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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又写了两百章过后我终于写到这个梗了。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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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们商议片刻,均觉为今之计,唯有迅速前往滕六堂,将此事向方灵轻禀告。

    而滕六堂的弟子们听闻此事, 自然也万分焦急, 偏偏方灵轻在清晨就已外出, 此时此刻不知究竟身在何处。他们颇为无奈地苦苦等待, 一直等到深夜,这才终于等到顾明波归来。虽说此人乃是侠道盟挽澜帮的长老,与造极峰没什么关系,但她毕竟武艺高强,是江湖里有名的侠客高手,又是堂主方灵轻的朋友,他们只能将此事告知于她,向她求救。

    倘若是在从前往日,顾明波必不可能理会此事。

    只因在她看来,方索寥既是魔教堂主,平素作恶多端,他的妻子十有八九亦是出身造极峰的奸恶之徒,这魔教中人互相残杀,她自是两不相帮。

    然而恰巧,在此前不久她刚问过危兰与方灵轻的相识经过,她们也稍稍提及了一下云夫人的身世为人。如果确如危方二人所言,那位云夫人乃是一位心地良善的普通百姓,虽在造极峰多年,却从来不曾作恶,那么她须得救她一救。

    何况,若她猜得没错,据来报信的那几名屏翳堂弟子所说,最先挟持了云夫人的那名男子,应该便是跟随着她们同来造极峰的锦衣卫云兴逸。

    若无云兴逸造成的混乱局势,秋眠花不可能趁机掳走云夫人;而她若不将那枚令牌转借给云兴逸,云兴逸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将云夫人挟持。

    追根溯源,云夫人的被擒,她有责任,那她更要救出对方。

    只不过,杀钟离白的事不能耽误,收服望舒旗的计划不能半途而废,顾明波遂向滕六堂的弟子们转告了方灵轻的命令,她则独自一人前往了飞廉堂。

    想一想也知道,秋眠花劫走云夫人的目的,显然是为了以此来威胁方索寥与方灵轻,那么她对云夫人的看守必定十分严密。顾明波暗暗思索,单凭自己一人之力,恐怕很难在飞廉堂里救人,不如,先找到另一位对于秋眠花而言不太重要的云兴逸。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先悄悄潜入了飞廉堂,花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隐藏在暗处听了好几位飞廉堂弟子的谈话,便得知云夫人此刻待在秋眠花的卧房里,由秋眠花亲自看守,以防发生意外。

    至于云兴逸,秋眠花不可能让一个大男人也待在自己的卧房,遂命人将他关在飞廉堂的一座铁牢中。

    不一会儿,顾明波又寻到铁牢位置,在附近地上捡了几枚石子,弹中那几名守卫的昏睡穴,旋即进入牢房之中,点燃一枚火折,望见牢中男子的面孔,冷冷道了一句:

    “果然是你!”

    云兴逸转过头来,见着是她,沉默不言。

    顾明波肃容道:“我听说今天白日有人假装是方姑娘的手下,挟持了方姑娘的母亲,以致让秋眠花有可乘之机,最终劫走了云夫人,我就猜着那人是你,果不其然。但我想不明白,你究竟为何这样做?你和方姑娘不是认识吗?难道……你和她母亲是仇人?”

    云兴逸默然微时,摇摇头道:“我和她没仇,但她爹是大奸巨恶,人人得而诛之。”

    顾明波明了道:“所以你想劫持了云夫人做人质,来威胁方索寥?”

    云兴逸又不说话,低下了头,显然是默认的意思。

    顾明波道:“无论方索寥作了多少恶,但他的夫人却是一位普通百姓,从未害过人杀过人。你既是朝廷命官,理应保护百姓,如此行事,未免也太下作!”

    云兴逸怒道:“像方索寥这样的大魔头的妻子,也算是普通百姓吗!她既嫁给了方索寥,当然与方索寥是一丘之貉!”

    顾明波看他怒气冲冲的模样,心道这的确不能完全怪他,她自己也是刚从危兰与方灵轻的口中听说了云夫人的为人,而或许在云兴逸的心中那位云夫人亦是一位大恶人,他挟持起对方自然无所顾忌。

    只是不知他与方索寥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让他如此急切地想要除掉方索寥?顾明波想了一想,刚要询问,哪知云兴逸脸上神色变了几变,突然又道:

    “你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还是……还是先去救云宛遥吧。”

    顾明波一怔,道:“救谁?”

    云兴逸道:“你刚才说得不错,无论方索寥作了多少恶,和云宛遥无关,她……她不该死。”

    顾明波喃喃道:“原来云夫人的闺名叫做云宛遥……”她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兴逸道:“我……我当然是听方灵轻说的。”

    顾明波道:“方灵轻会把她母亲的闺名告诉给一个外人?”

    云兴逸道:“这你就别管那么多了,你也是江湖闻名的侠女,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顾明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真想救她?”

    云兴逸道:“是。”

    顾明波道:“单凭我们二人之力,目前很难在飞廉堂里救出她,须得等明日方姑娘她们来了再行动。而你,还得暂时留在这儿,我们恐怕需要你的配合。”

    云兴逸叹口气,点点头。

    顾明波道:“除此之外,你还得受点伤。”

    云兴逸道:“受伤?为什么?”

    顾明波道:“方才我是打中了外面几个守卫的昏睡穴,才能进入此牢。”

    云兴逸沉思半晌,随即了然道:“我知道了,待会儿我就说有几个屏翳堂的弟子想来这儿救云夫人,结果只发现我一个人,本来想杀了我出气,但与我打起来之后,又怕惊扰到秋眠花,便只伤了我一刀,就赶紧跑了。”

    这一夜,众人皆在不眠之中度过。

    待到月落日升,曙光破晓,秋眠花正坐在窗边镜前梳洗,时不时看一眼坐在一旁角落里的云宛遥。

    昨晚铁牢外发生的事,她已有听下属禀告,虽有些惊讶这次屏翳堂派来的人似乎实力不低,但那名男子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受没受伤,有没有被人救出来,她也不怎么在意。

    只要,云宛遥还在她的手里便好。

    而此时此刻的云宛遥,双手双足都戴着锁链,脸色灰暗,神色低沉,显然绝不可能逃得了。

    是以又过片刻,当一名飞廉堂弟子来到秋眠花的面前,似要与她汇报何事,瞧着云宛遥欲言又止之际,她淡淡地道:

    “不必理会她,她听见了也没什么,你直说吧。”

    那弟子颔首应道:“是。关于那名男子的身份,属下已经查出,他是朝廷锦衣卫的镇抚使,名唤云兴逸。”

    秋眠花奇道:“锦衣卫?锦衣卫和方索寥有什么仇?”

    “这……属下没能查出来。”

    秋眠花道:“那你还查出了什么,都说吧。”

    “属下无能,除了他的姓名身份之外,也就只查出他是京城人氏,嘉靖五年五月初五出生,别的……暂且不知。”

    京城人氏?秋眠花暗暗沉吟了一会儿,早在当年方索寥刚把云宛遥带回造极峰的时候,造极峰众魔无一不对此女产生好奇,也曾查过她的身份,因此知晓她是苏州人氏。原本秋眠花见那男子与云宛遥相貌有几分相似,又都姓云,不免猜测他们两人是否有些什么亲戚关系,但既然他们的籍贯距离那么远,想来是亲人的可能不大。

    于是她又不禁有几分心忧,那锦衣卫究竟是来找方索寥麻烦的,还是来找造极峰麻烦的?

