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1)
第060章 第六十章 除了离哥伦布最近的萨尔曼医生,谁也没有听见哥伦布这句话。所有人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离哥伦布最近的萨尔曼医生, 谁也没有听见哥伦布这句话。
所有人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小锡兵就抬腿冲了进去——萨尔曼医生下意识伸手去拉他,但对方的速度太快,指尖只勉强擦到了他头上的帽子。
萨尔曼心里猛地一沉, 还来不及多做思考, 身体就比脑子反应更快地再次伸手——这一次, 他用力拦住了也要往前冲的兔头店长。
希洛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书房里到处都是浓烟和火,眼下连书房门口都无法靠近了, 他本能地上前帮萨尔曼箍住查理:“你疯了!现在进去走不动五步就会被烧死了, 看看你满脸的毛!”
希洛看起来年纪小小, 但力气却奇大无比, 一拉就把兔头店长拉远了好几步, 问道:“怎么回事?!”
“锡兵冲进去了。”萨尔曼医生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成了火海的书房内部,又担忧地看了看查理,查理试图挣扎:“我要去把哥伦布拉出来。”
“你别去。”萨尔曼突然说:“锡兵不需要呼吸, 里面已经没有路了, 让我进去找他。”
听到他这么说,查理反而不动了。
房间里火势很大,普通人进去必定会受伤。
他立刻伸手拉住萨尔曼的胳膊说:“别——”下一秒,他的手陡然一空,萨尔曼医生居然原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比平常体型大上两倍的深灰色鸽子,肚腹上长着棕黄色的毛, 明亮而温暖的眼睛扫了一圈众人,然后拍翅朝书房里飞去。
希洛看呆了:“我的个神啊……这是什么?”
查理也楞了。
萨尔曼医生变成鸽子的冲击反而使他从哥伦布跑进火海的冲击里稍微冷静了下来, 沉默地和希洛一起看着书房里浓烟蒸腾。
他们一开始只能看到那团影子在里面快速闪过, 后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只鸽子才从火场里冲了出来,翅膀上还带着点点火星,显然是被烟雾燎得看不清方向,差点一头撞到走廊石墙上,还是希洛眼明手快把它拦了下来。
鸽子是独自飞出来的。
它原地转了一圈,又变回了那个高高瘦瘦,文质彬彬的医生。
他的眼睛被熏得不停流泪,嗓子也哑得说不出话来,伸手紧紧地抓着兔头店长:“他……他不肯出来。”
以小锡兵的体型和重量,抓着鸽子的脚完全能离开火场,但他没有这么做。
等萨尔曼医生稍微恢复了一点儿力气,才断断续续地说他最后看到的场景。
因为高温,小锡兵身上的颜料已经开始剥落,五官都变得不太完整了——他也站在书房的地毯上,一言不发,紧紧地抱着黛西夫人,到最后也没有回应萨尔曼医生的救援。
黛西夫人已经被浓烟呛得昏死了过去,很难说她最后有没有看到从门外冲进去的小锡兵,但萨尔曼医生进去的时候,她手里那本大书已经掉落在地板上,开始燃烧。
萨尔曼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判断已经无法挽回后回身朝门口飞去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火焰和高温让室内的景象变得模糊扭曲,因此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仿佛看到黛西夫人另一只手也抱住了小锡兵。
这种古旧的城堡一旦着火,除了让它自然熄灭毫无办法。
几人模样狼狈地坐在花圃里,看着城堡顶层的房间冒出的滚滚黑烟,很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希洛毕竟还未成年,也是几人中除了查理跟哥伦布相处最久的人,心里的震惊和难过让他眼眶发红。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在一切即将解决的时候,小锡兵要自己跑去送死。
这个问题除了查理没有人能回答他,但也没有人敢开口问查理。
查理的礼帽和烟斗都被放在地上,他沉默地坐着,一言不发。
年轻的骑士憋闷得无处发泄,恨恨地踢了用碎石堆砌的花圃几脚。
萨尔曼医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开口说一些劝慰大家的话,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也跟着一起沉默了。
艾利卡的脸色很不好看,一直看着温室的方向。
在所有人都到书房那里支援的时候,只有她没有离开,一直陪伴和安抚女孩们。
她坐在温室里,身边围着既激动又兴奋的少女,即使受到了那么多欺骗、伤害和痛苦,她们也没有显示出多少仇恨难平的样子来。
正相反,姑娘们几乎态度都非常积极,她们双颊绯红,性格活泼的会问她叫什么名字,有没有订婚;比较沉稳的,会开始担忧查理他们有没有顺利拿到钥匙,她们会不会只能步行离开城堡;还有一部分比较沉默,只会抿着嘴温柔娴静地看着同伴激动说笑。
艾利卡很擅长和这样的女性相处——说不定比整个白兰骑士团都要擅长。
她俊美又温柔,不厌其烦地回答每一个问题,绝不会因为沉默而忽略任何一个女孩。
她还记下了每一个女孩的地址,承诺会驾着马车把她们送回家。
还有爱丽丝,忐忑不安地小声向他打听,如果她身无分文,查理先生会不会愿意让她作为女佣服侍他作为报酬。
她们勇敢地战胜了坏人,满心以为会迎来自己的美好结局。
温室里谁都不知道在城堡书房里正在发生什么,但突然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像仿佛有人伸手把这些欢欣而柔美的声音掐断了。
就在艾利卡眼前,姑娘们一个接着一个凝固住了,然后在温室顶棚洒下的月光中,全部变成了花朵。
石楠、瑞香、鸢尾花、马蹄莲、大丽菊……一眨眼的功夫,活泼的少女们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不符合节令的沉默花儿,叶片微微摆动,艾利卡一个人站在花丛中,甚至来不及收起惊愕的表情。
等到最后火光最终熄灭,烟雾散尽,一直沉默的兔子店长才重新戴上高顶礼帽往城堡走去。
他拒绝了任何人陪同。
萨尔曼医生看到希洛和艾利卡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查理先生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在那之前,你们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
他重新戴上因为伪装车夫而取下的眼镜,屈膝坐回地上,低声说:“我之前跟艾利卡讲了一半……希洛还没有听过,让我从头再讲一次。”
希洛虽然没有听故事的心情,但艾利卡摁着他的脑袋也坐下了,只好没精打采地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在清晨的微光中草尖上闪闪发亮的露珠。
“……青年爱上了少女,但仙女们很生气,想了一个邪恶的计划要破坏他们的爱情。青年被仙女们抚养长大,对她们有很深的感情,但听到她们的密谋后,立即带着少女连夜逃走。可是在森林里,每一只猫头鹰都是仙女的哨兵,它们向仙女告了密。仙女们被爱情的妒火烧成了女巫,在森林里追赶他们。但青年也在森林里长大,老柳树和兔子狐狸都纷纷帮他阻拦追兵,二仙女奔跑着追不上他们,就诅咒青年变成鸽子;三仙女骑着母狼追不上他们,就诅咒青年永远不会死去;四仙女的猫也追不上他们,于是诅咒他们相爱的时间永远少于七天。最终他们逃出了森林,但少女的后背被四仙女的猫抓伤,高烧三天后就死去了。”
听到这里,希洛坐直了身体,诧异地看向萨尔曼,随即脑袋又被艾利卡狠狠地往下摁了摁。
萨尔曼医生继续说:“少女死后青年伤心欲绝,想要和爱人一起死去,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结束生命,同时他还拥有了变成鸽子的能力。于是他变成鸽子向东飞去,直到飞累了才落地。他做酒馆伙计,做街头画家,只要厌倦了就变成鸽子离开。二十年后,青年在镇上遇到一个卖花女,他知道这就是当年在森林里采蘑菇的女孩,因为两人再次一见钟情。他们相遇于星期一,星期四卖花女就死在了她嫉妒的未婚夫刀下。因为青年不会老也不会死去,只能在大陆上一个又一个城市旅行,就跟卖花女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后他总能遇到不同样貌、不同年龄和不同性别的爱人,而他总能认出她,总会再次爱上她。但相爱的时间永远很短暂,不超过七天,就必定会再次分离,每一次爱情结束后,他都会收拾行李到处旅行,没有人知道他的下一个目的地,但他知道当他再次停下脚步的地方,会有他久别重逢的爱人在等候。”
