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又写了两百章过后我终于写到这个梗了。 (27)
灵轻继续笑道:“你们三个人,无论其中哪一个敢先动我一根汗毛,谁就永远不能从我这里学到这两种功夫。而不伤我的人嘛……说不定我一高兴,心情好了,会教他个一招半式。”
钟离白的面色迅速沉下去,沉思不语。
秋眠花淡淡一笑道:“你倒是聪明。但若是我们三个人都不伤你,你却要把这两种功夫教给谁呢?”
方灵轻挑着眉毛,神情很是轻松地想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道:“这确实有些难办,那不如你们先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再与我说?”
这三人本就是临时合作,心中各有各的算盘,明知方灵轻这几句话不怀好意,是要他们三人内讧,却还是不免听得蠢蠢欲动,并且无人敢第一个动手伤害方灵轻。
钟离白眼中露出一抹怒色,随即收敛,冲着上官震与秋眠花道:“我们先别起争端,毕竟我们的本意是为了不让本教的这两大绝学失传,是为了造极峰的未来,为了不辜负峰主的在天之灵,我们三人无论是谁学会了这两大绝学都无妨。就如她所说,我们先商量一下吧。”
上官震如今看不惯他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冷哼道:“就在这儿商量吗?那要是我们一直商量不出,就一直待在这儿?”
这倒是个问题。
短时间内,他们必定无法从方灵轻的嘴里问出什么,那便须得先将她关押起来,再慢慢思索办法。然而无论将她关在哪一个人的私牢里,另外两个人都会不满。
他们三人低下头,沉吟良久,终于有人忽地想到在通天顶上还有一座铁牢,只不过自从权九寒失踪,通天顶上包括那铁牢在内的所有建筑都已废弃许久,现在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三人当即押着方灵轻走出遮云峡,又向左走了有一段路,他们的亲信手下立即迎上前来,而他们则不约而同地悄声吩咐各自的亲信回去将另外一部分弟子也都叫去通天顶。
两刻时间过后,他们已带着方灵轻到达了目的地。
钟离白对方灵轻犹不放心,遂让上官震与秋眠花也点了几下她的穴道,他在旁仔细看着,这才松了一口气,心忖不管她的内力修为有多高,现如今都绝不可能再解开被封的武功。
然后,他们便将她投入牢中。
可是既不能杀她,又不能对她用刑,即便是好言好语地和她说话,也不可能起什么作用。他们甚感为难,决定先不白费口舌,而是认真思考一番,想出一个计策。
通天顶极为广阔,他们三人彼此离得远远的,只与自己的手下对话。
一名飞廉堂弟子略有不解,此时忍不住问道:“堂主,您不是很恨方灵轻吗?要是我们这会儿悄悄地……”他手刀一劈,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秋眠花冷笑一声,平静地道:“别因为仇恨误了大事。”
她是自幼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见过太多不堪,因此对这世上很多事物都提不起兴趣,却深深知道权力地位的可贵,一个人的手中若没掌握权力,不知哪一天就会被人踩在脚底。何况,她这两日始终疑心方灵轻的武功变得那么高,与她学了覆日掌与揽月指有关,如果自己也能学会这两种武功,那么灭掉挽澜帮或许不再是不可能的事。
比起方灵轻,她仍然更恨挽澜帮。
而一想起挽澜帮,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往事,再过了会儿,又想起危兰与方灵轻这两人,她双目登时一亮,已知晓该如何让方灵轻开口。
只是不知危兰现在情况如何,万一方索寥已将她杀死,那可就糟糕了。秋眠花心道自己此刻须得立刻赶到屏翳堂,当即对着手下们吩咐了几句,一个人下了通天顶。
钟离白向来是造极峰中这几个首领里头脑最聪明的一个,就在秋眠花刚刚决定下山之际,他也骤然想出一个法子。
不过,此计需要一些时间安排,不能够立刻实施,而他又恰在这时看见秋眠花离开了此地,心知她必是另有计策,更觉时间紧迫,连忙找了几个机智会办事的下属,与他们详细说明计划,亲自训练教导。而如此一来,他也就没空理会上官震这会儿又在做什么。
反正在他看来,以上官震的脑子必定什么方法都想不出,本就不需要太过在意。
有人给了上官震一粒药丸。
上官震接过一看,通体雪白,闻之有异香,奇道:“这不是七九香雪丸吗?这玩意虽然珍贵稀少,但我手里还有一枚,你给我干什么?”
那男子笑道:“上官尊使也认为这是七九香雪丸?”
上官震道:“不然是什么?”
那男子笑道:“好,既然连上官尊使都认不出它与真正的七九香雪丸的区别,方灵轻应该也不认出。”
上官震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变故太多,现在的他已开始强迫自己用脑子,是以听到这句话,思索了半晌,才恍然道:“这是你要我给方灵轻的毒药?”
那男子道:“不错,这是我们公子亲自所配的剧毒之物,但对方服下之后,毒性并不会立即发作,而是可由你控制。”
上官震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拿着毒丸转身走进了那座铁牢。
大牢中,方灵轻正坐在角落,靠着一堵墙,闭目养神,忽察觉到一阵微微的脚步声,立即以内功屏住呼吸,假装自己睡着。
不错,她的全部内力仍在她的体内,能够如水般流动,能够任由她运转。
在《六合真经》里记载了一种功夫,能潜运内功,提前将自己的身上穴道转移,旁人只当点中了你右肩穴位,殊不知你已将此穴转移到了左肩。只不过这种功夫十分难练,方灵轻和危兰也是在两个月前才刚刚练好,没想到两个月后便发挥了作用。
上官震打开了牢门,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身边,面色阴沉,双拳紧握,心道只要自己这一拳揍下去,她就必死无疑了,自己就算是为峰主报了仇。
可是,害死峰主却不止她一人。
“上官尊使,你想一想,造极峰除了你以外,有谁将权峰主的生死放在心上?这十年来,他们之间勾心斗角,怕是巴不得权峰主永远回不来,真有寻找过权峰主下落吗?就算找了,怕也不是为了权峰主,而是为了权峰主掌握的武功吧?”
“如果他们能对权峰主的安危稍微上点心,早日找到他,迎接他归位,权峰主也不至于被方灵轻害死。”
“你要报仇,难道只向方灵轻一个人报仇?”
上官震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人曾对自己说过的话,的确,那人说得果真不错,这些日子他已看透了这些人的嘴脸,竟没一个好东西。他既要杀方灵轻,也要杀方索寥与秋眠花、钟离白,还要杀——
利用峰主之死,操纵自己的那人!
他低头看着手心里的毒丸,止不住地冷笑,自己头脑的确不算聪明,可是那人真当自己是个傻子吗?以为自己看不出他的险恶用心跟方灵轻一般无二?
