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这是勒梅那历史上最寒冷的一个冬天。棉絮般的大雪一夜之间笼罩了整个北方大陆,就连最耐寒的长尾狐都……
这是勒梅那历史上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棉絮般的大雪一夜之间笼罩了整个北方大陆,就连最耐寒的长尾狐都难以寻到踪迹。厚厚的积雪覆盖在屋顶和路灯上,让整个勒梅那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姜饼屋蛋糕。人们早早就堆起高高的柴垛,并决心将整个漫长的冬天都消磨在烧得旺旺的壁炉和温暖的蘑菇汤上。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白兰堡和它周围没有一点儿积雪,仿佛有一只温柔的手把它上空飘落的雪花都拂掉了。在这座城堡的中央庭院里,一个巨大的温室暖意蒸腾。
“公爵阁下,精灵的魔法能够维持城堡里的气温稳定,但这些蔷薇还是一天比一天憔悴了。”两个花匠低着头,不敢直视他们的主人。
年轻的城堡主人德维特公爵站在温室里,低着头看着温室里无精打采的蔷薇。
“这是普莉西亚的花。”他低声说:“我要它们都活着。”
但他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他派最优秀的工匠维护温室,用最好的花匠照料花苗,在凛冬将至前请求精灵用魔法让白兰堡的气候停留在春天,但不管他做什么,这些花都在渐渐萎败。
“再想别的办法。”他对身边的管家说。
管家谨慎地说:“阁下,如果连精灵都没有办法……”
“又不是只有精灵才会魔法。”公爵漫不经心地说:“天使已经差不多三百年没有降世过了,那么恶魔呢?”
管家心里一抖。
“恶魔只会操控死灵,不擅长生命魔法。”还好他随即又否决了。
“还有什么办法呢?”公爵看向他的管家。
年轻的公爵还不到二十岁,拥有继承自母亲的白皙皮肤与出类拔萃的五官轮廓,让他有一种超出性别,令人移不开目光的美貌。虽然很少离开白兰堡,但诗人所赞颂他“无限接近天使”的外表已经广为流传。
只有管家知道他的主人性格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透明无辜。
他思考了一下,谨慎地说:“也许还有其他办法。”
公爵转过身看着他。
“传说在叹息湖的另一边的枫林镇,有一家店。”管家说:“我曾经听骑士们提起过,店主能在某种程度上满足客人的所有愿望。”
公爵嘲讽地扬起眉毛:“‘满足所有愿望’?”
除了创世神,还有谁能夸下这种海口?
管家不说话了。这种玩笑似的传闻原本是不应该在尊贵的公爵阁下面前提起的,但游历归来的书记官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说,那家神奇的店曾经满足了某个国王荒诞的愿望,获得了常人想象不到的丰厚赏赐,买下整个枫林镇都绰绰有余。
温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让骑士长过来,”公爵漫不经心地说:“我要他在雪停之前跑一趟。”
叹息湖只听名字,很像一个适合春季野餐,秋季散步的好地方——实际上它确实如此。只是它比一般的湖大很多,冬天的湖畔风光可也一点儿都不美丽,尤其今年这么寒冷,夹着雪沫的风无时无刻都在刮,僵死的黑色树杈直直伸向天空,像无数巫婆的手指。
将近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枫林镇的守门人阿托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他今天喝了很多酒,想早点儿上床睡觉,于是决定提前一点关门,反正这么冷的天,不会有什么人来的。
他抖抖索索地裹紧身上的狗皮大衣,刚迈出小屋就被晚风吹得酒醒了大半。
现在还不到深冬呢,这种温度简直是活见鬼。阿托才出门不到一分钟,手就被冻僵了,他努力伸长手臂,努力想要把大门上的风灯摘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马嘶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阿托愣了一会儿,酒精让他的大脑停了两分钟才运转过来。
“这种鬼天气!”他粗声粗气地嘟囔着,尽管再不情愿,也还是凑近木窗,往外看去。
三匹高大的雪白骏马破开漆黑的夜色疾驰而来,阿托打了个寒颤,不灵活的手指抖索着打开大锁。
他看见了骏马拉着的马车上的金色公爵纹章。
一个全副武装的高大骑士低下头看着他。
“晚上好,看门人。”他说:“我的主人今晚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
枫林镇在严寒的冬夜里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治安官约翰两滚带爬地冲出门外,去迎接突如其来的公爵大人,他的老婆慌慌张张指挥女仆们更换床单,喷洒香水,临时打扫走廊,并毫无必要地把自己两个胖女儿都叫醒了,命令她们捧着水壶和面包,恭敬地在门边等候。
另一头的治安官忐忑地任由眼前高大的骑士上上下下打量自己。
“我为大人准备了最好的房间。”治安官殷勤地说:“炉子已经烧得很旺了,还准备了最好的莫力达岛葡萄酒。”
骑士长希弗士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两个随行的骑士上前拉开马车车门。
治安官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偷偷抬了点儿头——以美貌闻名整个大陆的年轻公爵,大家都只在传说里听过,这样传说中的大人物居然来到了自己镇上,哪怕是修道院里最古板的老家伙在场,肯定也忍不住想要看一眼。
可惜他只瞥见了车厢里伸出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在车门上叩了两下。
希弗士心领神会,板着脸说:“我们在叹息湖边遇到了梦魇般的怪兽,全靠光明神的庇佑才能安全抵达,我的主人想先去教堂祷告,祛除邪气,聆听指引。”
说完,也不管治安官呆若木鸡的表情,就翻身上了马。
治安官满腔的热情一下子被浇灭了,但总算还想起来不能怠慢公爵,连忙赶上前去,要亲自带路。
希弗士没有停下,一个娃娃脸年轻骑士笑容可掬地拦住他,低声嘱咐了两句话,也迅速跟着马车离开了。
治安官夫人在温暖的走廊里等了半天,没有等来俊美的年轻公爵,她心急如焚,一边指点女儿整理裙摆,一边忍不住伸长脖子去张望。
“亲爱的,”她终于看到了丈夫进来,连忙压低声音:“公爵大人……”
治安官让仆人全部退下之后,才说:“让莉莉和茜茜去睡觉吧,公爵大人没有停留。”
治安官夫人立刻睁大眼睛:“没有停留?那公爵大人要去哪里?”
治安官讷讷地说:“教堂。”
但说实话,任谁都听得出这是那位骑士长的敷衍之词,冬夜的教堂里连个火炉都没有,而且不是他自夸,治安官的府邸是镇上最好的,如果公爵大人连这里都看不上,那还能去哪里呢?
治安官夫人却在想另一个问题。
“难道公爵大人要去莫娜那里?”她拔高了声音:“那个下流的、肮脏的——”
“莫娜是谁?”
