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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又写了两百章过后我终于写到这个梗了。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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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的恐惧。

    “那天我做完晚课,和几个寺里的同伴捉起了迷藏,我无意间走到了师父的僧房外,忽听到师父与……与云施主的谈话,居然谈到了我。”云兴逸却没再看她们的表情,只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好奇之下,悄悄躲在门外偷听,这才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你说得不错,我……我的确是五月初五出生。”

    “而且,是嘉靖五年五月初五午时,是恶日中的恶日。”

    “偏偏我出生的那天,我家几个邻里街坊竟都染了病,于是,他们认为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我,我就是那个不祥之子,必定会给所有人都带来灾祸。他们还要我父母必须立刻将我丢弃,可我父母思来想去,终究还是不忍心,便抱着我上了宝音寺,向寺庙主持求破解之法。”

    “主持为我算了一命,道我命犯煞星,克人克己,若想化解,须得将我的襁褓入土安葬,对外宣称我已夭折,然后将我养在寺里,不到二十岁,绝不可与我相认。”

    “我听了这番话,怔了足足有大炷香时间,但回过神来以后,心中却只有惊喜。我的梦成真了,我只须耐心等待,再等个十年,无非十年,我就能够回家,能够……能够亲口叫他们一声爹娘。从那天起,我开始扳着指头算日子,一年年,一天天,可我万万没想到……”

    说到这儿,他喉中似又冒出一口血,不但有腥味,还有浓郁的苦味,他将它咽了下去,又沉默了一阵。

    秋眠花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扫,已明白自己的猜测果然八九不离十,恍然道:“我早就奇怪,他当初既决心灭门,为何不斩草除根,偏偏留一个活口,原来如此。”

    云宛遥整个人已经愣住,忽听秋眠花此言,心中生疑,犹豫问道:“灭门?我父母当年难道不是……不是路遇土匪被劫财害命的吗?”

    秋眠花不言,只是视线一转,又转到了方索寥的身上,淡淡一笑。

    方索寥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只是神色更为冷峻,想了一会儿,不再继续打坐运功,慢慢地站起了身,眼中的杀气也更为凛冽。

    云兴逸冷冷地道:“土匪?你还以为是土匪害了他们的性命?”

    云宛遥奇道:“不是土匪?”

    方灵轻伫立于一旁,不再发一言,然而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握着剑柄的掌心冒出冷汗,适才那隐隐的恐惧在这时袭遍了全身。

    云兴逸握紧了拳,忍住身体剧烈的疼痛,咬着牙道:“起初,我也的确如此认为。那日,苍穹不见白云,是个极阴沉天的气,他们一家老小,甚至包括大哥与大哥的妻儿,还有侍女仆役,又都全来了寺中祈愿,却唯独不见你,我便有些奇怪,又偷听了他们在佛前所说的话,这才知道,原来因为他们不肯同意你与一名侠道盟弟子的婚事,你便留下一封书信,直接离开了家,要跟着那名侠道盟弟子浪迹天涯。”

    他稍稍一顿,突然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么多年来,我日日夜夜期盼能与他们相认,日日夜夜期盼着能回到家中生活,我做梦都想得到的一切,可是你呢?你却居然全不在乎,就为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江湖浪荡汉,连自己的父母亲人都肯抛下,便跟着他走了!但你的父母与兄长,竟还不曾怪你,竟还特意来到宝音寺中,祈求你的平安!”

    他一字一句,声调里充满了怨毒:“从那一刻起,我不但嫉妒你,更加恨你。”

    云宛遥的心口像是被人锤了一拳,她闭上眼睛,长叹道:“你是该恨我。”

    多年前的记忆,父母与兄长对她的种种疼爱,仿佛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她此刻也忍不住恨起了自己:“你刚才说……说爹娘他们不是被土匪所杀?那么……”

    云兴逸冷笑道:“那伙土匪你应该也有听说过,本来只劫过路行商,几乎不动本地百姓,又因他们武功不弱,因此就连官府也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那日,爹娘为了祈求你的平安,给宝音寺捐了一大笔功德银,方丈大师知道他们家中也并不十分富裕,劝他们不必如此,将那功德银给他们退回一多半,恰巧被其中一名土匪瞧见,忍不住起了贪念,坏了自己从前定下的规矩,联合同伙,在他们下山之时,抢走了他们所携带的所有财物,还重伤了他们。”

    “此情此景,又正好被另一名下山的香客目睹,他当时骑着一匹马,飞也似的逃走。而过了两个时辰,就在当天夜里,他遂听说有一家去宝音寺进香的百姓,居然全部惨死在了山上,便认定了是那伙土匪所杀。”

    “我也这般想……”云兴逸接着苦笑道,“爹娘一生行善,除了那伙丧心病狂的土匪,还会有谁忍心杀死他们?我当即下了山,进城向官府报案,官府却恐惧那伙土匪的武功,犹豫着不肯出兵剿匪。无奈之下,我决定自己找到那伙土匪报仇。”

    “谁知他们听完我的质问,神色竟十分困惑,无论如何不肯承认他们就是凶手,只道他们晓得这杀人是要偿命的重罪,是以他们几人早有约定,谋财虽可,但害命绝对不可。我哪里肯信,上前就要与他们拼命,却是以卵击石,不过一招就输在他们的手里,他们封住了我的穴道,又将我扔进了一间地下密室里,说是要留着我,让宝应寺的僧人们拿银子来换。”

    “他们虽也一样都是该死的恶人,但如今想来……我还要多谢他们,谢他们封我穴道之举,令我的呼吸瞬间变得十分薄弱,以致过了一会儿,有一名武功高出那群土匪百倍的高手到了此地,也没发现我的存在。”

    云宛遥的身体突然颤抖了抖,道:“高手……?”

    云兴逸的脸色愈发白,双瞳愈发地红,目光蓦地一转,盯住了方索寥,道:“不错,那高手也是来找那群土匪报仇的,那群土匪打不过他,便纷纷向他跪地求饶,说自己确实伤了云先生等人,却真的不曾谋害云家人的性命。你猜一猜,那人又是怎么回答的?”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在询问云宛遥。

    她顺着云兴逸的目光向一旁望去,看了一眼方索寥,又立刻将视线收回,咬住下唇,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道:“他怎么回答……”

    云兴逸冷冷一笑,声音一变,竟模仿起了那人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为清晰:“我当然知道云家人不是你们害的,他们都是被我一刀一刀杀死,怎么可能与你们有关系?哦?你们问我为什么?如果云家的人不都去见阎王,宛遥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所以,我得谢谢你们,替我想出了这个方法,你们放心,接下来我不会让你们死得很痛苦。”

    果然如此……早在听云兴逸说出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方灵轻又倏地想起他曾经请自己帮忙查找过一名侠道盟弟子的事,随即心中便隐约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此刻亲耳听云兴逸说明了当年真相,饶是她早就晓得父亲向来心狠手辣,恶贯满盈,还是不禁打了个寒战,心情复杂至极,下意识望向母亲。

    只听“扑通”一声,云宛遥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方灵轻大惊道:“娘——”

    她在瞬息之间就跃到了云宛遥身边,立刻扶起母亲,却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反而是顾明波立马蹲下身,把了一下云宛遥的脉搏,道:“没事,只是心情大悲大痛,昏了过去,一会儿就好。”

    方灵轻点点头,道了一声:“多谢。”这才稍稍平定心神,继而单掌贴在了云宛遥的背上,为她输入内力调息。

    而方索寥也在这时走过来,低下头,担忧地看着云宛遥苍白的脸色。

    方灵轻当即微微侧身,用半个身体挡住了母亲,冷冷道:“我娘待会儿醒过来,大概不想看到你。”

    方索寥眉头一皱,似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住,偏过头,目光似淬了毒的利箭,盯准了云兴逸,道:“怪我当初做事不够细致,竟然留下了你。”

    云兴逸哈哈笑道:“这是天意!你做的事瞒得过任何人,也瞒不过天!”