    她便没能注意到,一旁角落里云宛遥的表情。

    在听到“嘉靖五年五月初五出生”这几个字之时的表情。

    云宛遥瞬间睁大了眼睛,眼眸里透出了几分惊疑之色,这……这怎么可能?这不就是自己那位已经夭折的幼弟的生辰吗?

    按理来说,那名幼童出生仅三日便夭折,而当时云宛遥年纪也小,她不可能将他的出生月日记得如此清楚。偏偏五月初五,十分特殊,与众不同。

    乃是古人所认为的不详之日。

    但凡此日出生的婴孩,也都是不祥之子,男害父,女害母。

    先秦齐国的孟尝君田文,便因是在此日出生,而曾被父亲抛弃,若非他的母亲偷偷将他抚养,他断断不能长大成人;还有那南朝刘宋的大将王镇恶,也因是在此日出生,他的父亲欲将他出继疏宗,是他的祖父王猛见此子不俗,特命将他留在家中,以“镇恶”二字为名。

    ——难道,当年父母亦是因为幼弟的生辰,谎称他夭折离世,其实将他送到了别家?

    云宛遥的心不由得怦怦直跳。

    早在那云兴逸擒住了她、却先询问方索寥行踪的那一刻,她就已隐隐约约猜出,此人大概是与她的夫君有仇。

    她比谁都清楚,他的夫君这些年作了多少滔天大恶。

    她本是想,若那云兴逸正是为报仇而来,她代替方索寥死在他的手里,也算了却一桩仇怨。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云兴逸竟真可能与她有血缘之亲。若确如她的猜测,方索寥究竟是杀了云兴逸的养父母,还是杀了云兴逸的妻儿或朋友?

    想到这儿,云宛遥心中一痛,从前她听说方索寥杀害了那些陌生人之时,虽也十分伤心难过,但终究不似此刻这般难以接受。

    这让她怎么对得起她的幼弟呢?

    这一切,千万别是真的。云宛遥正在心底默默祈祷,突然脚步声响起,又有两名飞廉堂弟子来到秋眠花的面前,向秋眠花说起了望舒岭上大厅里所发生之事,谈话中“方灵轻”这三个字传到云宛遥的耳内,才让她立刻抛开别的思绪,仔细听起了她们的对话。

    原来,就在昨日秋眠花将云宛遥掳走之后,她在路上便碰到了自己的几个下属,她们向她禀告方灵轻如今已被钟离白带回了望舒岭一事,她明白目前形势复杂,纵然自己有云宛遥作为人质,也绝不可轻举妄动,遂派了两个心腹亲信,前往望舒岭打听消息。

    她们自然而然目睹了方灵轻除掉钟离白、收服望舒旗弟子的一系列举动。

    且因当时局势混乱,人太多太杂,她们混在其中,就连危兰与方灵轻也没能发现得了。

    秋眠花听罢沉吟一阵,眉目间有隐隐忧色,过了须臾,却又倏地淡淡笑了,道:“她确实很有本事。”

    紫苏道:“属下有一点实在想不通。”

    秋眠花道:“什么?”

    紫苏道:“方灵轻与林素等人并不熟悉,她究竟是怎么说动她们的?我听说,钟离白明明很宠幸她们……”

    秋眠花道:“钟离白宠幸她们,可不代表她们对钟离白忠诚。”

    紫苏道:“这一点,属下也想不通。若有哪个男人敢这样对我,我必会拼尽全力,杀了那人,纵使我武功不如他,我也必要想办法和他同归于尽。可是那些女子……我看她们平时在造极峰过得逍遥自在,每日里欢声笑语,倒好像是真的喜欢上了这里,甚至喜欢上了钟离白。难不成……这么多年她们都在伪装?”

    秋眠花道:“说伪装倒也不是。她们和你不同,大都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本性懦弱,想死又不愿死、不敢死,被迫生活在这里,如果不骗自己的确爱上了钟离白,不骗自己在这里的确过得很愉快,恐怕她们早就疯了。”

    紫苏了然道:“堂主的意思是,这些年,她们不但欺骗了钟离白,也欺骗了自己的心。现而今她们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自然就会选择帮助方灵轻。”

    秋眠花点了点头,又揉了揉了眉心,仿佛说了几句话以后很是疲倦,她不想再言语,继而视线一转,忽然望见了面色惨白的云宛遥。

    “你这是怎么了?”秋眠花见状有几分狐疑,不得不再次开口。

    云宛遥的嘴唇颤抖着,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心中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秋眠花适才的那一番话。

    作者有话说:

    东汉应劭《风俗通》:“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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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9 ? 重要之人 ◇

    ◎昔日芳草(三十三)◎

    秋眠花见云宛遥始终不言不语, 也懒得与她多说话,当即命令众多手下披坚执锐,守在四周。

    她知道, 待方灵轻解决完了望舒岭的残局,必定很快便会前来飞廉堂。

    已在门外等候有许久的一名飞廉堂弟子见她终于和其他姐妹谈完话, 这才敢上前来禀告:“堂主,那个云兴逸一直嚷嚷着要见您,已经嚷了有半个多时辰了, 说是想要问您一件事。”

    秋眠花对此人提不起太多兴致, 只淡淡地道:“什么事?”

    “他想要问您,挟持了云宛遥, 究竟是打算威胁方索寥, 还是威胁方灵轻?若是打算威胁方灵轻,那么方索寥该怎么办?”

    秋眠花听了这话才略一挑眉, 道:“你带他过来吧。”

    “你是希望我威胁方索寥, 对吗?”待云兴逸被人押着带到了秋眠花的面前, 秋眠花也不想与他废话,开门见山地询问:“最好是让方索寥自尽?”

    云兴逸瞄了一眼角落里的云宛遥,很快将视线收回来, 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秋眠花道:“但方索寥绝不可能自愿赴死,哪怕是你用他夫人的性命威胁他,方灵轻自然也是一样。倒不是他们不在乎云宛遥的命,只不过他们不是傻子,明白自己一旦死了, 更无法救人。所以, 你想要杀了他们两个, 还须得用别的法子。”

    目前, 方灵轻暂时还不能死。

    然而若能尽早除去方索寥,秋眠花倒是十分乐见。

    她笑问道:“你有别的法子?”

    云兴逸道:“我昨日本不想和你说话,但又想了一夜,忽然想到,其实我们的敌人本来都是一样的,我们目的也本来都是一样。我的法子,可以说给你听。”

    秋眠花虽多疑,但对他的这番话倒毫不怀疑。

    她是亲眼看见了他挟持云宛遥的举动,明白他对方索寥一家人确有深仇大恨。

    只是他一个朝廷锦衣卫,究竟能与方索寥有什么仇怨纠葛?

