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查理的书 > 第一章 (2)

第一章 (2)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上马车。

    小锡兵很积极地在雪地里找到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也跟着带着上了马车。

    “我的关节被冻住了。”小锡兵大惊小怪地说:“行动很不灵活。”

    查理说:“我在矿洞里找到了油。”

    德维特坐得离他们俩远远的,看上去很想就他们在自己的马车里上油这件事批判一番,但介于查理刚刚成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他勉强做了让步,假装根本没有看到这番令他洁癖发作、心烦意乱的一幕。

    偏偏小锡兵不肯安静,上了油还是喋喋不休:“这是油还是水?我觉得很不对劲,查理!”

    “如果你闭嘴等一会儿,情况会好很多。”查理耐心地说,顺手接过被小锡兵拿上车的那个黑家伙。

    它看起来像个陶土水壶,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瓶身被摩挲得十分光滑。德维特只看了一眼嫌恶地移开了视线,并用责备的语气说:“你怎么什么东西都能用手碰?是打洞养成的习惯吗?”

    查理说:“只是个水壶——喏。”

    他刚一伸手,德维特立刻往后靠了靠,满脸警告的神色。

    “你还戴着手套。”

    “妖精手工织的手套,在帝国能换十个金币。”

    “好吧好吧。”

    “说真的,为什么要把这个垃圾捡上来?”

    查理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地把水壶倒翻了个身再检查一遍:“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德维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水壶的壶底有一个小小的、不深不浅的浮雕,看起来像一只奇怪的鸟,却长着两个脑袋,一个高高仰起,另一个低着头,看起来像是在喝水。

    “双头乌鸦?”德维特眉毛扬了起来:“魔女艾莲娜的纹章。”

    后一句话是肯定句。

    兔子店长有点意外:“我以为北方大陆的人民对南方的魔女不太熟悉。”

    魔女和女魔法师不一样,虽然也精通魔法,但普遍被认为是误入歧途的女魔法师通过将人性献祭给恶魔后她们能交换到更强大而邪恶的力量,不管是在哪片大陆都是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但是真正通过邪恶的途径成功提纯强化自己力量的女魔法师并不多,魔女艾莲娜就是其中一个。但她从未踏足北方大陆,这是查理第一次在勒梅那听到有人说出她的名字。

    查理仔细端详那个水壶,突然笑了起来:“科特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他果然是最好的占星师。”

    德维特没有试图去理解他的自言自语,他在考虑更重要的事。

    他此行是为了普莉西亚,现在从占星师那里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却随之为他带来了更大的难题。

    他唯一的姐姐情况很不好。

    眼下白兰堡的蔷薇已经不是他优先考虑的重点了,回枫林镇的路上德维特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直到能远远看到枫林镇的大门,他才出其不意地问道:“你从出生至今,一直住在枫林镇吗?”

    “当然不是。”店长不假思索地说:“我在枫林镇出生,但很小就离开了。回到勒梅那也不过是三年前的事,原本我还以为枫林镇的老宅已经没了呢,谢天谢地,省了我好大一笔钱。不过要我说,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你看……”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德维特一眼,意思是‘我的店至今招待了数不清的大人物,你也只是其中之一’。

    德维特几乎已经习惯了兔头店长三不五时的语言冒犯,但这一次他没有用惯常的嘲讽强调反击,而是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嘴角。

    “我同意。”公爵说:“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

    说不上为什么,在那一瞬间,那句几乎称得上轻声细语的话让查理后背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幸亏他没有尾巴,否则要是炸开了一定会很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007章 第七章 年轻而富有的公爵前后只在枫林镇停留了短短几天就离开了,但这并不妨碍他迅速成为一个活传说,因为他长得实……

    年轻而富有的公爵前后只在枫林镇停留了短短几天就离开了,但这并不妨碍他迅速成为一个活传说,因为他长得实在很英俊。

    枫林镇虽然小,但也曾经见过高贵威严的国王仪仗,也见过有钱得十个指头都带满宝石戒指的异国商人,但谁也没有德维特公爵的热度高。

    镇上最长寿的老人不厌其烦地告诉大家,他活了一百岁,从未见过比德维特公爵还要美丽的人。

    “别听他的。”查理举着一杯粗啤酒大声说:“鲍勃叔叔没有一百岁,而且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玉米农庄,那儿能见过什么美人?顶多举办过稻草人选美比赛……”

    众人哄笑起来,一个大胡子醉醺醺地说:“老鲍勃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我才不相信呢——一个男人用美丽来形容,像什么话!要我说,最美的人是莫娜,世上再也没有比老板娘更漂亮的人儿啦!”

    吧台边的老板娘笑不出来,耳垂隐隐作痛。

    治安官夫人本想积极促成女儿嫁入公爵城堡,但公爵本人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于是退而求其次想要和留守旅馆的骑士拉近关系,被莫娜拦了几次,双方都闹得很不愉快。

    查理走到吧台边,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我请大家都喝杯酒,莫娜。”

    莫娜转头吩咐酒保,接过查理递来的钱袋问:“赚了一笔?”

    店长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公爵很大方。”按他们谈好的条件,其实公爵这次不必付给他任何报酬,但离开之前德维特还是给了他一笔可观的钱,并说明不会影响未来酬劳的兑现。

    “但你也给太多了。”莫娜皱起眉,漂亮的黑眼睛看着手里的钱袋:“这里的钱足够让大家喝上三天三夜。”

    查理说:“留在你这里,等西波克酒神节的时候再请大家喝几杯。”

    西波克酒神节,春天来临后祈祷和预祝丰收的节日。

    敏锐的老板娘迅速察觉到了对方话里的不对头:“为什么要预留在我这里?春天的时候你不在镇上吗?”

    查理朝她挤挤眼睛:“可爱的女人不会追问男人的去向。别想太多,我只是刚做完一笔大生意,又喝醉了,这么糊涂的时候可不多,你要是不愿意,就把那些可爱的银币还给我。”

    说着,他就伸手去拿。

    莫娜把钱袋藏在身后:“他们今晚的酒钱还没付呢!”

    查理靠在吧台上,笑着朝她吹个了长长的口哨,声音很响亮,一边的人开始“哦哦”地起哄——谁都知道漂亮的老板娘只有在对着查理的时候才会表现得像个小姑娘。

    莫娜果然脸颊红了,大声骂道:“我真是昏了头才会担心你这个混蛋不对劲!今晚不花光身上最后一枚硬币,休想走出我的店!”

    暗恋老板娘的大胡子立刻生气了,摇摇摆摆地举着酒杯掼到查理面前,鼻孔像公牛一样往外喷气。

    “别惹莫娜!”他吼道。

    一群看热闹的人迅速聚集过来。

    “决斗!决斗!决斗!”

    “喝!喝!喝!”

