,直到现在才终于问了出来。
普莉西亚不会隐瞒弟弟,点了点头。
“克莱尔被活埋后,想立刻把她挖掘出来的不止我,还有早已暗中等待的锡兰。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对方是庄园设下的回马枪,还起了冲突,但最后也是锡兰告诉我莱斯罗普在庄园里搞的把戏。”
年轻的伯爵夫人脸庞柔美,语气却十分冰冷:“如果没有克莉丝汀,我可以欺骗自己他还有底线,不会用自己的子嗣去填补那些疯狂的欲望。但一想到他们决心通过克莉丝汀把提法的王位抢夺过来,我就不敢下注赌这一场。”
德维特的脸色比她的语气还要冷,但他伸手握住了普莉西亚放在膝盖上的手。
她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在不能确定莱斯罗普是否把的妻子也当做试验品的情况下,普莉西亚自己放弃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普莉西亚看着弟弟:“我是个坏女人吗?”
大概是几年来第一次和亲人倾吐这些,原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的她终于还是带上了颤音。
这个问题她一直不敢问自己,如果这世界上还有谁能让她能直面过去的那几年生活,直面自己是个主动放弃孩子的母亲这个事实的……也只有亲弟弟德维特了。
“你当然不是。”德维特忍着巨大的怒火握紧了她的手:“莱斯罗普不可信任,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做了正确的判断。”
“我永远不会质疑你,普莉西亚。”他抬手将一缕垂落的浅金色长发拨到她耳后:“所以请你也不要质疑自己。”
普莉西亚想笑一笑,但最后却只是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兔头店长一直抱着双臂站在一边,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底——以普莉西亚独自默默忍受这种处境几年的性格来说,不可能在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面前吐露心声,唯一的解释是她完全信任弟弟,因此也信任在这种时候跟随弟弟一起来见她的人。
他们之间的感情确实值得公爵为了一个预兆横跨大陆,跋涉而来。
查理无意插入姐弟俩之间,他另有烦恼。
与公爵一样,他并没有忘记在莫克文王宫里,普莉西亚对着他的脸脱口而出的那声‘锡兰’。
他担忧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不认识叫锡兰的人,但和他共用同一张脸的人他已经认识了二十多年。
毕竟那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
查理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兄弟的音讯了。
虽然很高兴知道他还活着,但一想到对方不但与伯爵夫人这样的人有所牵扯,原因还是因为调查莱斯罗普的庄园,他就觉得牙齿发酸。
他正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想办法探听一下‘锡兰’的事时,就被公爵与普莉西亚略高的争执声拉回了神。
“这种时候,回去才是真正安全的,我已经可以保护你。”德维特耐心地说:“占星师的语言应在莱斯罗普身上,但还有另一人,我怀疑——”
他的视线落在普莉西亚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这不是莱斯罗普的孩子。”普莉西亚果断地说。
同样的错误她不会犯第二次,和德维特一样,普莉西亚同样认为因为一个传说而用这种有悖人伦的方式追求力量十分可笑。
还是单身的德维特语塞了两秒后,果断放弃追问姐姐这是交了哪个男朋友,说实在的,即使是亲人,他们对彼此的感情生活也不会积极过问。
就多少有点尴尬。
普莉西亚当然知道弟弟在想什么,终于笑了出来:“你不用担心我,莱斯罗普不知道这一切。我知道你长大了,但叫我回到勒梅那,假装这一切愚弄都没有发生过,我办不到。”
她轻声说:“我也是一个德维特。”
公爵板着脸不说话。
虽然普莉西亚很温柔,但从小就很固执,已经决定好的事极少会改变心意。
当年一意孤行决定远嫁时也是如此。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道。
普莉西亚知道,问出这句话并不代表德维特对她的决定作出妥协,而是打算根据自己的回答调整计划,固执是德维特家族遗传的毛病。
“我想去白桥一趟。”普莉西亚说:“国内来信,荆棘庄园出了事,他必须亲自回去一趟。我一直表现得很懂事,莱斯罗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信任我……我主动提出,如果他赶不及,我可以替他拍下与‘占星师’见一次面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才会出现伯爵留下怀孕的妻子独自回国的怪事。
德维特和查理闻言不约而同挑起了眉。
“在圣杯计划中,莱斯罗普和提法都进行得不算顺利,我猜他需要一个新方向,在这一点上恐怕只有占星师的预言才能办到。”普莉西亚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了下来,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伯爵夫人:“占星师是值得倾尽国力争取的珍贵对象,莱斯罗普想要拍下他并不现实,这是退而求其次的做法。”
“你也想见占星师吗?”公爵没有提起兔头店长与占星师的渊源。
普莉西亚摇摇头。
“我不喜欢过于依赖无法掌控的神秘力量。”她高傲地说:“自己的能力所及永远是最可靠的,我去白桥,是因为孩子的父亲在那里。”
德维特微微皱起眉,突然有点儿不想听到姐姐接下来的话。
“我们需要见一面,他有权力知道孩子的存在——然后再讨论孩子的归属权。”普莉西亚没有理会弟弟的神情,神态自若地说了下去。
德维特再次语塞了两秒。
“归属权?”他不满地说:“什么意思?你们以后不打算结婚?”