他的故事讲完了。
希洛的表情看起来更难过了,萨尔曼反而被他逗笑了,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没关系,不必这样。”他平和地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老故事了。”
他是发自内心地安慰这个年轻的骑士,因为在故事的开头,所有人都跟希洛一样精力充沛,充满希冀,包括萨尔曼自己。
所以他希望希洛能永远这样。
只可惜只有当故事走到尽头的时候,时间才会令所有人都感受到它真正的力量。
他不是第一次讲述这个故事,已经不会像听众一样感到感慨。
他只是……像个迷失在无边沼泽里的人,他的爱人则是脚下的一块浮木。
但每一块浮木都会很快消失,因此他无法停留,只能踩着浮木一路前行。
这段旅程已经太过漫长,漫长到他甚至不确定当下一块浮木出现的时候,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踩上去。
他不是人,也不是鸽子。
他不老不死,也死了千千万万次。
作者有话要说:
哥伦布灵感来源于安徒生童话《坚定的锡兵》
爱丽丝与其他姑娘灵感来源于安徒生童话《小意达的花儿》
更了就跑
第061章 第六十一章 “查理先生独自去了被烧得精光的房间说要拿点东西,然后我们就一起回来了。”希弗士低声说。
尤金双省
“查理先生独自去了被烧得精光的房间说要拿点东西, 然后我们就一起回来了。”希弗士低声说。
尤金双手狠狠地砸在厚木餐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的钱还放在哥伦布那儿……他总是拿着钱包。我说,如果弄丢一枚硬币,就叫他双倍还给我。”
这个头发总是乱糟糟的年轻人呜咽了一声:“他答应了的。”
“他拿回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 德维特才问。
希弗士顿了一下。
“什么都没拿。”他诚实地说。
当时兔子店长确实是空着手从城堡走出来的, 那个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已经平静了些, 至少不像等待大火熄灭的那几个小时里一样,所有人都不太敢同他说话。
实际上也只有萨尔曼医生能有余力安慰一下众人,因为大家都很难过。
魔法书被烧毁, 不只姑娘们无法再变回人形, 连常年来城堡取乐的客人们都不能幸免——但他们并没有变成花朵, 而是变成了有刺的荨麻。
艾利卡暂时留在那里, 虽然书房里那本魔法书和墙里的女人都被烧毁了, 但大家都一致认同这座城堡最好就此封闭起来,避免有人再去打扰那些可怜的姑娘们,使她们不得安息。
尤金昨天晚上已经哭了一场, 但一提到哥伦布还是忍不住, 捏着一张手帕用力擤了擤鼻子。
这一次难得公爵破天荒没有就他在餐桌边做出这种行为表示谴责,他的注意力在另一个房间里。
希弗士明白他的意思,吩咐希洛去看一看查理有没有起床。
希洛没精打采地站起身走出去,很快又回来了,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兔头店长。
所有人都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
不过谁都很难从那张毛茸茸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只觉得店长好像在两天内又瘦了些。
但他原本就挺瘦了, 这是后还要更瘦,不过是睡了一觉的光景, 他身上的脂肪好像就随着呼吸消耗掉了似的。
“早上好, ”他轻声说:“今天早上有什么——红肠?这个好。”他坐到为他空出的高背椅上, 拉过一盘冷掉的煎鸡蛋和红肠吃起来。
“早上好。”希弗士说,大家都有些忧虑地打量他的神色。
查理似乎对投射到自己神色的视线毫无感觉,整整吃下两大盘红肠之后,又吃了一个杏仁布丁,这才停下来,抬起头一副现在才发现的表情:“大家为什么都看着我?”
尤金和希弗士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说话。
德维特身体略微往前倾:“所以,你把他留在城堡里?”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但在场所有人都听懂了。
尤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公爵(不敢瞪他),对公爵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行为敢怒不敢言。
不过和尤金猜想的不一样,兔头店长并没有做出被踩到痛脚的激烈反应,正相反,他短暂地怔愣了一下之后才放下银勺,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认真思考了一下。
他很难解释自己此刻的心情。
大概是因为从出生开始就被迫不断面临分别和失去,查理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习惯自我催眠,不断说服自己提前做出心里准备,才能不至于在真正的冲击来临时不至于自我崩溃。
对他而言,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损失的,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他与哥伦布相互陪伴了很久,感情深厚,但当对方离开这个世界时,比起痛苦,他更多的感受是茫然和空虚。
因为在他回到火场后,没有人能比他更明晰体会到这个结果是哥伦布自己的选择——无比坚定的选择。
“我没有把他留在那里。”查理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城堡就是他的目的地,他提前到达了,就是这样。”
“我不明白。”尤金哑声说。
查理转头看向希弗士,骑士长摇了摇头:“我不想背着你讨论此事,所以……”
兔头店长了然地点点头。
“大火熄灭以后,我回到现场。哥伦布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他的锡兵身体在烈火中融成了一堆锡块——好了,尤金。”他善解人意地喊了一声,尤金又发出一声响亮的擤鼻涕声。
“你听我说完。神奇的是,在那堆锡块之上,有一朵小小的雏菊。不是那种深红色或者纯白色,花瓣丰盛的华丽品种,而是在早春山坡上的杂草里常常能看到的白色小雏菊,中间是明黄色的花芯。我们都听过哥伦布的故事,他当年从魔女那里带走的就是一朵小雏菊。我从未见过那朵雏菊,总是以为早就在我带着他离开多伦的时候遗失到半路了……那时候哥伦布的意识还不够清楚,等他完全恢复过来,已经记不清这种细节了,所以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当年带出来的雏菊就一直藏在他的身体里,从未凋谢。”
公爵垂下眼睛:“换句话说,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妹妹。”
“以年龄来说,黛西夫人确实很符合条件。”兔头店长似乎刚起床就累了,少见地没有讲究风度,把头伏到桌面上,声音有些沉闷:“小巴尔达……哥伦布出事以后,整个村庄都受到了牵连。记得吗?哥伦布的父亲受了伤无法干活,如果受到魔女的迁怒不得不迁徙,那样的困苦家庭是无法承担举家出行的损耗的。受伤的父亲情况恶化得不到救治首先死去,紧接着带着小女儿的母亲不得不透支自己的劳力抚养女儿,又很快被生活拖垮,小女儿最后也成为了孤儿,被人当做牲畜一样到处贩卖。最后一次就到了那个魔法师,或者说魔女手上。如果父母去世前巴尔达已经懂事,那她很有可能记得,或者从父母口中听过自己遭遇不幸的可怜兄弟,也听过造成她家庭垮塌的罪魁祸首就是魔女,她必然会因此痛恨魔女,在城堡里遭受的虐待也使她的仇恨加深。当主人魔力失控的时候,她抓住了机会,一边利用前任主人留下的魔法试图弥补自己多年受的苦,一边保留了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把她关在不见天日的书房里遭受长久折磨,大概……她是把这当做一场漫长的复仇。”
“可是,我是说,哥伦布很多年没有回到多伦了不是吗?”尤金红着眼睛说:“他怎么就认定了那是他妹妹?”