    无聊冬夜里最刺激人心的事无疑就是斗酒,这一开始,不到午夜以后绝不会安静下来。

    莫娜看了一眼高高挽起袖子,左右开弓的查理,突然觉得自己在冒傻气。

    不过是一个酒鬼随口开了个玩笑,她居然认真地担心了一下。

    酗酒的后果很直接,第二天男人们都起不来了。

    冬天不用下地干活,但撒酒疯和宿醉还是很惹人厌的,女人们骂骂咧咧地聚在一起,一边数落自己男人一边交流煮什么东西更能安抚他们被酒精摧残的胃。

    单身汉查理没有这种幸福的烦恼,当他的店直到隔天下午都没开过门时,还有人打赌他睡到半夜炉子熄灭才会被冻醒。

    但直到第二天,第三天都没有动静。

    直到他的邻居在自家信箱里发现了一个信封,信封上查理漂亮的花体字写着他要出远门,请邻居在夏天帮忙照顾他的花园,大家才发觉不对劲。

    信封里是他的花园钥匙。

    莫娜的感觉是对的,查理不但是个混蛋,还是个骗子。

    没有预告,没有道别,在一个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夜晚,兔头店长独自带着小锡兵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枫林镇。

    差不多是人们发现查理离开镇子的第二天,众人口中‘以美貌著称’的德维特公爵就派来了使者。

    跟上次全副武装,骑马佩剑的骑士不一样,这次来了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绅士,带着公爵的信来到了桐木街22号。

    桐木街21号是个敦实的果农,从来没有跟贵族打过交道,结结巴巴地告诉客人,他要找的人出了远门。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果农约瑟夫站在自己房子前面,有点紧张:“查理有时候——可能是大多数时候,都挺神秘。”

    “那么,查理先生有提过要去哪儿吗?”绅士若有所思。

    “完全没有。”这个问题约瑟夫很熟练,这位大人不是第一个问他这件事的人。

    实际上查理的不告而别让镇上不少女人都怪难过的,要他说,枫林镇的好小伙子这么多,天知道为什么偏偏是那个顶着兔子脑袋的查理最受欢迎。

    确定自己再也问不出任何有用的讯息后,绅士连酒馆都没去,就匆匆离开了。

    他的主人在等他。

    “他好像早有打算。”管家把印着公爵家徽的信封原封不动地带回了德维特面前:“拜托邻居照顾花园,意味着至少夏天结束前他都不会再回家了,我站在花园外透过窗子看了看,里面的家具确实都盖上了软布。”

    兔子果然都非常狡猾。

    公爵把信放到火上点燃,火光映着他半边脸颊,使他看起来像是一幅未完工的肖像画。

    “你带着马车回去。”信纸的灰烬落到车厢地板上,德维特公爵走下马车,扬声叫道:“希弗士。”

    早就等在一旁的骑士长牵着天南星过来,服侍他的主人跨上骏马。

    “你们都回去。”德维特骑在马上对管家说。

    管家立刻拒绝:“公爵阁下,您绝不能只带着一个骑士就离开勒梅那,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我不会只带着一个骑士。”德维特沉声说:“阿莉沙的丈夫并不是什么胸襟宽阔的男人,白兰堡的武装力量出现在他的领地里只会对阿莉沙不利。”

    管家紧紧抿起了唇,他世代侍奉德维特家族,公爵一眼就能看出他并没有妥协。

    “我的计划不会改变。”他说:“就算那家伙提前跑了也一样。我会带上足够的人手,德维特家没有贸然送死的莽夫。”

    希弗士闻言和管家交换了一个眼神。

    “至少再带上希洛。”管家退了一步,他身边的娃娃脸骑士立刻走上前来。

    德维特看了希弗士一眼,骑士长板着脸走上前,在希洛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希洛的神情立刻亮了起来:“请阁下千万小心,祝您一路平安!”

    管家:“……”

    没一个听话的,日子没法过了。

    无论如何,白兰堡的实际掌权人都是德维特公爵,进言无效的管家只能带着满腹担忧领队掉头回白兰堡。

    希弗士骑着午夜,落后德维特半个马身。长途行军是骑士的必修课,但他的公爵虽然从小接受格斗和体术训练,但严格来说长途旅行的经验是没有的。

    毕竟年纪实在太轻,就连希弗士自己也不敢说,他能够完全应付一路上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但德维特家的人向来不缺脑子,他相信公爵坚持精简队伍一定有他的道理。

    “大人,我们要先去寻找查理店长吗?”希弗士问:“但整个镇子都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他知道刚才公爵提到过要充实人手,那么一开始就在计划内的查理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居然抢先一步跑得不见了踪影。

    “那个人很狡猾。”德维特沉声说:“如果他想要秘密做什么事,就连告解室的烛台都不会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多余的话。而且他是在枫林镇出生的,就算有什么人知道他的去向,也不会诚实告诉我们。”

    骑士长忍不住问:“那该怎么办呢?只要再下一场雪,路上连狐狸的脚印都不会留下,我们毫无方向。”

    “有。”德维特说:“和我们一样,他在这个季节离开勒梅那的路只有一条。”

    勒梅那是从潘尼格拉大陆延伸出去的半岛,三面都是海,在凛冬季节近海都冻得结上了冰。唯一一条陆路连接多伦大陆,如果查理的最终目的地不在潘尼格拉,那么他就对天南星和午夜的脚力有信心,除非对方预备靠冰橇横穿海洋,否则迟早会被他们赶上。

    至于他匆忙离开枫林镇是因为预见德维特会再次找上他,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德维特想起查理在看到印有魔女艾莲娜纹章的水壶时的表情,那个魔女的势力范围就在多伦东部,并且十分凑巧——

    德维特的眼睛暗了一下。

    多伦东部,与普莉西亚离得很近。

    查理对大众宣称自己只是个有点门路的杂货店店长,但在德维特看来,他从未真正表露过自己的身份。

    能够结识只有上层贵族才有机会接触的占星师,但本人却住在枫林镇里,和果农做邻居;德维特跟他相处的几天里,查理从未展露出任何特殊的力量,但跟在他身边的小锡兵却是再明显不过的魔法产物;并且他还一眼就认出了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看一眼的魔女纹章。

    更不提他那个显眼的、古怪的兔子脑袋。

    但由于他本人对自己脖子上那个兔头的态度实在太过于坦然自若,甚至能对旁人造成‘八成是惹了什么麻烦才会造成这种后果,看起来是有点古怪,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心理暗示。

    以至于当德维特回想起来,才发现他不仅没看到枫林镇的居民都没人对查理区别对待,包括不懂事的孩子都习惯了他的存在,感觉不出有什么异常。

    连德维特自己在跟他相处时,虽然觉得对方的脑袋看起来很刺眼,但也没有起过开口询问原因的念头。

    一次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我花了好几个月攒起来的存稿,只发几天就去了一大截,好可怕。

    第008章 第八章 石墙旅馆的的老板巴利有两样引以为傲的东西,一是他天生浓密并且经过精心修剪,形状完美的胡子,二是他的馈

    石墙旅馆的的老板巴利有两样引以为傲的东西,一是他天生浓密并且经过精心修剪,形状完美的胡子,二是他的老婆酿的苹果酒。

    毫不夸张地说,石墙旅馆能够成为坎马耳城最大的店,巴利的美酒功不可没。

    但昨天来到店里的客人却差点毁了他的招牌。

    事情已经过去了24小时,但城里的人还在议论纷纷——两个旅人住进了石墙旅馆,还带着一件神奇的宝物!