    这是危兰与方灵轻等人此刻也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听到母亲被秋眠花劫走的消息,方灵轻神色骤变,一瞬间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当即与危兰先找到父亲,将此事也告知给了他,随后带着几个下属,前往飞廉堂附近,先与顾明波相见,直到听完顾明波的叙述,才知晓原来这件事里还有云兴逸的捣乱。

    方灵轻脸色越发难看,后悔自己将云兴逸带来造极峰。

    “他应该没有真正想要伤害云夫人。昨夜我想了个救人的法子,他答应配合。”顾明波冷冷地看向方索寥,“他真正的仇人是你,真正想杀的人也是你。”

    方索寥闻言甚感迷茫,他回想了许久,仍对云兴逸这个名字毫无印象,继而视线一转,不经意间发现方灵轻看向自己的目光里竟也带了点埋怨,他心中一沉,不由得又忆起昨日危兰与自己所说的那番话:

    ——他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是真的会连累会妻子与女儿吗?

    不,若非危兰强逼自己离开屏翳堂,秋眠花哪有那么容易劫走宛遥。错在秋眠花与云兴逸,亦在危兰。总之,方索寥绝不认为自己有错。

    他脸上杀气一闪而过,道:“我不认识什么云兴逸。但我从前杀的人多了,有些我如今也记不太清,大概是杀了他的哪位亲友,只可惜当时我斩草未除根,以致今日有此祸事。”

    如此歹毒之语,他说出来的语气十分平常平静。

    顾明波登时怫然变色,刹那间左手有握上刀柄的冲动,凛然道:“方索寥!你再在我的面前狂言要滥杀无辜,不要以为这里是造极峰,我便不敢教训你!”

    方索寥闻言却更怒,冷笑一声,还未来得及再开口,骤然只见方灵轻脚步一掠,拦在他们的中间,看向方索寥的神情犹如寒冰。

    “够了!爹,你能不能闭嘴!”她说完这句话,又转头望向顾明波,正色道,“顾长老,刚才你说你有想到救人的法子?”

    顾明波沉吟道:“秋眠花是一流高手,如果由她亲自看守云夫人,我们绝对无法从她的手里救人,若是非要强行抢人,恐怕只会让她选择玉石俱焚,害了云夫人的性命。但倘若她不在云夫人的身边,而是由别的飞廉堂弟子看守云夫人,我们想要救人就容易多了。”

    危兰听到此处,蓦地灵光一闪,道:“她想要轻轻传授她武功,我们就暂且答应她。到时候,我去探查云夫人的下落。”

    顾明波淡淡一笑,摇摇头道:“凭我对她的了解,在方姑娘传授她武功之时,她定会让你和方索寥,甚至让我,都待在她目光所能及的地方。而若是方姑娘教到一半,想要歇一歇,她又会立刻回到云夫人身边。”

    “想要她暂时离开云夫人,除非……”当说到这段话之时,顾明波还是稍微顿了顿,那淡淡的笑意里多了些许难过与痛心,适才那句“了解”是假话,她从来不了解她的一切,只是了解如何对付她罢了,“除非,这时还有一件让她十分心动之事,她想要去做。”

    “譬如说,”顾明波的冰冷目光又一次投向方索寥,“引你入陷阱,杀了你。”

    一盏茶时间后,方灵轻等人径直步入飞廉堂内,直截了当地要与秋眠花谈判。

    秋眠花却不见她们,仍坐在卧房之内守着云宛遥,只派了紫苏前去代表她,向方灵轻提出了两个要求。

    其一,方灵轻须得将覆日掌与揽月指的心法招式,都尽数告知给她。

    其二,方灵轻须得立誓,从今往后绝不可再妄想染指造极峰主之位。

    “即使我答应了,她就能立刻放了我娘吗?”

    “这个请方姑娘放心,我们堂主说了,云夫人在飞廉堂的这段时间,我们定会好好招待,绝不会对她有丝毫伤害。待到什么时候,我们堂主的武功与方姑娘你的武功差不多了,她什么时候就将云夫人还给方姑娘你。”

    “她的武学天赋虽还不错,但怎么可能与我相比?”这话绝非自大,而是事实,是以方灵轻说得十分平静,眉间透着忧虑,“想和我的武功差不多,这辈子也不可能,难道她这辈子都不放了我娘吗?”

    “那倒不一定,只要方姑娘你今天起,再也不练功,你的武功自然不会再有进步。而到了你和我们堂主武功差不多的那一天,你们之间便又可以公平较量了。我们发誓,那时必不会再用云夫人来威胁你。”

    方灵轻双眸凛若秋霜,面无表情地盯了她良久,才肃然道:“我得先见我娘一面,确认她现在是否安好。”

    “这个自然,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去。只不过我们堂主还说,只能方姑娘你一人前往,其余人请留在原地等一等。”紫苏笑道,“你们诸位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倘若一起去了,我们却有点担心你们耍花招。”

    “那不行。”危兰遽然插了一句话,神情宁静,声调平缓,但语气里却有一种不容置辩的坚决“实不相瞒,你们担心我们耍花招,我们也担心你们耍花招。因此无论轻轻去哪里,我总是要陪在她的身边。”

    紫苏听罢犹豫了一下,道:“那我得去再问一问堂主。”

    话落,她命其余姐妹看着这几个人,她转身又行了一段路,回到了秋眠花的面前,随即将自己与方灵轻等人的对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给了秋眠花。

    出乎她的意料,秋眠花闻言久久没有任何指示,若有所思半晌,才忽地笑了一笑,语音淡若风轻,眉眼间的凛冽杀气却又加重了许多:“她是这么说的吗……好吧,既然拆不开她们,你也别拆了,把她们两个都带过来吧。”

    紫苏应了一声:“是。”

    又过了一会儿,她遂将危兰与方灵轻都带到了秋眠花的卧房之内。

    这间卧房极为开阔,只一架六扇绢素屏风做隔断,绢上画着几笔简单的山水。危方二人站在屏风之前,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屏风之后的几个人影,秋眠花正持着一柄剑,架在云宛遥的脖子上。

    方灵轻的呼吸一紧:“娘……你、你还好吗?”

    云宛遥动也不动,并没有任何的回应。

    方灵轻皱眉道:“秋眠花!你到底把我娘怎么了!”

    秋眠花依然微微一笑,语调无波无澜地道:“你放心,她没怎么,只是点了她的穴道而已,免得她看见了你之后太吵闹。”

    方灵轻道:“我既不能与她说话,怎么能知道她现在到底有没有受伤?你至少得让我探探她的脉搏,知道她现在的状况。”

    秋眠花沉吟一阵,向一旁的紫苏使了个眼色。

    紫苏点点头,当即拔剑出鞘,笑道:“如果方姑娘愿意我让我将这把剑放在你的颈上,你可以和云夫人相处一会儿。”

    方灵轻毫不犹豫地道:“你们说话要算数。”

    秋眠花道:“放心,我现在还不想杀你。何况……”她觑一眼危兰,悠悠地道:“我在这儿杀了你,不是还有她会立刻为了你报仇吗?”

