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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又写了两百章过后我终于写到这个梗了。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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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个猜测,反而有些不敢再问。

    方灵轻的眼珠转了转,也有了同样的猜测,迟疑微时,才轻声开口道:“兰姐姐,我们要去问问向怀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危兰愣了会儿,回过神来道:“不,我一个人去问向怀。你去见顾长老吧,别让她久等。”

    原来此前她们在嵩山少林寺之时已商议决定,将她们的发现告诉给挽澜帮的聂阳钧,然而聂阳钧收到消息以后竟始终没有回应,直到秋去冬又来,顾明波这才寄信表示要来与她们商谈一事。她们担心石炎发现顾明波来到危门之后又把消息传出去,令幕后之人警觉,便与顾明波约在了别处见面。

    危兰见方灵轻犹豫着不肯动身,微笑道::“放心吧,纵然叔父所言不假,向怀果真要对我不利,我已提前知晓,他还能是我的对手吗?”

    方灵轻道:“好吧,我会早些回来。”

    月照小园曲径,方灵轻穿过几个院落,刚走出危门的大门,忽见前方一个人影则在这时进了大门,与她擦肩而过,继而似乎踌躇了一下,停步向她拱手道:“

    “方姑娘,你这是要出门啊?”

    方灵轻反问道:“你这是才回来?”

    向怀道:“是,我刚才出去走了走。你……你怎么一个人出门啊?堂主呢?”

    方灵轻道:“你有事找她?”

    向怀道:“不不不,我只是有些好奇,平时你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形影不离的。”

    方灵轻道:“你也说了是大多数时候,偶尔我们也有各自的事忙碌,那就不得已只能分开了一会儿了。”

    向怀不由感叹道:“堂主她确实比我们忙得多了。那天她和我们说,她并没有担起烈文堂堂主的责任,其实不然,明明她还有那么多大事要做,可是有关烈文堂的事务,她却从来没有不管不顾过。”

    方灵轻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你现在是很佩服她了?”

    向怀道:“这是自然。”

    方灵轻道:“那以前呢?”

    向怀道:“以前?以前怎么了?”

    方灵轻笑道:“兰姐姐她是正人君子,从来不会胡乱揣测一个人。但我不一样,我可是魔教出身,总是难免习惯了把人往坏处了想。你的武功在江湖上里虽算不上顶尖,却也相当不错,何况你调查收集资料的本事那是天下无双,查案破案的能力也很难有人能比得上,若非因为你的出身,或许你早就是烈文堂的堂主了。倘若我是你,我一定会对兰姐姐不服气的。”

    向怀道:“方姑娘这是说哪里话?我哪有……我哪有你说的这般厉害?”

    方灵轻道:“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刚才我夸你的话,可不是我说的,那都是兰姐姐以前告诉我的。”

    向怀心底一震,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开口道:“但现在我已明白,就算我和堂主是一样的出身,我也远远不及她。”

    方灵轻道:“是么?你真明白了?那便好。”说着就要继续赶路。

    向怀握住了拳,待她走出几步以后,又蓦地唤住了她,嘴唇颤抖着道:“方姑娘,可是现在明白,是否有些太晚了?”

    方灵轻回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那倒不晚,只要还没走到死路,什么时候都能回头。诶,我可没时间和你说话了,我还要出门去办件事,再见。”

    她笑了一笑,随即转身就走,不一会儿,茫茫的夜色里已经瞧不见她的身影。

    向怀却伫立在原地良久良久,脸上神色渐渐从茫然变为坚定,迈步往前而行,行了大约有半炷香时间,遽然望见危兰从一个拐角处走出,迎面向他走来。

    危兰适才特地前往他所住的客房寻他,却没看见他人,本想随便找个人问问可知道他的去向,谁知此时又忽见他出现,便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温声问道:“你刚才去了哪里?”

    向怀道:“我……我刚才去见了一个人。”

    危兰道:“哦?我能知道是谁吗?”

    向怀道:“堂主,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危兰道:“什么事?”

    向怀道:“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但是……但是我必须得告诉你,你最近要小心危门主,我担心他会暗中对你不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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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6 ? 认罪 ◇

    ◎昔日芳草(十)◎

    若是从前, 危兰听见此言,不但绝对不信,还定会立刻翻脸发火。

    然则适才危蕴尘已和她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那话, 尤其是那一句“你以前是怎么做的,如今就怎么做, 我都认”——她不得不想,“认”究竟是要认什么呢?

