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又写了两百章过后我终于写到这个梗了。 (36)
无论武功还是谋略,对方都远远胜过他,若单凭他一个人,他是绝无本事成为武林之主的。因为这个缘故,他只能够充当施鸣野的副手,听施鸣野的吩咐做事,而施鸣野则始终隐于幕后,知道这位“公子”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
不说别的,之前和岑元雷联系的人,便一直是他和他的手下。也怪他一直享受着作为龙头老大的快感,从来不曾与岑元雷等人说起过他也一样须得听从别人的命令。
果然,这会儿岑元雷茫然地站在屋子角落,神色又惊又疑又惧,显然也对目前发生的事很是不解。
那施鸣野的胆子仍是太大了。师敬鲁又暗暗思索,即便他已提前将一切可能存在的证据销毁,让危兰查不出任何真凭实据,无法给他定罪,可自己说得如此详细,危兰与聂阳钧不可能不怀疑他。
凭聂阳钧的为人,一旦对他产生怀疑,挽澜帮的很多事务都不会再交给他处理,甚至会时时刻刻看着他,他总有一天会在聂阳钧的面前露出马脚。
那么他今夜如此作为,到底是抱了什么样的心思?
周遭无数人窃窃私语,危兰与方灵轻对视一眼,沉吟半晌,唤来一名本门弟子,让他到隔壁庄园将烈文堂的几位判官请来。
这时忽又听施鸣野道:“危门主,这段时间我是不是不能自由行动了?”
他表现得相当配合。
仿佛只要危兰说一句是,他就会立刻将自己捆缚起来。
而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又一向极好,聚在周围的众人见此情景,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思忖:莫不是师敬鲁临死想要拉一个垫背的,这才将脏水泼到了他的身上?
危兰笑道:“师敬鲁方才想要诬陷聂帮主,乃是确凿无疑之事,多亏我们亲耳听到了他的阴谋,那他现在又怎么不可能是在诬陷你?倘若他说贵帮所有弟子都是他的同伙,难不成我们还要将挽澜帮所有人都抓起来?施师兄不必担忧,这段时间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必定会尽快将此事调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只不过——”
当她说到这里,烈文堂的数位判官已赶到此地,了解了事情经过,同样深感诧异。
危兰稍稍侧了侧头,面向聂阳钧,继续道:“只不过,如今看来,师敬鲁犯下的事,可不仅仅与挽澜帮有关,还涉及到本盟其余各派。聂帮主,还得请您将他交给我们,由我们来详细审问。”
说话的同时,她向聂阳钧使了一个眼色。
聂阳钧看了看师敬鲁,又看了看施鸣野,喟然道:“这是本盟的规矩,正该如此。”
末了,危兰吩咐围观的众人:“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清楚的,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
在场之人基本都是危门弟子,虽十分好奇地想要听一听烈文堂对师敬鲁的审问,但不敢违抗门主命令,互相望了几眼,便陆陆续续退下。
聂阳钧道:“危门主,那我们也就告辞了,明日再见面谈话吧!鸣野,你跟我回去,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施鸣野颔首应是:“是。”
不一会儿,仍留在现场的人已不多。明月如霜凄凉,树影随风摇曳,喧哗吵闹的院子逐渐恢复了它的沉寂安静,危兰又让烈文堂的人将师敬鲁带到别处关押看守,而她与方灵轻则走到岑元雷的面前。
“很害怕吗?”方灵轻扬眉道,“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有谁来救你了。”
岑元雷侧过头,看着窗外的残月影子,不愿让危兰与方灵轻发现他眼中的恐惧,道:“我本来也没指望谁能来救我。”
这句话并非虚言。
从他听命前往造极峰的那一刻起,他已抱有必死之心。只不过今夜所发生的这许多事,让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被蒙在鼓里愚弄了一番。如果师敬鲁所言不假,施鸣野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此人的心思如此歹毒深沉,在自己死后,真能善待自己的家人吗?
可即使心怀担忧,岑元雷此时也无可奈何,做不了任何事。
方灵轻凝视了他一会儿,倏地从他手里抽出一张笺纸,乃是适才师敬鲁转交给他的一封信。
这信上写的都是一些家常事,即便被方灵轻看了也没什么不妥,但他万万没料到方灵轻接下来说出的一句话会令他大感震惊:“这的确是岑季雳的字迹,看来是他寄给你的信不假。”
岑元雷呆了片刻,不可置信道:“你见过舍弟?怎么会认识他的字迹?”
方灵轻笑道:“没见过。但前不久,烈文堂查到了他在私下里做过的几件恶事,将证据交给了危门主,我当时恰巧在一旁,看见了他的一封手书,因此记得他的字迹。”
岑元雷大惊失色,显然在刹那间慌了神,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我,岑季雳是岑季雳,我的确不是一个好人,跟他有何关系?”
方灵轻却仿佛能听到他的心声一般,笑道:“你心里是不是在想,他做的那几件恶事已经被……被师敬鲁给压了下去,我们是不可能查到的?你以为我们是在诈你?但雁过留声,车过留痕,无论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不可能留不下一点线索。或许别人是忽视这些线索,然而你别忘了,现如今的烈文堂,却还是危门主在管,自她继任烈文堂堂主以来,这短短几年时间,破获多少江湖大案,你不是没听说过吧?”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岑元雷听得浑身发抖,如坠冰窟,这些年来他付出了这么多,为的不就是自己的家人?谁能想到这几件破事最终还是没能瞒得了烈文堂,那他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何意义?
危兰看出他的不安,接着温声道:“你不必太过忧虑,据我所知,令弟年纪还轻,且应该是在他人的引诱之下,这才逐渐沾染上恶习,仗势欺人,倚强凌弱,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若他今后愿意悔改,未必没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另外,若我们没有猜错,引诱令弟作恶之人应该便是师敬鲁的手下吧?我们本以为他掌握了令弟的把柄,以此威胁于你,才让你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说实话。但刚刚我们听到你与师敬鲁的对话,原来……敢问一句,令堂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岑元雷低头不言,但神色已经变得犹豫。
危兰继续道:“我确实听人说,前些年令堂卧病在床,每日里只能喝一点参汤吊命,除此之外吃什么吐什么,还常常因为心绞痛而夜不能寐,直到最近两年渐渐有所好转,难道这病只有师敬鲁才能治?”
岑元雷闻言一愕,他的母亲虽也是江湖中人,却并非什么有名的高手,危兰应该不曾听说过她的名字,能对她的病情如此了解,恐怕不是道听途说,而是特意打听到的消息。
他还是半晌不出声,嘴唇却已开合数次,次次欲言又止。
方灵轻道:“既威逼,也利诱,师敬鲁的确是好本事。好吧,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们仍然可以查。”
岑元雷惊道:“你们要干什么?”