    危兰犹伫立在原地,抱剑而立,不否认她的话。

    下一瞬,紫苏的剑已架到了方灵轻的颈边,方灵轻果然没有闪避,继而随着紫苏一步步走到屏风之后,走到云宛遥的面前。秋眠花这才解开了云宛遥的哑穴,让她们得以交流对话。

    “轻轻,你别管我,你快——”

    “娘,你别担心。”方灵轻截住了她的话,一边伸手探上了她的脉搏,一边朝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秋眠花有求于我,目前是不敢伤你,也不敢伤我的。”

    旋即,方灵轻又将话锋一转,向云宛遥询问起了她在这儿过得怎样,是否有被吓到,昨晚有无睡好。

    她的确是认真给在云宛遥探脉。秋眠花持剑的右手丝毫不动,双眼几乎没有眨动,冷冷地盯着方灵轻的一举一动,忽在这时,竟又听危兰的声音响起:

    “秋堂主,我突然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哦?什么事?”

    危兰道:“十多年前,权九寒还在造极峰之时,秋堂主有想过使计威胁他,或是偷袭暗算他,自己做峰主的吗?”

    秋眠花淡然一笑道:“他那时的武功无人能及,我和他作对干什么?”

    危兰也笑道:“可轻轻现在的武功虽算不上是无人能及,但至少秋堂主你不能及,况且,她本就该是名正言顺的造极峰下一代峰主,你却为何非要冒险和她作对?”

    秋眠花听罢此言,上下打量了方灵轻几眼,道:“若是几年前,她有如此武功,就让她当这个造极峰峰主,也不是不行。”

    危兰道:“那现如今为何不行?”

    秋眠花道:“现如今她和你的关系这般好,她掌管造极峰以后,还会与侠道盟为敌吗?”

    危兰道:“若造极峰与侠道盟真能从此和平共处,江湖太平,这不是很好吗?我听说秋堂主你也有侠道盟的朋友,难道你不期望与她重归于好吗?”

    秋眠花一向云淡风轻的神色又瞬间变了变,默然不答。

    方灵轻犹在与母亲说着话,眼角余光瞄到了她这一刹那儿的失神,探着云宛遥脉搏的那只手微不可察地往前了半寸,她们的袖口自然碰到了一起,霎时间,云宛遥只觉手臂一凉,似有什么东西蓦地钻进了她的袖子里,令她的手臂肌肤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她几乎想要尖叫出声,但见方灵轻神色凝重,眼神里似有话说,虽不懂女儿的意思,但也立刻强忍住恐惧,继续与女儿谈别的话。

    这时,秋眠花才回过神来,但目光稍微转了转,隔着屏风望向危兰,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问道:“危门主,在你的心中,这世上哪一个最重要呢?”

    危兰道:“若只说人,那的确是轻轻。”

    秋眠花道:“若不只说人呢?”

    危兰道:“江湖道义,我身为荆楚危门之主的责任,它们……大概和轻轻一样重要。”

    秋眠花目光闪烁,再次沉吟了一会儿,叹道:“但纵然只说人,在她的心里,最重要的也另有他人。”

    危兰秀眉微蹙,试探地问道:“所以,你就要杀了祁萤月和祁长夏?”

    秋眠花道:“不仅仅是如此。”

    危兰听得一阵心寒,道:“不仅仅?这么说,我刚才的猜测,的确也算其中一个原因了?”书屋??②???4.4.④

    秋眠花刚要答话,然而话到嘴边,她倏地意识到她今天和危兰的对话未免有些太多了,她自己也没想到她和顾明波无法谈下去的话,竟会在危兰的面前倾诉出来,脸色一变,迅速平定心神,眼眸里的怅然之色登时消失,冲着方灵轻道:

    “你们已经谈够了吧?既然令堂没有受伤,这段时间你就放心地让她在我们这儿休息。”

    方灵轻沉思有顷,仿佛很是无奈地叹口气,最后对着母亲道了一句:“娘,你放心吧,我迟早会救你出来的。”

    言罢,她退步离去,又走到了屏风之外,紫苏这才将那柄剑从她脖子边移开。

    秋眠花道:“你们先走吧,我很快来找你们。”

    危兰先看了方灵轻一眼,方灵轻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转身,出了房间,由数名飞廉堂弟子带着她们前往别处。

    秋眠花见她们越走越远,只能够看得见几个模糊的背影,立刻低声吩咐道:“押着她从后门离开。”

    既然方灵轻与危兰已经来过了这地方,云宛遥便不能再被继续关在这里。

    好在飞廉堂的密室很多,她们绝不可能轻易找到。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这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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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0 ? 诱敌 ◇

    ◎昔日芳草(三十四)◎

    这一间极为开阔的、没有任何杂物的堂屋, 其作用本就是专供秋眠花练武练功。

    只不过秋眠花平日里修练外家功夫,却更喜欢在险峰顶上,或是花林深处, 而今日之所以选在此屋,乃是冲着屋外不远处东南西三面三株老松树下的三座小亭子。

    此时此刻, 危兰与方索寥、顾明波就分别坐在这三座小亭之内。

    堂屋的窗户打开一角,她的视线一转,可以随时透过窗户的那一点缝隙, 观察这三人的一举一动, 确保他们不可能私下里营救云宛遥。

    何况,除了秋眠花, 那三座亭子的四周还站着许多飞廉堂弟子, 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无论发现他们有任何异动, 都会立刻向秋堂主禀告。而他们大概是顾忌着云宛遥的安危, 倒还都真忍住了冲动, 安静地坐在亭子里,不言不语也不动。

    如此一来,那些站在亭子周围的飞廉堂弟子似乎是有些无聊, 尤其是守在方索寥附近的那数名姑娘,渐渐的,她们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他的身上,转而和自己姐妹谈起了悄悄话,话里便有提到一个名字:

    ——那最先挟持了云夫人的锦衣卫云兴逸。

    “说来, 我们还得感谢他, 若不是他造成的混乱, 云宛遥被保护得那么严密, 我们堂主哪能那么轻易就将人带走。”

    “可那也只是巧合而已,他又不是真要帮我们堂主,堂主答应夜里放他下山是为什么?”

    “没办法,谁让他是锦衣卫呢,若杀了他,让朝廷与我们为敌,那可就不好了。”

    她们接头接耳,每一句话都说得极为小声,倘若方索寥的内功稍弱一些,恐怕很难听得清她们究竟在说什么。偏偏他是江湖里的一流高手,五感敏锐,听觉过人,当下将她们对话的内容全都牢牢在记在了心里。

    红日光影逐渐向东移到西,天穹愈发黯淡,堂屋内,方灵轻倏然收了双掌,又靠在墙壁上,打了个哈欠。

    秋眠花道:“你这是累了?”