    是否是叔父在私下里做了什么违背道义之事,被向怀知晓, 向怀却越过了自己与他谈条件?

    这个怀疑, 危兰本不敢、更不愿意深思细想,但还是不由自主从她心里冒了出来。

    往日她无论对面什么事都能够始终保持从容风度, 然而今日之事涉及到危蕴尘, 她便实在无法再冷静,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说清楚!”

    向怀道:“我若就这么和你说, 你定然会觉得我说的是假话。”他沉思了须臾道:“堂主,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危兰静静地凝视了他一会儿,颔首道:“好。”

    自与危兰说完话,离开以后, 危蕴尘想了一想,便再次走出了危门的大门。

    等待审判的过程实在是难熬,哪怕是一个弹指的时间都让人感觉极为漫长。危蕴尘在自己的房间待不下去,又不知该去哪里为好,但脚步已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那片埋葬危门先人的坟墓群。

    两地之间, 相隔数条街巷, 其中一条长街的街尾开了一家酒铺, 铺子里坐了两个汉子, 见危蕴尘独自走在长街上,心生疑惑,喃喃道:“他现在不应该是想办法除去危兰吗?又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

    两人互相望了望。

    “要不,我跟上去瞧瞧?”

    说话的这人武功虽绝对比不上危蕴尘,然而轻功甚是不错,只要不离危蕴尘太近,应该不会被他发现。

    他的同伴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人当即起身而去。

    夜色已深,越是往城郊走,便越是寂静,不见人声。危蕴尘终于走到了兄嫂的坟墓前,一撩衣摆,坐了下来,沉默片刻,随后他的语音便清清楚楚地在空旷的坟地里传了出来:

    “最近这些日子,我有许多话想要和你们说,却又始终不敢。现在好了,现在我终于敢说出口了……”

    一株老松背后,悄悄跟上他的那名男子听得是诧异不已,略一思索,转身就要往回走,回去告诉他的同伴。岂料他才走了没多久,只见一只白鸽忽地出现于夜空之中,飞到了他的胳膊上,他取下绑在白鸽腿上的竹管,再从竹管里取出一张纸条,展开一看,更是吃惊,当即又走去了另一个方向。

    树林深处,约莫十多名青年男女分别坐在几株松柏树的枝杈上,他走到树下,低声道了一句:“出事了。”

    那十多人纷纷跃下树来,道:“出什么事了?”

    他将手中那张纸条递给众人看了看,道:“我和老齐在危门附近守着,先是发现危蕴尘一个人走了出来,我跟了上去,结果刚刚又收到老齐寄来的消息,在危蕴尘离开一阵之后,危兰和向怀也离开了危门,看他们走的方向,应该也是来这儿。”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混账!他不会把我们的事都告诉给危兰了吧?”

    那男子道:“不但如此,我刚才偷听危蕴尘说话,你们知道他说什么了吗?”

    “你不是说他一个人出来的吗?他在和谁说话?”

    “他在和危蕴光还有公孙虹的墓碑说话,说往昔是他错了,他而今已经决心认罪,甘愿死在危兰手里。”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在实施这个计划以前,公子已详细和他们说明了这个计划可能有的变数以及应对之法。但在他们猜测的几十种变数里,压根就没有“如果向怀将真相告诉了危兰,危蕴尘也决定认罪伏法”这一可能,自然,公子也就没有告诉他们,发生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办?他们如今只能自己想解决之法。

    “我倒是有个主意。”片晌之后,忽有一人面向他的其中一名同伴道,“待会儿你扮成危兰的样子,我藏在你的身后说话。”

    在此之前,他们的公子便已与他们说过,危兰是这个江湖之中最不容易对付的人之一,是以他此次派来荆州的这些人里,既有轻功高手,亦有易容高手,还有极擅长模仿他人说话语音的高手,几乎人人都有一技之长。

    但那易容高手还是即刻摇摇头道:“那恐怕不行,我易容术虽好,可是一来我对危兰不算很熟悉,二来危蕴尘和危兰可是亲叔侄,想要瞒过别人不难,想要瞒过危蕴尘那就有些……”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你别离他太近,只要能瞒过他一小会儿,我自有办法。”

    他顿了顿,又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今夜的月光颇为黯淡,满地的枝影摇晃,枯叶在寒风中飘飘扬扬,危蕴尘在墓前讲完了话,望向一旁长河,不由得心想,不知传说中的黄泉与奈何桥究竟是什么样子?与尘世间的河桥有什么不同之处?隐约的脚步声又在这时传入他的耳内,他仍坐在地上,连头都懒得回了,淡淡问道:

    “是谁?”