    就连当时根本不在场的人也乐意向所有人描述当时的画面:两个顶风冒雪的人进了巴利的店,开口就要最好的房间。

    当然啦,接着巴利就开始他老一套的推销:没有尝过他的苹果酒的人,就不算来过坎马耳城!

    但这一回那两个陌生人说他们随身携带了好酒。巴利立刻说要比一比,谁知道那两个人拿出了一个神奇的壶,里面的酒足够给店里每个人都倒上一杯,倒完以后壶里还是满满的!

    倒霉的老巴利当然知道他的声望受到了挑战,但让他生气的是,他的老婆完全不介意,还特别殷勤地给那两个人提供最好的床单。

    天神在上,那两个家伙一直戴着兜帽,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那个肤浅的女人就为了他们的‘绅士举止’心花怒放,简直不可理喻。

    因为心理极度不平衡,因此当几个一看就不怀好意的脸生家伙开始在店里蠢蠢欲动时,他没有去提醒那两个小白脸。

    虽然谁都没见过那两个人长什么样,但巴利知道他们一定就是小白脸。

    说不定还是某个贵族的侍从,偷了家里的好东西,不知天高地厚到处炫耀。

    托那两个陌生人的福,这两天他店里的生意格外好,将近午夜才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但巴利一点都不高兴。他把最后一个干净的杯子放进橱柜里,感觉刚刚上床躺了半个钟头,就被几声尖利的大喊吵醒了。

    “该死!”巴利咆哮着翻身下床,提起放在床边的钉锤,用力打开房门,朝大堂走去——作为老板,对半夜闹事的酒鬼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当他踏出房门,就看到一个相貌猥琐的瘦小男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巴利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几步跨下阶梯,手里还拿着一把短剑。

    二楼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另一个男人从走廊翻身跳下,重重砸到一张方木桌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盒子。昏暗的大堂里一片混乱,巴利傻乎乎地拿着钉锤,看着至少四五个男人在他的店里混战。

    拿着剑的高大男人抢身上前,似乎想要争夺那个大盒子,这时楼上一道声音响起:“希弗士!”

    随着那声预警,巴利看到高大男人的身后寒光一闪,随即“咣!”地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到了一起。

    把一个小偷掀翻下楼的德维特看得很清楚,一个拿着双头斧的男人悄悄逼近了希弗士,他们在楼下有三个人,而希弗士的注意力全在那个壶上——德维特只来得及大声警告,但有人动作比希弗士的反应更快,在德维特赶到楼下前,偷袭者的双头斧被一个长柄铜烛台稳稳地架住了。

    希弗士不负他骑士长之名,如果说先前还对这些小偷留有顾忌,那这次不计后果的偷袭就彻底激怒了他。

    他跟着回过神来的巴利和跳下楼的德维特一起,干净利落地把三个小偷——加上一个在店门附近等着接应他们的同伙捆了个结实。

    那个替希弗士挡了一斧头的男人从地上捡起那个盒子递给德维特,盒子在激烈的打斗中已经不堪重负,他刚一撒手就散架了,德维特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从盒子中滚出来的东西。

    即使大堂里光线昏暗,巴利也看得清清楚楚——那是能源源不绝倒出酒来的宝壶!

    那么,这两个年轻人,就是带着宝壶的旅人?巴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想承认他的老婆直觉是对的,那两人确实相貌出色得令人难忘,连身手都不凡,二打四都能大获全胜,撇开躲在暗处的偷袭者不谈,他们两人夺回宝物看起来都没费多少劲儿。

    “劳驾,请来点儿光。”德维特一抛一接地把玩那个壶,眼睛却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被捆成一团的几个男人。

    巴利把钉锤放下,顺手拿过刚才被当成武器的烛台,预备点上几支蜡烛。

    “我看我还是先回房间的好。”原先拿着烛台的年轻人突然说:“你们看起来还有事要做。”

    希弗士连忙说:“请等一等,先生。我刚没谢谢你刚才帮了我。”

    也许是半夜起床的缘故,那个年轻人的声音有点嘶哑:“我只是听到动静出来看一看,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行啦。”巴利点了蜡烛,嘟囔着说:“这大半夜的真够呛,我去把壁炉点起来,再烧点儿水。”

    他拿着烛台转过身,眼角又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站在角落里的年轻人为难地看着他,像是不太想待在大堂。但巴利心里想的却是:今晚究竟是见了什么鬼?先是那两个小子,现在这一个——

    老巴利有点形容不上来。他和另外两个年轻人不一样,拿着短剑的那个一看就是个骑士,高大英俊,身手不凡,是时下少女最喜欢的类型;另一个倒是漂亮得有点跟性别无关了,不论男女,猛地一看到他的脸,都很容易被那过于精致的五官和傲慢的气质逼退几步。

    面前这个人不论身材还是脸庞都没有另外两个人突出。他的眼睛形状和巴利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有点细长,眼角很尖,像半眯着眼睛的猫。金铜色的短发发尾微卷,鼻尖和嘴唇都很单薄,即使是在夜晚,也能看得出他的皮肤有种不常晒到太阳的病态苍白,巴利不像情书能写成一本诗集的贵族那么啰嗦,词汇量贫乏的他只觉得眼前的人看起来像来自远方的吸血鬼。

    说不出哪儿特别好看,但令人好奇,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些,仔。御严细端详研究。

    巴利不记得他在店里见过这样的人,但像在坎马耳这种几个大城之间担任中转站的城市,很多来来往往的旅人都不会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这个年轻人显然是不乐意让人研究自己的脸的,他半退了一步,缩回烛光范围之外。

    连行为都有点像吸血鬼。巴利心想。

    但吸血鬼是非常罕见的,他们通常不愿出现在人类聚居的地方,而且这个年轻人除了肤色病态之外,言行举止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希弗士没巴利那么多心眼儿,他找了几个杯子,一定要请他喝一杯。

    “我是格林。”希弗士热情地说:“刚才太感谢你了。”

    “奥斯卡。”年轻人笑了笑:“怎么回事?遇着小偷了?”

    答案显而易见。

    德维特就着烛光端详了地上的人一会儿,突然说:“你换搭档了?”

    被他从楼梯上掀翻的男人说:“我不认识他们——而且严格来说,你们才是小偷,我只是来拿回我的东西而已。”

    希弗士没有跟着德维特进入绿林,自然也认不出说话的人就是那天在马车旁埋伏,并用这个水壶试图砸死德维特的男人。

    “那个壶是我的!”他说:“上面还刻有我的名字!”

    他倒是没把失去这个壶的过程喊出来。

    德维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名字?”