方灵轻笑道:“你紧张什么?当然是查她究竟生了什么病,如果我和危门主能治,就不用再劳烦师敬鲁了。”
岑元雷不可置信道:“为、为什么……”
危兰笑道:“什么为什么?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我和方峰主虽然不是大夫,但扶危救难却是侠者本分。你不必担心,若是这病我们确实没法治,你接下来可以继续按照师敬鲁的吩咐做事,先稳住了他,待我们审完此案,再为令堂想办法。”
岑元雷从前也曾想过,假若某天真相败露,他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他与他的家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那么还不如用自己的命来换取母亲与小弟的命。
此刻危兰的这番话,着实让他茫然了一阵,他的脸色在这时变幻莫测,终于慢慢开了口:“也没那么难治,只不过……想要彻底根治此病,要用上好几年的时间,在这几年里须得每隔半月就服用一次叫做‘九生莲’的草药,而这种药在这世上唯有神农堂的弟子才种得出来。”
“数年前我曾去过神农堂求药,他们可怜我,只给了我两株,这够什么用呢?我求他们再多给我一些,可是……可是他们却说,神农堂的珍稀草药种出来以后,要先给五大派送去大部分,剩下的少部分他们总得自己留着,能给我两株已是难得。”
危兰听罢微微愣了一愣,又静了半晌,这才轻声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不错,这药在荆楚危门似乎也有不少,师敬鲁身为挽澜帮的左长老自然也会有。”
倒不是荆楚危门逼迫神农堂必须给自己送药,然而五大派在江湖之中地位超然,别的门派怎么可能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与它们拉近关系呢?
岑元雷又忽道:“你们真的以为这一切是师敬鲁搞的鬼吗?”
方灵轻道:“难不成施鸣野还真是他的同伙?”
岑元雷道:“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在危兰与方灵轻的意料之中。
岑元雷接着道:“既然你们也晓得了家母的病以前只能用参汤来吊命,可是我们普通的江湖子弟,哪有那么多的银钱?那天我实在太过无奈,才犹豫着要不要到城外打劫过路的富商,好歹赚些银子,但大概是因为我第一次干这种没本的生意,脸上神色不太对劲,还没来得及遇见什么富商,反而被一个过路的江湖客发现。他拦住了我,却没有告发我,反而帮了我许多,救了我母亲的命,但也就是这个人——”
他说到这儿,脸色一冷,突然咬牙切齿了起来:“但也就是这个人,害得我小弟误入歧途,带着他犯下了那么多恶事。”
方灵轻道:“这人是师敬鲁?”
岑元雷道:“不是。这人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我猜你们应该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字,是过了一两年后,我才知道他是师敬鲁的手下,而几个月前我前往造极峰,就是奉了师敬鲁的命令。”
危兰道:“那么六合真经是谁教给你的?”
岑元雷道:“是师敬鲁的另一个手下,当时我已到了云南,和我联络的人便又变成了他,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
听到此处,危兰与方灵轻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对方。
六合真经的存在,若是令天下群豪知晓,不知会让其中多少人眼热,施鸣野必定不会愿意更多的人来与他一同抢夺真经。因此,在云南与岑元雷联络之人,应是施鸣野十分信任之人。
又或者是……
岑元雷见她们脸露狐疑之色,叹道:“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你们不信吗?”
危兰道:“我们相信。”
方灵轻道:“连师敬鲁都不可能知道全部真相,何况是你。”
听方灵轻再次提起师敬鲁,危兰微蹙眉心,若有所思。
方灵轻见状想了一想,对着岑元雷道:“你先在这儿待着吧,过一会儿便会有人与你商量你家里的事儿。”说完携着危兰的手,离开这间小屋。
屋外院落空旷,残月缓缓而落,天地尚是灰蒙蒙一片,唯有苍穹边缘微微露出一点鱼肚白。
方灵轻这才又道:“兰姐姐,看来你之前猜对了,师敬鲁果然是被施鸣野蒙骗,而非心甘情愿替他顶罪。”
危兰道:“可我也没想到,他竟会用这种法子出卖师敬鲁。纵使最后我们查不出什么证据,只凭师敬鲁的一面之词,而无法给他定罪,但经此一事,必定有许多江湖子弟对他产生怀疑。他的这一步棋,走得未免也太糟糕了?”
方灵轻道:“也不一定就查不出什么证据,我们还没审问师敬鲁呢。他既与施鸣野狼狈为奸那么多年,知道的事情一定不少,刚才交代的,还不够多。不过……”
她说着忽然抬首望向长空,轻声道:“天已经亮了。”
昏暗的天穹仿佛被逐渐升起的金乌光芒撕裂,几乎在顷刻间露出了万丈彩霞。
天一亮,已来到宿松县城郊的侠道盟群豪从睡梦中醒来,很快便会知道昨夜发生的所有事。
这个江湖武林,又要变得热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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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 ? 弈棋 ◇
◎千里同风(十二)◎
聂阳钧闯荡武林数十年, 江湖甚是丰富,昨夜的那一场闹剧,他如何看不出师敬鲁说的十有八九是实话?
然而他事先已答应过危兰与方灵轻, 在查出可以给施鸣野定罪的确凿证据以前,暂时不可打草惊蛇。只是他秉性刚直, 说话做事不喜欢拐弯抹角,更不擅长装模作样地演戏,问了施鸣野几句话之后, 说了一句“我信你”, 便打发施鸣野离开,免得待会儿他控制不住心中悲愤, 忍不住质问起施鸣野来。
而望着施鸣野离去的背影, 聂阳钧的眉头皱成一个解不开的结,心底涌上万千种情绪, 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这孩子父母早亡, 从小就养在自己身边,如何会长成现如今令自己也感到陌生的样子?
——师父果然怀疑起了自己。
向聂阳钧告辞以后,施鸣野独自来到船头, 望向夜空纵横的寒星,犹如一场弈局。
他忽然想起当初在合州,他曾与师敬鲁说过,江湖局势亦如弈棋,无论是哪一方, 偶尔都有可能被吃掉几枚棋子, 但一枚棋子的得失, 与最终输赢无关。
只可惜危兰与方灵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手段, 他一次次给她们下绊子,她们竟能一次次顺利化解,反而掌握了许多不利于他的线索,他的棋子已被吃掉太多。甚至到如今,她们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真正的幕后主使就是他。
一旦她们让上官震在天下群豪的面前指控于他,将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没办法,他只得先下手为强,找一个替罪羔羊。
这些年来施鸣野做事一向小心,除了像上官震那样身份地位都不低的江湖第一流高手,他不得不亲自与之联系,其余大多数时候他都始终隐于幕后,从不露面,有什么有可能会暴露他身份的证据他也都随时随地进行销毁。
而去年与上官震的会面虽然确实是一个隐患,不过幸好,那天夜里他去“抓贼”的事在官府有记录,他又特地提前与苍若说过,他曾在永川县见过一个相貌与自己极为相似之人,这就足以证明勾结魔教之人不是自己。
只要没有真凭实据,哪怕危兰与方灵轻明知他才是操纵这一切的人,又能奈他何呢?