这个问题连兔头店长都难以回答。
小锡兵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千疮百孔,有时候连妹妹的名字巴尔达都不记得。
假设黛西夫人真的就是小巴尔达,那她临死前站在书房里,头发散乱,皮肤松弛,眼神狂热的样子,也肯定和当年喜欢花朵的小女孩儿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任何凭据,但哥伦布就是一眼认出了她。
小锡兵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但他并没有试图把黛西夫人拉出火场,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大家都说小锡兵头脑太过简单,但查理觉得在那一刻,哥伦布思考的东西比谁都要多。
他一定是清楚地认为城堡里大火熊熊燃烧的书房就是他和巴尔达的旅程终点,才会坚定地做出了这种选择。
没有人开口回答尤金的问题,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这样的气氛有些沉闷,查理推开自己的盘子,决定要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因为人口增加,财大气粗的公爵阁下把整个旅馆都包了下来,他们可以自由使用整栋旅馆。
查理走到最顶层,找了个最大的阳台,盘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看楼下大街上的行人来来去去。
刚进入多伦大陆的时候,他好像也曾经这样和哥伦布一边在阳台上看着陌生的街景和人群一边闲聊……他们聊了什么来着?啊,对了,一定聊到过小巴尔达,哥伦布很喜欢聊这个。
查理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他伸手在裤袋里漫无目的地摸索了一会儿,直到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口袋里有洞?”
兔头店长停住动作转头看,年轻公爵靠在阳台落地窗边,手里一上一下地抛接个小东西,见他回头,扬手抛给了他。
兔头店长抬手接住一看,发现是个很精致的纯银圆盒,盒面嵌着一颗很大的蓝色宝石,看起来像个珠宝盒,但造型未免太过俭朴了些——他单手弹开搭扣,发现里面装着的不是珠宝,而是上好的烟丝。
他点起烟斗,惬意地吸了一口。
德维特也走到阳台上,但没有太靠近栏杆。
他对自己的精灵传言至今耿耿于怀,已经敏感到了有哪个陌生人胆敢多看他几眼,他都立刻疑神疑鬼想要暴揍对方一顿的地步。
“看在烟丝的份儿上,”兔头店长笑着说:“公爵大人想问什么?”
公爵罕见地迟疑了一下:“希弗士认为最好暂时不要问你任何问题。”
“那您为什么还是问了呢?在餐桌旁。”查理又吸了一口烟。
“你希望不问吗?”德维特反问。
在潘尼格拉他是地位尊崇的公爵,除了帝国皇帝,他几乎不需要在开口前考虑自己的问题是否妥当这件事。
他们一行人回来后查理径直睡了一天一夜,所有人都急切想知道当时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认为这个时候不应该向店长询问任何问题。
只有公爵毫无凭据地认为,兔头并不像大家想的那么排斥回答问题,所以他开口问了。
这下连他的骑士长都觉得这个举动不太妥当。
所以他又跑来追问了——虽然他的实际意思是:我是因为觉得你没他们想的那么想回避这件事才开口的,并不是想特意刺激你,如果我猜错了,那就跟你说一下我没那个意思。
很神奇地,兔头店长居然很神奇地领会到了他的中心思想。
在他看来,公爵能提出这个反问句,就跟说出“对不起”差不多了。
意识到这一点倒是让他的心情轻松了些,当然,决不能让公爵知道自己被他逗乐了。
查理又吸了一口烟。
“没关系。”他缓声说:“哥伦布跟我说过,无论再过多少年,他都能一眼认出妹妹巴尔达,我相信他。这一次他比我更早到达了旅程的终点,作为朋友我不应该擅自替他感到遗憾。”
“至于问问题……为什么不要问?”兔头店长的视线转向阳台下的街景,轻声说道:“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如果只有我记得他,那也未免太寂寞了。现在可能大家都很难受,但我其实不希望哥伦布被当做一个——一个禁忌,我希望他能时常被提起和被怀念,那才是使他真正留下的唯一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店长之前用同样的办法安慰过公爵。
第062章 第六十二章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直射到皮肤上的光线也开始发烫,这时的阳台就不那么舒适了,公爵眯着眼看了看在树枝间跳跃的光斑……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 直射到皮肤上的光线也开始发烫,这时的阳台就不那么舒适了,公爵眯着眼看了看在树枝间跳跃的光斑,沉默了一会儿就打算回房间了。
倒是查理叫住了他。
德维特回过头, 很神奇地在兔头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奇异的纠结表情, 这是很少见的。
他一直认为对方是个相当内敛的人, 很少直接把情绪展露给旁人看,这也是德维特一直找他麻烦的原因之一:明明是个冷漠又界限感很强的人,偏偏要做出一副外放且平易近人的模样, 很容易使人产生一种和他的关系逐渐紧密的错觉, 而公爵讨厌这种错觉。
至于他在纠结什么, 德维特多少能够猜到一点。
兔头店长手指一拨, 细长的烟杆在他手指间转了两圈, 他在寻找合适的措辞,他不太擅长与人开展注定不愉快的谈话。
“那个女人在书房里跟你说了什么?”公爵难得善解人意地给了他个台阶。
查理收起长烟杆,疲倦地斜靠在阳台栏杆上:“还记得我们撞见过的‘掌灯人’吗?”