德维特公爵坐在马车里,即便经过一场漫长而寒冷的长途旅行,他的长袍也没有丝毫褶皱,映衬这他一向苍白的肤色,使他看起来像个装扮华丽的人形冰雕。
希弗士坐在马上,一张嘴就呼出一团白气:“人们都说她是银酒杯上的红玛瑙,仲夏夜的美梦——”
他透过马车窗瞥见主人冰冷的神色,立刻干巴巴地住了嘴:“镇上旅馆的老板娘,据说是个热情的美人。”
年轻的公爵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摩挲银柄手杖顶端那颗苍翠的祖母绿,语气平淡得近乎嘲讽:“美人?”
希弗士觉得自己怪冤枉的。德维特家族向来以权势和美貌著称,说实话,要是自己也长了公爵阁下那张脸,每天光是照照镜子就很难对什么美人感兴趣了,更何况是这种乡下地方的风流寡妇——但他能怎么办呢?那个可怜的治安官绝对想不到,公爵大人是嫌他长得不好看才不愿下榻的。奥斯丁自己也从未来过枫林镇,搜肠刮肚才想起这么个以漂亮老板娘闻名的酒馆,结果不但没被采纳,还被主人嘲讽了一通。
夜色已经很深了,大街上几乎空无一人,黑色的铸铁灯柱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那点儿微弱的路灯光似乎也快要被冻僵了,朦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灭了。
而有高级魔法加持的华丽马车在这种严寒下反而由里及外散发出微微的热气,在寂静的街景中有一种荒诞的幽默感。
德维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到桐木街去。”
在灯光昏暗的酒馆私语中,风尘仆仆的游侠篝火旁,甚至吟游诗人的歌声中,这个地址和地址中神秘的小店,都时常出现。
枫林镇桐木街22号。
荣耀,财富,青春永驻
我也许不会满足你
在摇响门铃之前
许个愿吧,疲惫的旅人
你想得到什么
无论你想得到什么
午夜的长街道安静得可怕,积雪覆盖了大部分鹅卵石街道,华丽的贵族马车只到路口就无法再往前了——两旁的石头房子挤挤挨挨地朝上伸展,路面狭窄得最多只能两个人并肩通过。
昂贵的长靴踩在雪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严寒使得大多数人家都关紧了门窗,连一丁点儿的光亮都不愿意漏出,这更令街道尽头那若隐若现的灯光恍惚得像个虚幻的梦。
德维特在台阶前站住,漂亮的浅色瞳仁盯着立在门前一个穿着制服的小锡兵,还不等他靠近,原本静止不动的锡兵突然抽风似的原地弹了一下。
德维特:“……”
这是什么鬼?
锡兵:“客人!查理!查理!”
小锡兵尖细的声音在冬夜里异常响亮,还不等公爵与他的骑士长反应过来,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慢慢从里打开了。
“劳驾,”一个温和的男声从门里传来:“随手关门——今天可真的太冷了,是不是?”
半开的门里透出温暖的黄色灯光,门边就是一个长长的柜台,上面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身影半蹲在柜台后面,好像在修理什么东西,发出细碎的咣当声。
似乎被灌进门里的风惊动了,对方站起身来,冲他们喊道:“行行好,请别站在我家的台阶上发呆!”
德维特的眉头一跳,奥斯丁更是条件反射地把手放到了剑柄上。
站在柜台后的,是一只兔子。
确切地说,是一只有着正常男人的身体,脖子以上却是一只洛伊德田园兔的脑袋,毛茸茸,长耳朵,又圆又大的眼睛盯着两个被自己吓得不轻的访客,露出了不赞同的谴责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
本古人穿越过来了。
第002章 第二章 德维特并不相信世上真有什么人能够满足一切愿望,如果传说是真的,那枫林镇早就被虔诚而狂热的信徒修成一座巨础
德维特并不相信世上真有什么人能够满足一切愿望,如果传说是真的,那枫林镇早就被虔诚而狂热的信徒修成一座巨大的神殿了。
但这个神秘小店的传说也并非全然空穴来风,德维特倾向于店主也许是精于某种旁门左道的黑魔法,或者隐世的白魔法高手,或者只是个骗术精湛的江湖混混,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是……
不管是哪种传言,都没有提到过,这个许愿池似的小店,店长是只兔子。
“我不是兔子。”仿佛知道客人心里在想什么,兔头店长把手边一个叮当作响的古怪天平塞到柜台下面。“那么,诸位有何贵干?”
德维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傲慢地问了一句:“你是个什么?”
这个问题可有点过分。
希弗士有点不自在地拉上了门,把一直在门外蹦跶的小锡兵热切的目光挡在外面。
“我当然是人。”兔子理所当然似的说。
年轻的公爵抚摸着手杖顶端镶嵌的宝石,勉强没有把嘲讽的话说出口。
“假设你是个人,”德维特又看了一眼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店长,对方那双毛茸茸的长耳朵正理直气壮地竖得老高。“就我看来你的传言都是名过于实。”
这种非人的外表无非就是使用魔法进行改造,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都不禁令人对这个家伙的能力产生质疑。
再怎么用魔法和金币武装马车和旅行设备,公爵大人都是个普通人,在这种天气下赶路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任性地把这都归咎到眼前这只古怪的兔子身上。
“噢,说说看。”店长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惬意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说不定我名过于实的能力对你来说刚好够用。”
很好,这就开始了。希弗士面无表情地心想。
他的主人很早就继承了爵位,在领地里从来都是最尊贵、最说一不二的人,通常是决不允许有人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的。
更何况那听起来更像是以牙还牙的嘲讽。
德维特果然皱起了眉,在屋里的另外两个人都以为他要大发雷霆的时候,他却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门廊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外面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他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一件事。
普莉西亚离开白兰堡的那天夜里,他站在城堡最高的塔楼上远眺,但大地一片漆黑,天上偶尔闪过的暗淡星光根本照不亮她离开时的路。
查理看到公爵抬起头,眼睛里不带丝毫情绪。
他长得可真漂亮,兔头店长不合时宜地想。
“我假设你沿用的是人类的生活习惯,”公爵大人慢慢说:“那至少能为客人泡点茶?”