问出口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姐姐现在还是伯爵夫人,又哽住了。
普莉西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他不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如果他想要孩子,我们可以共同抚养——或者暂时让他抚养,莱斯罗普和提法的冲突日益尖锐,我判断离他们决出胜负的日子不远了,那时候我可能难以分出精力照顾幼儿。”
她没有明确说出口,但其中隐晦的夺权意味还是让兔头店长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德维特对他怒目而视。
“那也是德维特家的孩子,如果你有事要办,我可以照顾他。”德维特勉强说。
普莉西亚果断地说:“如果他不要孩子,那就由你把孩子带回勒梅那,那里更安全。等我准备好了之后,再把他接回来。”
德维特的表情有点儿一言难尽。
当然不反对自己姐姐踹了莱斯罗普坐上伯爵之位甚至更高,但她言谈中那副男人只会妨碍我的口吻还是让他有点儿震惊。
就很不像当年坐在花房里写诗的公爵千金。
他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也被她归在‘碍事的男人’一类里,只不过在她眼里自己永远是小弟弟,还因为自己特意跑这么远来保护她而感动不已,因此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如果只是告知,我可以替你完成这件事。”最后公爵只好这么说道:“反正你也没打算跟他继续在一起,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在路上跋涉。”
贵族妇女和劳动者因为运动量不同体质差异很大,怀着孕的普莉西亚是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奔波。
普莉西亚愉悦地笑了。
“傻孩子,我亲自去是因为我想见他啊。”她温柔地拍了拍德维特的手背:“听起来有点儿矛盾,但以后你会明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4章 第八十四章 公爵和兔头店长都没有把这次谈话的具体细节告诉众人,只传达了主要的中心思想:莱斯罗普是个满脑子不切实际幻稀
公爵和兔头店长都没有把这次谈话的具体细节告诉众人, 只传达了主要的中心思想:莱斯罗普是个满脑子不切实际幻想的疯子,他不只想要推翻现在的莫克文王室,还妄想通过邪教掌控大陆。
差不多所有人都对所谓的圣杯传说感觉难以置信:他们相信神无所不能,但不相信有人能创造出神。
而且不论以何种手段倾覆政权, 战火和血泪都是不可避免的, 康坦丁在几百年前统一潘尼格拉也是经历了长年战争和牺牲乃至磨合才换来如今的稳定, 哪怕只是透过历史书籍触摸那个时期,也不禁让人对那段过往唏嘘不已。
而多伦——孱弱的帝国早就难以掌控大陆,几个强国虎视眈眈, 只等着时机一到群起而攻之, 这恐怕也是以莫克文为代表的王室想要借助圣杯之力的原因。
不过就算莱斯罗普他们所坚信的圣杯当真拥有统治几片大陆的力量, 现在坐在权位上的人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战火一旦蔓延, 世上再无净土。
“我曾经以为,黑金家族在潘尼格拉式微原因是帝国逐年收紧的政令……但看来被蒙蔽的是我们。”公爵冷冷地说:“它们并没有走上逐渐消亡的道路,而是不约而同地把重心转向了多伦。”
多伦向来是无序者的天堂, 连魔女和未注册的魔法师数量都潘尼格拉多上不少, 更何况游走在黑白边缘的黑金家族。
远在公爵出生前,几大家族的分布相对很散。
福克斯自潘尼格拉东部崛起,势力蔓延最广,据说连被毒瘴隔绝了将近两个世纪的兽人大陆、两大主航线上的岛屿与神秘的远东都有狐狸的踪迹;莱恩则盘踞潘尼格拉与多伦交界处的高山深处,除了游走各处的佣兵团以外,大多数有名字的高层干部都行踪低调, 难以寻觅;只有伍尔夫和吉本两个家族一直在多伦境内的无法则地带白桥相生相依,但又彼此倾轧——比起无处不在的福克斯和永远伴随混乱与暴动出现的莱恩, 它们更像两朵不断散发出诱惑香味的食人花, 诱使人群与财富朝它们聚拢。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不得不说多年的和平与安逸让康坦丁帝国有所松懈, 如果不是德维特亲自潜入多伦,恐怕还不能如此直观地意识到这几个家族的活跃重心早已发生了偏移。
“福克斯恐怕早就知道了。”兔头店长和声说:“早在西里亚科奇的时候伊茨法就对提法毫无逻辑的偷情行为语焉不详,现在更是亲自出现在荆棘庄园附近,我愿意相信,在圣杯一事上,福克斯是知道最多,或者走得最远的家族。”
“希弗士会盯住伊茨法,但很有可能他只是福克斯明面上的人物。”公爵垂下眼睛,盯着桌上镶金边的白瓷餐碟,像是在欣赏上面的花纹:“西西曾经无意中提到过还有一个福克斯在多伦。”
尤金:“??有吗?”