好啊!他冷冷地想,既然这些人都把自己当傻子对待,他却偏偏要反过来利用这些人,让他们都瞧瞧自己的厉害!
想到此处,他暂时压下杀方灵轻的心,低声唤了一句:“方姑娘。”
方灵轻终于缓缓睁开眼,一双瞳子冷得仿佛淬了冰,语音如刀:“上官震!你竟然敢背叛我,也背叛权峰主,背叛造极峰?!”
上官震在心里怒吼一声“究竟是谁背叛谁”,但还得咬紧牙关,忍住怒气道:“方姑娘,不,方峰主,你别误会,我本来想帮你,但我又听钟离白和秋眠花他们两个商量了好几条毒计,知道他们的后招儿还多,万一我们之后又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儿……所以我假装和他们合作,是打算替方峰主你去他们那儿当个内应,但我必定还是听命于你的。”
方灵轻的眼神稍稍不再那么冷,挑挑眉,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笑道:“你现在也懂用计了?”
上官震沉默一阵,沉声道:“我前些日子在想,如果我平时多用些脑子,说不定就能早日救出峰主,迎他回来,而不至于让他惨死……”他说着将手中的药丸递给了方灵轻,又道:“峰主,这是七九香雪丸,他们的点穴手法都太重了,你武功被封了那么久,须得疏通一下经脉。”
方灵轻接过此丸,看了一看,又闻了一闻,确与那闻名江湖的灵药没什么区别。
偏偏她早已知晓上官震与那幕后黑手有联系,因此别说是人间的灵药,哪怕是他将天上太上老君的仙丹拿来送给自己,她也是绝对不敢吃的,想了片刻,将它放进嘴里,压在舌下,道了一声:“多谢。”
上官震见她将此药服下,心中大喜,立刻给她解了穴,又问道:“峰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对付他们?”
方灵轻依然靠着墙,似是思索了一会儿,随即笑道:“你先出去吧,我自有办法。”
上官震知道她智计过人,心忖只要等她先解决了秋眠花与钟离白,他便可以再来对付她,于是道了一句:“峰主有事尽管吩咐我。”便放心退下。
方灵轻见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这才吐出舌下的药丸,又蹙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将它扔掉,而是放进了腰间系着的佩囊里,再一次阖上双目养神。
她想,再过一会儿,钟离白或者秋眠花也该来找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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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芳草(二十四)◎
果然不出方灵轻所料。
仅仅过了一小会儿, 铁牢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总共有三人进入铁牢之中,为首的一名女子乃是秋眠花的亲信, 名唤“紫苏”的,手里握着一条鞭子, 打开牢门,走到方灵轻身边,冷冷地道:
“堂主让我来问你, 你到底要不要把覆日掌与挽月指全都教给她?若你敢说一声不, 或者还想跟我们玩花样,那就要叫你尝尝我手里鞭子的厉害!”
这就让方灵轻有些困惑。
若她现在是落在秋眠花一个人的手里也就罢了, 对方没有顾忌, 自然是想怎么折磨她就怎么折磨她。可是如今上官震与钟离白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她之前又明明说过, 谁敢第一个伤她, 谁就永远无法从她这里学到这两种武功, 秋眠花如此冷静聪慧的一个人,怎会突然变得这么莽撞,平白无故地给另外两人机会?
方灵轻只觉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正在思考间,紫苏又是冷冷一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旋即猛地一鞭向方灵轻挥去!
——要不要躲?
她的武功自始至终就没被封住,要躲过这一鞭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她一旦闪避,她仍能施展轻功之事也就暴露, 不利于她接下来的计划, 于是就在这一犹豫间, 只听“啪”的一声, 她眉头不自觉地一皱,肩膀上已多出一道血痕。
已经受了这一鞭,如果在这个时候露馅,那也未免太不划算。方灵轻咬紧牙,忍着剧痛,立即喊了一声:“你等等!你先让我想想——”
她得先搞清楚秋眠花的真正目的,再做打算。然则还未等她细想,只听前方大门口有人“咦”了一声,旋即有几个人走进来,竟全是上官震的手下。
为首的那人道:“紫苏姑娘,是秋堂主叫你来这儿杀她的?”
紫苏道:“不是杀,只是逼一逼她罢了,谁让她不听我们堂主的话。”
那人摇首道:“但我来,却是奉了我们上官尊使之命,前来取她性命的。”
听到这儿,方灵轻彻底恍然大悟。
刚才上官震还在她的面前表忠心,这会儿怎么可能派人前来杀她?因此要么是这几个人已经背叛了上官震,在瞒着上官震行动;要么……他们根本就不是羲和旗下弟子,而是他人易容假扮。
如果他们是易容假扮,那么紫苏等人呢?又如果他们和紫苏等人都是易容假扮,那么自己现在恨透了秋眠花与上官震,自己唯一能求助的人是谁?
果不其然,那“紫苏”听见对方要杀方灵轻,大感震惊,连忙阻拦,只道不如将她的手脚都废了,做成人彘,但性命和舌头还是得留下,不然造极峰的绝学不就失传了吗?对方却道上官尊使并不在意什么武功绝学,只恨她保护峰主不利,一定要她偿命。
两人争来争去,自然打了起来,刚交手几招,陡然间一个紫色身影闪过,原来是一名紫衣男子瞬间掠到他们的中间,一把铁骨扇挥洒自如,显然武功高过那几个人许多,没一会儿,便将在场之人全部制服。
然后,他便面向方灵轻,笑问道:“方堂主,你没事吧?”
方灵轻冷冷地看着他,也看着被他制住的那几人,眼中露出几分狐疑之色,喃喃道:“既然他们一个要伤我,一个要杀我,为什么不亲自前来,不是更加稳妥吗?”
那当然是因为你对他俩不算陌生,若有人易容成他二人的模样,你必定认得出。
钟离白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刚刚我看见秋眠花离开了通天顶,似乎是往滕六堂的方向而去,我估摸着,她是要趁你不在,对你的手下们不利。至于上官震,我适才见他面色不善,眼神里全是杀气,就觉得事情不对,派了几个兄弟缠住了他。”
这句话半真半假。
秋眠花是离开了通天顶,但究竟去了哪里,钟离白却是丝毫不知。而上官震,这会儿倒的确是被钟离白的几个手下缠住,免得他突然又进了铁牢,让方灵轻瞧出不对劲。
方灵轻听罢问道:“缠住?怎么个缠法?”
钟离白道:“当然是和他说话聊天,难道还能和他打起来不成?谁又能打得过他?”