    壶底只有魔女爱莲娜的纹章,但也只是图案,跟名字没有半毛钱关系,更何况德维特看不出眼前这个脏兮兮,胡子拉碴的男人跟传说中的魔女有什么相似之处。

    “把手那儿。”他没好气地说:“把手下面刻了个字母“E”。那是我的名字,尤金(Eugene)”

    德维特、希弗士、奥斯卡和巴利都凑进了看,果然在把手下有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但如果他不说,谁也认不出这是个字母。

    而且……

    “你自己刻上去的吧?”希弗士说:“手工真不怎么样。”

    “至少能证明我不是小偷。”尤金说:“可以放开我了吧?”

    “半夜潜入我的房间,试图拿走不属于你的东西,不是小偷是什么?”德维特冷冷地说。

    “那就是我的东西!是我从——从拉夫提提一个商人那里买来的!”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德维特转了转手上的壶:“魔女爱莲娜做的东西,你花了多少个金币从她手里买来的?”

    话音未落,房间里的大多数人就露出了惊悚的表情,就连地上几个被绑着的小偷,看上去也恨不得就这么昏死过去。

    “魔女?”尤金愣了。

    奥斯卡轻咳了一声:“所以说,这些先生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偷的是什么?”

    巴利干巴巴地说:“如果不知道是魔女的酒壶,而是能变出取之不尽美酒的宝壶,我想还会有更多人来偷的。”

    “不得不说我运气不错。”德维特轻笑了一声:“第一天晚上就等来了想找的人。”

    除了希弗士,大堂里所有的人都在瞪着他看。

    德维特随手把水壶放在身边的桌上,巴利不由得站得离那个壶更远些。

    尤金似乎明白了什么,抬起头,视线正好和德维特相对。

    “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德维特轻声说:“欢迎你,你这个喜欢趁火打劫、以多欺少的下三滥。”

    希弗士同情地看了一眼尤金。

    作者有话要说:

    第009章 第九章 在勒梅那魔女的存在是非常不详的——包括和魔女有关的一切事物。 在一些极端的村庄小镇,还时常发……

    在勒梅那魔女的存在是非常不详的——包括和魔女有关的一切事物。

    在一些极端的村庄小镇,还时常发生被怀疑与魔女有染的人被活活焚烧致死的事件,绝大多数人听到了,只会庆幸主神保佑,让当地人避免了一次可怕的祸端。

    因此德维特这次钓鱼的方式可谓相当硬核,他们手上的宝贝其实是魔女的产物这件事曝光后,石墙旅馆的客人一天内流失了大半,连最乐于谈论那个神奇宝壶的人都闭上了嘴巴。

    于是老巴利痛快地把他们扫地出门了。

    公爵和骑士长并没有损失——他们本来的目标也只是找出尤金,事情办妥后兜帽一盖,再不会有人认识他们。

    就是希弗士有点不安,因为他的救命恩人也不见了踪影,他总觉得自己没有认真报答对方。

    如果亮出白兰堡骑士长希弗士的身份,他大可给予对方金币或宝石做为谢礼,但当他只是旅人格林的时候,拿出丰厚的财物就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德维特对此没有发表意见,他不像希弗士那样天生正直坦荡,多疑的性格让他不相信任何巧合,因此对那个突然出现帮了他们一把的男人,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其实一直在暗中观望。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对所有人都有所隐瞒,如果不是身在坎马耳,他手边没有可用之人,以白兰公爵的惯常做法,会派人暗中跟着奥斯卡,直到查清他家里的宠物叫什么名字,或确定他不会再‘碰巧’出现在他面前为止。

    只可惜出门在外,只能一切从简。

    天生擅长有罪推定的阴暗公爵不再理会他的骑士长,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他旅行团的新成员身上。

    尤金被强迫着在大冬天洗了个澡,希弗士亲自盯着烧水的小工用刷锅的力气给尤金搓泥,直到把尤金搓成一只可以随时下刀的白公猪才住了手。他板结杂乱的头发也被理了个干净,这个时候的尤金看起来像模像样了,倒是他激烈反抗刮掉他的大胡子,一番讨价还价后双方各退一步,剪短之后修剪成清爽的样子,再换上干净的衣服,这个下流的盗贼看起来简直堪称英俊了。

    只有尤金不太满意,失去了大胡子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自卑地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简直比德维特和希弗士更害怕暴露身份。

    希弗士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把尤金的身世摸得干干净净。偏远村庄出身,父母生了很多孩子却养不活。自从八岁的尤金发现即使打败了所有兄弟姐妹,抢到的燕麦糊也不能让他吃饱之后就毅然离家出走了。

    不到十岁的孩子离开家独自长大,当然什么肮脏的手段和事情都经历过,但不得不说尤金是个人才,他对‘求生’这件事上有着超出常人的敏锐直觉,这也是德维特看上他的原因。

    在马车抢劫事件中尤金是唯一一个没有被财物冲昏头脑,准确预判形式并逃生的人,虽然当时情形混乱,但德维特还是一眼就把他和另外两个没用脑子的蠢货区分了开来。

    而尤金对自己情急之下扔掉的魔壶念念不忘乃至回头来偷更让德维特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卑鄙且怕死,精明且低调,最重要的是穷。

    一个破壶就能把他勾得念念不忘,有钱的公爵十分有把握自己能对他为所欲为。

    知道那是魔女的东西之后,尤金倒是彻底对‘他的’宝贝断了念想,甚至想离它越远越好。

    大陆上对魔女的传言很多,其中一个就是每个魔女的纹章都是她的眼睛,她能透过这些散布在各处的纹章看到一切她想看到的东西。

    尤金当然不想出现在魔女的视线范围内。但这个壶是他能拥有唯一值钱的东西,损失重大的尤金本来一蹶不振,这时德维特提出的丰厚报酬让尤金十分没节操地当场献身了——尤金至今还记得绿林边那辆奢侈到夸张的马车。

    三人离开石墙旅馆后没有立刻出城,而是和尤金分开行动。尤金披着旧斗蓬,顺着人群迅速隐没到小巷子里,并在天黑之前就带回了德维特想要的消息。

    “确实有人见过一个戴着高顶礼帽的兔头人。”尤金向德维特报告:“他并没有刻意掩饰行踪,打听起来很容易。前天晚上他在鬣狗巷的一家小酒馆里喝酒,大家都以为他是马戏团的人,因为他即兴表演了几个纸牌魔术。”

    正如同尤金所说,以一个外表不同寻常的人来说,查理的行踪并不低调,他带着小锡兵在坎马耳待了两天,购物,喝酒,看戏,甚至在酒馆里打牌赢走了一头健壮的驴。

    这个消息给了德维特灵感,在他们离开坎马耳城的时候,尤金也得到了一头小驴做为交通工具。哪怕是和普通的马相比,德维特与希弗士骑着的天南星和午夜也是十分出类拔萃的,尤金望着他们的骏马,甜言蜜语地向德维特进言。

    “大人,咱们是要长途旅行的。像您这样身份高贵的人,这样的行李可太过简陋了,万一没有找到能够过夜的地方,怎么说也要带上帐篷、锅子和枕头啊,保暖的衣服也要多带点儿,没有一辆马车可有点难办。”