德维特表情立刻变得专注了一些, 他有预感, 查理接下来所说的话很重要——对他和查理都是。
“我也许明白本应该销声匿迹的‘掌灯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庄园了。”为了照顾查理的情绪,除了公爵,所有人都没有跟上楼,即便如此,查理还是本能地把声音压得近乎耳语:“有人在诱使它们现世。”
“哦,那你现在是不是愿意告诉我它们在寻找什么了?”公爵对这件事其实一直放在心上, 但这是连福克斯高层都不愿意贩卖的消息,而如果查理自己不愿意, 恐怕世界上没有什么力量能强迫他开口。
但当对方真正愿意松口了, 他又及时克制住了自己的急迫, 表现出一贯的漫不经心模样,连语气都依旧不徐不疾。
查理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这原本是值得带进坟墓里的秘密,但托那个被镶嵌在墙壁里的女人所赐,恐怕已经是个被多伦不少权贵摸到的共享信息了,莫克文国王提法的诡异行动也因此明朗了不少。
普莉西亚小姐身为王室成员,除非德维特突然放弃一切行动打道回府,否则以他的能力迟早都能挖掘到这个秘密,但到时候难免被动。
他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它们不是在寻找什么,实事其实正相反,是人类一直在寻找它们。其实从它们的名字就能提取到关键线索,教典对它们的诠释是错误的,但结局是正确的。”
“我不明白。”公爵皱起眉来。
“‘它们容貌丑陋,却托着精美的烛台,只有它们能走在神的面前。’”查理一字不差地背出教典原文:“‘因为它们要为神照亮脚下的路。’这句话是错误的,除非改为:它们能为人类照亮成为神的道路。”
这句话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连德维特都无法再维持淡定的样子,他原本坐在藤椅里的身体扳直了些,睁大眼睛直视兔头店长。
查理毫不退缩地跟他对视。
“人怎么可能成为神?”公爵盯着他的眼睛看,仿佛要在他的眼睛里寻找已经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痕迹。
“人确实不可能成为神,你没必要这样看我。”兔头店长平静地说:“我只是复述那些诱使掌灯人降世的人的愿望。”他把黛西夫人书房里那个失控的魔法师生前的疯狂实验告诉了公爵。
“那个城堡在黛西夫人继承之前,曾经招待过不少王公贵族,她不仅自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还把渎神的种子种到了其他人的心里。”
渎神……凡人妄想得到支配世界的力量,确实与渎神无异。
“教廷对各片大陆的统治已经延续了上千年。”德维特突然说:“经过长时间洗礼,敬畏神已经成为了人的本能。
这种渎神的想法不可能无中生有,那个女人肯定知道一些什么东西。”
他猛地抬头:“圣杯确实存在。”
公爵使用的是陈述句。
兔头店长闭上眼睛。
已知圣杯通过母体孕育而生,那么所谓圣杯其实就是一个人。
但他因何诞生、如何诞生、甚至诞生后如何成为操控世界的力量都是未知。
如同对神敬畏是人的本能一样,渴求力量一样是人的本能。
当凡人不经意窥视到成神之路——哪怕只是一点点支离破碎的线索,也能诱使圣人发狂。
因此即是那个试图创造圣杯的女人失控后,仍旧有人前赴后继踩上她的前路,妄想亲手制造奇迹。
掌灯人就是成神之路的门,只有它们能够辨认圣杯的真伪。
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驱使它们前去验证,由此可见这种渎神的实验在她死去的十年间从未终止,甚至取得了一些成效:他们在荆棘庄园就曾经见过掌灯人,意味着荆棘庄园当时至少完成了圣杯的半成品。
而更多的失败品则是跟他们不幸的母体一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各种离奇的地方新闻里。
甚至还不断有新势力闻风企图插进这个禁忌游戏里,他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无孔不入,尤金就不小心目睹过现场,如果不是他足够机警,等待他的就只有被灭口的下场。
“愚蠢。”听完查理的话,德维特立刻说道:“愚蠢至极。”
查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我不相信所谓的圣杯有操纵大陆的力量,也不相信人能成神。”白兰公爵皱着眉头:“但眼下的问题是提法那个蠢货究竟干了什么。他没有对自己的妻子下手还不算蠢到家,但相信这种东西足以说明他是个疯子,普莉西亚应该知道要跟他保持距离……”
他抬起头,发现兔头店长还在看他。
“怎么?”他抬起眉毛。
“如果传说是真的呢?”查理平静地说:“如果圣杯确实存在,并且确实拥有那股力量呢?”
“只有自我怀疑的人才会去追逐这种如同水中月一般虚幻的东西,我只相信切实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白兰公爵的表情逐渐变得危险起来:“不管你是在试探我还是在诱惑我,最好立刻停下,否则我都将视为藐视和挑衅。”
查理突然笑了,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松懈了下来。
“只有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追求超出自己界限的力量,您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说:“但提法是。”
这句话精准戳中了德维特的忧虑。
他们都还记得科特的预言。
普莉西亚身边有两个极端危险的人,就目前拆解到的线索而言,有很大可能就是国王与她的丈夫莱斯罗普。
福克斯提供的王家密辛虽然乍一看有点荒唐,但德维特给了足够丰厚的报酬,事关家族名誉,伊兹法不会兜售假消息。
提法与自己的王后不合,王后与莱斯罗普婚前有一段旧情,而普莉西亚的长相与提法死去的长姐相似,因此提法对她优待有加……好一个混乱的局面,这很贵族。
提法继承王位前呼声不高,处在他的立场上对权位有所忧虑是正常的,但他放弃了王后家族作为后盾转而选择寻求圣杯降生,恐怕一方面是他与王后确实没有什么感情,另一方面则是他的野心恐怕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普莉西亚居然嫁到了这样一个国家——年轻的公爵觉得头有点痛。
不,多伦大陆里的王国形势都差不多,莫克文还算富裕的,有些被战争掏空家底的国家还不如莫克文。
如果现在让她把莱斯罗普踹了回到潘尼格拉是否可行?
反正贵族女性(特别是有钱的)不愁嫁,他现在已经有能力让姐姐留在潘尼格拉结婚生子了,或许她愿意一辈子留在勒梅那也没有关系。
查理大致能猜到德维特在想什么。
作为另一片大陆的外来者,不管他在潘尼格拉多么权势滔天,一踏进多伦就只能处处受限,必须低调行事。
这不只是因为强龙难压地头蛇,还因为他的身份特殊,稍加不慎就容易引起两片大陆的政治冲突。
小公爵到底还是很年轻,兔头店长不得不委婉地提醒他:“您最好和普莉西亚小姐再谈一谈。”
德维特转头看他,浅色的瞳仁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兔头店长直觉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他不会爱听。
“关于圣杯的实验已经蔓延开来,提法几乎可以确定也是实验参与者之一,莱斯罗普伯爵作为提法的亲兄弟,很难断言他对此事是否知情。”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德维特已经听懂了。
莱斯罗普有没有可能,也是实验参与者之一?