就是性格不好,阴阳怪气的。
店长又在心里想道。
十分钟后,德维特已经挑挑剔剔地在一张黑胡桃木扶手椅上坐下了,希弗士也得到了一张拼接花棉布靠背椅——德维特只看了一眼就嫌恶得转开了视线,因为他坚信恶俗品味会通过空气传染。
但至少现在每个人都挺舒服的,连原本等在外面的两个随行骑士也得到了一个有壁炉的小起居室休息等候,查理还贴心地把两匹白马也牵到了自己温暖的马厩里。
查理煮了很大一壶牛奶,似乎决心表示自己不是只吃胡萝卜的兔子,还特意端上了杏仁蛋糕和黄油曲奇。
德维特没有去动黄油曲奇。
查理仿佛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介意他的傲慢,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希弗士拿出一个细长的绒面盒子,表面一点儿装饰都没有,纯金扣搭在被打开时发出悦耳的脆响。
一支淡粉色的蔷薇安静地躺在盒子里,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低调的盒子被附加了什么魔法,脆弱的花瓣上居然还挂着晨露。
这是一支新鲜娇艳,令人忍不住心生怜爱的花。
但查理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怎么?”德维特不动声色地问,他注意到对方那双轻佻的长耳朵不动了。
“令人遗憾,”查理轻声说:“它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
他大概能猜到小公爵为什么会来桐木街了。
希弗士拿着盒子的手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他有点不敢置信,公爵大人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这只荒唐的兔子就猜到了他们的来意吗?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出奇,德维特看了一眼窗外,发现雪已经停了。
“我的母亲曾经跟我讲过普莉西亚出生时的事。”他轻声说。
他的姐姐普莉西亚,是公爵夫妇的第一个孩子。她出生时也是冬天,但并不很冷,当她平安出生和赋税减免一起从城堡中传出时,领地里所有人都为公爵的仁慈与新生命的诞生欢呼,来自各地的礼物被源源不绝地运进城堡,林中仙女也亲自来给予祝福,并在公爵夫人的温室里种下一丛粉蔷薇,告诉她,她的女儿将拥有花儿一般娇嫩美丽的脸庞,如果她愿意微笑,即使是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心伤害她一根手指。
那丛蔷薇跟着普莉西亚一起长大,等普莉西亚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占据了整个温室。
“蔷薇大多数时候都是生机勃勃的,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两次例外。”
德维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杖顶端的宝石,下垂的睫毛在他眼下笼罩出一片阴影。
第一次是他还很小的时候,普莉西亚生了一场重病,每天都有不同的医生在城堡里来来去去,公爵和公爵夫人都疲惫地守在女儿床前,但不允许德维特靠近姐姐的房间一步。
于是小小的德维特每天都到温室里去看“姐姐的蔷薇”,尽管女仆依旧精心照料,但蔷薇还是一天天萎靡下去,让既焦虑又任性的德维特发了好几次脾气。
他不记得是哪个医生治好了普莉西亚,但他记得当母亲允许他走进卧室远远地看普莉西亚一眼的那天,没精打采的蔷薇再次长出了新芽。
第二次,就是他们同时失去父母的时候。普莉西亚关在房间里哭了好几天,哭得蔷薇的花瓣纷纷落下,但它们最终还是振作了起来——在城堡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时,普莉西亚穿上最隆重的礼服走出房间,牵起德维特的手,宣布白兰堡要迎接史上最年轻的主人。
“恕我直言,你心里恐怕已经有了答案。”查理轻声说道。
德维特抬眼:“所以我在寻求解决的办法。”
不论是束手无策,还是坐以待毙,都不是他的风格。
“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查理问道。
嬉皮笑脸的兔子固然令人觉得古怪,但一本正经这种表情同样也不适合一只兔子。
德维特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一边开口:“那要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我能做到的事情恐怕比您想象的要多一些。”查理放松地坐在扶手椅里,惬意地咕嘟咕嘟喝下半杯牛奶:“在我的店里,这向来不是问题。”
“那问题是什么?”德维特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意思。
兔子店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才转头看向那位不可一世的公爵。
“价码。”
他说。
世上当然不存在勾勾手指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人,与其说是“实现愿望”,查理更愿意说他出售给顾客的是“解决问题的方向”。
普莉西亚十七岁就嫁到了遥远的南方大陆多伦,对方同样是个掌握权势与财富的贵族。双方处在这种地位和立场,在对方没有来函或邀请之前,德维特不能鲁莽地亲自踏上对方的领土。
且公爵不能只身前往任何陌生的地方,但如果带着武装力量,那么当他抵达目的地的那一刻,对方就能认定这是宣战行为。
狡黠的店长知道年轻的公爵最在乎的是什么。
“哪怕是最强大的魔法师,他的水晶球也不会时刻保持清晰,人的双眼很容易被蒙蔽。”查理说:“但星星不会说谎。”
“你会占星?”德维特盯着他,语气有点危险,大有“你敢承认就让你就地死亡”的气势。
占星是一种极其稀有的天赋,放眼几个大陆,能够读取星星的轨迹并解读未来的占星师不会超过五个——而这五个人不是被帝国掌控就是下落不明。
据德维特所知,有两个占星师分属不同帝国,还有一个虽然血统和能力纯正,但已经老得起不来床,约等于无。
其他的占星师,差不多就只活在传闻里了。
“我当然不会。”兔头店长耸了耸肩膀:“但我能给你结果。”
德维特半眯着眼睛盯了他片刻:“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随便胡扯几句骗我?”
“很简单。”店长说:“您可以不相信我,但不会有人怀疑占星师科特。”
占星师科特,现存的三大占星师之一,恰好就是德维特所知的“下落不明”的著名占星师。
“你知道科特在哪?”德维特立刻问。
如果是科特的占星结果,确实没什么可怀疑的,这比他花钱找一百个招摇撞骗的占卜师更来得有效。
查理摇摇手指:“我可以为你们安排一次约会。”
德维特看着对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有点不痛快。
但从小接受的贵族教育不会允许他情绪过于外露,于是他压下心里的不耐烦,淡淡地说:“成交。”
查理笑了一声:“现在还不行,公爵大人。”
德维特看向他。
“您漏了做生意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他轻声说:“我们还没还价呢。”
“你想要什么?”德维特不动声色地问,如果真的能请到占星师,那么普通的报酬恐怕不足以打动这只古怪的兔子。
查理长长地耳朵竖了起来,十分碍眼地摆了摆。
“两件事。”查理把茶杯放回托盘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惬意地靠回椅背上:“第一,我要一个承诺,以你德维特公爵的名义,当我向你要求时,你必须竭尽全力,毫不保留地满足我。我不会立刻向你兑现,在那之前,请您保重。”
希甫士不太友善地看了查理一眼,什么叫‘请您保重’?
这只兔子就差没说在他没兑换报酬前,你千万别死或者别失去爵位和财富了。
这叫什么话!