至少在明面上,这件事就算了结。
但这仍是一步臭棋。
他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譬如说,像师敬鲁所期望的那般,先将线索指向聂阳钧,再把脏水泼向聂阳钧的身上,即便危兰与方灵轻不信,但江湖里多的是乌合之众,只要经过他私下里的一番推波助澜,挽澜帮必定会乱起来,整个武林必定会乱起来。
越乱的局面对他越有好处。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让聂阳钧开始怀疑起他,他接下来再做什么事恐怕都得束手束脚,若一个不小心再留下什么罪证,他也没法再找第二个替罪羔羊了。
施鸣野苦笑着心想,为什么自己不选择更好的方法,最终还是下了这一步臭棋呢?
天色渐亮,冷月与寒星一同缓缓落下,初升之日的光芒燃红了片片白云。施鸣野依然伫立船头,又望向岸边那一座座庄园,越来越多的江湖子弟从园子里走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其中有几个危门弟子与自己的好友说了几句话,引得其余人脸色大变。
这地方就这么大,昨夜发生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儿就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施鸣野长叹一口气,心道自己既已做了如此选择,就不能后悔,须得准备准备,面对接下来的难关了。
果不其然,约莫半炷香时间过后,如玉山庄的庄主郁啸松也听说了此事,大惊失色,沉思良久,先上船拜访了聂阳钧,说了几句安慰的场面话,随后找到施鸣野,开门见山地问道:
“师敬鲁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他此时的神色比平时严肃十倍,语气亦严厉十倍。
如果这一切不假,那么施鸣野此人可称得上是狼子野心,禽兽不如,他之前居然答应与这样的败类合作,实在是大错特错,必须得立刻止损。
施鸣野默然片刻,道:“别的也就罢了,郁庄主真的相信我会与魔教中人勾结吗?”
郁啸松冷冷道:“本盟弟子也不是没有与魔教勾结的,既有先例,焉知不会有后来模仿者?”
他并未指名道姓说这人是谁,但显然意有所指。
施鸣野道:“郁庄主所说的那人的父母并不是被魔教给害死的。”
但施鸣野的父母却是双双死于魔教中人之手。
郁啸松闻言愣了一下,他对施鸣野的身世略有耳闻,听说二十多年前挽澜帮与造极峰曾有一场血战,挽澜帮有两位年轻高手,亦是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妻,皆死在了那场战斗之中,而他们的独子施鸣野却从此失踪,下落不明。过了几年的时间,聂阳钧才终于找到这名故人之子,因为见他天资出众,聪颖过人,所以将他收为徒弟,养在身边。
按常理来说,施鸣野应该对魔教十分痛恨,不太可能与身为魔教羲和使的上官震有所勾结。
施鸣野道:“反正烈文堂已经在查此案,如果我真犯下如此大罪,难道烈文堂还会替我瞒着吗?可是……”他说着顿了顿,转头瞧了瞧四周,突然将声音压低,接着道:“可是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之前与郁庄主说起的那件事,都没什么不对吧?”
郁啸松面色暗沉,沉吟不语。
施鸣野继续低声道:“郁庄主,你既已见过了我师父,也见过了我,待会儿该去见一见危门主了。”
郁啸松仍然皱着眉头,半晌才道:“还是一起去见她吧,我再去和聂帮主说一声。”
言罢,拂袖而去。
施鸣野望着他的背影在晨雾之中渐渐变得模糊,遽然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父母之仇?那算什么呢?他已连自己父母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凭什么要为了两个死人而拒绝与造极峰的人来往,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聂阳钧与顾明波却不一样。
在施鸣野的心中,尽管他与他们二人并无血缘之亲,但他们是真真正正教养他长大的人,自始至终待他如同亲子。而这么多年来与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最近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施鸣野的心头,纵然他明白做大事之人必须心狠手辣的道理,然而犹豫许久,他终究是没法对他们下毒手。
正想着,只见聂阳钧与郁啸松又一齐从船舱里走出,两人的身后还跟了无数挽澜帮弟子。
在适才郁啸松和施鸣野谈话期间,聂阳钧已将师敬鲁所犯罪行告知给了船上众人。这件事,或许别家门派弟子还能当热闹看,但对于挽澜帮弟子而言却是奇耻大辱,他们的心情无比复杂,看向施鸣野的目光也变得晦暗不明。
施鸣野神色如常地走过去,道了一声:“师父。”
聂阳钧道:“这会儿天已大亮,江湖上的朋友们也都该醒了。郁庄主刚刚与我提议,我们再去见一见危门主,问问她接下来打算如何调查此案。”
施鸣野应了一声:“是。”低下头的那一瞬间,他眼中骤然浮现厉色。
——师敬鲁,如今你有此下场,怪不得任何人,怪只能怪你对师父和姑姑动过杀心。
下了船,聂阳钧与郁啸松吩咐手下前去将危门主请来。待危兰走出庄园的大门,放眼一望,只见长江岸边的大片空地此刻竟聚集了无数男男女女,各门各派的弟子都在其中。
显然,他们都是对师敬鲁之事感到好奇,特来打听消息的。
危兰走到人群中央,详细地与众人说明了昨天夜里她所目睹的一切。
郁啸松霍地道:“这案子听起来不小,应该由烈文堂来查吧?”
危兰听他似乎话里有话,正色道:“不然呢?”
郁啸松道:“不知危门主可还记得,上次我们见面之时,我曾与你说过,待我到了小孤山以后,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谈。”
危兰奇道:“不错,但我们到达此地已有多日,郁庄主始终没再找过我,今日郁庄主却突然再提起此话题……难道这事与师敬鲁有关?”
郁啸松道:“不,与烈文堂有关。”
危兰道:“哦?”