    “叔父,我现在还能这么叫你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危蕴尘一惊,这才回头望去,一株百年老树的旁边伫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因她所站的位置恰好是连月光也照不到的阴影处,危蕴尘手中又并无灯烛等物,很难看清此人的具体相貌,只是依稀感觉她与危兰很有些相像。

    唯独让危蕴尘感到奇怪的是,一个多时辰前他与危兰才见过面,那时危兰穿的可不是白衣,怎么过了没多久,就突然换了一身衣裳。他正狐疑之际,那声音又问一句:

    “我爹娘……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危蕴尘遽然觉得有些明白了,想必她是得知了自己父母当年的死亡有蹊跷,才会以一身素衣丧服来质问自己。而他既已决定认罪,便没什么不可说的,长叹道:“我没有亲手杀他们,但他们的确是因我而死,我也的确算得上是杀人凶手。”

    “你骗了我二十多年?!”那人倏地一下拔出腰间剑,恨恨地道,“妄我这二十多年来这么相信你,这么敬重你,可是你……你……我要杀了你!”

    这一刻总算来了。

    危蕴尘反而平静地闭上了眼睛,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弥补,但是……罢了,你动手吧!”

    一道剑光蓦地亮起,那人握着长剑,不过顷刻间便已掠到了危蕴尘的面前,同时潜运内功,所有功力都聚集在了剑尖之上,只听“呲”的一声,危蕴尘胸口一阵剧痛,又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却忽然呆了一呆:

    “你……你不是……”

    那人猛然将长剑抽出,看着剑尖上的血迹,冷冷道:“现在才瞧出来吗?已经晚了。”

    危蕴尘神色茫然,愣愣地想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左手捂住胸前流血的伤口,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他的内伤,随即他又低头咳嗽了两声,右手以迅雷之势拔出腰间长剑,剑锋一个斜撩,霍地向那人刺去!

    荆楚危门以剑法名世,危蕴尘的武功毕竟比那人高出许多,这一记剑招精妙非常,而那人本以为他身受重伤,已是俎上鱼肉,哪里料到他竟还有力气能使出一剑,眼看着剑光来袭,却是避无可避,骤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危蕴尘精元耗尽,体内伤势加重,也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手中长剑落在了地上。

    下一瞬,只听至少十多人的脚步声齐齐响起,迅速地走到他们倒地的同伴身边,探了探他的呼吸,见他只是伤重,倒还没死透,便背着他又退回到树林里,互相瞧了一瞧,一边为他们的同伴包扎伤口,一边窃窃私语。

    “危蕴尘应该还没死吧?”

    “他还有本事伤人,当然没死。”

    “可那一招恐怕耗了他不少力气,他这会儿的伤必定更重了,希望他能撑到危兰来的时候。”

    如果向怀还未告诉危兰,当年她父母的死与危蕴尘有关,她见叔父受伤,必定会立即为他输入内力疗伤,而他们便可趁机动手围攻于她。危兰只有一双手,要么与他们过招,那么危蕴尘十有八九活不了;要么救危蕴尘的命,那么她就有可能死在他们的刀剑之下。

    然则若是向怀已经向危兰说明,当年害死她父母的凶手便是危蕴尘,她一怒之下,说不定会拔剑杀了她的杀父仇人,到那时,他们再想办法把危蕴光与公孙虹之死真相的证据藏起来,她无法说明白她杀害养育自己长大的叔父的原因,将会受到千夫所指。

    因此,重伤危蕴尘,只是一种手段。

    将危兰逼到绝路,才是目的。

    幽暗的夜色之中,危兰提着一盏灯,已跟着向怀走到城郊,接下来的道路对她而言十分熟悉,她忍不住狐疑道:“你这是要带我去……”

    向怀道:“有件事,若我不先把证据拿给你看,你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危兰道:“你也可以先告诉我,我待会儿再看证据,信与不信,由我自己判断。”

    向怀道:“还是再等等吧,就快到地方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先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危兰道:“哦?”