他只记得西西教了两首歌词不太正经的民谣给他和哥伦布,并被无意中听到的希弗士禁止再哼而已。
兔头店长恍然:“他的姐姐,安娜。”
西西说过因为古老的家族契约,他不能参与正经的事务,因此不能出现在‘安娜’面前——以此倒推,大本营在潘尼格拉的福克斯,重要成员要处理的事务却远在多伦,西西因此不得踏入多伦。
代表家族下一代的有生力量被勒令留在潘尼格拉,换句话说就是在他们要在多伦办的事很有可能相当危险。
但自从进入多伦以来,不论是他们主动接触还是侧面打探,代表福克斯出面的都是伊茨法,被西西提过不止一次的‘安娜’却不见踪迹。
公爵和兔头店长的记忆力都相当惊人,而且因为某些原因,他们都对几个月前短暂偶遇的少年西西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留心倾听。
在天真的哥伦布和尤金不想跟新朋友分别,冒昧邀请他一起上路的时候,西西曾经不小心提到过他严厉且能干的姐姐‘安娜’,并且和风流的哥哥(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伊茨法)相比,西西对安娜的事更警惕,由此可见安娜其人或者其在多伦的任务保密层级更高。
现在看来,肆意游走的伊茨法背后恐怕还有另一个权限更高的家族成员。
“海斯廷,给希弗士写信,告诉他莱斯罗普正在前往那个庄园的路上,还有尽可能想办法探听关于安娜——”他顿了顿,随即否决掉了:“不,伊茨法不是西西那个傻瓜,贸然试探会让狐狸立刻躲回洞里。”
公爵有点儿头痛。
艾利卡那儿还有两个骑士,但普莉西亚执意要前往白桥,兔头也要去白桥救占星师,庄园那儿希弗士一个人力量有限——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外人员分散相当危险,但现实却是哪哪儿都需要人手,白兰公爵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捉襟见肘的感觉。
“间谍工作不是打群架,并不是人手越多越好,而且成年的福克斯确实如同狐狸一般狡猾,不够谨慎很容易打草惊蛇。”兔头店长想了想:“普莉西亚小姐那儿有伯爵卫兵,基本安全可以保障,如果要补强,艾利卡小姐就很合适。”
他说得有些含蓄,实际上如果单就安全而论,有伯爵车队的普莉西亚在进入白桥前都不会遭遇什么危险,哪怕是在拉巴巴塔境内遇袭也是靠卫兵脱险的。
伯爵夫人受到惊吓更多是个托词,用来给提法觉察莱斯罗普秘密返程一个缓冲的时间。
同时而一旦兄弟反目,普莉西亚待在国内反而危险,这时候待在不能履行王权的白桥,她和孩子会更安全。
莱斯罗普有这方面的考量,普莉西亚则是顺水推舟,做足了一个为丈夫分忧的贤良妻子,假装对国内的狼烟四起一无所知。
更不提姐弟俩的目的地一致,两拨人马的距离自然会暗中保持在可以随时照应的范围内,兔头店长所说的补强,主要是针对普莉西亚野心勃勃的计划。
艾利卡可以信任,谨慎又有魄力,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
公爵点了点头,还是没有看兔头店长。
所有人都只得对他们俩坚持不看对方却一直对话的古怪行为假装视而不见。
“艾利卡和她身边的白兰骑士跟着普莉西亚进入伯爵车队。”公爵说:“尤金去支应希弗士,但暂时不要露面。”
尤金精神一振。
公爵这么安排其实有迹可循,不论是因为被冲入河水分散还是在西里亚科奇,尤金与希弗士的配合都相当不错。
诚然尤金目前还无法像希弗士一样在衣香鬓影的上流阶层里谈笑风生,但他能像一道影子飞快融入各种中下层环境,并在最短的时间内三教九流中找到一条最适合的路。
由他策应,万一希弗士行动失败身份暴露,尤金是最能帮助他藏匿以及潜逃的人选。
这位以前跟牲畜抢稻草睡觉的前盗贼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有独当一面的地方——他甚至不觉得在这片陌生的大路脱离团队独自一人穿过王国潜入陌生的城市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要是放在一年前,他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胆敢一口应下这样的差事,这种自信让他既陌生又激动,恨不得立刻起身骑马出城!