方灵轻皱眉道:“不错,你也打不过他。而和他说话,总不可能一直说下去……”
钟离白闻言登时大喜,知道方灵轻已经中了计。
果然,方灵轻略一思索,接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想学覆日掌和揽月指吗?”
钟离白道:“此乃本教秘传绝学,我又非本教之主,按理说不该学,只是在我看来,你亦不配当——”
方灵轻打断道:“够了,这儿又没有上官震他们在场,你就别再这么假惺惺的了。不过你的武功本就不行,就算学会了覆日掌与揽月指,不练个三年五载,也还是打不过上官震和秋眠花。这样吧,只要你答应我,今后我们共掌造极峰,我们就合作,如何?”
钟离白眯起眼睛,沉吟不语。
方灵轻似乎有些着急,生怕上官震不知什么时候冲进来要杀自己,又道:“这件事我们之后慢慢商讨也不迟,现在,你先带我去你那里。”
钟离白道:“好。”
尽管上官震就在外面,但此人蠢笨不堪,将他暂时引开一会儿,对钟离白而言并不困难。他正要行动,却听方灵轻突然问了他一句:
“对了,是你让奚珏把我引到你们的包围之中的吗?奚珏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此际,午时已过,奚珏犹在滕六堂内,抱膝独坐,连午饭也不想吃。
她知道,她今日并没有按照钟离白的命令欺骗方灵轻,或许钟离白已派人到江湖上去宣扬起了那件事,而说不定到了明天,全天下的武林豪杰便都会知晓此事。她心中乱糟糟的一团,越想便越觉害怕。
顾明波见状与她在同一间屋子里待着,坐在窗边,不敢离开,看似在欣赏窗外的山光景色,实则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过了片刻,云兴逸却来到她面前,纳闷地道:“方灵轻她们去了哪儿,怎么吃过朝食之后,我便没再看见她们俩?”
顾明波道:“她们出去办事,之后会回来。”
云兴逸道:“办什么事?”
顾明波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云兴逸低下头,站在原地沉思了一阵,蓦地发觉这是一个大好机会,遂又开口道:“我得离开造极峰了。”
顾明波奇道:“离开造极峰?”
云兴逸道:“不知方灵轻她们是否有和你说过,我本是朝廷命官,只因为前些日子与几位同僚闹了点矛盾,我心情郁闷,为了避开他们,这才随着方姑娘和危姑娘前来造极峰,主要目的是想要散散心,顺便帮一下方姑娘的忙。谁知最近朝廷里出了点事,我不得不立即赶回去。”
顾明波的双目里流露出些许怀疑之色,审视了他片刻,但又想他确实不是江湖中人,与这些江湖恩怨不会有什么牵扯,遂道:“那你等危门主与方姑娘回来之后,让她们带你下山。”
而她这会儿须得继续陪着奚珏,却不能够离开。
云兴逸道:“我又不是三岁孩童,下个山而已,还需要他们带吗?”
顾明波道:“但这里是造极峰,是魔教的地盘,你不是这里的人,魔教弟子倘若发现了你,十有八九会对你不利。”
云兴逸道:“谁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的事情很急——”他目光一转,看了一眼系在顾明波腰间的令牌,在昨夜他就已经发现这枚令牌,但此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视线一闪而过,紧接着道:“我得赶时间。”
话刚落,他转身就要走。
顾明波乃是侠义女子,如何能眼看着他去送死,皱眉道:“你等一等。”
云兴逸停步,却不回头,道:“等什么?这儿哪有你说的那么恐怖?不过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而已。放心吧,我不可能出事。”
如果此人亦是江湖中人,顾明波不管三七二十一,懒得跟他废话,直接点了他穴道,便可将他留在此处。偏偏他是朝廷命官,是锦衣卫的镇抚使,顾明波虽不怕他,却担心与他起了冲突,会给挽澜帮惹上麻烦。
但她又确实不能看着无辜之人枉送了性命,想了半晌,解下了腰间的令牌,递给了他。
这枚令牌是她昨日去见秋眠花之前,方灵轻给她的,然而当她回到滕六堂之后,又意外知晓了奚珏的秘密,与危兰、方灵轻谈了许久,三人心情都有些低沉,她便忘了将令牌还给方灵轻,此时不得已借给了云兴逸,遂道:
“这是方姑娘的东西,你下山以后记得将它寄回来。”
云兴逸点点头,当下拿着令牌,离开了滕六堂。
顾明波依然陪在奚珏身边,自然不会跟着他出门,便没能发现他所走之路,并非下山之路,而竟是:
——屏翳堂的方向。
昨日他特地与一名滕六堂弟子搞好了关系,闲聊之中探他口风,终于从他口中打听到了屏翳堂所在的位置,牢牢记在心里,此时带着一把长刀,在山道疾行,却完全不知晓在今日清晨,已有一人先于他到达了屏翳堂。
造极峰本有屏翳飞廉滕六丰隆四堂,然则早在数年之前的一次内乱中,方索寥已收服了丰隆堂的势力,是以如今造极峰内,要属屏翳堂的地盘最多最广,而云宛遥所居住的小院只占其中一角。
此前危兰也只是随着方灵轻去过云宛遥的小院,对其他地方的路径却是很不熟悉。因此钟离白画了一份简易地图,交给了奚珏,让奚珏带着危兰前往地图的终点。偏偏奚珏并未替他害人,危兰遂在今晨出发之前,潜入奚珏的屋中,找到那幅地图,记清楚了路程,终于来到此地。
那是一座极高的山峰,右边是万丈悬崖,左边是一片密林。
危兰刚刚走入了密林之中,突然间一大片黑影齐刷刷地从树上跳下,迅速将她包围。
方索寥则站在这群人的最中央位置,负着手,冷冷地看着危兰,目光里透出十分的怨毒。
危兰神色如常,从从容容地招呼了一声:“方堂主。”
方索寥道:“你的胆色确实过人,见着我一点也不惊讶害怕吗?”
危兰笑道:“我本就来专程来见你的,又怕什么呢?”
方索寥道:“专程见我?”
危兰道:“是,我想与方堂主谈些话。”
方索寥道:“但我什么话都不想和你谈,只想——”他的声音越发冷厉,顿了顿,再接着一字一句地道:“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危兰望了望他身后站着的许多屏翳堂弟子,沉吟道:“你是想一个人杀我,还是想和这些人一起杀我?”
方索寥道:“有区别吗?”