    方灵轻道:“那是自然,我从昨日到现在,几乎没怎么休息,如何会不累?我已经教了你这么久,剩下的明日再教吧。”

    教了许久是不假,然而真正教给秋眠花的内容其实极少。覆日掌与揽月指的心法口诀总共有上百句,方灵轻将每一句都拆开了翻来覆去地讲,不是细致,而是啰嗦。

    倘若秋眠花让她尽量讲得简洁一点,快一些,自己都能够听得懂,她却非要说她当别人师父的能力就是没有她当别人徒弟的能力强,不懂要如何将如此高深的武功简洁明了地讲出来,还望秋堂主见谅。

    秋眠花明白她这是有意拖延,却对此无可奈何,心道除非方索寥与云宛遥一样都落在了自己的手里,自己再多一个筹码,恐怕方灵轻才能真正听话。

    是以秋眠花点点头,道了一句:“这也好,我也累了,我们明日再见吧。”便派人将方灵轻领去客房休息,她自己则又前往了关押云宛遥的密室。

    山林间暮色沉沉,远处峰头云雾霭霭,残阳的余晖逐渐消散,夜将要来临。秋眠花这一走,危兰便立刻出了亭子,与方灵轻住进了一间客房,而侍女们遵照秋眠花的吩咐,给她们送上了饭菜茶酒,继而纷纷退下。

    方灵轻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饭,便没有心情再吃下去,推开窗户遥望远山雾气。

    危兰见状也放下双箸,轻声问道:“你还在担心伯母吗?”

    方灵轻道:“我一日不将覆日掌与揽月指全部传授给她,她应该就一日不会伤害我娘。我现在却是在想,顾长老的方法只能救出我娘,但想要彻底剿灭飞廉堂……究竟该用什么法子?”

    从前方灵轻还念着与秋眠花的几分情谊,哪怕是发现对方已对自己起了杀心,她仍有些不忍与她生死相斗,但现而今,秋眠花既敢拿她母亲的命来威胁她,那便休怪她从今以后心狠手辣。

    危兰道:“之前对付钟离白,我也没见你这般忧虑。”

    方灵轻托着腮,想了会儿,苦笑道:“钟离白的手下也好,袁绝麟的手下也罢,大都是贪生怕死之辈,随风吹的墙头草罢了,只要我杀了他们的主人,对他们或威逼或利诱,自然而然就能令他们对我臣服。可是秋眠花……她素来极擅御下,而她的手下们不说全部,也至少有一半是真心忠于她,甚至愿意为她的,所以要对付飞廉堂,不是只杀一个秋眠花就能解决的。”

    危兰对此早就略有耳闻,思索道:“能令这么多人对她如此忠心,不单单是擅于御下就能做到的吧?她若不对那些人付出真心,那些人又怎会愿意为她而死?”

    方灵轻道:“不错,她对自己人的确极为爱护,何况她还有不少心腹亲信,都是她收养而来的孤儿,更是将她当做恩人看待。”

    危兰道:“难怪。”

    方灵轻道:“难怪什么?”

    危兰道:“难怪从前顾长老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却仍愿与她结交为友。”

    方灵轻道:“但要被她当做自己人可不容易。十几年前,造极峰还未像这般四分五裂之时,我对她而言勉强算是一个自己人,至于现在……你也看见了,她对敌人绝不留情,那么我自然也用不着再对她留情!”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那一瞬间,方灵轻眼眸中有冷冽的杀气一闪而过。

    危兰知晓她还在气愤秋眠花劫持了云夫人威胁她一事,当下倒了一杯清茶,递到她的手中,也为她思索起剿灭飞廉堂的计策,道:“你刚刚说,她的手下至少有一半是真心忠于她的,却总之不是全部,那么还有一半都是谁,你知道吗?”

    方灵轻想了一阵,摇摇头道:“大概连秋眠花自己都无法完全确定,我又怎可能知道?”

    危兰道:“不,至少有一些人,我们能够确定。”

    方灵轻闻言眉峰一挑,略一思索,随即倏地恍然笑道:“滕六堂。”

    当初在扬州,方灵轻与秋眠花合谋除掉了袁绝麟,也各自接管了一部分滕六堂的势力。方灵轻费了许多心血,选择了其中良心未泯之辈加以教化,才将他们变成可用之人;但投靠了秋眠花的那些原滕六堂弟子则必定良莠不齐,短短两年多一点的时间,秋眠花恐怕也不太可能将他们培养得对自己死心塌地。

    方灵轻想到这儿,神情愈发凝重,眉目也越发锋利,冷冷道:“择日不如撞日,她既敢劫持我娘当人质,我偏偏要她在今晚吃个大亏!”

    两人低声商议了片刻,晦暗的夜色终于取代了昏黄的暮色,不知何处的山峰骤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唳叫,似是夜枭长啸。

    造极峰在深山之中,本就多兽多禽,飞廉堂的弟子们都没把这叫声当一回事。方灵轻却再次望向窗外,低声道:“秋眠花果然行动了。”

    而秋眠花之所以行动,自是因为方索寥已然开始行动。

    作为江湖上有名的魔头,方索寥与这世上大多数的恶人一样,凶戾狠毒,又心胸狭窄,瑕眦必报,哪怕是有谁对他骂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他也定要对方死无葬身之地,何况云兴逸胁持了他的夫人,害得云宛遥如今落入秋眠花之手,他若不将此人碎尸万段,如何甘心?

    因此秋眠花接受了云兴逸的建议,派了几名下属有意在方索寥的面前泄露了她会在今夜放云兴逸下山的消息,方索寥知晓以后,十有八九会在途中拦下云兴逸,杀人泄愤;她则提前布置,率领飞廉堂一干好手,将他团团围住,要么擒他,要么直接杀了他。

    然而这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危兰与方灵轻便可趁着秋眠花不在飞廉堂的这段时间,立刻赶去营救云宛遥。

    她们迅速起身,已走至门边,推开房门,一人挥掌,一人出剑,仅用了十招不到,便将守在门口的飞廉堂弟子全部打倒在地,旋即危兰抬手,便将袖中的一条小蛇给召唤了出来。

    那小蛇一跃,已从她的袖里跃到了地上。

    这几年来,危兰与方灵轻在江湖之中联袂而行,日夜相伴,几乎不曾分离,她们两人所饲养的那两条小蛇“弓弦”与“鸣镝”自然也常常玩在一起,对彼此的气味十分熟悉。而此前,方灵轻趁着给母亲把脉的那一会儿时间,将小蛇弓弦送到了母亲的衣袖里,无论此后母亲又被秋眠花关到了何处,只要弓弦还与她同在,鸣镝都必能循着气味找到它的同伴,找到云宛遥。

    一路上,危兰与方灵轻只须跟着小蛇而行,途中遇到了几个正在巡逻的飞廉堂弟子,也绝不是她们的对手。

    不一会儿,那小蛇停在了一间不见门窗的小屋旁。

    方灵轻放轻了脚步,伸手摩挲了一下小屋的墙壁,然则黑夜之中很难发现什么机关,她又沉思片刻,突然拉起危兰的手,掠到了一旁树上,继而扬声道了一句:“堂主,您……您怎么受伤了?是方灵轻她……”

    她有意改变了自己嗓音,变得尖锐了许多。

    危兰当即明了她的用意,则立刻哑着嗓子接道:“方……危兰也已经受了重伤,我们得立刻将云宛遥转移。”

    哪怕是为了救人的权宜之计,危兰只怕有什么不祥之兆,也不愿、不忍心编造方灵轻受伤的谎言。

    两人的对话传到了那间小屋之内,刹那过后,只听“嚓”的一声,一整面墙缓缓移动,露出些许光亮,一名年轻女子皱着眉头跑出来,并未见着秋眠花与自家姐妹,登时意识到不对,正要反身回屋,潜在树顶的方灵轻已一眼看清密室情况,当下从佩囊里摸出了两枚飞镖,双指微屈,运劲于指尖,蓦地将飞镖弹出!