    秋眠花闻言怔了一下,喟然叹道:“是天意……只差一点点运气而已……”她说着又摇摇头,视线从顾明波的身上掠过,旋即停留在了方灵轻的身上,又平静地道:“你现在改变主意了吗?是要云兴逸……不,是要你舅父活,还是要你舅父死?”

    云兴逸怒道:“她是方索寥的女儿,也照样是我的仇人!除此之外,我和她没别的关系!”

    方灵轻抬起头,与秋眠花的眼神对视,忍住杀意道:“你想干什么?”

    秋眠花道:“别拦我的路,我就把云兴逸交给你。”

    方灵轻这会儿实在没有心情和她周旋纠缠,即刻道了一声:“好,你想走就走。”

    秋眠花略一思索,又骤然将云兴逸一拍,竟拍向方索寥所站的方向!

    她知道,尽管当年真相已经暴露,再杀了云兴逸这个知情人,方索寥也无法再挽回云宛遥的心,但正是因为如此,为了出一口恶气,想必方索寥更不可能让云兴逸活在这个世上。

    而他若要杀云兴逸,方灵轻必会阻止。

    趁着这个时候,秋眠花当即施展轻功,转身掠向半空之中,离开此地。

    一切果然如她所料,她的身后传来掌风之声,打斗之声,方灵轻的语音里透着强烈的失望:“爹!你到现在还不认为自己有错吗!”

    顾明波本欲立刻拔刀拦住秋眠花,然而眼见云宛遥还躺在地上昏迷,她迟疑片刻,万幸就在这时,她又见云宛遥缓缓睁开了眼睛,悠悠醒来,她便不再理会此地情况,朝着秋眠花离去的方向追去。

    云宛遥怔了一会儿,先看了看前方两个正打斗的身影,又侧首望了云兴逸一眼。

    云兴逸受伤沉重,根本无法走动,见云宛遥向自己投来目光,他厌恶地将头一转。

    云宛遥苦笑一声,沉默须臾,忽地捡起地上一把刀。

    一个多时辰前,这里犹有无数飞廉堂弟子与滕六堂弟子互相搏斗厮杀,猩红的鲜血染上了青翠的草叶,还遗留下了一柄柄锋利的刀剑。

    能杀人的刀剑。

    她拿着刀,缓缓地站起了身。

    方索寥所受的内伤不比云兴逸轻多少,原本早已是强弩之末,凭方灵轻的武功在十招之内便能制服了他,然而二十余载的父女之情不是如此轻易就能割舍,方灵轻在今夜虽更坚定了要杀他除害之心,但几番犹豫,到底没能下得了狠手。

    两人这才会斗了许久,忽然同时望见云宛遥的动作,他们同时一惊,同时收了招,纵身掠至云宛遥的身旁。

    最后的一点力气用来施展轻功,方索寥落地以后,全身竟有些发软,脑袋也有些发昏,刚叫了一声:“宛遥,你——”

    刀光在夜色之中霍地一闪!

    他的体力已经无法移动脚步闪避,顿时只觉腹部一凉,剧烈的疼痛在瞬息间袭来,他徐徐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腹部流出的大片鲜血,唇角扯出了一个带着苦味的笑:“好,好,既是死在你的手里,总好过死在别人的手里……只不过,你、你杀了我,我不信……我不信你会不难过……”

    方灵轻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仿佛在那一刹那间,天地万物就此静止,她听不见任何声音,脑子里一片空白。

    云宛遥的神情却比从前什么时候都要平静,缓慢地摇首道:“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因为我爱你吗?是,二十年前,我的确爱你,可是这么多年前过去了,我眼看着你整个人变得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恐怖,我对你的爱真的没被时间消磨吗?但我不能够去想这些事,不能够去思考这些事,如果我已经不再爱你,那么我当年抛家舍亲,我这些年所付出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我必须爱你,哪怕我失去了一切,至少我和你还是相爱的,那就总还是值得的。我骗了自己这么久,骗了自己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大错特错,不值得,你从来就不值得……”

    她的眼角又落下两滴泪,在方索寥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蓦地抽出那一柄刀,鲜血立时飞溅而起!

    “我早该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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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3 ? 暂避 ◇

    ◎昔日芳草(三十七)◎

    秋眠花刚回到飞廉堂, 便听到一阵不绝于耳的金铁交击之声。

    适才她只见到方灵轻与云宛遥两人,却未在她们的身边发现危兰,已猜到危兰恐怕仍留在飞廉堂内, 要趁着她不在,对付她的其余手下。但她在回程路上, 仍不怎么担忧。

    方灵轻虽出身造极峰,在这座山上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可是正如她不了解屏翳堂的地形地貌与防守布置一般, 方灵轻也绝不可能了解飞廉堂的地形地貌与防守布置。无论危兰带了多少手下, 想要攻进飞廉堂,存属痴心妄想。

    但此时此刻眼前的情景, 却让她着实吃了一惊。

    刀光与剑影在半空之中闪闪烁烁, 仿佛一片星芒,不知是谁的鲜血又在月下飞溅, 两方人马斗得极为激烈, 战局极为焦灼, 但几个重要关口其实已被滕六堂的弟子占据掌控。

    ——他们怎会对飞廉堂如此熟悉?

    秋眠花秀眉紧皱,当即飞身掠至前方战团之中,整个人凌空而起之际, 又瞬间扬手发出一个信号,命众多手下退到她的身后,听她的命令指挥再行动。而她视线转了一转,忽见危兰那边站了十来个自己认识的人,竟都是当年袁绝麟身死之后, 归顺于她的原滕六堂弟子。

    她登时了然, 手中长剑一挑, 剑影翻飞, 一边为身后的下属们杀出一条生路,一边冷冷笑道:“原来你还留在这里,只让方灵轻和云宛遥来找我,倒还真放心。”

    危兰面色微凛,忽地做出一个手势,也令所有滕六堂弟子都退到了她身后,语气平静道:“轻轻的武功,如今造极峰上没有任何人是她的对手,我有什么不放心?”