郁啸松道:“你如今既已是危门门主,按照本盟规矩,烈文堂的堂主便该换一个人了。本来,我打算等留堡主与萧掌观都到了小孤山,与我们会合以后,我们再一起商量烈文堂下一任堂主的人选,可是谁能够想到……师敬鲁的案子必须尽快调查清楚,再等留堡主和萧掌观是来不及了,还是我们现在先选一位英才豪杰,由他带着烈文堂的兄弟姐妹们处理此案吧。”
在正常情况之下,侠道盟五大派的掌门人若是准备退位归隐,会提前数月宣布,而下代掌门人如果在本盟二门三堂有担任职务,也正好方便他在数月里将自己手头的事务交接给别人。
百年来都是如此。
偏偏危兰在今年初突然继任为危门门主的原因并不正常。而侠道盟群豪听说了当年危蕴光与公孙虹死亡的真相,知晓危兰如今心情定然不佳,哪里好意思拿别的事烦她,反正她将烈文堂一向管得很好,就由她再兼任烈文堂堂主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于是乎,烈文堂的事,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危兰闻言颔首道:“其实我最近也一直在考虑这事。但有几个人选,我一直拿不定主意。”
郁啸松道:“哦?是哪几个人选,你说出来,我们商量商量。”
危兰道:“正是如今烈文堂的四大判官,祁双,于原,赵铃语,莫子平。”
她将这四个名字一说出口。
群情哗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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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4 ? 公正 ◇
◎千里同风(十三)◎
侠道联合盟有二门三堂, 除却两年前已被解散的菁莪堂不提。
天玄门的职责乃是收集江湖消息资料,地黄门专为对抗抵御魔教造极峰,而鹿鸣堂负责与各门各派的人事交际, 烈文堂更是担着赏善罚恶的重任——都掌握着极大的权力。
因此,这百年来侠道盟有一条铁规, 二门三堂之主必须由五大派的嫡系弟子担任。
偏偏危兰所说的这四个人,除了赵铃语是挽澜帮的旁系弟子以外,其余三人甚至压根就不出身于五大派, 而都是别家门派的弟子。
尽管这几年来, 经过危兰与方灵轻以及渺宇观弟子们的悉心竭力,越来越多的江湖豪杰质疑起了侠道盟的规矩, 但若要他们对着五大派提出一点意见, 却是没几个人有这样的胆子。
谁能想到,今日今时, 危兰竟真的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 当众说出如此石破天惊的话。
而如果这四人真能够成为烈文堂之主, 那么是否说明今后自己同样有机会一飞冲天,不必再仰人鼻息?
此刻大多数人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然而现场黑压压一片人群之中,还有许多五大派的嫡系弟子, 却对着危兰投去了不满的目光,欲言又止。
郁啸松神色如常,很是平静。
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他对烈文堂的事略有了解,早在听说危兰对四人委以重任之时,便觉得不太对劲, 是以他反而对危兰说出的这句话毫不意外, 脸颊两侧肌肉动了动, 似笑非笑地道:“危门主是不是忘了他们几人的身份?这……不太符合本盟规矩吧。”
危兰侧头唤来立在不远处的一名亲信, 吩咐了对方两句,那人当即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双手递到郁啸松与聂阳钧的面前,请郁庄主与聂帮主过目。
册上记录的乃是今年之内烈文堂处理过的种种事务,而每件事分别都有由谁主理,由谁协办,谁又处置得最为妥善,全都一五一十记载得十分清楚。
危兰接着道:“我想郁庄主和聂帮主应该不难看出,近几年来本堂立下功劳最多的便是我适才所说的那四人。而烈文堂之责本就是赏功罚罪、彰善瘅恶,若在选任堂主之时反而不论功劳高低,不看武功才能,又如何服众?”
聂阳钧道:“危门主这话不错,也不必看这些文字记载了,这几人的武功才能,为本盟立下的功劳,聂某相信江湖同道有目共睹。”
郁啸松把那册子还了回去,沉声道:“我们五派子弟千千万万,怎么可能就找不出一个能力比他们更强的?况且,这也不仅仅是谁强谁弱的事儿。朝廷庙堂有不少将军武官,听说武功也颇为高强,才能也甚是出众,但他们既不是江湖中人,就没有道理管我们的江湖事。”
危兰微笑道:“我说的那四人,难道不是江湖中人吗?江湖偌大,从来不止我们五派。”
郁啸松道:“他们虽然是江湖中人,但烈文堂隶属于侠道联合盟,危门主莫忘了,侠道联合盟乃是当年我们五派先祖共同创立。”
危兰道:“可烈文堂处理的不仅仅是我们五派的事务,而是整个江湖武林的仇怨纷争。”她声调柔和却坚定,一字一句地道:“江湖则是天下所有侠士共同的江湖。”
这最后一句话,说到在场无数江湖子弟的心里去,令他们忍不住想要拊掌道一声“好”,然而刚刚张开唇,还没来记得发出一点声音,蓦地看到郁啸松沉下去的脸色,他们心中一凛,又把对危兰此言的称赞咽回了肚子里。
四周遐尔反倒在这一瞬间变得寂静无比,唯有风起树间,萧萧簌簌。
郁啸松的思绪不禁随风飘向了远处。
刚刚危兰的那番话,对他而言太过于熟悉,从前他在别人的口中不是没有听过类似的话。正因如此,他比谁都清楚危兰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回过神来以后,立刻就道:“但若没有我们五派,又怎会有如今的太平江湖?”
五大派的弟子当然并不天生高他人一等。
可是有大功于天下之人,却为何不能高他人一等?
而郁啸松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论起江湖武林的贡献,没有谁能够比得过五大派。
不仅仅是因为五大派的先祖共同创建了侠道盟,驱除了胡虏,协助天子创建了新朝,亦是因为这百年多来的江湖武林都是由五大派共同治理。是五大派的弟子付出了无数心血,惩恶扬善,令原本混乱不堪的江湖变得极有秩序,从此黑白分明,善恶有报。
纵然做些事的只是五大派里的少部分高手,但他们既为江湖立下如此了不起的功劳,他们以及他们的同门师兄弟姐妹享受优遇。
不该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五大派所得到的一切,如玉山庄所得到的一切,本就是他们凭自己本事挣来的。在郁啸松看来,他既身为如玉山庄的庄主,就有责任守护自家门下的所有弟子。
哪知多年前他所钟爱的一位后辈,他欲将其立为传人的一位后辈,竟不知为何有了那般离经叛道的想法,非得与如玉山庄作对,非得与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姐妹作对,实在伤透了他的心。
不得已,郁啸松只能将郁无言赶出如玉山庄,本是希望他吃过了苦头,经历了风霜摧折,能够有所悔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向自己服个软,如玉山庄都必会重新接纳他。
数载春秋过去,郁啸松没有等来他的服软。
只等来他被人害死的消息。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郁啸松每每回忆起往事,都情不自禁地难过。
两年前的春日,侠道盟在如玉山庄召开大会,危兰当众提议解散菁莪堂,引起江湖震动。那时郁啸松已立刻猜出危兰的真正目的,心情登时复杂无比。
虽说危兰出身荆楚危门,与他的如玉山庄没什么关系,然而侠道盟五大派从来都是同气连枝,亲如一家,危兰又是五派年轻一辈弟子里的佼佼者,他向来很是欣赏她的侠风义骨,自然不愿她也落得一个那样的悲惨下场。
他便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危兰的所作所为。
反正据危兰呈上的种种证据来看,菁莪堂确实已成了藏污纳垢之地,解散也就罢了,但她若是想要解散侠道盟,那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就让她碰几次壁,他又何必出手干预?