倒是查理拉住了热血沸腾的尤金,连夜出城倒不是不可以,但总要做足的准备才好。
公爵从来都出手大方,给了他地图、足够的旅费和一头健壮的骡子(倒不是舍不得给马,形单影只的旅人骑着好马很容易被当成盗贼和匪徒的目标),希洛给了他一柄小臂那么长的锋利短剑,用考究的皮套装着,系在腰上十分稳当。
海斯廷给了他一包烟草,让他赶路解乏用,连霍尔都给了他一个防水打火匣。
最后查理给了他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几种不需要魔力也能使用,方便脱身的小玩意儿:几个圆形烟火似的东西,点燃后能散发极其呛人浓烈烟气;一小瓶隐身药水,并不能真正隐匿身形,而是能消除作为“生物”的气味和压制外散的体温,短暂变成跟草木石头一样的存在,对付生物和魔法追踪有奇效。
“这些东西,最好不要在魔法师面前使用。”最后,兔头店长叮嘱他。
“为什么?”尤金奇怪地问。
“因为这些东西本质上来说都是魔法造物。”兔头店长温和地说:“虽然并不限制使用者,但创造时使用的公式风格是有迹可循的,如果是有所交集的魔法师,能很容易辨认出制作者的身份……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在多伦大陆我还有个对头?”
魔女艾莲娜,尤金都差点儿忘了这个人。
“艾莲娜被魔法协会驱逐,但我相信她跟白魔法师还是有所往来,毕竟她不是生来就是个魔女。我不确定这么多年过去后,她对我的憎恨是否还是多于理智,但谨慎一点总没错,如果被她知道你使用了我的东西,恐怕会将怒火偏转到你身上。”
“噢,那倒正好。”尤金摸了摸腰间的短剑,粗声说:“如果她找上门来,也省下了我寻找她的功夫——她对我的朋友做的那些混账事也使我满腔怒火呢,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叫她好看。”
兔头店长不假思索地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别干蠢事。艾莲娜发起狠来,半个佣兵团都不是她的对手。”
随即他又忍不住笑了,圆圆的眼睛眯起来:“我和她之间的麻烦早晚都要解决,如果打不过她,到时候再请朋友们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十万字单机存稿很放飞,发文后才顾虑到黑暗面的描写和谐问题(没想到我也有今天),尽可能委婉又担心太意识流大家看不明白,如果有疑惑的请评论指出,我尽量解释。
另:也是存稿的毛病,时间太长有些名字换来换去,发文的时候偶尔会没替换干净,如果发现这种情况请别客气评论指出~
下一次更新是16号,依旧是早上9点或者下午6点。
第085章 第八十五章 “所以?”希洛抱着手臂,俯视站在他身前的男孩。 这孩子看个头不超过12岁,乱蓬蓬的黑色……
“所以?”希洛抱着手臂, 俯视站在他身前的男孩。
这孩子看个头不超过12岁,乱蓬蓬的黑色头发半长不短地遮住了眼睛,只露出还带着血痂和青紫的下半张脸,嘴角和下颚弧度既倔强又桀骜。
“所以这孩子要跟着我们。”兔头店长温和地说:“因为艾利卡另有工作。”
希洛绕着那孩子转了一圈, 假装没有觉察到他略微僵直的背脊:“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不吭声。
“看来是没有名字, 也不会说话。”希洛点了点头:“这样来路不明的孩子, 就让他待在厨房里好了。正好最近那里人手不足。”
兔头店长眨了眨眼睛,正想说什么,被海斯廷以眼神制止了, 于是没有动作。
希洛大大咧咧地去拉男孩的胳膊:“我带你去认识波波大婶, 她的土豆浓汤可真是绝了, 希望你快点学会——”
他话只说了半句, 就闪电般撤回了手, 一道银光闪过他身侧,快得像是错觉。
红发少年骑士只退了半步,半转身避过那道光, 顺势抬手格挡住男孩的右手, 毕竟年龄和体格都有差距,这一下把他震得有些站不稳,但希洛可不会给他踉跄的时间,还没等他抬手格挡,希洛就已经单手揽住他的脖颈,被死死箍住的窒息感使男孩眼球突出, 青筋也浮了起来。
站在房间里的另外两个成年男人海斯廷和查理都没有动作,看着希洛像惯土豆袋子似的把男孩整个压在地上。
海斯廷看了一眼他已经无法呼吸脸色发青却还不愿意放开匕首的右手, 摇了摇头。
希洛略微抬起手, 让出一点空间使得空气得以灌入男孩鼻腔, 但没有把他放开。
男孩像溺水的鱼一般猛烈地吸了几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很不熟练的通用语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
“不去……厨房。”
希洛笑嘻嘻地凑近他(同时又把重量压了回去):“唔?”