    “我们沿着大路走,直到下一个城市为止都会有村庄。如果驾驶马车,遇到松林和溪流反而很不方便。”希弗士当然知道尤金在打什么主意。“给你买一头驴子驮行李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要知道在我们领地那儿,随从都是要步行的。”

    尤金衡量了一下希弗士的武力值,虽然不服气,但还是不吭气了。冬季里最寒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再往下只会一天比一天暖和,但托德维特的福,尤金还是穿上了他有生以来最考究的内衣、长袍、呢子外套和风雪帽,甚至穿上了长靴子,确实也再没什么可抱怨的。

    要让希弗士说,反而是他的公爵大人表现出了惊人的适应力,要知道在白兰堡,公爵的房间就是连床上的靠枕不够柔软都足够令他烦躁的,但打从出发之后,他居然一直没有就环境问题诸多挑剔,这令希弗士极度愧疚。虽然他们最大限度保证了旅途的舒适度,但这颠三倒四的生活也绝对无法和白兰堡相比的,并且根据魔女的酒壶来看,路上从不缺乏不怀好意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尤金的存在就相当有必要了,因为他也属于会对别人的财物‘不怀好意’的人之一,队伍里有这样一个角色,确实更容易觉察到不少贵族出身的德维特与希弗士容易忽略掉的危险。

    尤金是个天生的流浪专家,他说服德维特与希弗士在不偏离大路方向的情况下绕道走小路。

    通常情况下,比起石头铺成的大路,破碎不堪的小路当然更难行走,尤其是碰上雨季,会泥泞得连高大的骏马一脚踩下去就拔不出来。

    但冬天的情况会好一些,而且除非是人多势众的车队,否则有经验的旅人确实很少有大摇大摆走大路的。每条大路上都会有难以预测的盗贼和抢匪,时常令没有武装力量的人走得提心吊胆。德维特和希弗士倒是不害怕战斗,但他们猜测,那个只带着一个小锡兵的店长绝不会蠢到大摇大摆地诱惑劫路者,走小路赶上他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从前盗贼尤金的口中说出来的理由确实很有说服力,他经验丰富,能从树干上的青苔和水洼的形状判断有没有偏离方向,有一两次他甚至发现了几处不起眼的脚印。

    “这一定是驴子的脚印。”他很肯定地说:“看起来和我的凯瑟琳踩出的脚印一模一样。”

    希弗士想策马上前仔细看一看,午夜和天南星却开始焦躁起来,在潮湿的土地上踩出一个个小坑。

    蹲在地上的尤金反应很快,立刻爬上他的凯瑟琳,警惕地向四周察看。

    “怎么了?”希弗士也觉察到了,压低声音问道。

    “狼。”尤金从嘴角挤出一个词。

    在他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几个灰乎乎的东西,分别藏匿在树和石头后面,只露出一小块轮廓。如果是夜晚,它们绿幽幽的眼睛会更加显眼,但现在太阳远远还没有落山,这些狡猾的畜生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像一群不详的影子。

    “我们继续往前走。”尤金突然说,声音很响亮:“天黑之前就能找到村子。”

    然后他又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现在不能跑,一跑狼群会立刻追上来,在树林里马跑不快。我们往前走,走到开阔的平原地带就快跑,进了村子它们就没办法了。”

    这并不是希弗士第一次遇到狼群,但大多数情况下他都率领着骑士小队,几只饥肠辘辘的灰狼并不能威胁到他。但现在他必须以保护公爵为先,凡事就不得不加倍谨慎了。他下意识并没有把德维特划分到战斗力里——如果有他在场,还需要公爵亲自挥剑战斗,那才叫他无地自容呢。

    据说狼群能嗅出人的恐惧,尤金知道狼群会耐心等待时机,于是他一边走一边故意高声谈笑,喋喋不休地把他在山贼窝里一打二的壮举吹嘘了好几遍。

    希弗士漫不经心地附和他的话,暗地里警惕狼群的动向。大概是尤金的虚张声势起了作用,狼群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等到他们走出树林的时候,已经渐渐看不到狼的踪迹了。

    森林狼是出了名的狡猾猎手,谁都不会以为它们就这样轻易放弃了。他们正准备加快速度,在日落前赶到村子时,突然听到身后的树林里传来喧闹声。

    “什么声音?”尤金困惑地问。

    “狼群!”希弗士脸色变了,他听到了狼嚎。

    但随着狼嚎声,在他们身后跑出树林的却是一匹白马,上面趴伏着一个少女,穿着胭脂红的斗篷,长长的金发从帽子里垂落,手里紧紧攥着缰绳,她显然已经失去了对白马的控制,但并没有呼救,很有可能已经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的红斗篷设定源自格林兄弟童话《小红帽》

    第010章 第十章 受惊的马冲出树林,马背上的少女随着马身颠簸起伏,看起来随时都要翻身滚落。 ……

    受惊的马冲出树林,马背上的少女随着马身颠簸起伏,看起来随时都要翻身滚落。

    三人催马去追,四只灰影也蹿出树林紧追不舍。希弗士想要赶上白马,但疯狂的白马速度实在太快,虎视眈眈的灰狼不断企图插进他们的行进路线,想要冲散马队。

    尤金的凯瑟琳胆量和应变能力都远远不如天南星和午夜,正面遭遇灰狼使它吓坏了,尤金差点被它甩掉,只得牢牢抱住它,根本分不出手来帮忙。

    跑在前面的白马慌不择路,一头冲进前方不远处一阵浓雾里,德维特放慢速度,发现前面弥漫开来的并不是水雾,而是木柴燃烧所产生的浓烟,相当呛人,以至于天南星放慢了速度,不太愿意往前跑了。

    不止马和人类对这阵突如其来的烟雾感到困惑,连一直穷追不舍的狼群也停下了步伐,它们大概摸不清这阵古怪的烟是什么,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后,竟然迅速退回了树林。

    希弗士让尤金跟着德维特原地等待,自己准备一探究竟。越往前走烟雾越浓,他避开风口一看,前面不远处只有两个火堆,积雪下找到的木头根本烧不旺,但现在是风季,只冒烟不起火的火堆被风一吹,大量烟雾就顺着风弥漫开来,骑士长坐在马上,一眼就看到其中一个火堆旁还有个忙碌的小身影,正拿着一把扇子活泼地扇风,即使是白烟里,它那身红蓝相间的制服也格外显眼。

    那是兔子店长身边的小锡兵。

    “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了。”希弗士困惑地说:“你也是魔法物品吗?”

    小锡兵一副受了冒犯的样子。

    “我当然是人。”它严肃地说:“你真没礼貌。”

    公爵骑着天南星穿过渐渐散开的浓烟走来,正好听到这一句,这种理直气壮的口吻让他扬起眉毛:“你是人?那那只兔子呢?”

    小锡兵说:“查理也不是兔子!”