德维特暂时没有在意查理的挑衅,平静地示意他继续说。
“第二就是,”查理笑眯眯地拉长了语调:“你求我啊。”
第003章 第三章 希弗士用了不少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朝那只嚣张的兔子拔出剑来,但公爵大人在这时表现出了与他年纪不贰
希弗士用了不少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朝那只嚣张的兔子拔出剑来,但公爵大人在这时表现出了与他年纪不符的成熟。
谁也没想到这位总是仰着下巴的年轻公爵想也没想就站起身来,朝他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低声请求查理接受自己的委托。
这反而让原本期望对方总是面无表情的苍白脸庞被气红的查理觉得怪没劲的——他其实就是突发奇想逗逗他,谁让他一出场就那么盛气凌人呢。
这事弄得,像在欺负孩子。
不过当事人其实并没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
事后回忆起这件事,德维特平静地说,开口求人并不会令他觉得羞耻——实际上,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交换,哪怕让他穿上裙子跳脱衣舞也不是不可以。
占星术是世上最神秘的事情之一,因为绝大多数人都看不出每天都挂在天上的星星究竟意味着什么,更别提从中预测未来。
当占星术被垄断在屈指可数的几个占星师手中时,不是没有人试图破解他们的秘密,几百年来,不断有人从星云的图案、月亮的位置之间的联系获取灵感,但从未有人成功过。占星术,是真正的天授神职。
无法学习,无法传授,更无法伪造——从古至今,占星师们的预言从不落空。
而珍稀的占星师们显然不足以应对整个大陆的预言需求,所以他们都自有一套避世的方法。
但信心十足的兔子店长向公爵保证,只需要三天就能联络到传说中的占星师,并热情邀请他和骑士们在自己的店里落脚。
这一回不用德维特出声,希弗士就坚决拒绝了这个邀请。
如果不是因为普莉西亚小姐,他早就朝这只胆大包天的兔子扔出白手套了。
于是当年轻俊美的尊贵公爵来到枫林镇这个消息传开时,治安官夫人也得到了令她咬牙切齿的讯息——公爵果然住进了莫娜的旅馆!
她是枫林镇最有钱有势的女人,唯一令她品尝到挫败滋味的人就是漂亮的莫娜,毕竟再华丽的裙摆和首饰也比不上一张风情万种的脸庞更吸引男人的目光。
那个肮脏的小破旅馆居然请到了公爵大人,莫娜那个女人一定是想趁这个机会卖弄风骚,飞上枝头当凤凰。
治安官夫人觉得,如果当公爵大人的旅行结束后,离开时带着莫娜回到奢华的白兰堡的话,她一定会心脏病发的。
有这种想法的人远远不止她一个。
于是几乎半个镇子的人都赶到了树洞旅馆,想要趁机看一眼著名的德维特公爵是不是真的拥有天使般的美貌,莫娜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公爵的情妇。
但令人遗憾的是,树洞旅馆大门紧闭。
连原本住在旅馆里过冬的旅人,都被请了出去,但显然公爵给了他们不少的补偿,足够令他们再找一个舒适的酒吧,把大把大把的金币换成啤酒。
其实老板娘莫娜也挺郁闷。
如果不是她向那个骑士长苦苦求情,离开树洞旅馆她无处可去,恐怕连她也要被请到别的地方。至于公爵大人一到就开始清场,她连那位尊贵的客人长什么样都没有看见。
因此当治安官夫人高声要求莫娜让开,“不要妨碍她为公爵布置这个肮脏的旅馆客厅,至少铺上地毯,以免弄脏大人的靴子”时,莫娜也爆发了。
要知道,莫娜且不提,治安官夫人也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贵族,也许她花了大价钱请家庭教师教导自己的两个女儿,但一旦被激怒,还是能毫不犹豫挽起袖子摘下耳环打上一架——真正的贵妇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一步的。
德维特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有成熟的女性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叫骂推搡,头发散乱,首饰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如果他的眼睛没有欺骗他,那两位已经在开始撕对方的裙子了!
天神在上,普莉西亚这辈子从来都没有用这种尖得可怕的声调说话过,能出现在白兰堡的女性,哪怕只是一个洗衣女仆,言行举止也是经过女官专门教育的。
“劳驾,希弗士。”他嘲讽地站在二楼走廊上,对自己的骑士长说:“能不能请你那位——”
他稍微斟酌了一下。
“‘银杯上的玛瑙,仲夏夜的美梦’小姐稍微冷静一点?她们的尖叫令我头疼。”
希弗士满脸的一言难尽,尽管他骁勇善战,但谁也没有教过他如何让两个发疯的女士冷静下来啊。
实际上,在场没有这种信心的男人不止他一个。治安官本人局促地站在一旁,试图想要劝架,但根本插不上话。
治安官夫人甚至能抽空大声警告他‘别想趁机摸这个□□一下’,而老板娘像是完全气疯了,尖声诅咒她是一头待宰的母驴。
“老天,这儿是怎么了?”
一个冷静的声音突兀地插进了两个女人的诅咒之间。
莫娜率先反应过来,看向门外。
有个男人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长相——但没关系,光看那两只耳朵就能知道来的人是谁。
是啊,除非这个镇上还有另一个长了一脸毛还沾沾自喜的怪胎。德维特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心想。
两个女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查理。”莫娜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噢!”
她的指尖掠过耳垂,上面被耳环划出的伤口泛起血丝。
“别动。”查理轻声说,抵着她的下颚偏头看了一会儿。
“我请求你回到房间,让翠西帮你处理一下耳朵好吗?”兔子店长的口气仍旧不紧不慢,但却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伤痕不适合你。”
莫娜提起裙角,看也不看治安官夫人,高傲地昂着下巴走了。
治安官夫人眼睛一竖,却看到查理变魔术似的从大衣里拿出一朵半开的大丽菊,彬彬有礼地询问是否能别到她的发髻上。
一场战争以一种古怪的方式迅速收场,治安官夫人离开时甚至还带着笑容。
站在二楼目睹了一切的公爵和骑士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说看。”德维特说。
“说什么?”兔头店长走近公爵暂住的房间,惊奇地发现里面多了很多一眼就能看出根本不属于树洞旅馆的东西。
四柱大床是崭新的,配套的床边桌上有一套亮晶晶的、纯洁无垢的茶具,看起来更像是工艺品而非家具用品。
“你不会想知道砸了那个水晶杯要赔多少钱,放下。”德维特懒洋洋地坐回高背椅上。
查理悻悻地收回手。
“你是怎么做到对着她说出‘美丽的女人比花朵还要脆弱,碰掉哪怕一片花瓣都会令人心碎’的?”德维特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不是治安官站在一边,我会以为她是屠夫的妻子。”
“不过比起治安官,这个职业显然才是那个胖子的天职。”他随即又补充。
查理耸耸肩:“女人本来就比男人更柔弱易受伤,我的说法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我怀疑你的眼睛乃至审美都不正常,德维特心想。
不过公爵并不想把太多精力放在那两个令他大开眼界的女人身上,这只兔子出现在这里,只说明一件事。
“趁大雪刚停,我们今天就可以出发。”查理说。
希弗士这才注意到,他的脚边还有一只手提包。
“我立刻安排。”骑士长说。
“不。”查理转头看向他。“您可以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希弗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店长说的‘我们’,居然不包括自己。
“公爵绝不可能独自前往任何地方!”希弗士立刻说。
“怎么会是独自前往?”查理诧异地说:“我也一起啊。”
德维特微微皱眉。
“这不一样。”希弗士按捺住心头的火气:“公爵身份高贵,出行需要安排妥当。我们这一次出行已经足够仓促,不可能再度精简人手。不光是我,所有的骑士都要同行。”
“我的大人,科特能作为一个远离人们视线的占星师不是没有理由的,你以为他会乐意我带着一队骑士浩浩荡荡地去抄他的老窝?”查理说。
再说了,他实在看不出他们这次出现究竟有什么‘仓促’之处,这间小镇旅馆的房间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连窗帘都换成了带着贵族纹章的天鹅绒,鬼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耿直的骑士长直言不讳:“就算关于科特占星师的事情是真的,你也不能保证我的主人路上的安全与舒适。”
查理眨巴眨巴眼睛:“舒适暂且不提,出一趟门会有什么不安全?这种天气连野狼都不会出现。”
“好了,希弗士。”德维特看好戏般欣赏了一会儿骑士长与兔头店长的针锋相对之后才开口道:“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们在这里等我。”
“公爵大人!”希弗士回头:“我们还不能完全信任他!”