“我要见大人。”男孩的声音像个破风箱一样刺耳,还带着毛刺:“艾利卡……说的。”
兔头店长蹲下身子:“那位大人对艾利卡很重要,带着武器去见他可不太礼貌。”
男孩又用力喘了几口气,才慢慢松开了手。
开过刃的短匕首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希洛这才放开了他。
“我再问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他说。
圆脸圆眼睛的希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居然有点吓人——此时的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被艾利卡敲头和跟尤金勾肩搭背的半大少年了。
海斯廷倒是仿佛很习惯希洛这个样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插手。
“没有名字。如果大人要我,就有名字。”男孩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再看那把匕首一眼。
他的表达有些磕巴,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这孩子过去也许有名字,但当他离开的那一刻起,那个名字就被留在了过去。
而无论艾利卡是以何种方式得到这孩子,处置权都在公爵手上,德维特公爵的赐名才是他能留下的唯一方式。
希洛用鼻腔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好了,没必要这么剑拔弩张。”兔头店长温和地说:“他是希洛,身后是海斯廷,我是查理。如果你要见那位大人,眼下这个样子恐怕还不太行。”
“我会变更强。”男孩倔强地说。
兔头店长努力憋住笑:“我不是那个意思,艾利卡走得太匆忙可能没来得及告诉你,要见那位大人,你得先换身衣服。”
穿着一身拉巴巴塔传统麻布灰袍的男孩闻言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总之,查理和海斯廷废了一点儿功夫才让他相信艾利卡不是让他来给某个大人当打手的——他年纪还太小。
既困惑又不服气的男孩很快发现房子里这几个男人身手都不错,从小习惯拳头才是话语权的环境使他态度配合了一些,但也还是称不上顺从。
艾利卡显然是让他好好清洗过了,不过那头那乱蓬蓬的头发、瘦小的体格和五颜六色的淤青让他看起来还是有点儿狼狈。
“我们的主人身份高贵。”海斯廷说:“艾利卡没有和你提起过这一点吗?”
男孩没吭声。
艾利卡很强,比那个把他当做一头斗犬的肥猪强得多,这才是他毫不反抗跟着艾利卡走的主要原因。
不管对方买下他的理由是什么都没关系,他能战斗,而且一直在进步,如果是跟着艾利卡,他相信自己能变得更强。
可是艾利卡却说买下自己的另有其人,是一位身份高贵的贵族……在他们这些‘下等人’的印象里,贵族多半都是些脑满肠肥、贪图享乐的废物,这个安排让他不太甘心。
不过那位大人物的手下出乎意料地也很强,他没有接受过像样的教育,但在势力悬殊的情况下低头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陌生男人说他不够格觐见艾利卡的主人,男孩还以为是嫌自己个头太矮,肌肉太薄,打不过那个红发小子……
没想到却是因为自己穿着不够体面。
这种规矩倒是很贵族。
不过他也有点儿想知道能让艾利卡以及那个力气大的不像话的小子如此忠诚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沉默地坐在一张四脚凳上,脖子系上好大一块围布,每当锋利的剪刀喀嚓声在他的颈边响起时,都要极力控制住自己一跃而起的本能。
兔头店长的手艺很不错,希洛托着腮坐在一旁,惊叹地看着不到半个小时,那小鬼蓬乱打结的头发就被理顺剪短了,露出一张又肿又变形的大花脸。
查理也是把他头发剪短之后才发现这孩子的受的伤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他强行捏着两腮检查了口腔内部,万幸牙齿还算完好,面部骨骼也没有出现大问题)。
对于这孩子的来历艾利卡对公爵做了详细的汇报,但无论是希洛还是查理都没有看到她的信,此刻光是看到他淤青集中的部位和宁死也不放下武器的倔强劲儿,也大致能猜到他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尤其是希洛,虽然因为年纪小希弗士从来不让他接近地下角斗场,但其他队友以及艾利卡会偶尔从那些地方救出未成年的孩子的事他是知道的。
只是从那儿被带出来的孩子大多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最后多半是养好伤后就送到乡下过普通的生活了。
因此在某位现役白兰骑士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有孩子被带到他们面前。
于是希洛不再就他无理的态度生气了,歪着头看兔头店长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套尺寸合适的衣服叫他换上。
“脸肿成这样。”希洛老成地叹了口气,公爵可不一定愿意见他。
因公负伤倒不要紧,白兰骑士团的抚恤和福利一向很好。
但如果是日常切磋(斗殴)肿成猪头,公爵是真的会以伤眼为由不许近身的。
挂钟刚敲过九下,海斯廷就下楼来了。
“大人在楼上。”他对被收拾得焕然一新的男孩说。
原本并不紧张的孩子被红毛和长了个兔子脑袋的男人忧虑(?)的眼神看了半个小时候也变得拘谨了,因为刚被红毛暴揍过,他转头看向兔头。
兔头店长:“去吧,没事的。他……”
他卡了半秒,发现巧舌如簧如自己也没法违心说出那个狗脾气公爵很亲切这种鬼话来,于是看向希洛。
希洛立刻脚底抹油溜了——开玩笑,他才不要陪着去见公爵呢,谁会有事没事去找领导啊,还是脾气不好的领导!