公爵腾地站起身,脸色很不好看。
他转身快步穿过房间,靴子在石头阶梯上敲出怒气冲冲的节奏。
“希弗士!希弗士!”他扬声喊道。
在吸烟室和尤金说寓.研正离话的骑士长听到喊声走出门来,正好看到公爵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一脸不高兴。
和查理先生吵架了?
希弗士思忖着迎上去,正要开口,就听到公爵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
“马上联系艾利卡,让她立刻安排……不,我要她亲自确认一件事。”
德维特的下颚和嘴角弧度紧绷,眼神冷硬:“我要知道普莉西亚是不是怀孕了。”
第063章 第六十三章 艾利卡站在门廊上,看着两个粗使仆人往领队马车上装烟叶和糖果,还有一种名叫‘白饼’的当地特产……
艾利卡站在门廊上, 看着两个粗使仆人往领队马车上装烟叶和糖果,还有一种名叫‘白饼’的当地特产,是一种用大量的糖和苹果、面粉做成的干粮。
白饼吃起来既甜又硬,但用料奢侈且耐于贮存, 不少旅人都愿意往自己的行李里装上一些, 用以充饥和炫耀。
艾利卡当然没打算炫耀, 但作为有正式文件的商队,每到一个落脚点都会视情况采购当地货物并转手一些存货。
虽然这一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但这这个商队靠着特产倒卖也能获得相当不错的利润。
但这个名为富吉的商队除了商品贸易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自从踏入多伦大陆之后, 艾利卡就有意识地在每一个曾经停留的城镇留下联络点, 这些联络点在这块阔大的版图上有如一根根蛛丝, 以一种极不起眼的方式相互联系了起来, 而蛛网的中心就钉在西里亚科奇——这是在公爵出发前由老管家, 也就是艾利卡的父亲亲自决定的。
勒梅那无意在多伦混乱的局势里插上一脚,他们最大的任务就是在公爵在异国得到最大的支援,而公爵此行的重点无疑就是莫克文王国。
莱斯罗普的领地与王都西里亚科奇有一段距离, 为了避嫌, 老管家最终决定把耳目安插在王都,事实证明老管家的判断很正确。
“你们准备得很充分。”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艾利卡转过身,看到萨尔曼医生穿着便于出行的收袖短袍和厚底长靴,半长的头发在颈后扎成一束。
艾利卡点点头:“一开始总会手忙脚乱,应付过来之后也习惯了。”
一个杂工想接过萨尔曼手里的提箱放到车上去, 被他委婉拒绝了。
看到艾利卡的眼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里面都是玻璃试剂瓶。”他解释道:“大部分东西都卖了, 还剩一些不好出手, 被人贸然使用也不安全, 我还是决定带着走。虽然说不好到了下一个地方我还会不会干回老本行。”
艾利卡没有笑。
她几乎和萨尔曼医生一样高,两人并肩站在门廊上的模样时常引起来往帮手的农妇注意,准确地说艾利卡得到的关注还要更多一些,尤其是当她神情严肃的时候看起来更有魅力,希洛的初恋都因此被她无情地摧毁过。
希洛作为联络手被送回公爵身边,城堡事件后是萨尔曼医生留下帮她一起善后的,因此艾利卡非常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拥有的才华与能力恐怕比他所表现的还要多得多。
但用无尽的孤独所换来的经验和能力是否合算有待商榷。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艾利卡问。
萨尔曼温和地回看她:“我的直觉从不出错,只要遵循想走的方向,总能遇到我的爱人。感谢您同意我搭一段路的顺风车,这为我的计划大大缩短了很多时间。”
艾利卡点点头,不再说话。
萨尔曼医生原本就有离开罗帕帕斯的念头,被意外卷入城堡事件才多停留了几天。他似乎在当地惹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现在正好借着商队的掩护出发。
其实她原本打算多停留几天,彻底消除掉城里突然失踪的几位大亨和一位男爵的后续影响,但由于前期她的精力都放在寻找和抚恤姑娘们的家人上面分身乏术,因此眼下城里也是流言四起,议论纷纷。
恰好公爵那边来了紧急信件,艾利卡只能再次分出人手驻留罗帕帕斯,自己立刻出发前往西里亚科奇提前准备,也因此能和萨尔曼医生同行一小段路程。
大概是共同经历过营救希瑟等人这件事,艾利卡和萨尔曼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不少。
萨尔曼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实际上已经走过大半个多伦大陆,经历过的险境和趣事数不胜数,年轻的艾利卡很喜欢听这些,常常在车队暂停修整的时候请他喝酒。
“我在罗帕帕斯住了十年。”萨尔曼医生靠在铺了软垫的马车背板上,姿态放松地说:“通常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得太久,十年,或者十五年是极限。因为我的容貌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衰老,超过这个期限很容易被人察觉到我与众不同的地方,误会我是吸血鬼或者黑魔法师什么的……虽然我不是,但有时候确实很难解释。”
艾利卡点点头:“我明白。您原本可以再待一阵子,是什么让您这么谨慎地着急离开?虽然力量有限,但如果您需要帮助的话请一定不要客气。”
萨尔曼摇摇头。大概是车队已经离开了罗帕帕斯的范围,他的态度也变得轻松不少。
“如果一个人活得太长,总能积攒下很多秘密。”他轻声说:“但我知道您和查理先生都来自另一个大陆,多伦也许比你们预计的要更危险,如果你们要继续在莫克文逗留的话,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让你们知道为好。”
“我在阿拉托当过三年的药剂师学徒,老药剂师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推荐我跟他的朋友,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学习。外科医生很容易获得优渥报酬和礼遇,但我不想引起权贵注意因此失去自由,十年前选择边缘的罗帕帕斯城落脚。这几年我积攒了不少人脉和声望,时常能接到富人和贵族的邀请,到他们的府邸或者城堡里看病。”
作为外科医生,出急诊是避免不了的事。
为此萨尔曼做了完全的准备,他有轮班的门房,有长期合作的马车(虽然有钱人通常会负责接送),还有用以应对各种情况的出诊箱,甚至培养了一个能够做基础清理、包扎、缝合与配药的学徒。
当那天晚上门被敲响时,他满以为不过又是一次普通的外出看诊。
虽然当时天已经黑了,又要出城,但因为那是一个有地位的老爷的庄园,又承诺了很丰厚的酬金,他没有多想就跟着走了。
病人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已经怀孕八个月了,肚子高高隆起,脸色苍白,已经晕过去了好几次,又不停地被唤醒。