郁啸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危兰与郁无言要做的事虽然似乎差不多,她为人处世却毫不天真,头脑手段皆属一流,短短几年时间就令江湖大变。
如果再不阻止她的行动,迟早她要将属于五大派的一切拱手让与别家门派。
尤其是在蘋风报风靡江湖以后,郁啸松看着报上文章,情绪越发不佳,独自外出散心,偶遇了挽澜帮的少帮主施鸣野。两人私下里交流了一阵,他发觉施鸣野竟与他是一样的想法,终于感觉到了一点欣慰。
原来如今五大派年轻一辈的高手,其中仍有正常人。
可惜了,挽澜帮的现任帮主还不是施鸣野。
幸而施鸣野已算得上是挽澜帮的第二号人物,掌握的权力并不小,他必须得联合施鸣野,想办法阻止危兰的荒谬之举。
危兰听罢他此言,微微侧过头望向一旁长江中心孤立的擎天山峰,倏地淡淡一笑道:“郁庄主认为如今的江湖果真太平吗?”
郁啸松道:“这世上的恶人永远都不可能消灭净尽,为非作歹的败类年年都有,这是极正常的事。比起两百多年前群魔乱舞的混沌世道,如今的江湖怎么不能称得上是太平?”
危兰道:“江湖败类的确年年都有,可是郁庄主难道没有发现,最近几年被烈文堂查出的许多败类,与从前的败类相比,有一大不同之处吗?”
郁啸松道:“什么不同?”
“郁渊,留骋,危怀安,师敬鲁——”危兰平静地说出这一个个名字,继而温然微笑道,“在下记得从前的江湖似乎便没这么多出身五大派的败类,敢问郁庄主,您认为这只是巧合吗?”
此四人,不但是五大派的弟子,且还都是五大派里极有名望地位的人物。在他们的罪行还未暴露之前,有谁敢不尊敬他们?
于是危兰的这一句话,瞬间点醒了在场众人。
众多江湖豪杰面面相觑,惊讶地意识到:在危兰掌管烈文堂以前,烈文堂赏善罚恶,所惩处的奸贼恶徒虽然也不是没有五大派的弟子,却实在太少太少,不像危兰继任为烈文堂堂主以后,危门也好,留家堡与挽澜帮、如玉山庄也罢,一个个衣冠禽兽竟全都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众人心中震动,便又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郁啸松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危兰话中之意,大怒道:“难不成你认为烈文堂从前的数任堂主,都有意包庇了那些恶贼?危门主,你既也是掌管过烈文堂的人,应当明白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该胡言的道理吧!别的不提,就说烈文堂的上任堂主苍正峰大侠,他为人正直磊落,我们是素来敬仰的。聂帮主,你与苍大侠是至交好友,你说说,苍大侠会是那种徇私枉法的人吗?”
聂阳钧冷冷地道:“郁庄主也切莫胡言,危门主刚才什么时候说过苍正峰徇私枉法,包庇恶贼了?”
危兰依然微笑道:“我自十五岁起进入烈文堂,跟在苍大侠身边多年,他教了我许多本事,我亦十分尊敬仰慕于他。至少在我看来,苍大侠处理江湖事务一向公正,的确不曾有过任何徇私枉法之举,一旦他知道有人违背江湖道义,做下了伤天害理的事,不管对方是何身份,他都绝对不会放过。只不过……”
郁啸松道:“只不过?”
危兰道:“只不过,前提是他得知道对方违背江湖道义,做下了伤天害理的事。然而我自十五岁起进入烈文堂,跟在苍大侠身边多年,如今回想起来,他常常派人巡视江湖,察看各大门派有无过失,偏偏他巡视的这么多门派里,从不包括鄙门与贵庄,当然也不包括挽澜帮与留家堡、渺宇观。”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只是诉说着一个事实,一个惊心动魄的事实,却无人听得出她话里的喜怒情绪:“这也难怪,我们五派世代交好,同气连枝,无论是我们五派中的哪一人掌管了烈文堂,在平常情况下,怎可能平白无故找盟友的麻烦,得罪对方?”
可她今日这番话,则得罪了在场不少挽澜帮与如玉山庄的弟子。
他们欲要出言反驳,又有些惧怕危兰的武功与威望,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敢发出任何声音,但心中已甚是恼怒,纷纷望向郁啸松,希望他与危兰辩论一番。
四周又静了一会儿,有那么一瞬间郁啸松几乎要被危兰说服。
——她此言居然仿佛也有几分道理?
但一瞬间过后,郁啸松蓦地哼了一声,心忖危兰的歪理竟把自己说得有些糊涂了,他摇摇头又道:“照危门主这么说,我们五派千千万万的弟子,唯有你一个人是真正大公无私的了?你是荆楚危门中人,与我们一样出身五大派,你既能惩处那么多五大派里的奸贼败类,怎么别人就不能呢?危门主,你也未免太高自标树了。”
郁啸松的这句话一说出口,在场同样有无数人欲要反驳,却因为对郁啸松的畏惧,对如玉山庄的畏惧,而不敢开口,只能心底默默地道:
——当今江湖,危门主的武功才略与德行操守本就是最为出众的,她的那番话只不过是实话实说,如何算得上是高自标树?
危兰淡淡笑道:“郁庄主怕是误会了,在下从来不曾夸耀过自己,我年纪还轻,为人处世亦有许多不足之处,还请诸位同道指正。而江湖广阔,这真正的光明磊落、大公无私、不受外物影响的侠义君子又岂止一两个人?但既是无私君子,做事是否应该首先讲一个公平公正?在烈文堂,论才能,论功劳,郁庄主认为谁能胜过我提议的那四人?”
两人谈了这么久的话,又绕回到原点。
她讲公正。
他讲规矩。
因此郁啸松不想再和她继续辩下去,沉默地注视了她一阵,忽道:“既然我们两人的意见相左,谁也不能说服谁,不如由诸位江湖同道来决定吧。”
危兰侧首望向四周人群,狐疑问道:“今日在场的所有江湖同道?”