    “随你的便吧。”德维特漫不经心地说:“所以他人呢?英雄救美去了?”

    小锡兵显然觉得他跟希弗士一样没礼貌,不愿意再说话了。德维特也不以为意,等了差不多不到一个钟头,大家就看到那匹冷静下来的白马回来了,查理牵着它的缰绳,毛茸茸的兔子脑袋上戴着一顶考究的丝质高顶礼帽。

    马背上的少女果然晕过去了。

    众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先带着她往前走,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现在正是猎物匮乏的季节,谁也不能保证那几只饥肠辘辘的灰狼会不会重新跟上来,况且大家也不想在这种天气里露宿野外。

    兔头店长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会在这里遇上德维特与希弗士,双方(主要是德维特和希弗士)都有话要说,但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机,此时他们离预定落脚的波波米亚村实际距离比地图上的标注要还要远一些,为了赶在日落前到达目的地,大家都沉默地专心赶路。

    即便每个人都有坐骑,但恶劣的路况和时刻要警惕野狼的追击,以及防备盗贼的觊觎也让所有人都身心俱疲,等尤金终于看到一丝摇摇摆摆的炊烟和低矮的篱笆时,立刻精神一振,骑着驴子上前问路。

    一个矮墩墩的妇人正在篱笆后面喂鸡,她给尤金倒了一杯牛奶,并指点他们绕过山坡,那里有宽敞的教堂,会对路过的旅人免费提供干燥的木柴。

    深褐色的石砖小路绕着山脚一路蜿蜒,路边不时能看到还残留星星点点白色积雪的农田。

    零星散布的低矮农舍边偶尔会有穿得像个圆球的孩子和小狗小羊一起玩耍,看到陌生人经过就会害羞地跑回房子里,让小狗英勇地朝他们狂吠,紧接着引来大人的呵斥声。

    这里的民居看起来和白兰堡属地差不多,一旦来到人群聚集的地方,野狼就很少会靠近了,于是大家都放慢了速度,闲适地走在乡间小道上,不时对其中一个小窗飘来的香味评价一番,猜想里面正在做的究竟是水果塔还是苹果派。

    农妇说的教堂在村子东边,坐落在一大块看起来像是日常集会的大空地边上。

    和德维特去过的大教堂那种到处是精致浮雕彩色玻璃窗和手绘天花板的气派不同,这个小巧的教堂看起来也就比一路经过的农家讲究一点儿,平整的石墙刷成了白色,上面挂着干枯的珊瑚藤,一直长到最高的尖顶上,令人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它夏天爬满绿叶和红色花朵的样子。

    教堂里没有壁炉,只有一个老式的铁炉子,上面还摆着一个巨大的铁壶,壶底满是铁锈。

    院子角落还有一个防风雪的棚子,里面堆满了木柴。

    眼下波波米亚村的客人只有他们几个,当他们推开厚重的木门时,见风扬起的灰尘立刻让德维特皱眉后退了好几步。

    严冬季节显然并没有人定期打理教堂,长椅上落满了灰尘,空气中有一股腐朽木头的味道,众人不得不爬上高处,先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

    查理和希弗士把木柴抱了进来,炉膛里的灰也很久没清理了,他们花了不少时间才终于把火生了起来。

    雇佣尤金是个极致英明的选择,连德维特都没有看出他盗贼之外的才能——在希弗士升起火的时候,他已经利落地用教堂里的长椅搭成了几张简易的便床,铺好了毯子,又检查了一遍门窗。

    查理还在教堂后面找到一口水井,于是就在炉子上架起一个大铁锅,煮了一锅热腾腾的洋葱汤。

    大概是洋葱汤的香味起了作用,一直昏睡的少女终于醒了。

    她被希弗士放在一张长椅上,在她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睛之前,肚子就发出了咕噜噜的响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正准备吃晚饭的人们一时间都安静下来,看着穿红斗篷的少女慢慢坐起来,跟他们面面相觑。

    她有一头长长的金色卷发和一双和勿忘我一样蓝的漂亮眼睛,令德维特想起普莉西亚房间里那些手工制造的精致人偶。

    漂亮女性是所有单身汉荷尔蒙的催化剂,尤金几乎是本能地开始大献殷勤,他压低了声音,自以为低沉性感地说:“你醒了?到这儿来(烤烤火)。”

    少女立刻惊恐地睁大眼睛,手脚并用地想要逃走,却没发现自己只是躺在一张窄窄的长椅上,又被身上的斗篷一拌,立刻结结实实地摔倒了地上,那声闷响令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禁感到一阵疼痛。

    尤金连忙上前想去扶她起来,却被她一把撞开,顺势躲到翻倒的椅子后。

    德维特看够了热闹,才慢吞吞地说:“劳驾,有谁去提醒一下那个蠢货,他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变态?”

    他们这一行人全都是男性,其中:两个带着兜帽的男人、一个流里流气的大胡子,一个长着兔子脑袋的怪人——即使把小锡兵忽略不计,也是十足古怪的群体。

    任谁一觉醒来看到这么一群人——而且其中那个一看就是流氓的家伙第一句话就是威胁(?)她主动献身,都得害怕。

    查理充耳不闻地低下头,嘶~地喝了一口洋葱汤。

    希弗士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对落难的女性视而不见,他揉了揉额角:“尤金,别靠她太近,你要害这位小姐要抖得晕过去第二次了。”

    他的语气很沉稳可靠,那个少女闻言把目光转向他。

    可靠的骑士长并没有犯下尤金这种低级错误,他摘下帽子,冲少女露出和熙的微笑。

    “我们没有恶意。”希弗士用安抚人心的口吻说:“只是过路的商人,把你独自留在郊外太过危险,才决定带着你一起落脚。你是愿意,随时都能离开。”

    少女看上去稍微冷静了一会儿,但还是警惕地看着尤金。

    希弗士觉得头很痛:“尤金,没有哪个淑女愿意让陌生男人靠自己那么近。”

    尤金看向少女。

    少女毫不客气地点头。

    大受打击的尤金回到火炉旁,不但自信受到挫败,还要接受来自雇主毫不留情的嘲笑。

    查理拍拍小锡兵,派它给少女送过去一碗汤,德维特看了他一眼。

    虽然能动的锡兵也很诡异,但它可爱明亮的外形大大降低了威胁感,总之少女没有拒绝它。

    在能力范围能救下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算是基本道德,不过德维特和希弗士骨子里都带着贵族特有的冷漠与利己主义。尤其是希弗士,在与职责和信仰没有冲突的情况下,他通常很乐意给予女性更多的温柔和照顾,但在有德维特在的时候,公爵的安全与愿望是他心里无可动摇的顺位第一,他并不打算在旅途中横生不必要的枝节,因此没有分给少女多少注意力。