    揽月指的指法,六合神功的功力,令那飞镖在夜色里无声无息,瞬息间射中屋内两名飞廉堂弟子的胸膛!

    那是距离云宛遥最近的两名飞廉堂弟子,连惨叫一声也来不及,便霍都倒了下去。屋内另外几人齐齐大惊,刚欲将手中兵刃放到云宛遥的颈边,可与此同时,危兰已持剑飞身而来,人如剑,剑似闪电,一片剑光将她们逼得后退了数步。

    方灵轻终于在这时掠到了云宛遥的身边,解开她的穴道,先把了把她的脉搏,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娘,您放心,不会有事了。”

    云宛遥低头看了一眼旁边地面的尸体,脸色不禁有些苍白,胸口起伏了好几下,才握着女儿的手道:“轻轻,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儿……”

    方灵轻笑道:“当然是来救您的,我们先走吧。”

    就在她们谈了这两三句话的功夫,危兰也将其余敌人制服,于是立即潜运内功,自胸腔发出一声长啸,仿佛山林间夜枭的声音。

    这是她与方灵轻联络部分滕六堂弟子们的暗号。

    她们两人早已商议好,既然这会儿秋眠花不在飞廉堂,她们不但要救出云宛遥,也定要再给秋眠花一个教训。只是在此之前,她们得将云宛遥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岂料云宛遥闻言却不立刻跟随方灵轻离开,反而十分急切地问了一句:“那云兴逸呢?你救出他出来了吗?”

    方灵轻一愣道:“谁?云兴逸?您……您要我救他干嘛?”

    即便她娘心地良善,不似她有仇必报,也用不着对要害了自己的仇人还这般好吧?

    她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迟疑道:“娘,他不会真和我们有什么……有什么亲戚关系吧?”

    云宛遥面露担忧之色,道:“我……我也不知道,可是轻轻,你一定得救他。”

    方灵轻皱眉道:“他现在不在飞廉堂。”

    云宛遥道:“那他在哪儿?”

    方灵轻道:“您现在就想见他吗?”

    云宛遥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从今日清晨到此时夜里,她想要弄明白他的真实身份,已想了有数个时辰。

    方灵轻微微侧首,犹疑地望了危兰一眼。

    危兰道:“既然如此,你便带伯母去一趟吧,或许还能帮顾长老擒住秋眠花,我留下来处理这儿的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是就一更,明天应该可以恢复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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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1 ? 混乱 ◇

    ◎昔日芳草(三十五)◎

    夜风萧萧, 风中夹杂着刀剑相交的争鸣声,铮然若击玉敲金。

    一片厮杀之中,唯有顾明波独自伫立于一旁山坡之上, 衣角在月下扬起,左手紧紧握着已然出鞘的长刀, 目光凛凛如寒星,注视着山坡之下的一片剑影刀光,更注视着方索寥与秋眠花交手的每一招每一式。

    显然, 这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 谁都难赢,谁都难输。

    而在这种时候, 无论她加入了哪一方做帮手, 另一方自然便会立刻落败。

    这么多年来,顾明波想要报仇的那颗心始终未曾消磨, 始终如初强烈。然则方索寥身为江湖有名的魔头, 可谓是恶贯满盈, 天理不容,她虽与方灵轻有约,暂时不会动他, 但终究是与这种人势不两立。

    纵然她要报仇,也断断不可能与他联手。

    这一场厮杀,她干脆两不相帮,只默然旁观,心中却有些不愿秋眠花输给了方索寥。

    她想要她偿命不假, 但她即使死也应该是以死来赎她往昔的罪孽, 而不是就这样死在方索寥这种人手里。

    渐渐的, 顾明波又有些犹豫, 是否要出手助她逃走,再与她单打独斗一场,骤然间却只见秋眠花右手一个抖动,挑了一个颇为奇异的剑花。原来白日里方灵轻虽有意拖延,没将全部的覆日掌与揽月指传授给她,但到底还是迫于无奈教了她不少招,她此时索性将掌法融入于剑法之中,蓦地使了一记全新的剑招。

    而方索寥自以为很熟悉她的武功,一时间没料到她还能有如此怪招,先怔了一下,才又很快想出应对之法,可秋眠花已趁机转身就走。

    早在她带领手下前来围攻方索寥,却发现此地也有不少屏翳堂甚至滕六堂的弟子之时,她就明白自己原来中了圈套。

    她不愿再与方索寥纠缠下去,只想带着手下们尽快赶回飞廉堂。方索寥见状犹豫了一下,并未上前继续追她,忽然转过了身,看向不远处的云兴逸。

    今夜是他与云兴逸的第二次会面。第一次,则是去年在永川县的城郊,那时现场情况复杂,他无暇思考别的事,更不会过多注意一名武艺普通的男子,是以直到刚刚与云兴逸再见面,他才突然发现此人相貌竟与云宛遥有几分相似。

    何况他们都姓云。

    原本方索寥死活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叫“云兴逸”的仇人,可此念一出,他的脑海里便登时冒出了一个令他颇感惊讶的猜想,难道……无论此人是或不是,为了保险起见,这个云兴逸都必须得死!

    方索寥决心已定,自然暂时不管秋眠花,纵身一跃,向云兴逸跃去,眼看双掌就要击到对方的胸口。那云兴逸的武功本就远不及他,此前自己身上的穴道又被秋眠花封了有许久,此时犹觉全身酸麻,根本来不及闪避,万幸夜空中一道刀光陡然一亮!

    顾明波一刀挡住了他的掌力,厉声道:“你干什么!”

    方索寥冷冷道:“他挟持了我夫人,害得我夫人落入秋眠花之手,难道不该死吗?我杀他有何不可!”

    话音落,不待顾明波说话,他的第二掌已然挥出,绕过顾明波,仍要将云兴逸一击毙命。

    “他祸及无辜,是有不对,但一来他并非是真想要害死云夫人,二来今晚云夫人若能获救,也多亏他出了一份力,如何就该死了?更别说,他此前之所以欲挟持云夫人,为的是什么目的,难道你不知吗?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敢胡乱杀人!”