    秋眠花道:“那么你不好奇,为什么现在就我一个人回来?”

    危兰握剑的右手陡然收紧,神色似乎未变,只是微微笑了一笑,道:“她要做的事很多,并不止是对付秋堂主你一人而已,这会儿她自然是在忙别的了。”话虽如此说,她的心里终究是有几分隐隐的不安,又忍不住试探着道:“秋堂主想要用这几句话乱我心神,怕是无用,你不妨再多编造几个她遇险的故事,说不定我才会将信将疑,害怕恐惧。”

    秋眠花也淡然一笑,随即三言两语将云兴逸的身世给说了出来,也将当年云家惨案的真相给说了出来,末了道:“再之后,方灵轻明明心情激荡,却非要强行压制自己的情绪,血气翻涌,不免受了内伤,所以没能拦得住我,我便一个人回了来。这故事是不是我编造的,你自己判断。”

    方索寥的的确确是做得出来这种事的人。

    再回想起从前云兴逸的一系列奇怪举动,危兰已信了有七八分,何况这时她又突然听到一阵喟然的叹息传来:

    “我刚刚也在场,她所言确实有大部分不假。”

    在场众人齐齐回过了头,只见顾明波踏着月色飘然来至危兰身边,神色沉重地朝着危兰点了点头,又道:“但我走的时候,方姑娘还很好,并没受什么内伤,这你不用担心。”

    秋眠花道:“既是内伤,伤在内里经脉,你也不能亲眼看见。而我是以常理推断,发生了这种事,方灵轻真会毫无所谓吗?危门主,你是一点也不担心她?一点也不想去瞧瞧她吗?”

    尽管明知秋眠花此语的目的,但她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危兰的一颗心不由得七上八下,着实有些慌神。

    顾明波也低声道:“这话倒是,现在方姑娘情况如何,我也不知道,你去看一看吧。”

    旋即她左手腕一转,再一次拔刀出鞘。

    显然,她是打算留在这里,与秋眠花一对一。

    然而她的武功虽不会绝输给秋眠花,要胜过对方却也颇为困难,危兰略一沉吟,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继而盯准了秋眠花的眼睛,语音粹利如剑:

    “我担心,所以我更得帮她做一点事,让她的忧愁少一点,比如说——杀了你!”

    话音一落,她手中的无咎宝剑却仿佛电光一般在月光下骤然一亮,径直向着秋眠花攻去!

    而她们两人一交手,她们身后各自的手下也纷纷再度交战。

    顾明波站在一旁,犹豫了一下。若在以往,不管是因为江湖道义所要求的公平,还是因为她内心深处隐藏的那一点不忍,她都必不肯与人联手对付秋眠花。然而这一会儿,铮铮然的金铁刀剑声不停地传入她耳内,让她忍不住想起这些年来无数姐妹兄弟的惨死,忍不住想起适才秋眠花所说杀害他们的理由。

    刹那间她下定了决心,身形一掠,长刀一劈,登时加入了战团。

    虽说秋眠花本就胜不过危兰,但与危兰交手百招以上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是以两柄剑角逐得激烈的同时,她也一边暗暗思索着别的取胜之法,哪知片刻过后,又一把长刀加了进来,与危兰刀剑配合,竟同时攻向了她!

    本来还能与危兰继续斗上一会儿秋眠花登时处于下风,显然再要不了多久便得落败。

    到了如此地步,她仍未慌张。

    四周的飞廉堂的弟子们更未慌张。

    魔教中人大多数贪生怕死,因此一旦看见他们的主人处境危险,他们的败局似乎已定,他们的手脚便会自然而然地发软,更有甚者会直接丢下兵器求饶。但飞廉堂的大部分弟子却与众不同,眼见秋眠花越发不支,他们反而打得越发凶狠,突然间杀声震天,东边方向竟又冲过来二十多名的女弟子。

    她们个个身着与秋眠花一样的服饰,脸上戴着面纱,手中使的兵刃也都是利若秋霜的宝剑,先将秋眠花团团围住,再与危兰与顾明波斗了起来。

    夜色深沉,檐角悬挂着的灯笼早已被人打翻在地,天穹洒落下的月光惨惨淡淡。

    如此一来,倒让危兰与顾明波一时间有些看不清真正的顾明波究竟在何处。

    偏偏真正的秋眠花竟主动说了话,素来波澜不惊的语音此时透着明显的怒意道:“谁让你们这么做的!都给我退下去!”

    “堂主,这一次我们绝不能听您的话了。您要是不走,那我们也肯定不走,倘若一起死在了这里,便无人能替我们报仇。但只要您走了,今后我们还能有获救的机会。”

    目前情况危急,她们已抱了必死之心,最后一句话不过是希望堂主别再犹豫,能听她们的劝告尽快离开。秋眠花行事一向果断,闻言只沉吟了一瞬,果然不再多言,瞬息间又反手掷出几个信号弹,燃在上空苍穹,命令众人能退的都立刻四散而退。

    而她转过了身,御起轻功,朝着东南方向而行。

    往那里走,有一条地下密道,除她与极少数的几个心腹亲信以外,无人知晓。

    危兰与顾明波对视一眼,同时纵身而起,欲要追赶。岂料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双手一扬,朝着她们两人掷去两枚圆球似的东西,昏暗的夜色之中乍一看竟像是两枚火药弹,她们心神一凛,只得将身子在空中一转,迅速闪避到一旁。

    刹那过后,只听“轰”的一声,两枚圆球蓦地在半空爆开,里面虽的确装有少量火药,但并不能对在场众人造成致命伤害,却是飘出一阵滚滚浓烟,骤然间四周雾气弥漫,危兰与顾明波等人身在雾中,竟是什么也看不清。

    危兰反应极是敏锐,霎时间运气提劲,双足离地,已跃起有三丈之高,整个人在月下的半空之中飘飘欲飞,目光四转,只见那二十来名与秋眠花同样打扮的女子分别去往了不同的地方,她对她们并不熟悉,很难看出她们的背影有何区别。

    烟雾终于渐渐消散,包括那二十来名女子在内的飞廉堂弟子们不是个个都轻功高明,其中一部分人很快便被守在别处的滕六堂擒获,但秋眠花却是不知所踪,众人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旋即就将视线投到了危兰的身上。

    只要危兰给他们指明一个方向,显然他们便会立刻追去。

    危兰已缓缓地落下了地,略一思索,摇了摇头道:“不必追了。看来……她是已经决定放弃飞廉堂。”

    这会儿方灵轻不在,一旦出了飞廉堂,她与顾明波都不熟悉造极峰的路径,只怕反倒会吃亏。

    而一想起方灵轻,危兰心中又是止不住地担忧,眉峰蹙起,侧首对着顾明波道了一句:“顾长老,这儿的残局,只能麻烦你留在这儿收拾了,我去瞧瞧轻轻的情况。”说完转身就走。

    至于秋眠花,已在这时进入飞廉堂内最隐秘的那条地下密道,三条岔路口,通往三个不同的方向,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走向最中间的路。

    亦是一条最便捷的下山之路。

    离开造极峰的路。

    夜色如墨,寒星稀疏,一个多时辰过后,越来越的飞廉堂弟子根据秋眠花留下的暗号,渐渐找到了他们的堂主。秋眠花清点了一下人数,遂带着他们继续沿着云岭山脉向东而行。

    “堂主,还有不少姐妹和兄弟……”

    秋眠花淡淡道:“若他们能突出重围,也都会找来。若不能……记住都有谁陷在了那里,给我一个名单,他们的仇……我们迟早会报。”

    众人听了这话一惊,不甘心地道:“我们不回造极峰了?”