    德维特了解自己的骑士长,不过查理的态度就很值得耐人寻味了,用浓烟驱散狼群,控制住惊马救下少女的人是他,但除此之外,兔头店长的态度几乎称得上疏离——但不失礼貌。

    要知道查理可是能面不改色亲吻治安官夫人的胖手背,形容她是‘脆弱的花瓣’的男人,这家伙没理由在真正脆弱的少女面前反而这么冷静。

    可惜真正愿意关心美女的尤金却被外表拖了后腿,只得坐在火堆旁把干面包烤得软一些,同时尽量竖起耳朵听小锡兵和少女叽叽咕咕的小声对话。

    他们离得有些远,尤金什么都听不到。

    “我老早就想问你了,‘它’是什么?”挑食的公爵并没吃下多少东西,并决心也不让他身边的人专心吃饭。

    查理放下碗,看到德维特偏头看着坐在少女身边的小锡兵。

    “你说哥伦布?他是人类。”查理回答。

    德维特嗤笑了一声。

    查理有些无奈:“你希望我回答什么呢——他确实是人类,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遇到了一点意外。”

    尤金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人变成锡兵?”他知道火灾和车祸都能使人受伤变形,但变成另外一种非生命体就实在太过离奇了。

    “如果是魔法的影响,那也一定是十分高明的魔法师才能办到这一点。神职院里的大部分魔法师通常只能通过药水改变人头发和皮肤的颜色。”希弗士压低声音:“把人类变形的魔法是十分邪恶并被严令禁止的,谁这么胆大妄为?”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1章 第十一章 变形魔法并不是不能实现,但其中的原理十分复杂,不但在操作过程中容易出现可怕的意外,……

    变形魔法并不是不能实现,但其中的原理十分复杂,不但在操作过程中容易出现可怕的意外,还涉及到邪恶的动机与伦理问题,不管在哪片大陆、哪个国家都是禁忌,循规蹈矩的魔法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方面的信息。

    查理随手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火光映着他又大又圆的眼睛,看不出其中有什么情绪。

    “不一定需要正经的魔法,诅咒也可以办到。”他轻声说。

    希弗士沉默了。

    能实现这么高深的魔法的魔法师十分稀少,但如果是诅咒,范围就相对变大了不少。

    谁都知道,魔法和诅咒在本质上有很大的区别——不管是什么类型的魔法,全部来自魔法师本人的魔力支撑,因此才会产生根据天赋高低和魔力多少来划分等级的魔法师分级制度。

    而诅咒的门槛则更低一些,虽然也需要一定的魔法力量,但诅咒更多是借助各种邪恶的力量来实现的,成果更多是取决于借助了谁的力量来实现——让来自深渊的恶魔与迷途的幽灵完成同一个诅咒呈现的结果完全天差地别。

    “我遇到哥伦布的时候,他已经维持这个样子三十年了。事情发生时他还很年轻,很多细节他已经忘记了,我希望你们不要当面追问,虽然他性格开朗,但其实一直很缺乏安全感。”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我以为他是个孩子?”希弗士迟疑地说。

    大概是可爱逗趣的外表先给人一种童真的印象,其次他性格也格外活泼——说实话,有点活泼得过了头,总是一副精力无限的样子,就像一个横冲直撞的小火车头。

    “他以人类的身份生活的最后一天是他的十五岁生日。”兔头店长看着跳跃的火苗出神:“严格来说,确实也还是个孩子,和其他同龄人一样,每天到处奔跑闯祸,总也吃不饱,每天夜里躺在床上,最期待的都是明天的早餐会是什么。”

    紧接着,这样生动饱满的生活戛然而止,哥伦布的灵魂被放进了这个色彩鲜艳、冷冰冰的锡兵壳子里,时间永远停在了很多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午后。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尤金忍不住问道。

    “这可能就要问问你的老朋友了。”兔头店长古怪地笑了一声。

    尤金一脸莫名其妙。

    “魔女艾莲娜。”德维特低声说。

    “锡兵的身体不会疼痛也不会老去,但时间对哥伦布灵魂的磨损一年比一年明显,他的记忆也在逐渐消散。”查理说:“过去的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包括变成锡兵的原因。”

    公爵看着他:“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查理的长耳朵抖了一下,对方这种敏锐得几乎不近人情的思考方式是他最不擅长对付的。

    他想了想,慢吞吞地说:“我和哥伦布的相遇纯属意外。如果你要问我怎么认识哥伦布,还不如问问我……”

    查理停顿了一下,恶劣地看了一眼全神贯注的尤金:“是怎么和艾莲娜认识的。”

    尤金喝了一半的洋葱汤全洒到了胸前的衣服里,希弗士震惊地抬起头,条件反射地把手放到了剑柄上。

    兔子店长无辜地举起双手:“冷静点,我可没说我和艾莲娜是好朋友。”

    德维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跃跃欲试想要研究新玩具的口吻说道:“我似乎猜到你的脑袋是怎么回事了。”

    查理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那时候我也只有十五岁,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兔子店长用一种很有感情的语气回忆道:“长相优越,头脑聪明。从十一岁进入蒙特利埃学院——别露出那副表情,那是在多伦大陆非常、非常有名的学校,很多历史名人都出自那里。”

    “我想大家质疑的只是‘长相优越,头脑聪明’那一部分。”德维特拖着长腔说。

    查理没有理睬他,自顾自地往下说:“因为我实在太优秀,每个学科的老师都希望亲自教导我,所以我是当年唯一选择了所有课程的学生,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记录,我想到现在都没有人能打破……重点是,其中当然包括了魔法课。”

    虽然市面上合格的魔法师并不多,但学习魔法的门槛其实比众人想象的要低一些。

    所谓魔法并不仅仅是众人熟知的变形、飞行以及召唤各种闪电风雪之类视觉效果十分华丽的技能,其实里面还包含了很多细小的分支,包括催眠、炼制魔法药水、预言——包括魔法理论也属于魔法学科的一种。

    其实人类生来基本都带着魔法天赋,只是大多数人这部分天赋少得几乎可以忽略,又没有机会进行系统的挖掘和学习,这才是魔法师和普通人之间区别的真相。

    不管怎么说,魔法这回事听起来都是很酷炫的,谁不想呼风唤雨,谁不想飞呢?

    所以最初各种学校开设魔法学科时,学生选课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但经过几代人的检验,大多数学生终于发现有些人几乎不用翻开课本就能自己掌握指挥乌鸦的方法,但有些人抱着魔法课本苦苦研究几年,最终的成果也不过是勉强能让羽毛笔在桌上艰难地翻个身之后,人们才逐渐接受了天赋强求不来,理性选择职业的事实。

    不过当年的小查理并不是抱着想要成为呼风唤雨的大魔法师才学的魔法课,他只是对所有课程都有纯粹的好奇心而已。在他看来,哪怕不能在这方面有所建树,研究魔法理论和历史也是蛮有趣的。

    “艾莲娜和我不一样,她很有天赋,也早早就明确了目标。事实上,她是那时候老师最寄予厚望的学生之一。”查理说:“她在我十五岁那年入学,很快就被我迷人的风度吸引,时常向我热烈表达她的爱慕,即使我毕业了也一样。因为我一直拒绝她,于是她因爱生恨,把我变成了个兔头。”

    他爽快地下了结语:“这就是我和魔女艾莲娜的过去。”

    众人:“……”

    “恕我直言,这个诅咒也太过别开生面了一些。”希弗士迟疑地说:“既然要诅咒,为什么不干脆把你变成一只完整的兔子?”