“如果他是个骗子,就砍了他的脑袋挂在塔楼上。”德维特冷漠地说:“我希望你不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希弗士瞪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查理以为这个英俊的骑士要下定决心拔出剑来跟自己决一死战了。
但他没有。
“但总得有人驾驶马车。”希弗士说。
他和德维特一起看向查理。
查理的长耳朵微微动了动,然后——
“不行。公爵大人,要是再多一个人,我敢打包票谁摸不到科特的袍子角。”
希弗士的嘴角不易觉察地扬了扬:“那您恐怕需要换上更保暖的衣服。”
在这种天气骑马赶车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更何况他不认为这位体格修长却偏瘦的古怪店长体能可以跟训练有素的骑士相提并论。
“啊,不不不。”查理的长耳朵扬了扬:“我有更合适的人选。”
希弗士瞪着他:“你说过不能再多一个人——”
“没错。”查理斩钉截铁:“不会再多,但马车的问题我能妥善解决,请不用担心。”
半个小时后。
以长途旅行来说豪华得不像话的马车停在树洞旅馆门口,街边房子里好奇的孩子们使劲扒在窗前,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汤姆!汤姆!你说那个车窗子是金子做的吗?纯金吗?”
“你看到那个纹章了吗?比妈妈的耳环还要亮!托尼!”
几个高大的骑士站在门口,看着查理的眼神都不怎么友好。
查理仿佛毫无觉察,优雅地替公爵拉开车门,然后自己也坐了上去。
马车前室里,一个小锡兵快活地坐在车座上,屁股下垫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坐垫。
“准备好了吗?”它兴高采烈地喊道:“大声说再见吧!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第004章 第四章 那个烦人的小锡兵和他的主人一样,完全感觉不到气氛的尴尬,任凭俊美的公爵如何一路板着脸一语不发……
那个烦人的小锡兵和他的主人一样,完全感觉不到气氛的尴尬,任凭俊美的公爵如何一路板着脸一语不发,他们俩都能把寒冬赶路当成早春野餐来对待。
如果不是拉车的骏马‘天南星’和‘午夜’只听从德维特的差遣,估计他们俩还想在阴冷的树林边停车休息——那只兔子甚至带了口风琴!
“别这么紧张。”查理说:“我们天黑前就能到达。”
“看来那个著名的占星师还是你的邻居。”德维特板着脸说。
“这倒没有。”查理从自己的手提箱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玻璃罐子,里面赫然是漂亮的红色果酱。
“我只是知道近路。”他一边说一遍又拿出几把精致的餐刀,动作迅速而优雅地把果酱涂在白面包上:“他就住在绿林里。”
德维特抬起眼睛,有些意外对方就这么毫不在意地把占星师的藏身之地大剌剌地说了出来。
查理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朝他挤了挤眼睛:“除了我,谁都没法儿顺利到达科特那儿,哪怕把地址精确到他的门廊台阶也一样。”
德维特毫不客气地盯着他看。
他发现查理虽然长了个兔子脑袋,但脖子以下的部分意外还算赏心悦目,虽然说话时常令人想把他关进水牢,但其实举止相当规范,肩线平直腰腹挺拔,腿也足够长,规规矩矩地按礼仪扎好衬衫穿起外套时,几乎就是个出色的绅士。
就是瘦了点。
常被人称赞“纤细得宛如天使”的德维特公爵毫无压力地想道。
“为什么?”他突然心情变好了点儿,罕见地给坐在对面那只得意洋洋的兔子捧了个场。
“因为他住在绿林里。”查理兴高采烈地说。
“所以呢?”德维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
绿林。
这只是一个简称,实际上,那片森林一直没有一个官方的具体名字,因为那片广袤的树海是连精灵都不会涉足的地方。
时常有人在树海边缘迷失方向,把尸骨永远留在那里。谁也不知道进去的路在哪里,或许根本不存在。
至少近百年来绿林方圆十里都是人迹罕至的无人区。
占星师科特住在那里?
总是显得胸有成竹的年轻公爵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迷茫:“他是怎么进去的?”
查理把最后一口面包放进嘴里:“我带他进去的。”
德维特微微挺直了身板。
“现在你要带我进去。”他说:“秘密即将不是秘密了。”
兔子店长轻松地耸了耸肩:“对,‘我带你’进去。”
“很多人都想知道占星师的下落。”德维特意有所指地说。
“但从未有人成功过。”查理说:“科特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我恰好知道他正在打包行李,我们还能赶在他离开前聊一会儿。”
像是响应他的话,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查理!查理!”小锡兵站在坐垫上:“前面的树林太密啦!”
公爵的豪华马车对上荆棘也毫无办法。
“没关系。”查理“啪嗒”一声扣上手提箱:“接下来我们要步行。”
他敏捷地跳下马车,转身伸手。
德维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手杖在门框上敲了敲。
在咔咔的机括声中,一个脚凳自动放了下来。
查理:“……”
真是壕无人性。
马车只走到了绿林边缘就无法再前进了,他们离树海还有一段距离,但高耸的岩石挤挤挨挨组成了天然屏障,上面布满了发腻的苔藓,加上冬天的积雪,除非长了翅膀,否则做梦都别想翻过去。
德维特把毛皮斗篷裹紧,巨大的帽子几乎把他的眼睛都盖住了,浅金色的头发和睫毛都被覆盖在阴影里,只看得到他微微发红的挺翘鼻尖。
查理没有穿斗篷,而是穿了一件风骚的长大衣,高帮靴踩在雪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小锡兵跟在查理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走,不时回头看他。
德维特傲慢地俯视他,一言不发。
“查理!”小锡兵的声音在雪地里有些模糊:“我的关节要被冻住了!”