    向怀道:“刚才我在见你之前,先遇到了方姑娘,她和我说了一会儿话,还问我从前是不是对你很不服气,我当时哪里敢当着她的面说是,但其实……其实方姑娘看人的确很准,在好几年前,我不但对你很不服气,还格外嫉妒你。”

    危兰微微一怔,却也并不怎么意外,沉吟道:“是因为我的出身吗?”

    向怀道:“堂主,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世,我是樵夫之子,小时候家里穷苦,我爹娘实在养不起我,便将我随便扔到了一家武馆门口。幸而那家武馆的馆主侠义心肠,收养了我,还教了我一身武功,后来我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终于得到了苍正峰的赏识,在烈文堂里做事。从此我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协助苍堂主破获了无数桩江湖大案,好不容易才在烈文堂里有了一点点地位,然后……你来了。”

    “我记得你那时候才十五岁的年纪,一进烈文堂,便成了苍正峰的左膀右臂,他无论办什么事都带着你,都不遗余力地教你。又过了三年,他打算退隐江湖,特地私下里问我,这下一任烈文堂的堂主之位,究竟是由你来坐为好,还是留经略来坐为好?我说,一切但凭苍堂主吩咐。可是我那时候心里就在想,凭什么呢?论在烈文堂立下的功劳,你和留经略都比不过我,凭什么他从来不考虑我?”

    “不过我转念又想,侠道盟的规矩本就是如此,没有人能够改变这样的规矩,我只有强迫自己接受。直到……直到苍堂主他正式向江湖群豪宣告,他将要归隐山林,接下来会用几个月的时间考察考察你和留经略,也就是在那几个月期间,我遇到一些人。”

    “那些人告诉我,这世上任何规矩,都是可以打破的。而我能力出众,完全可以成为烈文堂的下一任堂主。我……我那时听得实在很心动。”

    当他说到这儿,他的脸上又浮现出悔恨之色。

    危兰见状反而颔首道:“这话说得确实不错,你心动也没有什么不对。只不过,旧的规矩一旦打破,必然又要建立新的规矩,这才是重中之重。却不知这些人要建立的新规矩,又是什么呢?”

    向怀想了一想,正要继续开口。

    危兰忽地脸色微变,道:“等一等。”

    向怀道:“怎么了?”

    危兰道:“有血腥味,你闻到了吗?”

    她一边说,一边快步往前,朝着自家的墓葬群方向走去,凄凉的月色照见前方地上的一滩血。

    以及,躺在血泊里的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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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7 ? 父母仇 ◇

    ◎昔日芳草(十一)◎

    危兰以最快速度掠至前方那人的身旁, 蹲下身一看,呼吸一滞,恐惧与担忧让她的全身都在发冷。

    她右手颤抖着探了探危蕴尘的脉搏, 见他还有生命迹象,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随后立刻摸出一瓶金疮药,先给危蕴尘的伤口上了药,再撕下衣角一块布, 暂时简单地给他包扎了一下。

    待终于止住了血, 她遂盘腿坐于危蕴尘的背后,为他运功疗伤。

    六合神功的内力浑厚无比, 不过转瞬, 危蕴尘缓缓睁开眼睛,又有了意识。

    他回过头去, 见这次来人确是真的危兰, 咳了两声道:“附近有不少杀手。”

    危兰点点头, 凭她的耳力自然早就有所察觉,但她这会儿没空管别的人与别的事,只道:“先不用理会他们, 待我治好您的伤,我会将他们一一擒拿。”

    危蕴尘苦笑道:“他们重伤了我,却不杀我,我一开始不明白,但之后想了想, 便明——”

    这句话尚未说完, 一阵风吟过后, 落在地面的枯叶忽然沙沙作响, 显然是有人踩在了上面。向怀站在一旁,正满脸惊疑之色,听见脚步声,立即转头望去,看见那一群人,他眼神不由得闪躲了两下,退后两步。

    那群人却并未瞧他一眼,尽管他们极为气愤向怀的背叛,然而此时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危兰的身上。

    万一危兰突然放弃重伤的危蕴尘,起身与他们交手,他们想要胜过危兰那可就困难了。因此他们目前并不敢立即动手出招,甚至不敢说话出声,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手中刀剑,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她走去。

    危兰见状淡淡一笑,低声对危蕴尘道:“我也明白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了。但您放心——”

    “唰”的一声,她右手一转,腰间长剑已在她的手中,左掌则还继续贴在危蕴尘的后背上之上。

    “他们想成功,却不可能。”

    话音刚落,她右手再次一个转动,剑光登时如流星划过夜空!