萨尔曼一看就知道她一定是遭遇了意外导致孩子危险了,虽然月份很大,但时间耽搁太久,孩子有很大的几率保不住。
当他向主人表示只能尽全力保住夫人的性命时,意外遭遇了激烈反对。他们请他的目的其实是催产,无论如何都要在母体死亡前把孩子生下来。
这种要求是很反常的,至少在莫克文王国是如此。
哪怕是谷仓里的农夫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孩子,萨尔曼心里非常诧异,但很明智地没有出言反驳——病人经不起耽搁,仗着房间里只有一个医生,他还是尽力抢救了那位夫人。
但仿佛奇迹般的,被产下的孩子并没有立即死亡,学徒被禁止踏入房间,萨尔曼只能一边抢救产妇一边照看婴儿,但他随即发现了那个新生儿有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没有哭。”萨尔曼低声说:“刚降生不会哭泣的例子很常见,我们通常会给予一点刺激,我用细针扎了那孩子的指尖他就哭了,但……我发现他的血是蓝色的。”
他从未见过人类的血液是这种颜色。
萨尔曼心里非常吃惊,但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隐蔽地擦干净了细针上沾到的血丝,也幸亏他这么做了——听到孩子的哭声后,就有好几个人不顾阻拦闯进了卧室,把孩子带走了。
他们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急切,甚至在还没有完全走出卧室的时候萨尔曼就听到有人压着嗓子问:“……看颜色……来了”
而在他们离开十分钟后,原本因为烧着壁炉而略微有些闷热的房间突然很奇怪地温度下降了,一股古怪的、令人窒息的气氛笼罩了整个房间,原本情况已经温度的产妇开始浑身发抖,但此时房间里除了萨尔曼之外已经没有人了。
那个脸色惨白的年轻女人半清醒半疯癫地紧紧抓着他的手,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杀了他……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萨尔曼以为她是癔症发作,想要喂她喝下镇静药剂,但她对药物的反应很大,一看到药剂瓶就疯狂挣扎,大喊大叫,说她不要这个,会生下怪物。
如果这个时候萨尔曼还不明白他被卷入了什么事,那他就算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他冷静地强制让她镇静下来,不计成本地用珍贵药物维持住了她的生命——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小时后那个孩子又被抱回来了。
但这一次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们说孩子已经夭折,让萨尔曼最后给他洗了个澡,就在房子的花园里匆匆埋葬了。
“在清洗的时候我动了点手脚,又再次刺破了那孩子的手指,当时他的血液还未凝固,但这一次指尖的血就变成了红色。”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在意识模糊时的胡言乱语,他会真的以为第一次的蓝色血液是他的错觉。
“我尽力保住了她的生命,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我猜因为这个我才保住了自己和学徒的生命。”萨尔曼医生垂眼看着手里的酒杯,声音很低沉:“我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但那个孩子的诞生一定经过某种非自然的干预,这种行为不论在哪种教义里都是极端邪恶的,他们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但我成功救回了她的性命……在孩子已经夭折的情况下,只有产妇还活着,他们才能对这一次失败进行复盘和分析,如果她的情况恶化,说不定还需要用到我……我又搬出了男爵大人作为借口,这才顺利脱身。”
接下来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萨尔曼医生遣散了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退掉房子卖掉家具,如果艾利卡和查理再晚到两个钟头,他就已经出城了。
“我自己也算不上正常人类了,因此对魔法和诅咒的感觉相当敏感,我很确定孩子被抱走后房间里那一瞬间的温度下降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古怪的事。也正因此这件事,当我听说城堡里禁锢了很多少女后不由得警觉起来,这才要求跟你们一起去……自古以来生命魔法都是禁忌,如果你们在接下来的旅途中遇到这类事件的痕迹,请千万不要探究和触碰,尽早脱身。”萨尔曼看着神情认真的艾利卡,诚恳地说。
早春的田野开始化绿,大路比寒冬时节要好走很多,商队不必躲风避雪,行进速度很快。
艾利卡坐在自己的马车里,捏着一支玻璃钢笔陷入沉思。
随着她一路的足迹走来,白兰堡惯用的飞禽联络网也在多伦初步成型,但反应速度还略有欠缺。
还好设计精巧的魔法物品可以弥补这个缺憾,可惜造价高昂且使用次数有限,一般来说不到紧急情况不会用上,但眼下……
艾利卡蘸了蘸墨水,在信笺上写下第一个词。
尊敬的格林,我在前往西里亚科奇的马车上给你写这封回信。
驻留王都的人手都很可靠,他们第一时间给我报回了信息。
虽然此事需要我进一步核实,但我认为有必要先跟您讨论一下目前得到的线索,使大人能有一次初步判断。
伯爵府邸的厨娘每两天采购一次食物,她因为腰痛经常与一个药剂师的妻子交谈,二月十二日,她曾经抱怨府邸里倾倒了大量新鲜的芹菜,因为它使女主人感到恶心,但在此之前,预备芹菜和菊花、燕麦一直是惯例,主人的口味改变使她措手不及。
伯爵的医生在阿卡尔拉药房配齐了一份药方:燕麦粉、蒸馏水、玫瑰花瓣和三种动物骨头混合的药剂,这份药方在多伦东部通常用于治疗孕妇头疼 。
……
马车碾过一颗埋在土里的尖锐小石头,使得车厢晃了一下,艾利卡的笔尖被晃得抖下一滴墨水,吧嗒一下掉落在信笺上,晕出一团铁锈色的墨迹。
艾利卡放下笔,盯着信笺出了一会儿神,伸手把这封信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里。
几秒钟后,被捏成一个小球的信纸从里而外蓬地冒出一小簇火焰,安静地燃烧殆尽。
除了与王后那一段已经成为禁忌的前情外,伯爵莱斯罗普的私人生活和他的兄弟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除了一两个几乎与全国都有过暧昧传闻的社交明星,实际上没有多少可以深入挖掘的风流韵事,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放在国境线冲突和几个与邻国有争端的矿脉上,在这一点上他的性格与老国王更为相似。
正因为如此,伯爵府邸在这个时间点不太可能还有另一位口味发生巨大变化、出现孕期头疼的女主人。