海斯廷板着脸:“还有十六分钟。”
就到公爵的睡觉时间了。
查理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和德维特还处于古怪的冷战状态,诚然是他自己先发起的,不过公爵显然也不是个甘愿受气的,发觉后立刻用更强硬的态度回击,简直十分幼稚。
所以目前除了公事之外的场合,他俩还是谁都不理谁。
“走吧。”他对依旧一脸懵逼的男孩又说了一次:“没事的。”
听到敲门声后,德维特把一块浅色绒布随手扔到一旁的椅背上,翘起一条腿欣赏原本被绒布盖着的一个大玻璃瓶。
这个尺寸的圆锥玻璃敞口瓶相当罕见,更不提上面精致的花纹,出于个人喜好,瓶盖上还镶嵌了一颗绿色仿佛深山琥珀的宝石。
里面则泡着他的冥王枭。
这家伙在吸收了一定量的酒后就不再膨胀了,但也并没有苏醒,他只能继续把它泡在高纯度的酒液里,并每天观察。
他敢以德维特家族的名誉发誓,有好几次都能看到它翅膀下的肚子轻微的起伏了好几下!
但就是没有睁开眼睛。
门又被敲响了。
“进来。”他语气略带不耐烦地说,余光看到兔头领着艾利卡说的男孩进了门。
公爵的视线依旧放在玻璃瓶上,没有说话。
兔头店长冷眼看着他,一时间也没有开口。
黑发男孩站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地毯上,发现自己被动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气氛中,他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该率先开口说话。
主要是自己现在声音怪难听的,除非必要他也不想开口……
他又看向态度一直很温和的兔头男人,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极其细微的依赖感。
偏偏查理特别擅长捕捉这种细微得很容易令人忽略的情绪,无论对象是谁。
只好在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是艾利卡所说的孩子,公爵阁下。”他终于率先开口了。
如果放在以前,不需要别人招呼,兔头店长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自己找个座儿坐下,再看看有什么茶点。
但如果还有个孩子等着被公爵召上前,他就没法只顾自己了。
看到兔头(迫于形势)率先开口,还少见地规规矩矩站在自己面前,德维特的心情终于好转了,摆出一副纡尊降贵的样子抬起睫毛,扫了站着的小孩一眼。
艾利卡曾经对他说过,这是个格斗经验与年龄不符的孩子,也看得出有天分,连莱恩家的小丫头都想要他。
德维特倒没有收集战斗天才的爱好,说实在的,即使不提白兰骑士团的骑士们,光是现在的预备役存量就很富裕了,主要是艾利卡把人从狮子爪下抢过来的行为令他比较愉悦,再加上兔头先低头了,白兰公爵觉得自己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
于是也愿意用比较宽容的态度来审视这个小孩。
“几岁?”他不紧不慢地问。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被称作“公爵阁下”的大人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压力,使他感觉未经允许哪怕是抬头直视对方都是无理的,只能本能地微低着头。
“13岁。”他低声说。
如果是艾利卡或者红毛问他,他一定会说15岁,反正他也不确定自己究竟几岁。
“抬头。”德维特又说。
男孩抬起头来。
过长的头发被剪掉后,惨不忍睹的肿脸就一览无遗,但心情不错的公爵没有计较这些。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男孩的红色眼睛,这种配色可不多见。
黑发红眼,这是很多教典里愿意用来描绘恶魔的形象。
查理沉默了一下,上前半步,把手放在那孩子的肩膀上,决心如果那家伙随便说出“那你的名字就叫路西法”之类的混账话来,就直接把人走。
德维特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以后你就叫‘琥珀’。”他慢吞吞地说:“等翡翠睁眼后,你就负责照顾它,正好很相配。”
还没等男孩应声,兔头店长就皱眉问道:“不好意思,翡翠是谁?”
他怎么不知道这房子里多了个叫翡翠的家伙?