    这一番话再有道理,顾明波晓得方索寥也是绝对不可能听进心里去的。因此她说话的同时,刀招不停,刀光连成一片,已与方索寥斗了起来。

    本已带领手下们掠出战团的秋眠花听见身后这番动静,脚步一顿,回首一望,略一沉吟,对着众多下属道了一句:“你们先回飞廉堂。”

    而她足尖一点,又似一片云一般,刹那间飞到了顾明波的身旁,似欲助顾明波一臂之力。

    方索寥在心底大叫糟糕,这两人一旦联手,他显然是绝对胜不过的。

    哪知顾明波当即将长刀一收,竟不再打下去,目视秋眠花道:“你又回来做什么?我用不着你帮。”

    方索寥见状松了一口气,但听顾明波这话的意思似与秋眠花早就认识,他又不禁微微一惊,自然不会傻到继续出掌,逼她们不得不联手,而是同样立刻收了招,好奇地立在一旁,眯起眼睛,视线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此时此刻,山谷之中,只余下了他们三人再加一个云兴逸。

    飞廉堂的弟子们四散而去,屏翳堂与滕六堂的弟子们自然纷纷追去。

    秋眠花冷笑道:“我乐意杀谁就杀谁,乐意帮谁就帮谁,你还管不着。何况我已帮了你这么多年前,你如今才说这话,未免太晚了一些。”

    顾明波闻言大感愕然:“你之前帮了我什么?”

    秋眠花又忽微微一笑,眉目温婉,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极寻常之事,道:“帮你杀了挽澜帮的人啊。”

    顾明波一怔,神色更是困惑,却几乎要被气笑,一字一句地道:“我也是挽澜帮的人。”

    秋眠花微微垂目,那视线慢慢地盯在了她的右手腕上,眼神难得变得温柔,轻声道:“你也是挽澜帮的人,但他们还是要废了你的右手,还是要将你关在暗室整整一年,限制你的自由,我为你报仇,难道不是在帮你吗?”

    这些年来飞廉堂专找挽澜帮的麻烦,互相之间不知斗了多少场,双方弟子均死伤无数,顾明波每每想起那些无辜丧命的姐妹兄弟,心中总是一阵剧痛,此时听了这话,浑身血液仿佛在一刹那间冻结,不可置信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人,眼中的恨意渐渐更深。

    原来不止师姐的伤和师弟的死,是她造成。

    这些姐妹兄弟的惨死,竟都是因为她。

    她恨秋眠花,却也更恨自己,突然苦笑了两声,笑声又牵扯到了她心底的痛意:“我既做错了事,自然该受责罚,这一切是我罪有应得。况且如今我与你之间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为我报什么仇?”

    “现在该是我找你报仇!”末句话一落,她握着刀柄的左手更紧,长刀霍得一劈,就要向秋眠花攻去!

    方索寥在一旁听得震惊不已,实在想象不出她们两个能有什么渊源,但眼看着她们似乎马上就要打起来,他心中一动,便要趁着这个时候又转身向云兴逸掠去,得亏了顾明波眼明手快,刀势一折,刀锋一转,挡住他的杀招!

    秋眠花本已举剑要接她这一刀,见此情景,眉头微皱,正沉吟之际,忽见已在一旁呆立了有许久的云兴逸竟在这时向右一滚,仿佛是被方索寥的掌风所击,直接滚到了她的脚边。

    他究竟是真的受伤,还是故意自投罗网?秋眠花看不明白,颇感狐疑,但送上门来的人质,不要白不要,她蓦地一剑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如此一来,就连顾明波也来不及救他。

    何况刚刚那一瞬间,顾明波又与方索寥缠斗了两招,两人都未注意到云兴逸此举极有可能是有意。

    而此刻秋眠花已提起他的衣领,将他提溜了起来,迅速往后退了数步,同时悄声问道:“你究竟什么意思?”

    云兴逸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迅速说了两句话。

    秋眠花疑惑地蹙了蹙眉。

    方索寥离他们太远,没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当即扬声道:“你要杀他就直接动手,这是要带他去哪儿?你放心,只要你立刻一剑刺死了他,我不再追你,今晚就暂时放你离开。”

    顾明波冷冷地瞧了他了一眼,旋即便只盯着秋眠花与云兴逸,脑海里迅速冒出无数个念头,思考接下来究竟应该如何行动。

    云兴逸接着悄悄与秋眠花道:“我今天的确骗了你,是因为……是因为不想让你伤及无辜,但方索寥却是罪该万死的。”

    秋眠花本觉此人举动甚是蹊跷,但多注视了一会儿他的面孔,之前的一个想法又在蓦地浮现于她心底,她推己及人,揆情度理,遂觉若自己猜得没错,那么此人的所有行为倒不再奇怪,她眉峰微挑,又微微笑了起来。

    “好啊,我再就信你一次。”她低声在云兴逸的耳边说了几句运功口诀,继而目光又望向方索寥,也扬声笑道:“方堂主,刚才发生的事你也都看见了,我若是杀了他,纵然你会放我离开,顾明波可不会放过我呢。”

    方索寥道:“只要我不插手,她想胜过你不容易。”

    秋眠花道:“我想胜过她也不容易。我若是把云兴逸交给你,任由你处置,你不但须得答应不阻拦我离开,还须得答应助我杀了顾明波。”

    这顾秋二人,虽一个是侠道盟高手,一个与他同属魔教造极峰,但其实一样是他的对头,无论哪一个死了,他都十分喜闻乐见,当即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又上前朝她走去。

    尽管顾明波对秋眠花从来不算完全了解,却毕竟比方索寥更熟悉她一些,本来正打算要想一个救人的法子,忽见秋眠花双眸闪动,心道她大概不是真心与方索寥做此交易,登时按步不动,继续静观其变。

    秋眠花与方索寥之间的距离已越来越近。

    她的右手依然扣住了云兴逸的后颈,突然道了一声:“给你!”手掌一翻,霍地在云兴逸的背部一拍!

    她修炼了二三十年的功力在这一刹那间全部贯注于云兴逸的身体里,云兴逸早已在心里默念了数遍适才秋眠花说给她的运动口诀,放松身体,不做任何抵抗,任由这海潮一般的内力涌向他的四肢百骸,而他的双掌便在这时猛地一拍!

    方索寥虽是敏锐警觉之人,却也万万没有料到云兴逸竟愿意拼死配合秋眠花施出这一招,他一愣之下,接招的速度慢了一瞬,登时只觉胸口一痛,后退数步。

    可与此同时,云兴逸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比方索寥更加难看,显然伤得比方索寥更重。

    云兴逸本就算不上什么顶尖高手,内功修为更是普通,尽管秋眠花只是将自己的内力灌至于他的的体内,供他使用,并未伤他一丝一毫,但他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住如此汹涌澎湃的内力,顿觉全身热得不行,整个人似要炸开。

    顾明波这才明白,他竟是拼了自己的性命,要与方索寥同归于尽!

    他与方索寥之间到底有何仇怨,竟能令他甘心如此?顾明波来不及细思,正要上前救人,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声。

    一个飞鸟似的身影也在此刻从她身边凌空翻过,同时道了一句:“顾长老,求你照顾我娘!”

    瞬息间,那身影已飞到了秋眠花与方索寥的中间落下,关切道:“爹,你没事吧?”