    他理智地跳过了因爱生恨那一段,因为查理看起来一副很想继续就他风花雪月的故事长篇大论的样子。

    “因为她实在太喜欢我了。”查理斩钉截铁地说:“因此在诅咒我的最后关头,还在恳求我,如果我愿意和她在一起,那就收回诅咒。这种狠毒的法术是需要坚定的信念和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彻底成功的,可惜她一看到我英俊的脸就忍不住动摇,所以诅咒只完成了一半。”

    众人再次沉默了。

    虽然每个人都迫切想知道更多的前因后果和细节,但每个人都默契地不想再给他搭建舞台了。

    偏偏此时兔头明显情绪高涨了起来。

    “实际上,艾莲娜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忘掉我,只要我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里,她都会穷追不舍。这样的生活实在太沉重了,为了躲开她,我这才离开了多伦。”

    “听说艾莲娜是个妖冶的美女,还做过某个国王的情妇。”德维特若有所思:“你为什么一直拒绝她?”

    查理理直气壮:“她第一次向我表白的时候才十二岁,胸部都没发育呢。至于后来……”

    他突然停顿了一会儿。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说实话,查理此刻才发现,自己对过去的事记忆也有点模糊了。

    自己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艾莲娜产生过半点爱意呢?他甚至不太记得当艾莲娜还没有成为魔女,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抱着课本的模样了,因为到后期两人反目时,艾莲娜偏激的行事作风在查理心中产生的印象比起她的脸要深刻得多。

    “难道你会爱上一个能随时把你变成兔子的女人?”他反问道。“艾莲娜是个天才,也愿意付出努力,但在追求卓越时受到诱惑,误入歧途。她有成为大魔法师的潜力,却宁愿选择布满荆棘的捷径。”

    查理没有说出口的是,艾莲娜为了得到魔女的力量其实也付出了常人想象不到的代价。很多不明就里的人以为出卖灵魂是一件很简单、不劳而获的事情,但其实获得的邪恶力量越多,就会经历越恐怖痛苦的事。而最可怕的是堕落根本没有退路,只要轻轻勾住恶魔从黑暗中伸出的一个小拇指,就永远都无法再放开。

    “我比她早毕业几年,那段时期我四处游历,等我再次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某种邪恶力量的继承人。她继承了不属于她的强大力量、仇恨和城堡,哥伦布就来自那里。”

    “我们共同的导师曾经调查过艾莲娜究竟在哪里受到了蛊惑,老师认为她获得的力量来自历史上某个邪恶的女王。传说那个女王为了得到永生草菅人命,用人血浇筑了自己的领地,并在死后将力量和精神寄生在某个不会消散的东西上。有人猜想她成功把自己剥离出人类的躯壳,成为了邪灵,用民间通俗的话来称呼,就是恶魔。那个女王不断在人类中寻找继承人,通过灵魂共享的方式继续作恶,哥伦布应该是艾莲娜上一个继承人的‘作品’。”

    查理终于说累了,他放松地伸直了长腿,夜幕不知不觉地降临了,教堂外面十分安静,一旦他们停止说话,空气中就只有木头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令人忍不住就犯起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2章 第十二章 “上一个继承人?我还以为魔女都不会死呢。”尤金嘟囔道。 “除了创世神,世上不存在任何永生。病

    “上一个继承人?我还以为魔女都不会死呢。”尤金嘟囔道。

    “除了创世神,世上不存在任何永生。不管是天使还是恶魔都有消亡的时候,只是它们的生命实在太过漫长,几乎等于永恒。魔女并不是恶魔,她们也许能通过魔法延长寿命,但依旧会衰老虚弱,不可能永远支持魔力的消耗。”希弗士说:“我们的教士曾经跟我说过,魔法不是万能的,在魔力充沛的时候能用很多手段维持青春的外表,但一旦力量衰竭无法继续维持,□□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到它应有的年纪——大多数都是老的不成样子,又皱又干,跟枯树干也差不多。”

    大家都沉默了,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只是沉默看着炉火,间或有跳动的火星蹦出来,又很快熄灭。

    大概是说起了少年时代的事情,这天夜里查理难得梦到了过去的事。

    梦里的他脸上没有这层容貌,也没有兔子全方位的敏锐视角和软乎乎的长耳朵。

    他躺在喷泉边的草坪上,枕着一本厚厚的大书睡午觉,微风吹到他脸上,让他有点想打喷嚏。

    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有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伸手轻轻拿掉了他脸上的细草。

    他正想睁开眼,却感觉对方的手指顺着他的脸颊轻轻往下,微凉的指尖令他的皮肤微微颤栗起来。微凉的指尖划过他的脖子,顺着一种奇怪的、不自然的轨迹——

    那是他的颈动脉!

    查理猛地睁开眼,几乎是原地弹了起来,身上的毯子因为他的动作滑落到地上。

    下一秒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自己是在做梦,于是深深吸了口气,把喘息重重压回胸膛里。

    炉火还在燃烧。查理看了一眼火苗,转头就看到另一边的小公爵坐在自己的长椅上,目光炯炯地正在看着他。

    查理吓得差点再蹦起来一次。

    深呼吸。他暗中提醒自己,过了一会儿,顺了气的店长才对上德维特的眼睛。

    不知道是深夜的气氛还是炉火光线的关系,公爵的神情并没有他一贯的傲慢,反而相当全神贯注,甚至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好奇。

    脾气再好的人也不喜欢半夜本人无故盯着看,为了不惊动沉睡着的其他人,兔头店长没好气地朝他做了个口型。

    “干嘛?”他问。

    德维特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查理顺着看过去,发现原本躺着红斗篷少女的长椅上现在只有一个睡得正香的小锡兵。他一个激灵,拉开毯子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

    长椅已经空了,少女不知去向。长椅上的毯子还是温热的,躺在上面的人刚离开不久。

    连院子里的马厩门是开着的。当查理和德维特进去时,天南星和午夜也醒着,警惕地看着来人。

    “白马不见了。”查理把一盏手提马灯放在干料槽上,仔细观察地上的脚印。

    “就算她被马颠傻了也不会步行离开,除非她和野狼是一起长大的。”德维特用惯常的嘲讽语气说:“更何况她不傻。我确定她是认为所有人都睡着了才偷偷溜走的。”

    查理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他:“你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你没睡着?”

    德维特克制住想耸肩的冲动,斜倚在马厩的柱子上,漂亮的眼睛平静地和他对视:“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在长椅上睡过觉,谢谢。”

    店长忧郁地看着他:“公爵大人,假设我的猜想没错,您是要去找普莉西亚小姐。”

    德维特优雅颔首。

    “普莉西亚小姐嫁到了南方大陆,离勒梅那非常遥远。”

    “嗯哼。”

    “这段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