艾利卡不知道为什么公爵会突然关心这件事——按常理推断,普莉西亚小姐嫁给莱斯罗普伯爵已经几年了,有了子嗣对她和丈夫而言都是好事。
但不知道是不是萨尔曼讲述的经历让她神经过敏了,这封信她反复修改了好几次,迟迟没有写完。
直觉告诉她有哪里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努把力,希望能拿下这个月的小红花。
第064章 第六十四章 两个专门负责浆洗床单桌布的女孩已经从院子里来回了好几趟,每次都是为了偷偷瞄一眼门厅……
两个专门负责浆洗床单桌布的女孩已经从院子里来回了好几趟, 每次都是为了偷偷瞄一眼门厅里的男人们。
在莫克文这种崇尚战力的国家,男性的主流审美一直是强壮的肌肉、浓密的胡子和烟草味,往来的诗人商队或者兵团大多不是风尘仆仆就是神神秘秘半遮半掩,偶尔出现几个长相英俊还干净清洁的男士简直就像煤堆里的雪花一样显眼。
几个本地的男性杂仆虽然承认几个包下了旅馆的富有绅士确实气度不凡, 但他们同样无法理解女人们为此疯疯癫癫, 找各种借口无数次路过不许任何人随便进入的宽敞门厅, 偷偷朝里张望——只因为有几个大人每天早上都在那儿练习剑术。
咣当。
尤金手里那把未开刃的短剑被打脱了手,斜飞出好几米外——这已经是今天早上第四次了。
在气温偏低的早春清晨,他全身发热, 脸部通红, 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气。
“等等!”他弯下腰一只手托住膝盖, 试图以此减轻一点运动过度造成的胃痛。
原本他对骑士长强制要求他刮干净胡子剪短头发颇有微词, 并认为自己的大部分男性魅力都来自于自己的短须, 但被这么操练了几天后,他反而觉得这是个英明的决定:剧烈运动总是会大量出汗,头发和胡子都会因此一塌糊涂, 如果胆敢以那种样子出现在公爵面前, 对方的眼神会让尤金觉得自己像是一块厨房壁炉上擦不掉的陈年污渍。
希洛轻巧地蹲在一张硬木靠背椅上,不满地说:“你的肩膀简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这就是你为什么总是被我打脱短剑的原因——”
他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左脚做支撑重心稳稳旋转了四十五度,单手做了个突刺的动作。
“我肯定说了有一百遍了,肩膀放松肩膀放松肩膀放松。”希洛一脸严肃:“你的体能也很差,轻装练剑都喘成这个样子, 如果穿上骑士铠甲,会连木剑都举不起来。”
“你说得倒容易。”尤金喘匀了气才去捡剑。
“希洛说的不错。”吃完早餐路过的希弗士插了一句:“希洛是重剑骑士, 只要有武器和马, 他能自己一人刺穿三十人以下的步兵团。”
尤金转过头, 不可思议地看着还蹲在椅子上的圆脸骑士。
希洛朝他龇牙一笑。
“这就是你老也吃不饱的原因?”尤金难以置信地打量少年还未完全长成的身材。
希洛个头挺高,但圆脸圆眼睛,并不胖也不壮,他甚至想象不出对方全副武装的样子——没别的原因,看起来太违和了。
“我还在长身体。”希洛跳下椅子:“等我成年后应该就能单手持剑了。好了好了,把你的懒胳膊抬起来,再来一次!”
尤金麻木地放弃了思考。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纯血底层前混混,尤金之前对格斗技的理解就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男人么,越高大越有肌肉就越强。
但当他被公爵收编后才发现,他或许是这群人里体重最大的,但战力却是(可悲的)最弱的,打群架时他也只会蛮打蛮撞,连衬衫永远要扣上最后一颗,看起来最瘦弱的兔头店长都能把他撂倒。
很不服气的尤金一有空就缠着骑士长想学剑术,在这方面希弗士倒是秉承了一贯的风度愿意教他,但入门才知道,光是剑术的起势就他#%¥的分了十多种!
他还以为希弗士在唬他,谁知道兔头店长跟公爵都一副这是常识的样子,因此光是拿剑前的姿势他就学了好久,骑士长还觉得他的姿势“不够正确优美”。
而半路插进来的希洛看到尤金居然让希弗士教他剑术就炸毛了:希弗士可是他们的骑士长,连正经的白兰骑士团成员都不好意思这样缠着他教这些小孩子都会的基本功呢,当下就跟希弗士拍胸脯,把这个差事揽了过来。
原本尤金以为希洛就是个小孩子,多半是靠出身得到的骑士身份,还叽叽咕咕希望还是希弗士教自己,但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在趁机报复他,变本加厉地抠他姿势的同时也上了实战对打,他每天早上都□□练得嗷嗷叫。
结果今天听到希洛是个重剑骑士,那种剑一般人抬动都费劲,这家伙居然能在全副武装的同时使用重剑战斗,要知道骑士铠甲也沉得像个笑话……
他们不应该叫白兰骑士团,应该叫白兰怪物团。
再次被希洛一脚踹翻在地的尤金愤愤不平地想。
希洛为骑士长的分忧来得恰到好处,因为这两天他的主人有些焦虑,这令希弗士有些担心。
他与艾利卡一样,不太明白公爵突然在意起自己姐姐是否怀孕,但作为公爵直属护卫队队长,他与艾利卡一样拥有一种特质,那就是超乎寻常的直觉。
这种特质其实在德维特公爵身上最显著,连兔头店长都曾经暗地里认为他的敏锐甚至接近精灵。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本身拥有这种特殊才能,才下意识聚集了同类作为身边人,还是他们从小就作为德维特家主的后备力量在成长中逐渐被培养起来,就连希洛也有类似的特点,虽然他的思考模式更接近动物的野性直觉。
公爵的态度转变很明显是在与查理私谈后发生的,但事后两人都对当时他们的谈话内容避而不谈。
希弗士当然不可能去追问德维特,但一向平和的兔头店长在面对骑士长的委婉询问时也采取了回避的态度。这仿佛是个契机,他们两人摒弃众人密谈的次数也变得多了起来,这让希弗士的感觉有些微妙。
他多少能理解共同经历各种事(特别是冒险)确实是人与人之间的“同伴意识”催化剂,不止公爵与店长如此,他本身与尤金、哥伦布也同样如此,所以小锡兵的离开才会让所有人都感觉很悲伤。
但在此基础上,拥有共同的秘密也把他们的距离拉得比旁人更近了一些。
倒不是希弗士对查理有什么意见,虽然兔头店长全身都是谜团,但他的言谈行事都很磊落,直觉告诉他对方并非不怀好意的人。
只是他和公爵几乎是从会握笔写字的年纪开始就在一起了,与其说是主从更像是兄弟。
作为第一心腹,他一直觉得自己会是公爵最信任的人——实际上白兰堡的传统也确实如此,历任公爵无论经历过多少婚姻与爱情,拥有多少子嗣和从属,白兰骑士团团长始终是公爵握在手里的剑,是离他的力量和秘密最近的人。
希弗士其实能感觉到公爵对这个神秘的兔头店长有好奇和探究的成分存在,而兴趣往往是投入重心的敲门砖。
眼下公爵对查理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兴趣和信任,这让希弗士有点不安。
这种不安并不是担心自己失去公爵的宠信,因为他对公爵的忠诚自始至终都是单向的,完全不需要公爵的任何反馈与回报。
他的不确定感更多是针对查理。
对方也许不是个坏人,但不能因此断定他是个能够让公爵投注感情的好对象。
男人的神秘感造成的吸引力从来都不只对女人有效。
可是在秘密背后,兔头店长究竟是什么人?