    秋眠花的脚步微微一顿,微微回过头去,望向月下那一片错落而列又若隐若现的山峰轮廓,神情静如潭水,唯有眉目间露出几分隐约戾色,道:“如今方灵轻已杀了钟离白,势力正盛,她和危兰的武功也确实无人能及,我们再留在山上与她正面交锋,不会有好处。”

    “所谓的造极峰峰主,只是一个称号而已,她想要,就让她暂时拿去吧。但我们现在只是暂避锋芒,只要我们的人还在,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她之所以输给了方灵轻,说到底,是因为她的武功不及方危二人。

    而从前她见方灵轻的武功进步神速,只当是方灵轻修练了覆日掌与揽月指的缘故,然则今晚她与危兰交了手,又陡然发现危兰的剑法竟也是非同一般的神妙。

    更令她啧啧称奇的是,危兰与方灵轻明明并非同门,她们的内力却似乎是同出一源。

    或许,这就是她们武功能一日千里的真正原因?

    秋眠花已下定决心,此次下山,一来,她要查清危兰与方灵轻所修练的内功究竟出自何处;二来,她须得另寻一个地盘。

    另创一个造极峰。

    望舒岭的那些人只不过是暂时归顺了方灵轻。她不信,在那些人知道了方灵轻是决意要投靠正道以后,他们还愿意对方灵轻俯首称臣。

    作者有话说:

    这卷接下来不会再有秋眠花的剧情了,她会在下一卷(也就是最后一卷)再出场。

    因为又一个剧情点结束了,我得捋一下这卷剩下的内容,所以今天虽然有空但还是就这一更,等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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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4 ? 改变 ◇

    ◎昔日芳草(三十八)◎

    危兰在路上又看到一枚信号弹。

    指明的方向是滕六堂, 代表的含义是平安无事。

    冷风如刀,一刀刀割裂着方灵轻的肌肤,一片猩红的血色反而让她清醒过来,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父亲的尸体,又缓缓地转过头望向母亲那张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感情的面孔, 旋即深呼吸一口气,明白接下来的事唯有她自己能够处理,她也就只能强忍住悲痛, 思索微时, 决定首先带他们离开此处。

    飞廉堂的具体情况现在不知如何,但想也能够想到, 局势必定十分混乱, 母亲是绝不能再回到那儿去的,今夜的造极峰大概唯有滕六堂还算安全。

    劝母亲随她离开不难, 劝云兴逸随她离开却不容易做到。

    方灵轻此时没有与云兴逸过多交谈的心情, 只淡淡地道:“你的仇报完了, 你还是朝廷锦衣卫的一员吧?那么陆炳的话,你还听吗?”

    云兴逸犹豫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 随她而行。

    为避免危兰担心,方灵轻在途中掷出一枚表示平安的信号弹,又过一会儿,她却在路上遇到了另一群人。

    ——羲和使上官震以及他身后的众多手下。

    “这……这是出什么事了吗?”上官震大惊失色道,“我听手下回禀说这儿附近闹哄哄的, 赶来一瞧, 你身上怎么都是血的?”

    方灵轻见状却是一点也不意外。

    今夜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哀牢山上杀声震天, 倘若上官震仍然一无所闻、一无所知,那倒才是奇了。

    甚至,方灵轻猜出,上官震是有意在等待这场厮杀结束,然后,才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是不知他接下来有何计划,是继续潜伏,还是就此露出真面目?方灵轻决心一试,眉目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冷冷道:“什么叫‘你’?上官尊使是打算今后都如此称呼我吗?”

    上官震愕然道:“不这么称呼,还怎么称呼?”

    方灵轻道:“从前在权峰主的面前,你也是连一个礼都不行,便直接对着他叫你吗?”

    上官震又是一怔,面上不由得微现愠色,然而他此刻的确还不知今夜变故的具体情况,只得忍下来,拱手道了一声:“方峰主见谅。我适才实在太过震惊,才忘了给你行礼,这儿刚刚到底是怎么了?”

    方灵轻自始至终扶着母亲的胳膊,这会儿又侧首看了云宛遥一眼,内心深处正有些纠结,忽听夜风中传来一个轻柔得似花瓣落地的声音:

    “轻轻——”

    她紧绷着的精神在瞬间得以放松,仿佛整个人浸泡在了一汪温泉里,四肢百骸终于感觉到渐渐回暖,回首正对上危兰关切的眼神,勉强地笑了一笑,招呼道:“兰姐姐。”

    危兰迅速走到她身边,张了张唇,有许多话想出口,又不知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犹豫半晌,最终先向云宛遥问道:“伯母,您还好吗?”

    云宛遥怔怔的似是一直没回过神来,此时闻言,神色漠然地点了点头。

    危兰这才又向方灵轻道:“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方灵轻沉吟道:“你来得正好,今晚你替我照顾一下我娘。好吗?”她知道危兰必定会答应,于是不待危兰回答,又抬首将视线对准了上官震,道:“这儿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你们先随我回滕六堂吧。”

    然而回到滕六堂之后要如何行动,要与上官震如何谈话,则取决于如今造极峰的形势发展。危兰与方灵轻遂在路上悄悄交流了一下她们各自的经历遭遇,各自所掌握的信息。

    当听说了方索寥已被云宛遥杀死一事,危兰心中一惊,几番欲言又止,明白自己此刻说再多安慰的话都无用,便只是握着方灵轻的手,陪她在这漆黑的长夜里一步步走下去。

    良久良久,她们逐渐看到前方的夜色里出现了一盏盏明亮的灯笼,悬挂在翠树的梢头与丹屋的檐角,宛若一颗颗错落而列的明星。

    那便是滕六堂的所在。

    在这时,方灵轻才停下脚步,转温声与云宛遥说了几句话,道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做,须得待会儿才能去陪她。而危兰满腹忧虑,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拉了拉方灵轻的袖子,在她耳边悄声道:

    “轻轻,要不你陪伯母歇一会儿,我去和上官震说话。”

    方灵轻淡淡笑道:“你又不是造极峰的人,你说的话,他会听吗?就像……”她顿了下,才继续道:“就像你们危门的事务,我也不能处理。”