    方索寥朝她点了点头,又见妻子站在远处,似是平安无事的模样,且有顾明波的保护,遂放下心来,深呼吸一口气,当下盘腿坐于草地之上,为自己运功疗伤。

    秋眠花本是打算一旦方索寥果然受了内伤,她便立刻扔下云兴逸,持剑与方索寥相斗,力求在十招之内将他制服,哪知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方灵轻忽在这时赶来。

    她手中长剑一转,又在顷刻间将那把剑架在了云兴逸的颈边,目光冷冷地道:“你要是想要他活命,就别再动了。”

    方灵轻神色一凛,唇角却浮起冷笑,道:“你想什么呢?这人先挟持了我娘,如今又重伤了我爹,你拿他来威胁我?这有用吗?”

    云兴逸此刻全身都在颤抖,全身肌肤竟似火焰一般赤红。

    云宛遥一会儿望了望方索寥,一会儿又瞧了瞧云兴逸,见他如此痛苦的模样,一颗心不由得百般纠结,忙叫道:“轻轻,他……他应该不是恶人,我不怪他,你先救下他好吗……”

    秋眠花淡淡一笑,左手两指按上他的背部穴道,助他治疗内伤,免得他突然身亡,自己失去了筹码,这才又道:“当然有用,至少令堂并不希望他死。”

    作者有话说:

    说好的今天双更又不行,突然多了一堆工作,明天再尽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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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2 ? 因与果 ◇

    ◎昔日芳草(三十六)◎

    方灵轻同样不希望云兴逸在今夜死去。

    不为别的, 只因现而今她也对云兴逸隐藏的秘密感到十分好奇。他到底是谁,和母亲有什么关系,和父亲又有什么仇怨, 这些事她都想要一一向他问个明白。

    但她的心思,却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秋眠花, 反而毫不在意地笑了一笑,道:“我娘不希望他死,又关我什么事?我爹对我的要求更多, 你瞧这几年我听他的话了吗?”

    此言倒也不错。

    秋眠花明白方灵轻做事的确很难被他人左右, 垂首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本欲要说出自己的一个猜测, 但转念一想, 这猜测终究没有任何证据,自己究竟猜对了还是猜错了, 尚不得而知, 遂决定慢慢地套出他们的话来, 话锋一转笑道:“可据我听来的消息,你似乎和他早就认识,关系还算不错。”

    方灵轻哼了一声, 右手忽然按上腰间剑柄,“唰”的一声,长剑在月下现出银白光芒,剑尖直指前方,道:“便是因为早就认识, 他连我的面子都不顾, 还要伤害我娘和我爹, 他更加该死!秋堂主, 就算你不杀他,我也是一定要杀他的。”

    云宛遥见状越发担忧,叫道:“轻轻,你别……”还要继续说话,忽觉手腕被人一捏,她呆了呆,侧头向旁一望。

    顾明波低声道:“方姑娘这就是在救人,你先别说话。”

    云宛遥犹豫了一下,倒确实没再开口。

    然而顾明波能看得出来的事,秋眠花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她扣着云兴逸的脉门,又往后退了几步,微笑道:“他现在在我手中,杀他也好,放他也罢,都该由我说了算。你还是把剑放下吧,也不必以为说这种话能迷惑我。你不是早就不认同方索寥的所作所为吗,倘若他和方索寥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又为何要顾你的面子?”

    方灵轻道:“你也别以为这种话能迷惑我,他和我爹有仇,我信,可我娘又没做错什么事,他伤害我娘干什么?好啊,他在你手中,生死由你说了算,那就随便你处置他吧,却别想拿他来威胁我。”

    言罢,她果然收回了剑,却未将剑入鞘,反而悠然自得地将舞了几个剑花,仿佛自得其乐地玩了起来,完全没将云兴逸的命当一回事,但眼角余光仍注视着秋眠花与云兴逸的一举一动。

    而在此期间,秋眠花一直在以柔和的内力为云兴逸疗伤,他虽仍觉全身难受得厉害,呼吸却渐渐平顺,终于能够再次开口说话,恰巧听到方灵轻此言,脸色又变了几变,突然仰天长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里带着极其明显的嘲讽之意。

    “她没做错什么事,没做错什么事……哈哈哈哈,你说她罪不至死,这也倒罢了,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如此断言吗!”

    方灵轻道:“为什么不敢?就算我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甚或是杀了你的哪位亲朋好友,我娘却绝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帮着我爹去为非作歹。”

    云兴逸眼中的怒火燃烧得更烈,怒道:“但若没有你娘,他们也根本不会死!”

    云宛遥听到这里,脑子懵了懵,很有些困惑地问道:“他们……他们是……?”

    云兴逸冷冷地哼了一声,却不回答。

    云宛遥踌躇了半晌,试探问道:“你说的‘他们’……是指收养你的家人吗?”

    云兴逸诧道:“收养?”

    云宛遥欲言又止许久,才又继续试探道:“我听说,你的出生是五月初五。”

    云兴逸神色一变,突然沉默,现场其余几人也都不再出声,适才的激烈厮杀早已令附近的虫鸟远离了此地,唯有深夜的冷风还在他们的耳边呼啸,反倒让人觉得更加寂静。

    良久良久,他才终于稍微偏了偏头,看了云宛遥一眼,语气更加冷漠地道:“从我有记忆起,便是宝音寺里的一个吻沙弥,我无父无母,每日里跟着师父念经诵佛,哪里来的家人?”

    云宛遥大惊道:“宝……宝音寺?”

    云兴逸冷笑道:“原来你还记得这个地方?”

    云宛遥颔首道:“宝音寺离我家极近,就在我家城外的一座山上,我少时常常跟随父母兄长到此寺求佛或还愿。”

    云兴逸道:“是,所以那时候我也常常见你。”

    云宛遥目瞪口呆,越发地震惊道:“你……你是……”

    云兴逸道:“你不会对我有什么印象的,当时宝音寺里与我一般年纪的沙弥有好几个,我在其中最不显眼。但你……你不一样,那么多来宝音寺烧香的香客里,我最羡慕的就是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宛遥茫然地摇了摇头。

    云兴逸道:“当然是因为你的父母。”

    他说出这句话时毫不迟疑,但说完又顿了顿,倏然苦笑了一下,仰起头望着茫茫夜空,也不知是因为内伤还是因为回忆,他的胸口又开始痛得厉害,低声道:“你记得他们吗?我还记得。他们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每一次上山见到我,态度总是那么温和,总是要特地与我说几句话,问问我最近过得如何,有时还会在山下买来不少蜜饯果子送给我。”

    “可是……他们对我好,对你却更好。他们每每和你说话,语气更柔和百倍,但凡你走山路走得有些累了,他们一定会抱你入怀。所以我那时候真忍不住羡慕你,甚至嫉妒你,你凭什么能有那么好的父母?”

    “而我呢,我的父母到底是谁,我家里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是我被拐子拐到了这里来,还是他们主动抛弃了我?这些事情我一概不知,我问师父,师父也从来不回答我。于是偶尔夜深人静之时,我又忍不住做梦,倘若……倘若他们是我的父母,那该多好。”

    “但我从没想过,原来有一天我做的梦,竟真的能够成真。”

    尽管对他的身份早有预料,但云宛遥听到了这里,还是不禁惊呼了一声。

    方灵轻更是诧异不已,皱了皱眉,遽然间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了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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