公爵下巴一撇,对面的男孩和兔头店长都看向那只大玻璃瓶,已经变得相当饱满的冥王枭静静地浮在金黄色的液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琥珀。
查理:虽然琥珀听起来像女孩儿的名字,但还好,我还担心你取个路西法之类的名字……
德维特:路西法?好像有点贴切,要不改了吧。
查理:你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
关于翡翠。
查理:你怎么就确定那只类龙的眼睛一定是绿色的?民间雕塑和画册里可是什么颜色都有。
德维特:扒它眼皮看的。(理所当然)
查理:我就当你没说过这句话。
下一次更新是18号,上午九点或下午六点,这两天放个小短篇。
第086章 第八十六章 莫名其妙就得到了一个跟宠物配对的名字和差事的琥珀又莫名其妙被打发出了房间,迎面看到海斯廷站在走廊里等他……
莫名其妙就得到了一个跟宠物配对的名字和差事的琥珀又莫名其妙被打发出了房间, 迎面看到海斯廷站在走廊里等他。
这个不苟言笑的年轻骑士用询问的眼神看他,琥珀踌躇了一会儿,才把房间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听到公爵给了他名字,海斯廷罕见地露出一个含蓄的笑来。
“跟我来。”海斯廷对他说。
他们在拉巴巴塔的住处不算奢华, 但还算宽敞干净, 琥珀原本以为海斯廷会把他带到厨房后或者马厩之类的地方, 但没想到海斯廷没有把他领下楼,而是来到二楼走廊尽头,那里有个小小的房间。
直到海斯廷把他轻轻往房里推了一把, 他才回过神来, 有点不知所措地倒退了一步。
这还是他今天晚上第一次露出这样茫然的神情。
房间的是典型的拉巴巴塔风装饰, 家具摆设并不多, 颜色艳丽的手工地毯铺满整个房间, 几个小巧的绸缎抱枕和毯子,一个藤编柜子和矮桌,上面是一套细嘴茶具。
“我们都是暂时落脚, 没有准备太多东西。”海斯廷见他不动, 又解释道:“除了公爵,大家的房间都一样。”
琥珀小心地确认了一遍:“我住这里?”
“这是你的房间。”海斯廷以为自己没说清楚:“我们停留在拉巴巴塔的时候你都住在这里。”
“我一个人?”琥珀又问。
海斯廷奇怪地看着他,想了想:“你害怕一个人睡?”
小孩子好像确实都不喜欢独自过夜,但他需要随时应伺公爵,霍尔不方便,有余裕的只有希洛。
“不是。”琥珀抿了抿嘴。
他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公爵’会阔绰到这个地步——居然愿意给他一个单独的房间, 这是他出生以来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奢侈待遇。
“那就好。”海斯廷虽然表情不多,但很愿意给孩子额外的耐心:“有事找厨房的多娜, 她会照顾你, 对了……”
他顿了顿:“你可以交朋友没关系, 但不要向今晚见过的人之外的对象谈论起我们的事,也不要在人前称呼大人为公爵。”
琥珀点点头,尽管他根本不明白‘公爵’是个什么层次的贵族。
“所以公爵,就是那位大人,”看到海斯廷的眼神,琥珀又立刻换了一个称呼:“就是我的主人了?那艾利卡呢?”
他始终记得是艾利卡给那头阴险的猪满满一袋子金币,牵着他走到香料大街的阳光下的。
“他也是艾利卡的主人。”海斯廷像是明白琥珀的顾虑,和声说:“你现在还不需要想太多,以后总会明白的。”
“他是所有人的主人吗?包括那个兔子头先生?”因为穿上了体面的新衣服,又站在这么漂亮的房间里,琥珀竭力使自己的用词文雅一点儿。
海斯廷顿了顿:“他……不算。”
理论上来说查理算是公爵的雇员,但这种雇佣关系又不像海斯廷他们一样主从关系明显,这让个性相当一板一眼的骑士至今还是有点不习惯。
琥珀嘀咕:“我看也不像。”
那个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的公爵用‘没事就快走’的态度把他打发出来了,但兔子头先生却没这么听话,最终老实离开的只有他一个人。
是因为他们还有事要谈?
琥珀还有更多好奇的地方——虽然只待了一小会儿,但公爵的房间真是他生平仅见的考究华丽,而且还有很多神秘的、他闻所未闻的东西。
包括‘翡翠’。
那是龙吗?
琥珀没有放肆地多看几眼那个玻璃瓶,但他把公爵的话记在了心里,像这样的大人物应该不会跟卖了他的那头肥猪一样把承诺当做放屁,他以后要照顾一头龙?
简直再没有比这更酷的工作了!
海斯廷没有久留,但离开之前给他放了一个烛台,上面是一支洁白得像雪一样的蜡烛,又直又长,一看就知道还能烧很久。
跟他以前小心翼翼攒的黑色蜡烛头完全不一样。
琥珀用毯子把自己卷起来,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不时跳动的烛光。
金币,公爵,龙和兔子……他一点儿也不困,但却好像在做一场光怪陆奇的梦。
他想把这场梦做得再长一点儿。
“那孩子的父母应该用驴车拉到市政厅接收鞭刑。”一大早,负责伙食的多娜就气呼呼地向兔头店长告状:“他好像什么东西都没吃过——你当时应该去厨房看看,什么样的孩子会连牛奶都不认识!”