    危兰一怔,神情登时有些恍惚。

    今夜此情此景,与那夜在江陵危门墓地的情景,何其相似……

    方灵轻道:“你放心吧,你能撑得住,我也能撑得住。”

    言罢,她转过身,又冷冷看了上官震等人一眼,独自走在最前,命上官震等人都立刻跟上。

    而危兰在她走后,则先把了一下云兴逸的脉搏,说出了几味药材的名字,令两名滕六堂弟子前去煎熬药汤,给云兴逸治疗内伤,随后她再带着云宛遥到了一间卧房休息。

    自从知道了云兴逸的身世,也知道了当年家人们惨死的真相,云宛遥心中满是愧疚,只觉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兄长,亦无颜面对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弟弟,几番踌躇,她仍不敢与云兴逸说话,但更加关心担忧他的身体,听危兰如此吩咐,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还有一件事,危兰却是走出门外,压低了声音再下命令,没让云宛遥听见。

    方索寥的尸体此时恐怕还暴露在野外,危兰知道方灵轻必是顾忌母亲的心情,才没有为他收尸。可是此人无论作了多少恶,终究还是方灵轻的父亲,既然他而今已魂归黄泉,一切仇怨随风消散,也该让他入土为安。

    一切事安排妥当,危兰再度进了屋子,给云宛遥倒了一杯热茶。

    云宛遥见她去而复返,叹了一口气道:“危姑娘,我现在很好,你不必担忧,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危兰道:“我答应了轻轻,要陪您一会儿。”

    云宛遥苦笑道:“她怕我做傻事吗?我早已对方索寥没了感情,我不会因为杀了他而痛苦。不过……轻轻现在很难过吧?我杀了她父亲,她会怪我吗?”

    危兰道:“方索寥作恶太多,如此下场,是他早就应得的惩罚。这一点,轻轻一直都很明白,她更不可能怪您。而您……既然您如今已只当他是您的仇人,您终于杀他报了仇,应该感到欢喜才是。”

    云宛遥喃喃道:“报仇……爹娘和大哥大嫂的死,我也有责任,我这算什么报仇呢……”

    危兰就怕她会这样想,沉吟少顷,倏地问道:“伯母听说过烈文堂吗?”

    在未遇到方索寥之前,云宛遥已对话本里的江湖十分向往,自然对侠道联合盟里的烈文堂略有耳闻,虽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问,仍点了点头。

    危兰道:“我从前便是烈文堂的堂主,因此办过不少江湖血案。而我经手的所有案子的凶手,十有八九在说起他们害过的人命的时候,从来不会愧疚,从来不会有任何歉意,纵然偶尔会后悔,也是后悔自己的武功不济,落在了我手里。可是……让我奇怪的是,那些幸存的受害之人,反而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自责不已,总是在想如果他们能做得更好一些,是否便不会发生这样的祸事?”

    “这是没有道理的。为什么真正的杀人凶手不悔恨,那些活下来的受害之人反倒要为了别人犯的罪而惩罚自己?就因为他们更良善吗?伯母,您也是受了方索寥的欺骗,方索寥做的任何事,都与你无关。”

    云宛遥闻言越发呆滞,注视了她好一阵子,神情若有所思,这才忽地道:“危姑娘,你既是江湖中人,能再给我讲一些江湖里的故事吗?”

    真正的江湖是什么样子,真正的江湖侠义道是什么样子,云宛遥在年轻之时虽已憧憬了许多年,却始终无缘得见。

    危兰颔首,走到一旁桌案边,在香炉里点燃了一炷安神的香,她在香烟缭绕中思索有顷,便为云宛遥讲起江湖的广阔,讲起江湖之中那些形形色色的侠女故事。

    窗外的灯笼在风中摇曳,云宛遥的脸上渐渐有了点神采,不再是一片苍白。

    直到那一炷安神香燃烧殆尽,整整两天两夜未能好好休息的云宛遥这才感觉到一点倦意,危兰服侍她睡下,继而离开房间,关上了门,又转过身,遂在院子围墙的另一边看见了向她迎面走来的方灵轻。

    显然,方灵轻是刚刚与上官震谈完话,此时快步来到危兰的身旁,朝着那扇关上的房门看了一眼,眼中微露忧色,道:“兰姐姐,我娘她……”

    危兰微笑道:“伯母已经睡下了,适才我和她聊了一阵,你放心吧,她现在心情应该不错。”

    方灵轻自然相信危兰所说的每一句话,总算松了口气,但另有一件事悬仍在她的心头,让她欲言又止。

    危兰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方灵轻垂首道:“我爹的尸体现在还……还在山里,我想带他回来。”

    危兰道:“这件事你也不必忧虑,我已经派人去了。”

    方灵轻闻言微愕,又抬起头,沉默地望了一会儿危兰的眼眸,仿佛望向了一片星河,刹那间她抱住危兰的身体,语音很轻很郑重:“兰姐姐,多谢你……”

    危兰道:“你的事本来就都是我的事,何必言谢?只是……若你真想谢我,答应我一个要求吧。”

    方灵轻道:“什么?”

    危兰道:“你是不是曾经想过,杀了方索寥之后自尽?”

    方灵轻听罢又是一呆,松开危兰的怀抱,抬眸见她的脸色有些凝重,心下不禁惴惴,道:“你……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危兰道:“这么说来,我猜对了。”

    方灵轻听她的语气也如此严肃,更觉歉疚,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两根手指,低声道:“那时候我……我又没有别的办法。不过我也没完全想好,你知道我是舍不得你的。”

    危兰道:“你没有别的办法,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方灵轻默然须臾,神色几番变化,倏然苦笑一声,后退了两步,靠着一根柳树的树干,悠悠道:“和你说了,也只是徒增你的烦恼而已。如果……如果不是今晚的变故,我和我爹之间的事,本是一个无解之局。”

    危兰毫不迟疑地摇摇头,坚决地道出三个字:“我不信。”

    她走上前,依然和方灵轻贴得很近,缓慢而坚定地道:“既然女娲能补天,精卫能填海,你与我都有信心改变侠道盟与造极峰这两百多年来的仇怨,为什么你的命运反而不能改变呢?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你本就不该受到任何惩罚。”

    方灵轻的神色先是有几分惘然,与危兰对视半晌,渐渐地才露出一点淡若微风的笑容,道:“我还是做错了一件事。”

    危兰道:“什么事?”

    方灵轻想了一想,突然仰起头,在危兰的唇边吻了一下:“我不该瞒你的。以后再有什么事,我都一定和你说实话。这一次,你就看在我已经向你赔罪的份上,原谅我了吧?”

    危兰本想摇头。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一颗心始终倒上不下地悬着,从来就没有彻底放下来过,因此她并不想那么轻易地说好,偏偏方灵轻此时的声音和唇瓣一样柔软,让她只得无奈一笑,点点头。

    方灵轻道:“你刚才还说,要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到底是什么?”