    而剑尖倏地挑起她放在一旁地上的灯笼,仿佛流星燃起了火焰。她扬声道了一句:“接住!”那道“火焰”已飞到了向怀的面前,向怀仍如平时一般下意识听从她的命令,伸手一接。

    只因这时众人见她确实不肯扔下危蕴尘不管,便放下了心,刀劈剑刺,各出绝招,向着危兰杀去。危兰第一剑不是自卫杀敌,却是将那灯笼送到了向怀手中,又命向怀将灯笼照向那群人,于是即使在昏暗的深夜里,她亦能清清楚楚看见对面每一个人的动作。

    真正的顶尖高手,除了自身实力要强,眼界眼力也一定要高,能在与敌人交手之时,通过对方的身形动作,观察出他们擅长什么样的功夫,甚至判断出他们接下来有可能出什么样的招数。

    危兰,便绝对有这样的眼界眼力。

    而一旦有了预判,危兰出剑更是快如闪电,通常是那人才刚刚出了半招,她一剑划去,已封了对方的进攻之路,刹那之后,剑光又向另外两人掠去。

    要知她的内力此刻都聚集在了左掌,始终不停地为危蕴尘疗伤,右手剑则只用了极其精妙的招式,仍将对面众人迫得根本不能近她身。

    期间自然也有不少人朝着向怀杀去,欲要灭掉向怀手里的灯笼,然而向怀也不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相反他的功夫在江湖上勉勉强强也算得上是一位高手,尽管不能做到以一敌多,但已足够自卫,且还能护得手中灯笼不灭。

    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将危兰解决的众人此时齐齐大惊。

    原来起初向怀和他们一样,也觉得危兰很难在这种情况之下胜过他们,便在接住灯笼之后,另一只手一扬,用力掷出一枚火红色的信号弹,希望能够通知危门弟子们尽快赶到此地。

    而众人刚刚见信号弹冲上夜空的那一刹那儿,倒没太担忧,毕竟危门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那些危门弟子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赶到的,他们只要尽快将危兰杀死,那便万事大吉。哪知危兰竟始终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占据上风。

    虽然因为她的身体不能移动,众人在感觉到危险来临之时,可以稍稍退后几步,再冲上去与她打斗,是以他们现在的伤亡还不算太多,然而既不能速战速决,一旦等那些危门弟子赶来,他们便是真的败了。

    众人互相望了一眼,在心中告诫自己绝不能慌乱,再次往后退了两步,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不错,危兰使出的每一记剑招虽然堪称绝妙,但她此刻除了她的右手以外,她身体的其他部位却都不能移动,只要自己攻向她的背脊,她背后还能再生出一双眼睛,再生出一只手不成?

    一想到此,这十多人中的四人都瞬间跃上了旁边不远处的两株大树,旋即施展轻身功夫,如疾鹰一般扑下,直接扑到危兰的身后,两把剑与两把刀分别用了不同的招式,在同一时间攻向危兰的后背!

    危兰正在这时一剑砍掉前方一名杀手的胳膊,一声惨叫在原本寂静的郊野响起,猩红的血花飞溅在夜空之中,而与血花同时飞向空中的还有一道极明亮的剑光,危兰蓦地将长剑向上一撩,剑锋过处,恍若万丈银河水泻下。

    那是她挥剑而出的剑气。

    她见危蕴尘的脸色似已稍稍好了一点,不像方才危在旦夕,她便也不用再倾尽全部内力为他疗伤,而是终于暗暗运了一半内功,剑出气动,狂风呼啸,她身后的那四人顿觉胸口一疼,一股无形的力量撞得他们倒在了地上。

    而这一招,连危蕴尘看见也大惊失色,在为人运功疗伤的同时,还能挥洒出这般汹涌澎湃的剑气,恐怕自己平时都做不到,危兰的内功什么时候精纯到了如此程度?在场其余杀手见状自然更为震惊,不能不怕,不能不慌,又一次退了一步,心道现在只能实施第二套计划。

    “危兰!”他们大声吼道,“你对你杀害你父母的仇人都这般好,一心一意救他,就不怕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寒心吗!”