郁啸松道:“今日在场的所有五大派弟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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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5 ? 敢怒 ◇
◎千里同风(十四)◎
通常情况之下, 此等江湖大事,倘若侠道盟内部有了分歧,便由五大派的掌门人分别表态, 最后的结果无论是四对一还是三对二,总之是听取多数人的意见。
现如今因为师敬鲁的案子, 须得尽快定下烈文堂的下一任堂主,已等不及萧雨歇与留鸿信的到来,那么就由危门和挽澜帮、如玉山庄的三位掌门人进行表决亦未尝不可, 反正他们三人仍是奇数, 仍是可以听从多数人的意见。然而适才聂阳钧所说的话虽不多,却明显是站在危兰一边, 郁啸松索性不问他, 而是扩大范围,让在场所有五大派弟子都拥有了可以决定此事的权力。
危兰对此不置可否, 若有所思。
聂阳钧怎会猜不出来郁啸松的盘算, 则要立刻出声表示反对, 却忽见危兰朝着自己使了个眼色,似是要自己住口不言。他心中大奇,不明白危兰此举何意, 但犹豫了一下,知晓对方胸有丘壑,谋略胜过常人十倍,或许她对此事另有计较。
他也就不再开口。
郁啸松见他们两人都不言语,似是默许的意思, 当即转过身, 向在场五大派弟子吩咐, 若是有赞同危门主意见的, 便都站在危门主的身后;而若是认为本盟百年铁规决不可更改的,则站在他的身后。
至于五大派以外的侠客子弟,并无资格参与侠道盟大事的讨论,他压根不理会。
早在适才危兰与郁啸松辩论之时,更早在蘋风报风靡于江湖之时,甚至还早在危兰当众为那些在庚戌之变里为国捐躯的草莽豪杰记功树碑之时,许多侠道盟弟子已对如今的江湖武林之事有了自己的想法判断,因此这会儿他们只互相瞧了几眼,并无太多犹豫,就走向了自己想走的路。
荆楚危门的弟子几乎都站在危兰的身后,倒并不代表他们全都完全支持危兰的决定。
只不过危兰在危门的威望一向极高,她如今又已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危门掌门人,哪怕少部分弟子心里有些别扭,出于对她的敬畏,也不敢违拗她之意。
如玉山庄的弟子则不必说,只有零零星星十几个人去了危兰那一边,其余人自然依旧伫立在郁啸松的身后。
至于挽澜帮的弟子却没有任何顾忌,毕竟他们的帮主适才没有明确表态,他们可以完全凭着自己的真实想法做决定。而聂阳钧趁此机会观察了一会儿自家弟子的不同反应,又见施鸣野并无动作,思索问道:
“刚才危门主和郁庄主说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施鸣野道:“依弟子愚见,他们之间的分歧似乎不仅涉及到本盟烈文堂,还涉及到整个江湖武林。此事关系重大,师父从前教我做事须得深思熟虑,谨慎为先,切不可因为鲁莽而造成大祸,所以……今日之事,且容弟子回去以后再思考一番。”
若在以往,聂阳钧听罢此言,定会称赞他沉稳持重,然则自从知晓了施鸣野阴谋以后,聂阳钧再听他说出类似话语,便能隐隐约约觉出其中的虚伪,心里极不是滋味,又皱了皱眉。
与此同时,除了少数几个和施鸣野一样因为犹豫不决而干脆站在了原地不动的,在场大部分五大派弟子都已作出自己的决定。
江水滚滚而流,江岸边空地上的大片野草随风摇摇,只见郁啸松的身侧左右全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仿佛数条看不见尾巴的长龙——哪一方的人更多,不必细数,已一目了然。
这个结果,在危兰的预料之中。
这天底下会武功的江湖人不可胜数,却并不是每一个习武之人都能够称之为“侠”,作为名义上的正道侠士,实际上的利益获得者,他们大多数人是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割舍自己生来就能得到的好处。
哪怕仅仅是烈文堂的这一点好处。
光阴无声无息地流逝,渐渐地已从清晨到了正午,乃是一天之中日光最烈的时辰。五大派以外的众多江湖豪杰早就想要与危兰站在一起,却怕得罪了如玉山庄,只能继续待在原地,不敢迈动脚步,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底已不由得燃起了一团怒火。
一团比正午日光更加灼热的怒火。
烧得他们全身发热。
幸而有危兰的语音柔和得犹如三月清风,拂去他们心中的烦躁:“郁庄主既口口声声与我说本盟规矩,那您应该也知道,作为烈文堂上一任的堂主,唯有我有权决定今后由谁来掌管烈文堂。”
郁啸松道:“这是自然,你有权决定我们五派之中的任何一位弟子来掌管烈文堂。”
危兰看着他沉吟了一会儿,忽地轻声叹了口气,脸上神色竟仿佛有些无可奈何,继而又道:“五年前,苍正峰前辈欲要卸任归隐,不再理会江湖俗务,却犹豫究竟该把烈文堂的重担交到谁的手中。恰巧当时江湖发生了一桩命案,贵庄的郁七公子被害身亡,于是苍大侠命我与留经略同时调查此案,谁能率先查出真凶,谁便继任为下一任烈文堂堂主。其实,这倒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依我之见,烈文堂责任重大,对江湖武林有极大影响,如此着急地定下堂主人选,实在有些过于随意,于理不该。况且即便暂时没有堂主,众位姐妹兄弟戮力协作,难道就不能查出师敬鲁之案的原委了吗?不如我们试着看一看,谁能率先查出此案真相,就由谁继任为下一任烈文堂堂主,如何?”
郁啸松听她提起了郁无言,心下一叹,心忖她这也算是终于作出了让步,他便点点头道:“那也好,只要是此人是出身于我们五派的英才俊杰,你想选谁都可以。”
危兰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道:“还是到时候再谈吧。”
这话显然是敷衍。
但郁啸松此时已不想再和她争辩,道:“好,那就到时候再谈!”
至此,这件事便是算暂且告一段落。
这会儿既是正午时分,众人腹中空空,遂各自告辞,打算回到自己的庄园吃饭歇息,顺便私下里与自己好友谈一谈今日之事。
危兰亦返身往回走,烈文堂的部分弟子还跟在她身边,脸色都十分难看。
她侧首望向他们,微笑问道:“你们怎么了?”
担心危兰误会,他们忙忙道:“我们可不是非得想当这个堂主,只是……哎,也不是完全不想,但若是我们本事的确不够,郁庄主因此而看不起我们也就罢了,可是……可是郁庄主刚才那番话,实在是有些让我们……”
危兰道:“我明白。不过自古以来,矫世变俗便是这世上最难做到的事,失败者多,成功者少。今日局面,在我意料之中,你们不必如此愁眉苦脸。”
没有谁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愕然片刻,道:“那您还……”
危兰平静地道:“少,不代表没有。但如果谁都不去做,那却连成功的可能都不会有。”
他们闻言低下头沉默一阵,倏地又道:“郁庄主未免也太霸道了,我看不少江湖朋友,刚刚都是和我们一样敢怒而不敢言。”
危兰道:“不,他们不是‘敢怒而不敢言’,是‘不敢言而敢怒’。”
这几人又是一怔,面面相觑。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自然有区别。这后一句话乃是出自于杜牧之的《阿房宫赋》——‘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
这时众人已步入了庄园大门之内,忽听不远处有一个声音传来,与危兰温润清朗的语音有着明显不同,更加清脆,透着几分笑意,宛若空谷黄鹂。众人循声望去,果不其然望见方灵轻正倚在院里一株老松旁。
原来适才侠道盟讨论江湖大事,方灵轻身为“魔教教主”自然不方便参与,但她有派手下混在其中,将所发生的一切情况全部禀告给了她。
“那《阿房宫赋》还有两句,也写得甚好。兰姐姐,你方才就是想要说这两句,对吗?”