    危兰叹道:“你已经答应我了,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能再瞒着我。”

    方灵轻笑着道了一句:“那你尽管放心。”但说完这话,转瞬过后,她想起父亲的死,那点笑容随风而逝,心又火烧似的痛起来。

    危兰见状即刻将话锋一转,问道:“你和上官震都谈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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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5 ? 紫苏 ◇

    ◎昔日芳草(三十九)◎

    上官震愿意忍耐到如今的原因, 是希望能看到方灵轻与钟离白、秋眠花、方索寥互相残杀。

    而现在一切如他所料,那些对峰主不忠之人,那些在峰主死后仍不停争权夺利之人, 都已一个一个死去。

    只不过,未免死得太快了一些?

    上官震听完目瞪口呆半晌, 距峰主离世已有半年多时间,在这半年里他们四人已斗过不止一次,互相之间难分胜负, 方灵轻才回来几天, 怎么就杀了这么多人?

    难怪,她有本事杀得了峰主。上官震一想起这件事, 又忍不住怒火中烧, 心道反正自己已骗她服下毒药,干脆现在就杀了她, 剩下一个秋眠花也不难对付。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动手, 一旁几个“手下”似是瞧出了他脸色的不对劲, 同时咳嗽了两声。

    霎时间,他心头一凛,又深呼吸一口气, 平定了自己的情绪。

    不错,杀了方灵轻之后,剩下一个秋眠花或许不难对付,然而挽澜帮的那个家伙不但武功奇高,势力也颇强大, 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杀得了的。而他的目的, 却是应该让所有想要利用峰主之死的人, 都下黄泉给峰主陪葬!

    无论是谁, 都不可以放过。

    于是,上官震只能冲着方灵轻笑了一笑,依然恭恭敬敬地称呼她为方峰主,随即问道:“那我们今天还需要做什么事?”

    方灵轻道:“不必了,已经这么晚了,还忙什么?你还是去休息吧,有事我明日再吩咐你。”

    目前上官震的真实想法,方灵轻也不得而知,见他居然还对自己假意尊敬,暗暗琢磨了一会儿,只当他是因为秋眠花尚未除去,还打算继续旁观自己与秋眠花鹬蚌相争。

    可是秋眠花现在到底去了哪儿呢?

    与危兰会了面,两人商谈片刻,本打算派遣两名手下去飞廉堂问一问情况,岂料她们还没来得及行动,顾明波已带着许多人来到了滕六堂。

    “一直没等到你们,我猜你们就在这儿。”顾明波与她们来到正堂之内,目光向四处打量了一下,狐疑问道,“云夫人和云兴逸呢?还有……方索寥呢?”

    方灵轻沉声道:“我爹死了。”

    顾明波闻言一怔,尽管方索寥的确死有余辜,这对她而言乃是一桩大喜事,对整个江湖正道而言都是一桩大喜事,但看着方灵轻双眸里的哀痛,她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灵轻主动转移了话题,缓步走到顾明波的身后,徐徐低下头,视线扫过面前几个戴着枷锁的妙龄女子,道:“你怎么把她们也带来了?”

    顾明波喟然叹道:“她们一开始说知道秋眠花逃跑的路线,但我发现她们只是在带着我绕圈子。”

    那为首的一名女子听罢此言,连连摇头,发着颤的声调透露出她的恐惧:“不不不,我怎么敢欺骗顾长老?我本来的确是知道的,只不过……只不过我也不清楚怎么堂主明明给我们留下了暗号,我们却越走越不对劲。或许……”她歪了歪头,眼中又露出思索的神色,猜测道:“或许堂主是担心我们出卖她,特意给我们留下了假的暗号?”

    她脸上的疑惑十分真实,语气里的忧惧十分真实。饶是顾明波行走江湖多年,阅历极为丰富,观察了她半晌,还是不禁心生疑虑,猜不透她此言的真假。

    方灵轻却微微笑了一笑,缓缓伸出一只手捏住了那女子的下巴,眉目间凛凛生寒意,语气也越发地冷了:“你是不是当我离开造极峰太久,已经把你给忘了?秋眠花会怀疑这世上任何人,但她会怀疑你?她巴不得你能尽快逃出来,再尽快找到她,为什么要给你留假暗号?”

    “我知道,你绝不会出卖秋眠花,我也不指望你能说什么,但至少你别在我的面前耍花招,不然——”她顿了顿,利若剑锋的目光又投向其余几名女子,“而你们,则最好是快些告诉我实话,别考验我的耐心。”

    今夜的变故,让方灵轻的心情糟糕至极,是以此时此刻,她是真的起了杀心,话里的杀气极为明显,令在场的这几名飞廉堂弟子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如大多数魔教弟子一般,她们也贪生,她们也怕死,倘若方灵轻不是非要从她们的口中问出秋眠花的下落,她们也可以扔掉自己的面子,向方灵轻示弱来换取一条生路。偏偏此事涉及秋眠花,一旦她们说了实话,堂主极有可能性命不保。

    而自己的命再重要,那也是堂主救下来的,如今为堂主而死又有何不可?这几人一想到此,下定了决心,互相望了几眼,脖子一仰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是早点把我们给杀了吧!”

    方灵轻眼中的杀意确实变得更重。

    危兰略一沉吟,却在这时拉了拉方灵轻的衣袖,将她和顾明波都带到了角落,低声问道:“那人是谁?听你的意思,秋眠花很信任她?”

    方灵轻道:“是,她们几个都是秋眠花的心腹亲信。尤其是刚刚是那人……兰姐姐,我以前和你说过,飞廉堂有不少弟子都是秋眠花收养的孤儿,但她平日里那般忙碌,却不可能亲自抚养孩子,是以将他们救下以后,基本都扔给了别人养大。唯独那个叫紫苏的,不知为何听说从小就在秋眠花的跟前长大,大概算是她的嫡传弟子。”

    顾明波一惊道:“紫苏?是她?!”

    方灵轻道:“你认识?”

    挽澜帮与飞廉堂的仇怨最多最深,双方交战了不知多少次,紫苏在飞廉堂也算是鼎鼎有名的年轻高手,顾明波听说过她的名字本也十分正常。

    怎料顾明波闻言出了一会儿神,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良久,才悠悠地道:“我师兄和你们说过我与秋眠花是如何认识的事儿,你们都还记得?”

    危兰颔首道:“聂帮主说,那时秋眠花还不是飞廉堂的堂主,但亦是是造极峰的一员得力干将,奉命到中原武林办事,恰与顾长老你巧遇,而你在一开始就已识破了她的身份。”

    顾明波道:“再之后,我们斗了整整一天,不分胜负,直到夜半三更时分,我追她到了某地村落,听说那村子里的几乎一半人家的孩童都离奇失踪,我和她这才只好联手,先救出了那些孩子。这故事,师兄应该也和你们说了,只不过……其实我一直不曾告诉师兄,在那时我仍怀疑秋眠花此举是不怀好意,别有用心,我不信她是真心想救那些孩子。”

    危兰道:“那后来呢?”