危兰神情平和,语气平静,唯有上扬的眉角透出一点傲气,淡淡笑道:“你若和他们联手,或许还有一两分机会,但你若与我单打独斗,你绝不可能胜得过我。”
方索寥闻言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倒不是他小瞧了危兰,只是去年在永川县,他便已与危兰打过一场。而那时候,距离危兰与权九寒的那场决斗才隔了没几天,她其实有伤在身,并未痊愈,功力自然不如平时。方索寥却不知晓此事,他只当那就是危兰的真实实力,虽然还算不错,但也没有好到令人咋舌的地步,更是绝对比不上他。
因此他丝毫不担心,笑道:“你使激将法也没用,我纵然我答应和你单打独斗,你还是得死在我的手里。”
危兰道:“方堂主既然如此自信,那么要不要和我打一个赌?”
方索寥道:“什么赌?”
危兰道:“赌你输给了我,你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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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芳草(二十五)◎
方索寥大笑一声:“那你怕是只有再等下辈子了!”
话音未落, 他已纵身一掠,宛若一只展翅雄鹰般瞬间就掠到了危兰面前,旋即双掌拍出, 隐隐约约的轰然声之中,掌力犹如波涛浪卷, 笼罩住了危兰的身体。
而他已在这时变掌为指,指尖竟如刀剑一般锋利,攻向危兰要害。
此刻方灵轻究竟在哪儿, 方索寥并不知晓, 因此他不免有些担心倘若方灵轻什么时候找到了这儿来,又一次阻止他杀人, 他今天的功夫便都得白费。那么他须得赶在方灵轻找到这儿之前, 越快取了危兰的性命越好。
也因此,方索寥一出手就是杀招, 无论是那汹涌的掌力, 抑或是那锐利的指法, 都是要命的凶猛,且几乎同时施展,为的就是要让危兰手忙脚乱。
哪知危兰不慌不忙, 连剑招亦有一种从容风度,然而剑势远比他以为的要更加迅疾,在四周观战的屏翳堂弟子只能看见一道光亮一闪,一道影子一晃儿,危兰手中长剑已将身旁老树的几根树枝横劈切断, 无数青翠叶子登时飞扬于半空之中, 疾驰向东南西北四面, 刹地破了方索寥所挥出的那一股如波如浪的掌力。
与此同时, 危兰的剑招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让人根本看不清这已是她的第二招,而竟似与第一招完全连在了一起,剑尖去挑方索寥的手腕!
她出剑速度怎会比上一次快了许多,招式动作又怎么比上一次灵活了许多?方索寥见状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身形连忙一转,又变指为掌,向危兰身体另一侧攻去!
掌法与指法虽同属手上功夫,但毕竟不是同一种武功,便如刀与剑的区别,造极峰的历代峰主是江湖上少有的能将这两种武功都练到上乘境界的人物。而方索寥这些年来为谋夺峰主之位,也同时苦练掌指,且将它们融合得极好,在战斗中时而弹指,时而挥掌,时而掌指齐出,变幻莫测,便能令敌人眼花缭乱,招架不得。
危兰的手上则只有一把剑。
她生平除了练剑,也几乎不练其他功夫,谁料想她已将剑法练到极致,此时一招接着一招,每一招之间仍不见任何凝滞,剑光连成一片,不似方索寥的武功那般波谲云诡,但其中种种细微的几乎令人瞧不出来的变化却亦有不少。
她好似出了千万招,又仿佛这千万招便是一招,更令人难以捉摸。
若非今日危兰并不想伤他,免得让方灵轻知晓以后难过,她便没怎么使用内家真力,只以这精妙绝伦的剑招与方索寥一战,她早就占据了上风。
但饶是如此,方索寥还是没讨着一点好儿,反倒因从未见过如此剑法,而略略觉得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不敢再轻视荆楚危门的这位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门主,打叠起精神出招拆招,又稍一思索,过了会儿,他的右掌也不含内劲,似乎只单纯地与危兰比试招式。
然则同时,他暗暗运起全部功力,凝聚在他左手食指的指尖,出其不意地攻向危兰心口!
那是他修练了数十年的内功真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成了一根细细的线,其实反而要比他适才挥出的散在四面八方的掌力要更精纯十倍,更凌厉十倍。
危兰见状当即左腕一转,她的全部功力亦在这一刹那间运至左手掌心之中,只守不攻,护住了自己的胸口,刹那间方索寥的左手食指便击在她的左手心里,竟似击上了一块千年玄铁,根本不能对危兰造成任何伤害。
而危兰右手所持之剑,却依然毫不停顿,剑势一荡,便要往他腰间划去。方索寥虽惊讶于她的内力修为,稍稍愣了一下,但毕竟是武学大师,反应灵敏,认出她这招应是荆楚剑法里的“扫雪烹茶”——尽管他不是危门的人,更不会危门的剑法,但从前数十年间与危门弟子交手不止一次,对仇家门派的武功当然略有了解——当即会挥掌接招。
岂料危兰这招只出了一半,竟能做到中途变招,手腕微微一个抖动,剑锋一晃,自下而上,一招天意剑法里的“云出无心”。
剑刃已瞬间架上了他的脖子!
“方堂主,你输了。”这样的结果在危兰的意料之中,她的语气便十分平静,“接下来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了吗?”
方索寥却是一惊,旋即一颗心迅速地往下沉,几乎沉到了底,不可置信地看着危兰,诧异道:“你的武功既这般不俗,去年在永川县,你是故意的吗?”
危兰摇首道:“去年我和你交手之时,身上有重伤未愈,的确很难赢过你。但现在——”话音一顿,她眼神微凛,足尖踢起地面一个小石子,左手握住飞起的石子,再蓦地扬手一掷!
那石子顿时朝着右前方飞去,打中一名欲要悄悄离开此地的屏翳堂弟子的后背。
只听那人惨叫一声,背上出现一个血淋淋的伤口,他摔倒在了地上,疼得不能再动。
危兰握剑的右手仍然平平稳稳,继续道:“但现在,你们恐怕都不是我的对手,谁若是想要逃跑报信,先试一试能否赢过我。”
魔教中人大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见此情景,果然瑟瑟发抖,不敢再动。
方索寥心知情况不妙,他当然亦不愿就此丧了性命,可更不愿向敌人求饶,眼珠转了转,思索片刻,忽道:“谈话可以,但你若敢杀了我,轻轻知道之后,还会把你当朋友吗?她必定是会为了我报仇的。”
危兰闻言眉梢微挑,沉吟了一会儿,倏然微微一笑,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了最令方索寥心悸的话:“你此言的确有理,那么我便告诉她,你是死在别人的手下,不让她知道是我杀的你,这不就行了?”
方索寥瞬间恐惧起来,他一点都不怀疑危兰是在吓唬他,毕竟以己度人,这种事他从前也是做过的。
但他不愿失了武学高手的风范,面上仍是无畏无惧的神色,道:“轻轻向来聪明,岂是能轻易被你骗过的?我屏翳堂内所有弟子今日都知道我来了此地找你,轻轻无论问哪一个人,都会立刻猜出凶手是谁。”
危兰道:“你这话还是有理,那么我在杀了你之后,再杀光屏翳堂的所有弟子,没有了人证,轻轻就算怀疑,又能如何?”