危兰莞尔一笑,点点头道:“你果然明白我。”
其余人闻言却越发糊涂了,挠挠头道:“哪两句?”
危兰停下脚步,望着长空,一字一句地道:“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烈文堂常常需要处理江湖纷争,探查武林大案,必须得有过人的智慧不可,因此能在烈文堂里办事的弟子都绝不是莽夫,他们大都读过一些诗书文章,自然能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此时心中一动,默默沉思。
危兰道:“你们都说得不错,郁庄主身居高位已久,在如玉山庄独断专行,为人霸道那自然是一点也不奇怪,又怎么可能把别派的兄弟姐妹放在眼里?他自以为刚才与我的争论,是他占了上风,成功逼我让步,殊不知他如此举动已经惹了众怒。目前为止,这些兄弟姐妹是不敢言而敢怒,但侠道盟对他们的打压越多,便越能激起他们的反抗之心,迟早有一日,当他们终于忍不住心中怒火,自然就能够敢怒也敢言。”
方灵轻走到她身边,笑着接了一句:“甚至敢动手。”
危兰听了这话却苦笑起来,道:“我知道,想要彻底改变如今江湖格局,的确很难做到兵不血刃。我们五大派许多弟子本就是常常一言不合便动手,我只希望今后流血的事……能尽量少一些吧。”
偏偏有施鸣野此人在,着实是个隐患,她不由得有些隐隐不安。
方灵轻见状正要劝慰于她,忽见一名危门弟子从影壁的另一边走了过来,向危兰禀报:这会儿门口聚集了不少五大派以外的江湖子弟,欲要拜访门主。
有人疑问:“他们来干什么?”
方灵轻笑道:“当然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让他们心情太过郁闷,因此想要找危门主谈谈心了。”
危兰道:“轻轻,现在你可以陪我一起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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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 ? 出游 ◇
◎千里同风(十五)◎
此后数天, 陆陆续续有各大门派的子弟前来拜访危兰。
本来作为五大派之一的掌门人,在武林之中身份极为尊贵,不是寻常江湖人士想见就能见的, 危兰却开门迎客,只要有来访者, 无论是谁,她与方灵轻都会和对方详细交谈许久。
忽然又有一日,她与方灵轻又见到十几名客人。
其中一位是她们都十分熟悉之人。
“曲师兄?”危兰颇为惊喜地笑道, “怎么就你们几位?萧师姐他们还没来吗?”
曲枕书指了指身后众人, 介绍道:“他们都是本观弟子,算是我师侄。前些日子我们正好在江湖上游历, 待的地方离这儿不是太远, 所以来得早一些,但我五妹他们还在梵净山上呢。”
方灵轻道:“那照这么说, 你应该还不知道我和兰姐姐在造极峰绛石谷发现的事了?”
曲枕书道:“我知道, 前不久我和二姐偶遇, 她已和我说了。然后她便回了渺宇观,我在江湖上还有几件事没办,不能跟她一起回去。而待我办完那些事之后, 又过了些日子,听到你们要在小孤山召开武林大会的消息,不就赶来了吗?我别的师兄妹姐弟应该也很快就会赶来。”
他说着稍顿了顿,将手中扇子转了转,又突然笑道:“我虽然没什么用, 但等到我五妹带着本派弟子都到齐了以后, 今后你们要再做什么事, 应该会轻松不少。”
危兰笑道:“曲师兄切莫如此玩笑, 其实你来得正好,有一件事非得你来做不可。”
曲枕书道:“哦?什么事?”
危兰道:“蘋风报的事。”
渺宇九剑,要属江濯雪与曲枕书的文学最好,因此编写蘋风报的事,一向由他们二人领头负总责。
方灵轻道:“蘋风报除了记录江湖上种种新消息,偶尔也会有几篇论述如今江湖局势的文章,不是我们写的,便是你们写的,还是太少了一些,恐怕不能服众。正巧最近几日我们和别派许多弟子谈了许久的话,倒是让我和兰姐姐心有所感,因此我们商量,如果能让他们诉说自己的经历,与这几年来想法的变化,亦写成文章,编在蘋风报里,让天下群豪都能知晓,或许更能影响众人。不过嘛,他们大多数人心中虽有无数想说的话,却就是无法下笔成文,还得请你曲大才子帮一下忙了。”
曲枕书明了她们的意思,道:“你们俩的文才也不差啊。”
方灵轻托着腮道:“但我和兰姐姐接下来还得忙别的事,实在是忙不过来。”
曲枕书思索道:“是师敬鲁的案子?”
危兰点点头道:“这几日我们已审问了他多次,能够断定他所交代的都是真话。”
曲枕书道:“哦?为什么?”
危兰道:“同一个问题,同一件事情的经过,我们会在不同时候,用不同方式问他许多次,但他的回答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区别,哪怕是在他已神思恍惚的时候。依我观察,师敬鲁他并非心机十分深沉之人,若他编造了一番谎言,在这种情况之下总会不小心说错几句话,露出马脚,而不可能始终毫无谬误。”
方灵轻接道:“只可惜我们按照他交代的线索去查,才发现那些线索早都已经断了。看来,施鸣野在很早以前便将那些证据都全部销毁。”
危兰道:“但这也无妨,他还交代不少之前与他有过联系的江湖子弟,只要我们派人找到他们,总能有顺藤摸瓜的机会。”
曲枕书听罢沉思了一瞬,道:“好,那么蘋风报的事还是交给我,明儿就先让我见见你们说的那些人吧。”
此时正是未牌时分,距离日落还早,曲枕书本可以在现在就与江湖群豪见面交谈,但他挂念自家师妹师弟,这会儿与危兰、方灵轻说完了话,便先急着去找谢怜草和晏觅星,而别的一切事自然是待明日再谈再办。
虽说之前谢怜草与晏觅星主动开口提出,要与江濯雪暂时分别,跟随造极峰众人而行,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与师兄姐们分别这么久,渐渐地思念之情难以抑制地涌上了心头,今日终于见到一位师兄,他们当然是喜不自胜,缠着曲枕书说了许久的话。
一直说到窗外日头渐移,暮色四合,晏觅星忽然又道:“最近我们一直待在这儿可无聊了,三哥能不能带我们去附近玩玩?”