    顾明波道:“后来,我想弄清楚她的真正目的,跟了她一路,那天黄昏,她到了路边一家酒肆喝茶,我也就坐在了她的邻桌,有个小叫花儿在她跟前讨吃的,我本以为她绝不可能理会,谁知她随手就将她桌上一碗菜递给了那孩子,而那孩子明明饿得瘦骨伶仃,竟先把食物喂给自己怀里抱着的一只小猫儿。”

    方灵轻见顾明波说到那小叫花儿之时,偏头将视线投向了另一边的那几名女子的身上,奇道:“那乞儿不会就是紫苏吧?”

    这么多年来,秋眠花所收养的孤儿大都是被拐子拐来买卖的孩童,她杀掉那些拐子之时顺手救下来的。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善人,通常情况之下,她在大街之上遇到乞儿,倘若正巧心情不错,给他们一些食物或铜钱都不奇怪,但除此之外,她也懒得再多给他们一个眼神,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他们捡来抚养。

    如果那小叫花儿的确就是紫苏,她是如何入了秋眠花的眼?

    顾明波竟真的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和秋眠花都有些奇了,问那孩子为何对那猫儿如此之好,那孩子却道,那猫儿是这儿世上唯一对她好的,她自然也一定要对那猫儿好。秋眠花再问她:‘我刚刚给你食物了,难道对你不好吗?为什么那猫儿是唯一?’那孩子又说:‘你穿的衣裳那么漂亮,一定很有钱,给我一碗食物只是顺手罢了,又不是真心实意。’

    “我当时听了这话,很有点为那孩子担忧,只当秋眠花定会发怒,谁知……她反而笑了,又让那孩子坐到了桌边,请她吃了别的菜。”

    说到这儿,顾明波不禁顿了顿,神色微微有些恍惚。

    那个笑容与当时的落日夕阳融在了一起,让她至今不能忘记。

    “那时……我才忽然觉得,她似乎没我想象中的那么讨厌。所以,我又坐到了她的对面,请她喝了一壶酒。”

    那壶酒,是顾明波是送给秋眠花的第一件礼。

    “但我并没想到,她之后会将紫苏带去飞廉堂收养。”

    方灵轻听罢这番话,沉思了好一会儿,遂吩咐手下,将紫苏等人带下去,暂时安置在一间客房里,不许对她们用刑,但也不能让她们逃跑。

    顾明波奇道:“你不杀她们了?”

    明明刚才她还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显然是真的起了杀心。

    方灵轻道:“杀不杀她们,我说了不算。”

    顾明波道:“那么谁说了算?”

    方灵轻道:“当然是她们自己。如果她们已做过十恶不赦的事,她们自然得为被她们害死的人偿命,但若是她们只犯了些小错,暂时还没杀害无辜,我干嘛要对她们动手?”

    她说着稍稍一顿,又寻思道:“这些年秋眠花一心谋求造极峰主之位,便有意培养紫苏接任飞廉堂的下一任堂主,因此紫苏常年待在造极峰替她处理飞廉堂的种种事务,很少下过山,倒的确不太可能杀过什么无辜之人。”

    顾明波诧异地打量了她一会儿,道:“你这想法,倒比许多正道中人更公正。”

    方灵轻道:“你错了。”

    顾明波道:“错了?”

    方灵轻淡淡笑道:“正因为我不是你们侠道盟的人,而是造极峰的弟子,是你们口中的魔教妖女,这一点永远不能改变,所以……我更想要给她们一个机会。”

    这话说完,还不见顾明波有何表示,危兰的眉毛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方灵轻自然立刻发觉,道:“兰姐姐,你怎么了?”

    危兰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在想……你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我们应该怎么走。”

    按理来说,钟离白与方索寥已死,秋眠花则离开了造极峰,还有一个上官震本不足为虑。然而造极峰作为武林邪道第一大派,乃是由千千万万的弟子组成,他们才是造极峰的真正根基。

    究竟要如何带着他们前往正道?而其中那些无可救药的,又如何一一正法却不引起哗变?

    这是现如今,摆在方灵轻面前的难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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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6 ? 流言 ◇

    ◎昔日芳草(四十)◎

    两日后, 方灵轻于哀牢山通天顶上,继任了造极峰峰主之位。

    继位仪式十分隆重,从早到晚, 持续了整整一天,她坐在紫微殿上, 看着黑压压一片人匍匐在她脚下,又挤着笑脸对她说着各种恭维的话,心中只觉烦躁。她向来厌恶这种透着虚情假意的喧哗吵闹, 只不过她目前极需要威望, 极需要昭告全天下她已是造极峰的新一任主人,令浮动的人心暂时安定下来, 因此这场继位仪式才须办得越盛大越好, 绝不能简简单单。

    也就是在这一天,方灵轻先给众人定下了一个规矩。

    造极峰十年无主, 动荡不止, 近半年来又互相倾轧, 造成内部伤亡惨重,如今可谓百废待兴,是以在今年之内, 若没有她的嘱咐,任何造极峰弟子不得随意下山,先待在山上,在她的安排之下重新恢复了秩序,再慢慢重新将本教发展壮大。

    而众弟子的吃穿饮食, 她会派专人下山买卖。

    既不能下山, 连普通百姓的面也见不着, 自然也就不能打家劫舍、杀人放火, 不能过上他们心中的极乐日子。倘若是在以往,这些魔教弟子必定觉得分外憋屈,分外不爽,偏偏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造极峰的争斗不止,厮杀不止,几方势力斗了个你死我活,他们就算待在自己的地盘,也几乎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担忧着自己的脑袋是否会突然被曾经的同伴给砍下来,现而今,像这样的忧愁恐惧终于烟消云散,他们终于可以将自己的心放回肚子里,舒舒服服地在阳光下睡一场好觉,也不怕在梦中没了性命。

    如此一对比,不能下山的烦恼对他们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至少是暂时不值一提。

    何况,方灵轻还告诉了众人,造极峰的双使四堂主,如今已是死的死,叛逃的叛逃,今后这几个位置该由谁来坐,她将观察众弟子的表现,再行定夺。

    有了方灵轻这一句话,谁不想在她的面前表现得好一些呢?因此众人果然老老实实,一切行动均听方峰主的命令。

    偶尔却有几个耐不住寂寞的,欲要下山寻欢作乐,被她发现,也都一一按照规矩责罚。方灵轻本就出身造极峰,魔教的魔头们惩罚折磨手下的严酷手段她学了个十成十,这以恶制恶她自然是会的。

    众人越发地怕她、畏她,而造极峰便平静了一段时间,祥和了一段时间。

    危兰与方灵轻在此期间做了两件事。

    其一,乃是写了数封信,分别寄给了她们过去在江湖上认识的许多朋友,邀请他们来造极峰帮个忙;其二,则是调查造极峰每一位弟子的身世经历遭遇,从前他们为他们的主人执行了哪些任务,全都一一记录在册。