    危兰不禁愣了一下,对方话里的指向太过明显,她在顷刻间便明白了对方所说的仇人是谁。虽然她是绝对不会相信,但也觉得向怀今晚非要带她前来危门先人墓地的举动十分蹊跷,下意识转头望向向怀,希望他能给一个解释。

    如此激烈的战斗,双方任何人都绝不可以丝毫分神。是以众人趁着危兰这一愣神的功夫,立即又挥动刀剑,向她杀去,危兰虽有察觉,右手持剑一招“长风归处”立即格住了刺向他要害部位的两把剑,然则仍有一把刀从她身旁挥来,擦过她的左臂!

    危兰咬住下唇,眼睛都不眨一下,长剑再次一转,剑尖刺中那人的心口,只闻一声惨叫,那人便立即倒了下去。

    伤了她的人,下场只会更惨。

    而因为她察觉得及时,避得也及时,她自己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对她而言根本没有大碍。偏偏向怀离她太远,见状却不由得惊了一惊,只怕她受了重伤,一咬牙道:

    “不错,他们说的是实话,公孙女侠在死前写了遗书,说明了她之所以自尽的真正原因。你父母的死……的确应该与危门主有关。”

    他本意是希望危兰不要再为危蕴尘疗伤,她便能迅速将所有敌人制服,谁料危兰闻言一震,呆滞的时间更长。如此一来,这第二刀趁机霍地砍向她的胳膊,她便既没来得及招架,也没来得及躲避。

    那人大喜,本想直接将她右臂胳膊斩断,幸而她在感觉到那一阵剧烈疼痛来袭的一刹那儿,她的剑比闪电还快,一剑横削过去,瞬间将那人一分为二!

    接下来,她不敢再分心,当即收敛心神,仍是一只手掌为危蕴尘疗伤,另一只手掌持剑与敌人过招。

    危蕴尘回头看见她右肩的鲜血正不停直流,大惊道:“兰儿!”

    危兰没理他,只想赶紧将这些敌人都解决了,再来了解事情真相。然而她右肩这道刀伤实在严重,以致她的右臂转动不再那么灵活,出招自然也不再那么灵活,身上不免又添了几道新伤。

    危蕴尘忙忙道:“他们都说的是真话,当年……当年的确是我做错了事,才会使得大哥大嫂他们……你用不着这样耗尽心力救你的仇人……”

    适才的震惊已过,再次听到这话,危兰不至于再愕然失神,但她的心脏却忽然感觉似乎被人揪住,疼到她几乎不能呼吸,不敢看向危蕴尘,一边继续同时疗伤与杀敌,一边道:“您在说谎是不是?你是想骗我不再管你,不再运功为您治伤,我便没有危险了,所以您才说谎骗我对不对?”

    危蕴尘再次猛地咳嗽了几声,语音虚弱,道:“我是想让你别再管我了,却也不至于用这种话来骗你,你父母他们当年……”

    “你闭嘴!”她很少这般疾声厉色地发火,何况是冲着她素来尊敬的长辈,那便更是她生平第一次了,旋即声音有些哽咽,再接着道:“那我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让别人杀了你。”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这之后的战斗,便完全感觉不到身上伤口的疼痛,每一剑,每一招,比平时更狠绝了十倍百倍。

    微凉的月光照见她脸上的鲜血,她此时的神情冷漠得仿佛冰雕,众人已被她这般玉石俱焚的打法吓得呆了。

    毕竟,她不要命,其余人还是想要命的。

    十多名杀手,现而今还活着的只剩下了两个,他们正犹豫要不要逃走,或者是趁着她这会儿明显已是强弩之末的时候,再与她拼一把。反正在刚刚的战斗中,他们已经死去的同伴与向怀交手之际,也合力将向怀重伤,向怀现在想救危兰恐怕十分困难。

    那么,还是再与危兰拼一把,不然他们今晚也太过吃亏。此念一动,这两人的刀剑正要再度攻去,凛冽的冬风倏然吹得更加猛烈,长空中枯叶飞舞,一个宛若飞鸟般的身影,连续在空中两个翻身,眨眼间已掠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根本来不及惊讶,只见对面女子双掌齐出,似实似虚,宛如明星闪烁,又似花叶舒卷,煞是美妙,可已在他们一晃神儿间骤然夺过了他们手中的兵刃!