方索寥冷笑道:“就算你真有这样的本事,屏翳堂血流成河,而我夫人就住在屏翳堂内,她难道不会发现是谁动的手?”
危兰道:“我都已杀了这么多人,你怎么觉得我会留下一个活口?”
方索寥蓦地一怔,旋即大惊又大怒,愤然道:“亏你还是侠道盟的弟子!纵然我作恶多端,有此报应也就罢了,我夫人平生从未做过一件恶事,你若对她下杀手,还配是侠义之士吗?还配得上江湖群豪对你的赞誉吗?”
危兰淡淡地道:“原来你也有在乎的人,原来你也知道作恶会有报应?”
方索寥皱紧眉头,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危兰道:“既然这些道理你都明白,那么这些年来难道你从来就没有哪怕一刻想过,为了云夫人与轻轻稍作一些改变吗啊?”
方索寥面色越发暗沉,默然微时,旋即冷冷笑道:“作恶会有报应,但你们侠道盟里那些所谓扶危济困的君子大侠,死于非命的却也不少。江湖是腥风血雨之地,既然无论是行善还是为恶,都不一定会有好下场,那我不如随心所欲,图个快活!”
“是,不止是江湖,天下之路本就都是崎岖不平的,但危兰仍然坚信,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这末句话,乃是亚圣孟子之言,世上大多数人都听过,然而大多数人却不知这句话的后面还有一句话,危兰此时也极郑重地将它说了出来。
“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亲戚畔之……亲戚畔之……
当听到这四个字之时,方索寥心中一震,宛若一个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这么多年来,云宛遥因不赞同他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已经不知道和他闹了多少次矛盾,令他心烦无比,现如今连他唯一的女儿也和他离了心,他每每想起这两件事,便是怅然不已,情绪止不住地低落。
偏偏危兰又在这时问了他一句:“方堂主,直到现在,你也真的觉得你是快活的吗?”
方索寥无法反驳,无话可答。
危兰审视着他脸上的神色,又轻声叹道:“无论你是否真的快活,但我知道,至少云夫人和轻轻她们是不快乐的。你明知她们的痛苦,却不肯为她们做出丝毫改变,甚而还要连累轻轻为你而死……”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神情越发凝重,眼神里甚至露出隐约怒意,“你是真的在乎她们吗?还是嘴上说说而已?”
方索寥本还在失神之中,过了须臾,才忽地反应过来危兰此言有些不对,惊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你和轻轻不是朋友的吗?你怎么连她也要对付?”
危兰道:“我何时说过要对付她?”
方索寥道:“那你刚才说什么连累她为我而死?”
危兰道:“去年在永川县,本盟的诸位师伯师叔与姐妹兄弟答应暂时放你离开,是因为轻轻与他们做了一个约定,方堂主一定还记得吧?”
方索寥道:“我是记得,但我不信她真能忍心杀了我。”
危兰道:“但如果她除掉了造极峰的其他所有恶人,却偏偏只放过你,你认为江湖群豪会如何看待她?她还能在江湖上立足吗?况且……她当时还说过,若她不能做到此事,她将会一死以谢天下。”
方索寥立刻道:“她不需要在正道立足,更不用遵守那狗屁承诺,谁又能杀得了她?”
但他转念又想,倘若这些正道人士都要与方灵轻为难,哪怕她的武功如今已少有人能及,那也十分危险,于是紧接着道:“你既与她是朋友,那你和荆楚危门的弟子们就理应护着她。”
危兰又是淡淡一笑,笑容里隐隐有些苦涩之意,道:“不须你说,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要伤她杀她,我也一定护她。但若是……她自己想要杀了自己,我也拦不住她。”
方索寥皱眉道:“难不成她还真想干那什么‘一死以谢天下’的傻事?”
危兰道:“不是以谢天下,是谢你。”
方索寥愕然道:“什么?”
危兰道:“她既不想负了江湖道义,也不想负了你的养育之恩,那么她除了在杀死你以后,自尽谢你,再没有别的办法。”
放屁!这怎么可能!方索寥大惊失色,刚想说这一句话,可是话到嘴边,他的后背不自觉地冒出冷汗,心里却发着寒,这几年方灵轻已经做过了太多令他无比意外的事,他也越发地不了解他的这个女儿,如果……如果危兰所言的确不假……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柄森寒长剑,道:“你之前说你今天是专程来与我谈话的,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然后由你亲自动手杀我,你觉得如此一来,便不用让她为难了?”
危兰摇首道:“若杀你的人是我,只会让她更加伤心难过。我不会做任何让她难过的事。”
不知为何,危兰这句话的语气明明十分和缓,方索寥却在其中听出了一丝嘲讽。
他苦笑了一声,又沉吟道:“那你和我说这么多话,不可能没有用意吧?”
危兰道:“方堂主,我刚才是不是还说过,如果我赢了你,你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方索寥道:“什么要求?”
危兰道:“从前数十年间,你究竟做过多少恶事,杀害过多少无辜之人,还请方堂主尽快全部记起来,再找到那些死者的亲人,向他们道歉谢罪,请他们处置你。”
她一字一句,语气如她握剑的手一般坚定:“这世上最有资格处置你的,本就是他们。”
方索寥并未立即说不,却也未立即点头,心中各种念头纷沓而来,宛若千万根丝线缠绕在了一起,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危兰本就没指望他能突然转变,应下此事,但见他脸上确实出现犹豫之色,遂又道:“这件事你若不是真心实意地去做,那我也不能逼你。我给你一段时间考虑,而这段时间,你能否答应我另外一个要求?”
方索寥道:“你还想干嘛?”
危兰道:“待会儿我便带你去找轻轻,接下来她在造极峰的这段日子无论要做什么,你都不可以妨碍干扰,但你须得认真看一看她做的事,认真听一听她说的话。”
方索寥道:“这是何意?
危兰道:“我只是希望你能真正了解一下现在的她。”
方索寥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望了她良久,也沉默了良久,遽然叹道:“我现在落在了你的手里,我不同意有用吗?”