“等一会儿,我敢肯定那群家伙会在下面剩下点儿油什么的。”店长用息事宁人的口吻说。
“如果你打算绕着这些石林走上一圈,”德维特一张嘴就呼出一团白气:“最好早点儿说清楚。”
话音刚落,查理就站住了。
他面前矗立着一块高高的石头,上面一层薄薄的白雪。
德维特站住脚,看着那只兔子弯下腰,像是摸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脚下的地面发出轻微的颤动,间或夹杂着沉闷的哐当声。
等到颤动完全停止,巨石就凭空移开了,像是笨拙地转了个身,露出一个地洞,蒸腾的暖意正透过洞口争先恐后扑了上来。
查理转向德维特,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锡兵已经跳了进去。
“这是什么地方?”德维特放下斗篷帽子,边走下石阶边打量这个显然是人工开凿的空间。
“矮人废弃的矿洞。”查理走在他身后,声音在地下显得有些沉闷。
锡兵的帽子似乎被改造成了一盏风灯,踩着小碎步走在他们前面,不多不少能够照亮他们脚下的路。
“这个矿洞很大,至少被开采了两百年。”查理说:“最繁荣的时候,帝国三分之一的宝石都来自这里。”
不用他说,德维特也能看得出来,矮人身形不高,一般的矿洞绝不会有这种宽敞到空旷的规模。
“这个温度不对劲。”德维特说:“下面有什么?”
地洞确实会比地面暖和一些,但这里的温度也太宜人了。
查理有些意外。
这个传说中一直安坐在白兰堡里的公爵敏锐得出乎意料。
“地火。”查理没有卖关子:“这里原本只是个矿坑,越往下矿藏越丰富,还挖出了地火。两百年前几个矮人族在这里汇集,东边的富格米勒矮人开采,西边的赫多玛矮人冶炼,南边的梅金矮人将财富运往四面八方。”
那些勤快的矮人宛如一群不知疲倦的工蚁,用了几百年时间修建了这个巨大的地下世界,各种复杂交错的矿道,依托地洞修建的公共大厅,冶炼厂,德维特甚至在某个交错的路口远远看到一个破烂的石头吧台。
从地底吹起的风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息,百年前矮人粗野的笑声、热闹的风琴声和日夜不停地敲打声仿佛还夹在风里,但很快就消散无踪。
“矮人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财富。”德维特突然说:“出了什么事?”
这个矿洞规模出人意料地大,但他估算了一下径深,觉得这个矿藏恐怕远远没有被发掘出应有的价值。
走在他身后的查理脚步顿了一下,在被前面的人发觉之前,他快走了两步。
“他们走得太远了。”查理轻描淡写地说:“地表浅层的宝石被开采殆尽后,他们开始扩大矿洞,越往地底走财富就越大,但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多。‘火焰女王’是他们带出矿洞的最后一颗宝石。”
德维特眼神一动。
没有贵族不知道‘火焰女王’,世上现存最大、形状最美的红宝石,九十年前曾经被镶嵌在以美貌著名的娜缇王后的冠冕上,但不久就连同冠冕一起失窃,德维特也只是在娜缇王后的画像上见过那颗传奇宝石的风采。
在那之前,恰好是自航海时代后第二个奢饰珠宝交易的爆发期,很多留名青史、美艳绝伦的珠宝都是这个时期出现的。
“‘火焰女王’之后,这个矿洞就被矮人关闭了。”查理低声说:“入口和地图被当作最高机密。但总有不死心的矮人经受不住诱惑,独自偷偷进来,结果再也没能出去。矮人认为这是自然界对于他们开采矿洞两百年的惩罚,于是干脆远远迁走,不再回来。”
“在‘火焰女王’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德维特问。
能使人停下伸向这种巨大财富的手,一定是遭遇了极端可怕的威胁。
“没有人知道。”查理说:“根据矮人的说法,矿洞深处的宝藏属于绿林,如果有谁胆敢再拿走哪怕一颗宝石,都会迷失在这个巨大的矿洞中,直到化为白骨。”
德维特微微偏过头,看了身后的兔子店长一眼。
迷失……
这里各种巨大的地下空间与矿道交错,确实很像一个巨大的迷宫。
眼看年轻的公爵不上当,查理耸耸肩:“矮人的传说与其说是恐吓,不如说是提醒。矿洞浅层已经被开采光了,我认为只是借个路不会有什么问题。”
“从这里出去,就是绿林。”德维特用的是肯定句。
“嗯哼。”
“你是怎么发现矮人的入口的?”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德维特此时终于对查理有所改观。
如果说一开始他认为查理只是个信口开河的啰嗦兔子,那么现在,这只兔子终于向他展示了那么一丁点儿、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但仍旧非常可疑。
矜持的公爵没有再继续发问,他发现那个呱噪的小锡兵似乎并不具备同时处理两件事的能力,当它行使自己路灯的功能后,嘴巴就再也没张开过。
于是一行人沉默地穿过暗沉的矿道,当他的怀表转了一圈多一点的时候,小锡兵终于停下了。
查理走上前,背对着德维特不知道捣鼓了什么,小锡兵头上的灯灭了。
它也重新活泼起来。
“查理!我们到了!”
查理安抚地拍了拍小锡兵,弯腰拉开了一扇看起来极其沉重的门——这道门似乎一百年内都没人动过了,铁锈让它运作不良,查理只勉强拉开了一半就被卡住了。
德维特躬着身子走了出去。
第005章 第五章 一股浓郁的草木气息灌进德维特的鼻腔,映入眼帘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参天巨树,树与树之间都是低矮的灌木和长……
一股浓郁的草木气息灌进德维特的鼻腔,映入眼帘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参天巨树,树与树之间都是低矮的灌木和长满青苔的石头,浓密的树冠遮蔽了天空,使这里看起来居然并不比矿洞里明亮多少。
他回头看了看,矿洞的出口就在一个不起眼的土坡下,黑铜色的小门几乎和泥土融为一体,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藤蔓植物和野花绕满了整扇小门,也就是刚才查理那么费力也没法完全把门打开的原因。
一只颜色鲜艳的甲虫忙碌地爬上德维特的靴子尖,又匆忙钻进他脚边的泥土里。
“这边走。”查理长腿一迈,轻松跨过一棵倒下的松木。
长长的绿色藤蔓从树上垂落,德维特皱着眉拉紧了斗篷。
……他总觉得有无数粘乎乎的虫子隐藏在这些植物里,这令他浑身不自在。
以一座森林来说,绿林实在安静得有点过分。
熊吼狼嚎,鸟叫虫鸣都没有,连风吹树叶的摩挲声都几不可闻,相比之下,他们踩上柔软的落叶层发出声音在这里显得尤其突兀,这种气氛连小锡兵都本能地闭嘴了。
在这种极度安静的空间中,德维特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安静只是这个广袤树海的表象,树木正在对着他们几个不速之客发出窃窃私语,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他们脚下沉睡,偶尔吹过的微风能令人感知到它的呼吸——连树叶中漏下的星点阳光,都有一种奇异的律动声。
查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偏过头有趣地打量了一下年轻的公爵。
他俊美的脸庞重新罩在了斗篷帽子下,光洁的下巴轮廓利落得有点不近人情。
其实传闻多少和现实有点不同,查理并不觉得这位公爵和天使有什么相似之处,精致的五官并不能柔化他宛如利剑般随时要冲破刀鞘的尖锐气质。
但当他几乎以为对方是一座冷硬的水晶雕塑时,对方又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感知度——这种敏锐的感觉通常只会出现在精灵一类的生物上身上。
实在有点有趣。
遮天蔽日的大树使人无法辨别方向,德维特注意到自己随身携带的罗盘早就失去了作用,在这种情况下,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那只兔子究竟认不认识路。
虽然兔子向来都是森林中的一员,但天知道对方还保留有多少本能?