    今夜方灵轻不在危门,而是与顾明波约在了别地说话,才说到一半,她见远处似有一枚信号弹在夜空中亮起,担心出了什么事故,便当即与顾明波告辞,一路施展轻功赶来此地,万万没有想到会见到如此情景,登时又惊又怒,面覆寒霜,神似修罗,两招夺过那两人的刀剑,手腕一转,旋即右面的剑光,左边的刀光,同时一闪而过,直接抹向了他们的脖子!

    随后,她不再理会两个死人,扔掉手中刀剑,足尖又在地面一点,掠到危兰身旁,看着她一身的鲜血,伸出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放在了危蕴尘的背后,道:“我来。你先给自己止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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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8 ? 偿罪孽 ◇

    ◎昔日芳草(十二)◎

    约莫一盏茶时间后, 看到信号弹的危门众弟子终于也赶到了此地,看到了眼前情景,纷纷大吃一惊。

    前方的那两人可是危门内武功修为最高的两大高手, 怎么都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世上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众弟子有满肚子的疑惑欲问,只是不愿在门主和大小姐伤势未愈的情况之下再扰乱他们二人的心神, 便都默契地住口不语,保持安静,其中几个女弟子连忙拿出怀里的金疮药, 前去帮着危兰上药包扎。

    而这时, 危蕴尘体内伤势已渐渐好转。方灵轻收回双手,松了口气道:“你现在大概没什么事了。身上别的地方还有伤吗?”

    危蕴尘低首沉默, 没有回答她的话。

    方灵轻的心思根本不在他的身上, 见状也不在意,瞬间转过身, 走到危兰身边, 轻声道:“你怎么样?”

    危兰缓缓地摇了摇头, 算是对方灵轻的回应,却也不开口说话,继而犹豫了一下, 微微侧过了头,目光投在了危蕴尘的身上。

    众人这才察觉到她与危蕴尘此时的神态举动都有些奇怪。

    夜风在轻吟低诉,周遭众人却不知该不该开口说话,一阵沉默过后,气氛越发令人心慌, 终于有一名危门弟子忍不住道::“门主, 大师姐, 这地方太冷了, 再待在这儿会让你们伤势加重的。要不……我们先回危门,你们先歇息一会儿……”

    危兰起了身,然而走的并非是回危门的路,却是徐徐地走到了危蕴尘的面前,快要将下唇咬出血来,眼中有一滴泪将落未落,摇首道:“我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为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危蕴尘本不想说起这件往事。

    更不想当着这么多危门弟子的面说起这件事往事。

    然则他抬起了头,望见了危兰眼中的那滴泪,他心中又是一痛,想了一想道:“我听说,你前不久拜了李良钦为师?”

    危兰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转移话题,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危蕴尘叹道:“那他当年初入江湖,因为使了一手荆楚剑法,被本门弟子发现的故事,你也应该知道?”

    危兰道:“我没有问你这件事。”

    危蕴尘道:“我知道,但你要问的事,起因与此有关。”

    危兰蹙起了眉头,神色露出几分迷惑。

    危蕴尘接着道:“那时,我们认为他偷学了本盟五大派的秘传武功,于是某日,五派众多高手聚在一起会谈,总共二十多人,商议是否要发布追杀令,追杀李良钦。而这二十多人里,唯有渺宇观的傅道归,挽澜帮聂阳钧与顾明波以及祁氏姐弟,还有便是……本门的危蕴光与公孙虹,他们另有意见,觉得此事大有蹊跷,不能随便杀害无辜。”

    “但那时候,除了傅道归刚刚继任为渺宇观的掌观,他能管得了他门下弟子,其余四派,无论是聂阳钧,还是你父亲,都还没成为一派之首,他们说的话不管用,本盟仍是发布了对李良钦的追杀令。可是你爹娘却对此感到愧疚,私下里发誓,要查清这件事的真相。”

    “谁能想到,其后不久,他们果然查出了一点东西,但与李良钦无关,却与……”

    危兰听到这儿,心怦怦直跳,手心里冒出了汗,接话道:“却与造极峰有关,是吗?”