危兰道:“你明白就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忙,只有这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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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 ? 挟持 ◇
◎昔日芳草(二十六)◎
危兰与方索寥离开屏翳堂半个时辰以后, 云兴逸翻过一座小山坡,上了几层石阶,这才终于看见前方空地上的一块大石。
石上刻着“屏翳”二字。
显然再往前走, 便是屏翳堂的地盘,那大石旁边还站着数名弟子守卫。
云兴逸遂将那枚令牌递给了其中一名弟子, 道自己是方姑娘派来求见方堂主的,要与方堂主说一件大事。
那弟子见这令牌的确是方灵轻之物,不敢怠慢了对方, 道自己得去通报一声。
此前方索寥离开屏翳堂, 走的是另一条路,这弟子当然不知, 于是他先找到他的上级, 亦是屏翳堂里的一名小头目,将此事告诉给了对方。那小头目看了一眼令牌, 脑子又转了一会儿, 遂亲自去见了云兴逸。
“我们堂主刚离开不久, 不知何时回来。”
“他不在?”云兴逸皱眉道,“那……不知阁下可知道,方堂主去了哪里?”
今晨, 方索寥带着众多下属前往了崖边树林埋伏,计划一举击杀危兰,而这名小头目便是那众多下属里的一个。
他自然十分清楚他们的堂主如今是落在了危兰的手里。然而无论是危兰还是方索寥,在走之前都对着他们千叮咛万嘱咐,绝不可暴露方索寥如今的情况与行踪, 他此时又怎敢说实话, 便只是摇了摇头, 道:“这你就别管了, 堂主自有要事要办,你若是愿意等,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云兴逸甚是失望。
本来他之前已想了一天一夜,将说辞都准备妥当,待见到方索寥以后,倘若方索寥还记去年曾在永川县见过他,他就说自己乃是侠道盟弟子,见魔教魔头,当然愤怒欲杀,但又过了半年多的时间,近来他跟在危兰与方灵轻的身边,对方灵轻的才行心悦诚服,因此自愿辅佐方灵轻做一番大事业。而他此次前来屏翳堂就是奉了方灵轻之命,作为使者来与方堂主商量一件事。
如此一来,想必方索寥暂时不会动他,而他便可待在方索寥身边潜伏,随机应变。
此举的确十分危险,可是谁让方灵轻不肯伤害她的父亲呢?那么要想除掉方索寥,唯有靠他自己,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闯一闯。
哪里料到他要不容易找到了这儿,方索寥居然不在!
如果要等,又不知得等多久。他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又犹豫了一会儿,忽道:“既然方堂主不在,那么不知堂主夫人她还在吗?除了拜见方堂主之外,方姑娘还交代了几句话让我转告给云夫人。”
“这个嘛……”
那小头目闻言颇感踌躇,按理说,这些年来方索寥一直有严令,不许夫人见任何屏翳堂以外的人,然则此人虽非屏翳堂弟子,却是他们的少主方灵轻派来的。
而方灵轻毕竟在屏翳堂生活了将近二十年,武艺才智样样过人,又极擅御下,从前屏翳堂内的弟子但凡有些不敬她的,都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是以纵使这几年方灵轻再没回过屏翳堂,屏翳堂的大多数弟子仍是对把她当作主人看待,一想起她的种种手段,也仍是有些怕的。
“那你等等吧。”他只得对着云兴逸道,“我去向夫人禀告一声。”
说是向夫人禀告,其实他是找到了他的兄弟们,与他们商量了一番。
这些人,均在昨日亲眼目睹了方灵轻以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本教绝学,胜过了飞廉堂的堂主秋眠花;又均在今日亲眼目睹了少主的那位侠道盟好友危兰以那一手同样精妙绝伦的剑法,打败了他们心中的顶尖高手方索寥。他们不禁在私下里商讨了一下如今形势,都觉方灵轻今后或许还真能坐上那峰主宝座。
那么对这位未来峰主,他们怎么能够不百般讨好?
众人遂领着云兴逸到了云宛遥所居住的小院。
这些年来,云宛遥深居简出,原本从不见外人,然而一听说过此人乃是女儿派来的,便忙忙出了屋子,见到那名男子的面孔,不由得“咦”了一声,猜出对方大概便是危兰与她说过的云兴逸。
只不过,尽管她在昨日记起自己的确还有一位幼弟,但那孩子出生仅三天便夭折,乃是父亲亲自买了棺材,将他收敛安葬入土的,他又怎可能死而复生?她想了一想,便还是没怎么把危兰的话放在心上,只当这是一个巧合,世上这么多人,有那么几个相貌相似的也不奇怪。
她此刻便只问:“阁下是轻轻的朋友吗?是她让你来见我的?”
云兴逸颔首道:“方姑娘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来转交给夫人。”
云宛遥道:“什么东西?”
云兴逸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迟疑半晌,最终咬了咬牙,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这东西……我只能给夫人一个人看。”
他一边说,一边走,又一边往自己的怀里摸,过了片刻走到云宛遥的面前,彼此之间只剩下三步距离,陡然间寒光一亮,他已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身形一闪,闪到云宛遥身旁,匕刃霍地架上了云宛遥的脖子!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扣住了云宛遥的肩膀,目光冷冷地一转,扫视了众人一圈。
“谁都不许动!不然,我立刻杀了她!”
在场众人大惊失色,若是云宛遥伤了一根汗毛,他们的命恐怕也都得终结在今日。
“你……你根本不是少主派来的人?”
云兴逸道:“这你们就别管了,你们只须回答我,方索寥到底去了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答他。
云兴逸道:“你们不说也就算了,我可以在这里慢慢地等,待方索寥回来之后,你们别忘了告诉他……”语音稍一停顿,他又看了一眼云宛遥,咬牙切齿地道:“他的夫人如今在我的手里。”
“好,我们告诉你堂主在哪儿,你快放了夫人,别伤害她。不然,等堂主回来之后,你可就死定了。”
云兴逸道:“我要是放了这位堂主夫人,那我才是真正死定了。”
云宛遥心口起伏,身体微微颤抖,虽隐隐有些害怕,但并不知晓此人劫持她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心神,不发一言。
可在场的众多屏翳堂弟子,此时心中的恐惧比云宛遥更多,互相瞧了一瞧,使了几个眼色,吩咐后排的几个弟子先绕到角落,再悄悄绕到云兴逸的身后,旋即他们便可前后左右同时动作,想办法杀了此人,救出夫人。
那后排的几个弟子接收到命令暗示,当下点了点头,随即小心翼翼地迈了一下脚步,骤然间又是几道寒光在半空中一闪!
登时只闻几声惨叫,那数名欲要行动的弟子倒在了地上,包括云兴逸在内的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一朵白云飘然而来,却原来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蓦地掠到了云兴逸与云宛遥的身边,双指一点,封住云兴逸与云宛遥的穴道,再提着他们的衣领凌空而起,飞出院外!