“我保证已经接近了。”查理轻声说。
“半个小时前我们走过的地方跟这里一模一样。”德维特冷淡地说。
如果不是他一直有锻炼体能的习惯,普通的贵族在矿洞那一步早就已经累得爬不起来了。
“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嘘。”查理的长耳朵敏捷地动了动,停下脚步。
德维特和小锡兵也跟着站住了。
一片寂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德维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正要开口,就被查理抬手摁住了肩膀。
他条件反射地就要后退,对方就快他一步地朝前一指。
森林里不知什么时候弥漫起了浅浅的雾气,在一片白色的水气中,一个曼妙生灵的身影一晃而过。
德维特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的视力很好,虽然只是远远一眼,他也看清了。
那是一只漂亮得惊人的白色母鹿,如果它出现在绿林之外的任何地方,都足以在整个大陆的贵族之间掀起一片捕猎狂潮。
直到雾气消散,查理才放下手。
“那是绿林之心。”查理主动解释:“人类也管她叫做森林女神——有时候她会化成林中仙女,有时候是小鸟,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只母鹿。科特是经过她的许可才能住在绿林里。不能太深,远离绿林中心,但用来避开人类以及其他生物远远足够了……”
他们转过几棵茂盛的山毛榉,一片巨大的林中沼泽出现在他们眼前。
一艘树皮船安静地停在沼泽边。
坐在船头的小锡兵重新点起了灯,但这圈小小的光晕无法穿透这一片潮湿的水雾,德维特从稀疏的树干之间勉强看到,在不远的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黑影。
沼泽没有波浪,小船却能自动缓缓靠向那个影子。德维特脸上不动声色,斗篷下的手却悄悄握住了他从不离身的手杖。
但等他们离得足够近了,他才发现那个影子是一棵大得惊人的老树,上面歪歪斜斜架着一个树屋。似乎知道有客人来了,树屋外的观景台地板上一个活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一个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绳梯悠悠垂了下来。
从小养尊处优的公爵觉得这短短一天的时间里,他不得已做尽了所有形象全毁的事情:长时间步行、像老鼠似的在洞里钻了大半天、手脚并用爬这个该死的绳梯。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此刻连无数人做梦都想见上一面、大名鼎鼎的占星师科特都无法让他的怒气平息下来。
这位闻名遐迩的占星师看起来相当年轻,脸色是常年不见太阳的苍白,中等个子,看起来有些瘦弱,衬衫系得很规矩,令人感觉他是某个乡间别墅里的数学教师。
但科特却很高兴,严格来说,从看见德维特那一刻起,他脸上大得夸张的笑容就没有收敛起来过。
“我的老朋友!”他浮夸地拥抱了一下查理,并迅速评估了一下形式,知道这位俊美的公爵不太可能跟他有什么身体接触之后,仍旧笑容满面地把他们领进起居室。
是的,这个表面上摇摇欲坠的树屋不但有起居室,里面还有一个暖意蒸腾的壁炉。
即使用帝国最挑剔的贵族眼光来观察,这间树屋也不能说不舒适。光洁的墙壁上贴着考究的壁纸,完全没有因为潮湿的环境长出霉斑,脚下是柔软的地毯,很多精致的手工书籍随意散落在地板上,墙边的壁橱里摆满了闪闪发光、镶着宝石的银器,火炉边的桌子上铺着锦缎,上面摆满了火腿、葡萄酒和小甜馅饼。
“我要说,收到你的信吓了我一跳。”科特热情地说:“我还以为至少明年夏天前才会见到你。这里有些太安静了,偶尔收到点问候真好……就是阿尔法不太高兴,我想它不乐意在冬天送信。”
“事出突然。”查理说着,顺手接过德维特脱下的斗篷,把它挂在矮桌边上,这才解开大衣扣子,坐到椅子上:“这一路可真够呛,雪还在下。”
“我明白。”科特的眼睛又转向德维特:“查理信里跟我说了一些……啊,您想知道的事情。”
德维特矜持地朝他点了点下巴。
科特从矮桌的抽屉里抱出一卷纸,在桌上摊开来,上面布满了复杂的星图和轨迹。
德维特坐在他面前,看他终于收起了笑容,开始在草纸上写写画画,间或低声询问他几个问题,但并不抬头。
查理也坐在一边,自发倒了一杯葡萄酒,看来他不是第一次见过这个场景了。
老实说德维特以为占星师会——神秘莫测一些。从来没有人能系统地阐述占星术,亲眼看到过程的人少之又少,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是穿着白色长袍,在午夜的星空下点燃某种神秘草药,念起咒语,再不济也要摆弄一些谁也看不懂的神秘仪器。
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再普通不过地坐在房间里,用草纸演算。
但科特算得相当专注,德维特盯着他手下的纸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使用的公式和符号都闻所未闻。
简直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文明。
不知过了多久,科特才放下笔。
德维特始终坐得笔直的身体不由得动了动。
科特把手里的纸转了个向,朝着客人。
“月亮已经离开了应有的位置,普莉西亚小姐……夫人被凶星包围,她的精神日渐衰弱,rou体已经难以再支撑她的思想。”
德维特没说话,科特的笔尖落到一边:“面临选择,但每一步都使她进退两难,孤立无援。但在月亮回落时,她还有一次重生的机会。”
占星师靠回椅背上:“您的姐姐现在很危险。”
“星图是不是能告诉您,她的丈夫为什么没有保护她?”德维特冷冷地问。
“星星无法具象化到每个细节,我只能告诉您,她的身边有两个极端危险的人。”科特现在一点儿也不像个古板的乡村教师了。“这两个人会对她产生难以挽回的影响,包括生命。普莉西亚夫人独自嫁到远方,我只能通过星座的提示来进行最接近事实的推测。”
德维特原本就缺乏感情的瞳孔更冷了些。
一个远离家乡亲人的女人嫁到远方,身边除了丈夫,还能有什么人?