查理用他安抚人心的声线平息了多娜的怒火,并赋予了她这个‘拯救营养不良的小孩儿于水火’的光荣任务,这才让她安静了下来。
全然不知道自己差点成为了一场风暴中心的琥珀在吃饱后已经主动跑到天井去搬水去了。
因为在翡翠苏醒前,他的所谓职务也不过是个虚衔——在这时候别说琥珀,谁都不被允许接近那只沉睡的冥王枭。
谁知道这种生物会不会对第一眼看到的人产生刻印效应呢?
德维特完全不打算冒这个险。
“你没告诉琥珀再过两天就要出发了吗?”兔头店长问海斯廷:“现在再怎么积极帮着重建后院没什么意义。”
海斯廷还没说话,希洛就笑嘻嘻地凑过来:“让他干点儿活吧,不然他会担心自己吃得太多,结算的时候付不起钱。”
兔头店长:“哈?”
红发少年耸耸肩:“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以前待的不是什么好地方,环境变换太突然容易生病,让他忙一点儿反而能安心。”
多娜其实还是有点夸大了,琥珀虽然瘦小,但也不至于营养不良,毕竟他混的是体力和耐力至上的地下格斗场,把他饿成一只干瘪的猴子并没好处。
但想要讲究吃穿也是不可能的,常年只为补充体力的单一食谱让琥珀离强壮这个词距离有点远不说,甚至还影响了他的牙齿和胃,很多日常的食物他确实也从未尝试过,在早餐时间太过热情大方的多娜让琥珀受宠若惊。
“有一位骑士小时候被带回白兰堡之后生了一场大病。”海斯廷解释道:“因为不习惯。”
“我不知道勒梅那也有地下格斗场。”兔头店长说。
坐在餐桌另一头的公爵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但视线没有从早报中移开。
他已经有点习惯早上总是这么吵吵闹闹的了。
早在离开白兰堡之后,就很难再维持他习惯独处的安静早晨了,公爵的底线已经被动降低到只要睁眼醒来听不到驴和马之类畜生躁动的声音就能算是个平和的早晨——这种可怕的想法他至今都不敢跟普莉西亚提起。
普莉西亚的车队今天出发,莱斯罗普回国带走的一部分人手需要填充,艾利卡会趁着这个机会成为其中的一员,至此她手下的佣兵会转移到德维特这里,整合完毕后也一同出发前往白桥。
因此正好有了一段相对空闲的修整时间,查理趁着这时候把拉巴巴塔的几个主要街道都逛了个遍——要德维特来说,一般人长了个兔子脑袋藏都来不及,只有他觉得这是件多光荣的事似的,两个大陆都不够他到处晃荡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与众不同。
不仅自己到处跑,还要带上琥珀。
这个孩子向来自认足够成熟稳重,但在希洛和查理面前实在很难深沉得起来,尤其是查理,他脑袋里有无数的故事和点子,在他面前再平凡无奇的大街经他之口都能变成冒险圣地,琥珀要极力克制自己,才能不跟着他外出跑上一整天。
因为他要留下来工作,琥珀一本正经地想。
“别在我面前像只虫子一样扭来扭去。”德维特冷冷地说:“实在等不及就去门廊上等着。”
希洛哈哈大笑,琥珀的脸有点儿发红,心里有点不服气。
因为查理说会带回很多礼物——每个人都有。
他觉得公爵大人也在等。
但机会难得,琥珀也更愿意到门口去等查理:他迫不及待想看一看自己生平第一次收到的礼物会是什么东西。
不过等他出门后发现,门廊下面站着两个个头很高的佣兵,眼睛的颜色浅得像雪山上的坚冰。
公爵大人的眼珠颜色也很浅,但给人的感觉跟佣兵们不一样——不会有那种把人当成一块生肉研究如何宰割的毛骨悚然感。
琥珀本能地不喜欢他们,佣兵们也没把他当回事,只看了他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也没有制止他走到街道上的行为。
查理没有让他等太久,差不多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视力极佳的琥珀就远远看到查理出现在视野中,并且跟他想象的一模一样,带着很多很多东西——高高摞起的盒子几乎要比他本人还高,只能看到他的高顶礼帽从边缘探出一部分来,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如何看到眼前的路的。
查理的行走路线看起来比骑着独轮车走钢丝的小丑还要手忙脚乱——一个长长的盒子在最上面危险的晃荡了一下,又很快被扶住了。
他从侧面歪出头:“谢谢……啊,是你呀,琥珀。”
琥珀接过堆在最上面的几个盒子,陪他慢慢走过街道:“您看起来很开心。”
查理透过盒子的缝隙小心观察脚下的路:“我看起来很开心吗?”
黑发男孩点点头。
兔头店长停下脚步,正要开口说话,耳朵突然动了动。
不明所以跟着停步的琥珀比他更快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往马路方向弹开一大步,动作只比查理伸手推他快了点点。
在离查理的手不到几寸的地方,还有另一只手,指尖细长,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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