众人更觉震恐,纷纷握剑持刀,欲要追去,那女子人在空中,回首一望,他们顿时看清了她的容貌,一惊之下,手脚发软,又犹豫须臾,竟不敢再追。
那是一个他们绝对打不过的敌人:
——飞廉堂之主秋眠花。
一来方索寥此刻不在屏翳堂内,单凭他们本就不是秋眠花的对手,二来秋眠花还挟持了云宛遥做人质,他们投鼠忌器,更加不敢贸然行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将云宛遥带走。
“怎……怎么办……”
沉默半晌之后,被吓傻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堂主被危兰带走了,好像是带去见少主。那人绝对不是少主派来的,我们先去滕六堂,把这事禀告给少主。”
从前方灵轻还在屏翳堂之时,手段虽也十分狠辣,但比起方索寥来,毕竟好得多了。是以今日之事,若让方索寥知道,他们必定小命不保,但若提前向方灵轻告罪求饶,再协助方灵轻救出云宛遥,或许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谁知方灵轻今日并不在滕六堂内。
危兰也是在离开屏翳堂之后,才将方灵轻的情况告诉给了方索寥。
方索寥闻言大惊:“她疯了吗!既然明知钟离白他们要对她不利,还敢主动跳进陷阱?”
危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世上总有些事,是可以让人为之奋不顾身的。”
方索寥虽不认同此言,但也不想与危兰过多争辩,于是一路沉默不言,随她来到了遮云峡。
峡谷内老树苍苍,青草依依,不见一个人影儿,唯有满地的残枝落叶昭示着此地曾有一场激烈的打斗。
危兰目光四望,继而蹲下身,拂开杂草,见此处没有留下痕迹,又往前行了两步,再一次仔细观察地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良久之后,她终于在一株虬劲的老松树下,看见了一颗星。
应是足尖使力,在泥土地上画出来的一颗星。
天上的明星。
危兰沉吟有顷,眉梢一扬,这才松了口气,道:“这应该是轻轻留下的,他们去了通天顶。”
方索寥自然看得出此乃方灵轻留下的暗号,却猜不出这暗号何意,见危兰语气十分肯定,甚感惊奇,问道:“通天顶?为何?”
危兰道:“通天顶上的大殿叫什么名字,方堂主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方索寥瞬间了然。
两人又即刻朝着通天顶的方向行去,谁知待他们好不容易以最快速度到达了那通天顶,四下里亦是一片寂静,杳无人迹,且因为此峰极高,少有鸟雀能飞到此,他们现在连一声鸟鸣也听不见。
危兰只得又在紫微殿内细细查看,希望能再次发现方灵轻留下的暗号。
方索寥却沉思道:“如果他们来过这儿,他们应该不会将轻轻关在紫微殿里,这不是一个适合关人的地方。”
危兰道:“方堂主是认为……”
方索寥道:“跟我来吧。”
他担心女儿安危,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与危兰耍花招,径直带着危兰到了通天顶上的铁牢。两人四处观察许久,忽地均在在牢房内的墙壁角落看见一弯月亮。
将内力运至指尖,在墙上画出的一弯月亮,比米粒大不了多少,又在墙角位置,极为隐蔽。
而这一次,不须危兰解释,方索寥也即刻明白:望舒,在上古传说之中乃是月御之神,明月出行,由他驾车,是以常被作为月的别称。
显然,方灵轻已被钟离白带走。
危兰见状非但不由不忧,反而微微地笑了一笑,道:“看来轻轻的计划已成功了一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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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 ? 磕头 ◇
◎昔日芳草(二十七)◎
秋眠花不在, 想个计策将上官震骗走,对于钟离白而言不过是转一转脑筋便能立刻办到的事。
而后,他带着方灵轻下了通天顶, 才在路上回答方灵轻的问题,今日他与上官震、秋眠花之所以能顺利将她擒住, 的确得多谢奚珏的帮助。
方灵轻又问起奚珏为何愿意听他的话,问得极为详细,最重要目的便是想要知道去年在永川县究竟发生了什么。
钟离白笑道:“你怎么这么关心此事?是因为奚珏骗了你, 让你生气了?放心, 我已派人把奚珏带去了望舒岭,等我们回去之后, 奚珏任由你处置。”
方灵轻诧道:“什么?你什么时候派的人?”
钟离白道:“我们刚刚抓住你, 打算去通天顶的途中。”
方灵轻面色一寒,声调一凛:“谁让你这么做的?”
那时钟离白还没能想出让方灵轻归顺于自己的方法, 一路上苦苦思索, 倏地想到她而今落入陷阱, 全是因为奚珏欺骗了她的缘故,按理来说她应该极为仇恨奚珏,便打算自己当一个“好人”, 把奚珏交给她出气,或许能和她重新搞好关系,再慢慢诱她将本教绝学传授给自己。
哪知自己此举不但没让她高兴,反而让她发了一通这么大的火。
钟离白十分困惑,道:“我没让人动她, 到底如何处置她, 由你说了算。”
方灵轻的眉头稍稍舒展, 心道幸好有顾明波守在奚珏的身边, 应该也不会大碍,遂又笑了起来道:“好啊,你说的,到底如何处置她,由我决定?”
钟离白狐疑道:“你想怎么处置她?”
方灵轻沉吟道:“等到了望舒岭再说吧。”
就在他们两人谈话之际,奚珏的确已在前往望舒岭的途中。
钟离白所派之人乃是他身边一名亲信,武功算得上是除他以外,望舒旗下弟子里最好的一个。是以此人也颇为自信,自认为危兰与方灵轻都已不在滕六堂内,他便能以上乘的轻身功夫悄悄潜入滕六堂而不被发现。
只不过他一人双拳难敌四手,将奚珏强行带出滕六堂却还是不敢,因此又思索片刻,拿出怀中炭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行字,趴在了窗户边上,将那张纸揉成了纸团,屈指弹在了奚珏的脚边。
那屋里除了奚珏之外,还有一名看不出年岁几何的佩刀女郎,但他只当对方是危门或者滕六堂的一名普通弟子,便没太过在意,趁着对方转身背对着奚珏之时,这才射出纸条,旋即施展轻功离开此地,离开滕六堂,打算在附近等候奚珏的到来。
哪知顾明波身为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耳力过人,怎可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正在思索究竟要不要把他拦下,忽然只听“啊”的一声!
她当即回身,向奚珏问道:“怎么了?”
奚珏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眉目间是掩饰不住的忧虑,咬着嘴唇问道:“顾、顾长老,你知道危门主和方姑娘她们……她们走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吗?”
顾明波一愣,双目如电,看向了她手里的那张纸条。
而倘若她直截了当地回答不知道,奚珏或许还会相信她是真的不知情,偏偏她神色犹豫,沉默以对。
奚珏见状登时一惊,猜出了些许端倪,急切问道:“顾长老,你知道的对不对?她们……她们是不是……”
顾明波只得长叹了一口气,道:“钟离白又让你干什么?”