    流光飞逝,山间的嫩草颜色愈发深了,生长得愈发茂盛了;那些原本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也都纷纷簇拥着盛开,到处一片万紫千红。

    渐渐的,新的风波却又出现。

    不知是谁散播的消息:方灵轻不许众人下山的真正原因,乃是因为她已投靠江湖侠道联合盟,成为了侠道盟的一条走狗,要将造极峰的所有弟子圈禁在山上,等着侠道盟派人来将他们一网打尽——没个几天时间,便传得纷纷扬扬。

    方灵轻与侠道盟里好几位高手的关系都十分不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何况最近危兰一直都在造极峰里待着,每日与方灵轻同进同出同行,毫不避讳,无论是谁都看在眼里。

    尽管众弟子对此心有疑虑,然而造极峰的每一任峰主本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恣意妄行的,无论做什么事,都没向下属解释的道理,他们又如何敢向方灵轻询问呢?只不过方峰主交什么样的朋友,他们虽的确管不着,但若是这个传言不假,他们今后真会成为侠道盟的阶下囚,那他们可就不能不理会。

    “什么叫走狗?他们怎么连这种传言也信?”

    现而今已是暮春时节,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朝草木犹挂着晶莹露珠,方灵轻坐在通天顶上一座观景台的栏杆边,放眼遥望云海里群峰叠翠,与危兰谈起此事,只觉十分好笑。

    “平日里我和你是怎么相处的,他们又不是没瞧见,我什么时候整日都在为危门做事了?”

    危兰闻言莞尔,拿起手中的一卷册子扬了扬,有意地笑着叹了口气道:“不错,明明我在为方峰主你做事。”

    这本册子记录的正是造极峰弟子们的种种资料。

    屏翳堂的弟子们不须调查,方灵轻比谁都清楚他们的情况,但除屏翳堂以外,其他的几方势力,方灵轻也不敢说了解得明明白白。

    方灵轻凑过去挨得危兰近了一些,半个身子倚在她的身上,也笑道:“谁让你当了那么多年的烈文堂堂主呢?调查这种事,还是你更得心应手一些。要不,等过几个月,我陪你回危门,到时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危门主你可以尽管嘱咐我,我真给你打下手也不是不行。”

    两人在前些日子早已有了约定,等有朝一日,她们的愿望目标都已达成,武林终于太平,每一年她们便可结伴先在造极峰待上数月,再在荆楚危门待上数月,余下的日子,则依然携手游历江湖。

    危兰淡淡一笑,神色有些许凝重地道:“那恐怕得等上许久了。造极峰里,可用的人不多。”

    方灵轻颔首道:“这是自然,江湖上几乎人人都称呼造极峰为魔教,本来也没冤枉了造极峰。”

    这些人十有七八都是恶贯满盈之辈,只剩下十有二三的人能够教化,方灵轻对此早有预料,也早有准备,是以她的语气颇为平淡,并不怎么在意。

    倒是危兰仍不免为她担忧,微微蹙眉道:“所以,倘若这消息是上官震在派人散播,过些天他再一鼓动,这些人随时都有可能哗变作乱。”

    方灵轻道:“但这传言本就是假的,只要我直接告诉他们真相,至少在最近他们是绝对乱不起来的。”

    她说完这句,稍一停顿,又见危兰神情微有疑惑,遂继续笑道:“当然不是全部的真相。我要将本教所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恶人都明正典刑的决定,现在自然仍不能与他们说。”

    危兰道:“那你指的是?”

    方灵轻道:“自我继任峰主以来也有好些日子了,我还不曾召集众人开过一次大会呢,索性就趁着这几天,我想召开一次比武大会。”

    半个多时辰过后,方灵轻将造极峰的弟子们都召来了通天顶,又向他们宣告了一件大事。

    这江湖武林之中的儿女,无论出身于何门何派,都应该以习武练武为第一正业要务。而她如今虽是造极峰之主,却因才继位不久,对本教的弟子们的武功修为还不是十分了解,因此她打算在两日之后举办一场比武大会,主要目的,是观察众弟子的武功都练得如何。

    造极峰的每一个弟子,皆可以参加。

    甚至包括,仍不肯归顺于方灵轻的大部分飞廉堂弟子。

    方灵轻是特意在众人退下以后,她与危兰亲自下了通天顶,又前往了飞廉堂,告诉紫苏等人。

    这段日子,紫苏等人几乎每天都在等死,等了这么久仍没等来刀斧加身,却听到一个如此奇怪的消息,她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什么意思?”

    方灵轻笑道:“什么什么意思?你也是造极峰的人,这造极峰的比武大会,你不本来就应该参加的吗?”

    紫苏道:“我只是秋堂主的人,除此之外,你们谁的人都不是!”

    方灵轻道:“但秋眠花也是造极峰的人。”

    紫苏眯起双眼,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遽然间又问道:“那若是我能夺得魁首,有什么好处?”

    方灵轻道:“你有这样的本事,便证明你的武功不错,倘若你的品行也能够胜过众人,或许飞廉堂的下一任堂主,我会选择由你来接任,也未可知。”

    紫苏恍然大悟地道:“哦,你是想用这个法子来离间我和堂主?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杀了我。”

    方灵轻道:“你若非要这样胡乱揣测我的想法,那是你的事儿,我也不拦着你。但你要我杀你,这却绝不可能。”

    紫苏道:“为什么?”

    “我调查过你,这些年来秋眠花若是待在飞廉堂,你也会和她一样在这山上,辅佐于她;但她若是离开了造极峰,去别地办事,你大多数时候依然会留在山上,替她处理飞廉堂的种种事务,是以你虽也做过不少恶事,可是到目前为止倒还真没亲手害过无辜人命。所以,如果我要杀你——”

    方灵轻说到这儿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危兰,继续悠悠地道:

    “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危门主从前掌管烈文堂好些年,职责便是惩恶奖善,维持江湖上的公正公义,她必定是会阻止我胡乱杀人的。”

    紫苏听她说得郑重,竟不像是在骗人,不禁呆呆地望了她一会儿,突然声调又一冷:“就算你不杀我,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之前我有那么多姐妹兄弟都死在了你手里,我绝不可能忘记。”

    方灵轻道:“我本来就没要你感激。我做任何事,只求问心无愧便好,无论旁人怎么想,与我何关呢?至于你的那些姐妹兄弟……看起来,你倒是很在意他们?这样吧,只要你能找出证据,证明他们完全无辜,证明他们这一生从未做过一桩恶事,我给就他们偿命好不好?你要为了他们而向我报仇,哪怕刺我一百剑一千剑,我也绝不还手。”

    紫苏愤然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你说出来有什么用?”

    方灵轻笑道:“那你怪我做什么?你得怪他们,怪你自己,当初为何要作恶,以致如今你连给他们报仇的资格与底气都没有。你与他们都不能够问心无愧,但是我可以。”

    话落,她不再理会一脸茫然的紫苏,转身与危兰并肩走出房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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