他能够给予公爵同等的感情回报吗?
这样的男人漂泊感太强了,除了哥伦布让他短暂出现了动摇之外,希弗士从未见过他真情流露的样子。
查理就像个流浪商人,随身的包裹里有无数新奇的货物让人想一探究竟。
作为萍水相逢的朋友,他身上的秘密和故事很容易让人耳目一新,好奇地想要更靠近一点,但在一切结束后,最终公爵和他希弗士,还有尤金,希洛会不会只不过是他旅程中所收集的故事之一呢?
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公爵能预见到这一点,或者能接受这样的心理落差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他能置噱的啊……
骑士长推开书房的门,在看到兔头店长也在里面,对面坐着公爵的那一刻心里更纠结了。
德维特抬头看到了希弗士和他手里的东西,眉头皱了皱。
那是艾利卡的信到了。
白兰堡并没有专属魔法师,作为补充储备的魔法物品很丰富,用作紧急传递信息的魔法石就是其中之一。
这种被称作“指南针”的魔法物品只能有高级魔法师制作,需要在两颗纯度完全一样的宝石上雕刻出传送魔法阵,使用时两颗宝石之间能形成一个短暂的共生空间,生效时两个魔法阵能实现即时共享的效果。
原理其实很简单,相当于把同一个祭台在物理上一分为二,但相互闭环,献祭的起点即为终点 。
这是相当基础的魔法理论,但却凭着操作难度被划分到了高级魔法的范畴里。
因为光是同样纯度的宝石这一项,就能刷下一大批财力不足的魔法师,还要算上在体积不大的宝石上雕刻魔法阵过程中不慎失手的宝石损毁率——更为关键的是这种魔法是一次性的,宝石用后即毁,并且对传送的物品体积和重量都有所限制,几乎只能承担一份五页以内的公文互传,投入产出比低得可怕。
因此哪怕绝大部分魔法师都能默写出这个传送阵,这种通讯手法也依旧只有少部分贵族能负担得起。
因为希弗士与公爵向来形影不离,因此在离开勒梅那时对魔法石的安排就是艾利卡与希弗士各执一部分,用作暗线联络。
以艾利卡的行事风格,在接到希弗士来信的两天内就应该送出回信,但这一次却延后了将近两天时间,这使得德维特都不需要打开信封就能猜到艾利卡的信里写了什么。
正如公爵所料,主人不同寻常的态度让艾利卡加倍谨慎,惯常做法是除了自己的眼线报回的线索外,她会再寻求第三方也就是本地情报贩子或者无所不知的福克斯做进一步确认。
但不知为何艾利卡直觉此事不宜大张旗鼓地调查,最好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到有谁对伯爵夫人的肚子感兴趣。
因此她额外花了点时间赶到西里亚科奇后做确认,才第一时间给希弗士写了回信。
而艾利卡的谨慎在这里也起到了积极作用——在不知道德维特等人曾经路过荆棘庄园的情况下,萨尔曼医生在那个庄园里的遭遇也作为情报之一被写进了信里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
第065章 第六十五章 “即使普莉西亚小姐确实怀孕了,也不能说明她被卷入了那个实验。”查理没有看信,但他从公爵的表情上看场
“即使普莉西亚小姐确实怀孕了, 也不能说明她被卷入了那个实验。”查理没有看信,但他从公爵的表情上看出他们那令人不快的猜测恐怕确实被证实了。
骑士长看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的兔头店长,暂时把疑惑放在心里,没有出声。
德维特看完信, 习惯性抬手要把信纸递给希弗士销毁, 这是惯例。
但他中途似乎临时想到了什么, 手腕硬生生拐了弯,转向了查理。
这样看来简直是特地殷勤地亲自把信递给他似的——公爵抿了抿嘴,他绝不是有意的, 但这时再收手反悔无疑更不体面。
好在兔头店长在这段时间里多少跟他有了点默契, 没有让公爵的手在空中停留太久, 抬手就接了过来, 一目十行地把信给读完了。
普莉西亚的部分他们早有预料, 倒是萨尔曼医生的遭遇很有参考价值。
艾利卡对此事的描写相当详细,因此查理能从中推导出很多东西。
‘圣杯’计划在十年前——或者更早就启动了,黛西夫人的前任主人很有可能是第一发起人, 或者之一。
她们笃信圣杯由人类女性孕育而生, 但并不知道需要满足什么同步条件,因此做了很多不同的尝试,全都失败了。
“黛西夫人从未提起过掌灯人的存在,说明当时的尝试进度不如现在的荆棘庄园。”查理把信还给希弗士,若有所思地说。
“蓝色的血。这是‘圣杯’独有的东西?”公爵放在光滑木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我从未在任何典籍里看过有生物的血液是蓝色的。人鱼的血是粉红色,精灵的血是绿色, 天使的血是金色……就连几个世纪前的深渊魔物,也是描述成‘没有血液和灵魂的存在’。”
“信中说那个新生儿的血在一个小时后就变成了红色。”查理提醒他:“也许这说明蓝色的血是非常态的。”
“所以他们的尝试失败了。”公爵毫不犹豫地说:“但蓝血也许就是召唤, 不, 吸引掌灯人前去的条件。我不认为掌灯人有自我意识和灵魂, 它们更有可能完全是圣杯的衍生物,是类似‘寻找圣杯’这种使命的具象化产品,严格来说它们并没有主人……这样的东西,怎么会顺应人类的召唤?”
不,它们有主人。
兔头店长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完全超出他的预计,为此他心怀疑虑。
他能预想到如果有一天公爵把所有秘密都掘出地表,到时一定会因为他的有所隐瞒而大发雷霆……但往积极的方向想,最好的结局无非是再让秘密掩埋上几百年,完全腐烂在地底。
但他办得到吗?
虽然不知道城堡书房里那个女人的想法从何而来,但欲望的种子无疑已经被播撒开来,她的死亡无法令那些罪恶的毒草枯萎,进入多伦后他们看到的众多无辜死去的女性就是证明。
为半斗小麦发愁的农民没有余力做统治世界的梦,能够看到圣杯背后虚荣假象的都是手握一定权势或财富之人,他们或许相互为敌,但共同目标都是一致的。
在这么庞大的一个权势集合体面前,任何人都是渺小的。
兔头店长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连维持仪态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德维特看了他一眼。
能为了小锡兵不顾自己和魔女的龃龉横穿大陆,任谁也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友情。
但正因为感情深厚,他迄今为止表现出来的冷静才更叫人(主要是尤金和希弗士)担心。
就连小锡兵也一样,在此之前他们就常常有‘如果我被魔女扔进焚化炉’‘艾莲娜或许会把我做成魔药材料,我不喜欢分解药水的味道’诸如此类的对话,旁人多半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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