奚珏身子微颤,呆了少顷,将那张纸条递给了顾明波,随即低声道:“昨天我和那位……那位卢佩姑娘说话,你都看见了是吗?那……那危门主和方姑娘也都知道了吗?”
顾明波低首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明白此时已不能再瞒她,遂点点头,将她们知晓此事之后的决定计划都一一说了出来。
奚珏愈发惊愕,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明波道:“危兰与方灵轻武艺高强,均是当世一流高手,又素来聪慧过人,那些魔头绝对害不了她们,你放心。”
话虽如此说,但顾明波见她们这么久都没个消息传回来,心底也不免有些许担忧,何况奚珏自认为是自己连累了她们,更是万分焦虑紧张。
“可是……可是我和她们才认识不久,又非至交契友,她们为什么要为了我,自投罗网,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假若她们因此出了一点意外,要她如何心安呢?
顾明波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神情渐渐凝重,忽问道:“去年我在永川县寻到你之时,你身受重伤,却不肯跟我立即离开,担心钟离白察觉到不对,那些姑娘的性命难保。你和那些姑娘又认识了多久?为何要为了她们而甘愿继续待在蛇窝虎穴呢?”
奚珏呆了呆道:“我……我只是看她们可怜得很……况且我也是侠道盟的弟子,我总不能看着有人在我面前要自尽,我都不理不管吧……”
顾明波道:“自尽?是她们其中一位姑娘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奚珏低下了头,死死地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良久才道:“那天我被带到了那座园子里才知道,原来他那一路上掳走的女子并不止我一个人。但除了我以外,其他几位姑娘都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我还能盼着侠道盟的朋友们来救我,而她们目睹了钟离白的武功,只当钟离白会使妖法,她们肯定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的,绝望之下,有两位姑娘便打算自尽……”
顾明波道:“是你救了她们?”
奚珏道:“我只能救她们一时,万一她们之后还要悄悄自尽,那该怎么办?所以……所以我想只要杀了钟离白,那么一切事情就都解决了。”
顾明波早就想知道明明她的武功远远不如钟离白,却为何能在当时将钟离白重伤?然则到了此刻,她心下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反而有些不忍心再听她说下去。
奚珏眼中渐渐有泪光闪烁,却似突然下定了决心,将此事真相全部告诉给了顾明波:“可是凭我的武功,想要光明正大地杀了他,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如果……如果是在那种情况下……我想他肯定没什么防备,因此我便答应了和他在一起,那天夜里我本欲倾尽全力,一招结果了他,没想到他的功夫实在太高,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也只是将他重伤,仍然没能够取了他的性命……”
“这半年多来,我虽没在江湖上听到什么风声,但却一直害怕他不知什么时候就把这事给传了出去。除非,他真的死了,这件事才不会被人知道。所以我这才求方姑娘带我一同来造极峰,要是我知道我来了这儿,非但没起到一点作用,还连累得方姑娘为了我……我是一定不会来的……”
顾明波喟然一叹,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温声道:“钟离白的确该死,那是因为他做过太多伤天害理的事。但你之所为,是侠义之举,纵然真有人知道了这件事,若有谁因此而指责你,瞧不起你,那他根本就不配当一个人。你别怕了,我和危姑娘、方姑娘都会设法为你报仇。不过……以后就算是为了救人,也须得先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
奚珏万万没料到她此时的态度会这般亲切,说出的话也温和之极,便像她娘亲在与她讲话,遽然扑到了她怀里,哽咽着叫了一声:“顾长老……”
顾明波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你不必这么见外,挽澜帮的弟子们大都唤我为姑姑,你若是看得起我,不妨也这么叫我。”
奚珏终于把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给说了出来,又听顾明波如此开解,反而觉得心情一畅,不再像似先前那般痛苦,点点头,又突然话锋一转,问道:“顾姑姑,你说方姑娘她这会儿是不是在钟离白那儿?我很担心她,你……你能不能陪我去瞧瞧她的情况?”
顾明波本不愿她再次深入虎穴,但转念一想,若是奚珏不按照纸条上的命令行事,钟离白觉出蹊跷,说不定会怀疑起方姑娘,便再次瞧了一眼那纸条上的字,沉吟道:“刚才那人在附近等你,你去找他吧,我会悄悄跟在你身后。”
她轻功甚高,若想要跟踪一个人,就连钟离白也不一定能发现得了,更别说钟离白的手下。
望舒尊使的势力范围虽也极大,但最中央有一山岭,名唤为望舒岭,乃是钟离白的居住之地。奚珏到达望舒岭之时,钟离白仍然未归,那名望舒旗弟子正思索着是否要将她带到大堂等待,她却忽地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前方一个路过的身影。
那望舒旗弟子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立即拱手招呼了一声:“夫人。”
那女子转过头来,一眼看见奚珏,默然少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正要继续前行,岂料奚珏突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卢佩!”
这两字一入耳,那女子顿时一愕,神情不禁有些呆滞。
近几年来,钟离白只喜欢叫她“佩娘”,而其余人则大都称呼她为“夫人”,她几乎已经忘记了,她原来也是有姓有名的。
奚珏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道:“为什么?”
卢佩微笑看向她,道:“什么为什么?”
奚珏道:“我听人说,你是被钟离白掳上山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帮着钟离白作恶?”
此时此刻,就在她们的身旁,还站了数名望舒旗弟子,实在不是一个问话的好时机。然而自从今晨知晓了卢佩的身世,奚珏就有满肚子的不解,她自幼生活在锻锋阁,父母慈爱,同辈的师姐妹兄弟关系也都甚好,是以养成了她温良纯真、善恶分明的性子,她无法理解卢佩的行为,不问个明白不甘心。
卢佩冷冷地笑道:“作恶?你觉得那是作恶……那你不也一样吗?”
“我……”
奚珏本想脱口而出我才没有和你一样,但顾忌此地还有旁人,她又把这话咽了回去,注视了卢佩了一会儿,忽然间懂了一些事。
她看着卢佩抬步又要往前而行,突然拉住对方的手,大声道了一句:“你说得不错,到了这个地步,今后我也只有像你一样,听钟离白的命令做事了。”旋即稍稍一顿,却又凑到了对方耳边,悄悄地道了另一句话:“你想回家吗?我可以帮你。”
哪怕适才听到奚珏怒气冲冲的质问,卢佩的面色也未起任何变化,哪知就在奚珏最后两句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她的身子不自觉地一抖,眼中露出来隐约的惊恐之色,霍地甩开奚珏的手,冷冷地道:
“我在这里很好!不需要你帮!”
奚珏不懂她卢佩为何如此反应,又呆了一呆,忽听一个令她厌恶之极的声音这时在她的背后响起。
“你自己现如今都已是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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