就连亲人也只剩下他了。
查理没有留在温暖的室内,他和科特离开了起居室,体贴地给公爵大人留下一个独处的空间。
他靠在观景台的护栏上,拿着一支精致的长烟管,张嘴吐出一个轻佻的烟圈。
“契约到今年春天为止。”查理问道:“积雪一化,绿林对你的庇护就会消失。”
“感谢提醒。”科特感叹道:“时间过得可太快了,是不是?我还记得推开你店门的那个下午,仿佛就在昨天。”
“是啊。”查理也咧嘴笑了,但带有沧桑感的笑容放在一张毛茸茸的兔子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古怪:“踉踉跄跄,拖着大箱子,身上一个银币都没有,但却向我要求一个要求最严苛的藏身之地。”
“而且饿坏了。”科特摊开手:“一口气吃掉了你所有的苹果派。”
“如果你愿意,可以继续住下去。”查理突然说:“除了我,没有人能找到矮人的洞口。”
查理没说出口的是,即便矿洞暴露,不被绿林之心接纳的生物,在这片森林荒漠里也难寸步难行。眼下就算再跟他交易一次,他恐怕也拿不出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没关系。”科特低声说:“我能通过星星观察大陆,‘他们’也能通过星星找到我。对我而言并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占星师抬眼看着怡然抽烟的兔子,温和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担忧:“对你来说也一样。”
查理放下烟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通往观景台的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年轻的公爵站得笔直。
“我该走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006章 第六章 回去的路程似乎总比来时要短——也可能是因为公爵的步伐加快了不少的缘故。
但即使早早出发,这样……
回去的路程似乎总比来时要短——也可能是因为公爵的步伐加快了不少的缘故。
但即使早早出发,这样一来一回也已经消磨了大半天的时光,等他们走出矿洞时太阳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如果不加快速度,很有可能要将近午夜才能回到枫林镇。
两匹白马大概等得不耐烦了,一看到主人出现,就躁动起来。查理很喜欢这两匹高大漂亮的马,快走了两步,想要在出发前先给它们喂点东西。
但当他走近马车时,脚下的积雪突然一松,一股力量狠狠地扯了一下他的脚脖子,不等他叫出声,天地就突然倒了个个儿!
兔子店长眨了眨眼睛,努力直起脖子,想要弄清发生了什么事。
德维特停住脚步,看着查理像只修长的钟摆似的,在半空中微微晃荡,两只长耳朵可笑地往下垂。
这是设在马车旁的一个陷阱。
德维特没有理睬开始三百六十度转圈观察四周的查理,‘天南星’急切地打了个响鼻,三个高大的男人从岩石后跳了出来,在看到查理的样子后开始哈哈大笑。
“是谁说最好的猎手也拿这种鬼天气没办法?陶德,我们应该让那个酒糟鼻老头来看看,我们套住了一只兔子!”
“但他的身体是人——天神在上,这是什么东西?它的手脚也跟兔子一样长毛吗?”
其中一个人没笑。
“别管那只兔子了。”他打从一开始就盯着德维特看:“我们应该先料理一下和兔子在一起的肥羊。”
德维特任凭那几人放肆地打量自己,被斗篷帽子遮住了大半的脸转向虫子似的不停蠕动的查理。
“人迹罕至?”他嘲讽地说。
兔子店长嘿嘿笑了两声。
他不是第一次来绿林,他敢拿店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起誓,以前从来没在这附近看见过半个人影!
“也许是因为大人您的马车太耀眼了,上面的黄金装饰被雪一照就闪闪发光,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起了好奇心。”店长即使被倒吊着也不肯嘴上吃亏。
德维特冷笑一声。
不请自来的盗贼大概是第一次被忽视得这么彻底,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抽出一把刀来。
“把你的斗篷脱下来,小子。”他不怀好意地说:“让我们看看你里面还有什么,怀表?烟斗?腰带和靴子,只要你乖乖合作,我可以把我这件贵重的鼠皮大衣跟你来个交换……这种天气可真的是要把人冻成冰雕,对不对?”
“你识字吗?”德维特却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几个盗贼都一愣。
公爵似乎也没打算真的等他们回答,他抬手解开了斗篷的扣搭,昂贵的深绿色斗篷被他毫不惋惜地扔到了雪地上。
一个盗贼轻轻地哇了一声,他们显然都被德维特的脸惊艳了一把。还没有完全脱离少年期的公爵肤色苍白,长而翘的睫毛配上浅色的眼珠,再加上高挺的鼻梁和尖细的下巴,如果不是他有一头贵族女孩绝不会剪的短发,说不定对方要改口叫他‘小姐’了。
“对了,”为首的盗贼忍不住看了一眼斗篷上的纯金扣搭,回过神来,喉结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还有你的大衣,看起来真值钱……”
德维特当然没有再继续脱。
他手腕一转,赫然从黑色手杖中抽出一把细长的剑来。
“既然你们不认识贵族家徽,也不认识我刻在车辕上的名字缩写,”他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微笑:“那么就不会是训练有素的刺客或者别有用心的士兵。”
换句话说,不堪一击。
大概谁也没想到这个衣着华丽的贵族居然还携带精良的武器,他的长剑一出,立刻有人倒退了一步。
但完全做好了接手他一身华丽衣服的盗贼头子立刻被他轻蔑的语气激怒了,像头失控的棕熊躬身就朝他冲了过去。厚厚的积雪并没有对德维特造成阻碍,他侧身后退半步,避过对方的刀锋,并反应神速地伸手一刺,对方那件‘贵重的鼠皮大衣’就被利落地捅开了,他的力道出乎意料地大,一剑就几乎要击穿对方的皮肉。
盗贼头子大叫一声,顺着剑势往后滚了下去,心脏失控砰砰狂跳。在这种大雪天,他们能穿到身上的衣服当然是尽可能又厚又多,即使这样,也在对方看似轻描淡写地一剑刺穿——对方的武器比他们锋利太多了!
而且他的动作已经告诉大家,他跟一般脑满肠肥、离开随身护卫就宛如待宰羔羊的贵族不一样。
“陶德!”他急得大声叫道,但他的兄弟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而是以为他意外失手,作为团队的一分子,他即刻朝德维特扑了上去。
“等等——”另一个盗贼也觉察出了不对劲,想要阻止陶德,却只抓了一下对方的衣服下摆,而德维特已经反守为攻,单手刺击,直指陶德的喉咙!
那个没抓住陶德衣服的盗贼反应很快,一扬手狠狠朝他扔了个东西,他的力气很大,德维特来不及收剑,只能顺势俯身,那个沉重的暗器擦着他的头发飞过。
就在他动作停顿的时候,盗贼头子已经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和另一个人狠狠扯了一把陶德,大叫着朝远处狂奔。
德维特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确认周围不再有埋伏之后,才把剑插回手杖里。
被这一番动乱吓得躲到了马车下面的小锡兵慢慢探出脑袋,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德维特,既惊讶又崇敬。
已经完全被遗忘在一旁的店长抱怨:“我脑充血了。”
“他拿什么砸的你?”被倒吊了太久,被放下来的店长还是眼冒金星,只能左脚拌右脚地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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