尽管这小孤山乃是侠道盟圣地,按理而言每一位侠道盟弟子都应对它十分熟悉,然则前些年渺宇观基本不参与本盟的任何大会小会,何况谢怜草与晏觅星的年纪又都还小,自是从来不曾来过这里。不过他们早就听人说过,宿松县地处大别山南麓,依山临江,风景甚是秀丽,便动了游玩之心。
曲枕书望了一下天色,道:“你们想去哪儿?”
晏觅星心里想去的地方可不止一处,一时之间决定不了,遂侧首征询师姐的意见。
谢怜草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想去河西山的石莲洞。”
渺宇观弟子向来佛道双修,因此谢怜草自幼蒙师父传授过不少佛家典籍,知晓那石莲洞乃是禅宗五祖弘忍法师的修行之地。
据书中记载,那弘忍法师有母无父,里人呼为无姓儿,七岁那年,跟随母亲在外乞食,路遇四祖道信法师。道信见他骨相非同寻常,遂停步询问他乃何姓,弘忍曰:“姓即有,非常姓。”四祖又问:“是何姓?”弘忍曰:“是佛性。”四祖再问:“汝无姓耶?”弘忍曰:“姓空,故无。”
谢怜草的年纪要比晏觅星大个两三岁,是以她对于当年那一场血流成河的厮杀一直有些隐隐约约的印象,却就是不记得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便亦不知自己究竟是该姓谢还是姓晏,是出身正道还是魔教——纵然她上了梵净山,拜入渺宇观,与晏觅星一同成为了傅道归的关门弟子,此事仍是她的心结。直到那日从师父的口中听说过了这个典故,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刹那间她终于心有所悟。
而因为这个缘故,她对弘忍法师有些敬慕之情,如今来到宿松县,自然想去他的修行之地看一看。
曲枕书笑道:“那石莲洞在宿松县县城郊的西南方向,距离我们这儿还有一段路程,现在走过去,待到达目的地之时天必定黑了,还有什么好玩的?”
晏觅星道:“那三哥明日再带我们去好不好?”
曲枕书闻言又犹豫了一阵子,颇有些为难地道:“我已答应了危师妹与方师妹,明日还有别的正事要办。”
谢晏二童年纪虽幼,但为人早熟,不似一般同龄孩童那么顽劣调皮,听见三哥此言,他们便立刻打消玩耍的念头,眼里的光却瞬间黯淡了下来。
曲枕书奇道:“怎么,你们已经来宿松县好些天了,难道这些天不曾出过门吗?”
晏觅星道:“我们本想自己出去玩的,可危师姐和方师姐说,最近这里来了太多江湖人,明面上都是侠道盟的弟子,实际上鱼龙混杂,乱糟糟的。我和八姐若是走远了,恐怕会有危险。”
曲枕书笑道:“那她们说得很不错啊。况且如此说来,我的武功比起你们好不了多少,陪着你们一同出行,倘若果真遇到危险,只怕我也保护不了你们。不如等你们大哥二姐和五姐都到了以后,让他们带你们去玩吧。”
这三人乃是他们师兄弟姐妹九人之中武功最高的三位。
晏觅星皱起眉,小声嘀咕道:“可最近危师姐和方师姐保护我们,也保护得太过了,怎么连三哥你如今也……”说到这儿一顿,但他的确十分想念其余师兄师姐,又连忙问道:“大哥二姐和四哥五姐六姐七哥他们什么时候来?”
曲枕书道:“还得有些天吧。”
谢怜草低头喃喃道:“有些天……我们已经好多天没出门了。”
此前江濯雪将这两个孩子暂时托付给了危兰与方灵轻,这让她们一路上都颇为紧张,只怕万一途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两个孩子出了什么意外,那她们可就太对不住渺宇观,万死莫赎了。
而纵使谢怜草与晏觅星知道她们是为了自己好,最近这些日子也的确乖乖待在这座庄园里,不发任何牢骚,但无聊了这么久,今日好不容易见着自己的亲师兄,不开心的情绪自然而然地流露在了脸上。
渺宇观九剑虽只是师出同门,并无任何血缘关系,然则多年的感情使得他们彼此亲如骨肉。看见自家小妹这副可怜模样,曲枕书的心瞬间软了下来,转了转手中扇子,沉吟道:
“我明日的确不得空,不过我此次是和明畅、清心他们一同来宿松县的,待会儿你们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陪你们一起去那石莲洞游玩,怎么样?”
晏觅星当即笑道:“好,我和八姐去问他们!”
渺宇观作为侠道盟五大派之一,在武林之中地位尊贵,且代代相传了数百年之久,门下弟子亦是不可胜数。曲枕书所说的那几人,论年纪要比谢怜草与晏觅星更大,论辈分却是渺宇九剑的师侄,论身份则都是旁系子弟,按理来说曲枕书可以随意吩咐他们做任何事。
然则自从傅道归继任为渺宇观掌门人,这二十多年来在他的治理之下,渺宇观千千万万的弟子,从此不分嫡系旁系,都成了一家人,彼此感情极为深厚。
此等小事,既与门派公务无关,便没有谁命令谁的道理,须得经过对方同意。
而谢怜草与晏觅星不但相貌玉雪可爱,性子更是乖巧讨喜,在渺宇观里从上到下没有哪一个不疼爱他们,明畅与清心见等人他们来求此事,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颔首道:
“好啊,既然曲师叔已经准了,明日我们一早就出发。”
曲枕书见他们兴致勃勃,竟开始商量着明日先去石莲洞,后日就再去九井沟,不由得又笑了一笑,心道明畅与清心等人虽算不上什么顶尖高手,但武功也绝对不弱,他们人又不少,明日之行应该无碍。
尽管他也认为危兰与方灵轻的顾虑颇有道理,目前宿松县鱼龙混杂,局势云谲波诡,复杂多变,颇有几分危险,但现而今施鸣野自露马脚,江湖群豪大都对他产生了怀疑,若是最近侠道盟再发生什么祸乱,不就是直接告诉众人:
——师敬鲁的确并非元凶吗?
一想到这点,曲枕书放下心来。只要八妹和九弟欢喜,让他们多走走玩玩,没什么不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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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凛、方寸。、九与六、盐滩烧肉(王家疃市场、白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树苗 20瓶;爱蜜莉雅之萝卜 5瓶;阿利亚达斯特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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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 ? 残杀 ◇
◎千里同风(十六)◎
石莲洞在河西山的半山腰。
深秋的晨日, 天气微凉,将要凋零的草木之上还凝结了白霜。论景色,虽比不上春秋两季的群峰叠翠, 千花竞艳,但偶尔路过一处树林, 眼见林中橙黄橘绿,地下落叶仿佛大片软金,也值得细细观赏。
他们已带上了干粮, 本就打算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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