    危蕴尘苦笑了一声,颔首道:“你父亲当时不但是危门首徒,还是天玄门的门主,要查阅一些侠道盟的资料十分容易,很快便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在当年大明建立以后,创建本盟的那五位前辈,也成了天下人人称颂的大英雄,因此每年到了他们各自的生辰日,总有许多江湖人士欲为他们祝寿,但他们却不喜热闹,谢绝了所有人的拜访,只是他们兄弟姐妹五人在私下里聚一聚。”

    “但令你父母奇怪的是,每年除了这五个日子以外,还有每年夏季的六月初二,他们五人竟也定会聚在一起,喝上一顿酒。你父母查到这个线索,本以为这个日子与李良钦的祖师爷有关,又继续查了许久,没料到……”

    他说到此时,视线一转,见方灵轻神色有异,道:“看来方姑娘知道?”

    危兰侧首又看向了方灵轻。

    方灵轻道:“六月初二,是商霓雁的生辰。”

    危蕴尘道:“不错,他们起初只当是巧合,但后来他们又想尽一切办法收集了大量的二百年前江湖武林人士所著的笔记,包括悟尘大师的遗物,亦是他们亲自去少林寺讨要,这才渐渐发现,或许那商霓雁真和侠道盟有些什么关系。”

    “就这样过了两三年,直到有一日,他们看见某则笔记里记载了商霓雁曾经出现在浙江长明山一事。因为大嫂那时已怀有身孕,大哥便独自抽空去了一趟那长明山,通过那墓碑上的‘杜预’二字,猜出了此地有石碑沉于水中,再然后,他自然而然便看到了石碑上所刻的那段文字。”

    “虽然此事让他甚感惊讶,但他犹豫了一下,心想若那碑文所载不假,他便不能掩盖真相,使得碑上的那些名字继续湮没。而在他回危门的途中,碰巧遇见了我,便先与我商议,要将此事公之于众。”

    从危蕴尘说第一句话开始,自始至终,危兰便只是听,不敢想。

    她压根不敢深思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但见危蕴尘说到这儿便停顿了下来,她的身子又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来,轻声问道:“可是……可是为了危门的名声,你并不赞同这个决定,对吗?”

    危蕴尘仰起头望向苍穹,尽量避过了面前众多危门弟子的眼神,更避过了危兰的眼神,顿了一顿,才又接着往下说。

    “那时大哥已继任为本门的门主,他的决定,本门弟子谁也不能违背。我只能够尽力劝他,大概因为我一时着急,说了些让他生气的话,他便说……他便说他对我有些失望,我们两人大吵了一架,他便拂袖而去。”

    “我独自生了大半天的闷气,最终还是打算追上他,再和他详谈。岂料当我骑着快马赶了许久的路,又翻过了一座山,在一座山的山脚下,竟看到了无数具尸体,以及……盘腿坐在那些尸体中间给自己运功疗伤的大哥。”

    “我连忙问他发生了何事,他让我不必担心,原来他路过此山之时,见有一伙山匪正在残害附近百姓,便当即拔剑相助,让那些百姓先行逃走。而那伙山匪不是普通的绿林强盗,乃是盘踞在那座山上的一群邪派教徒,武功不弱,虽然绝对胜不过大哥,但也在大哥的身上添了几道伤。”

    “待他终于杀光了那群敌人,运功调息了一会儿,见我来到,告诉了我事情经过,便要进城买药。我……我……”危蕴尘突然又犹豫起来,深深呼吸了几口,才敢继续道,“我当时鬼迷了心窍……我问他,买完了药之后,是否还是要回危门,把石碑上记载的那件事公之于众,告诉给天下江湖群豪?”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直接就走,但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下定了决心。可是此事一旦为了江湖群豪所知晓,不但危门的名声受损,侠道盟也得引发地动海啸。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封住了他的穴道,他那时受伤不轻,又没有防备我,所以……我轻而易举地便制住了他。”

    在场之人,除危兰与向怀以外,其余人来的都晚,不明白今夜究竟发生了何事,听危蕴尘说了半天,本来甚觉迷茫,直到听到他这一句话出口,仿佛一个惊雷蓦地在他们的心底炸开,他们登时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看着他们的门主,一瞬间几乎忘记了呼吸。

    “我没有杀他。”危蕴尘实在忍不住瞧了一眼危兰的神色,又慌忙转头避开,立刻道,“我真的没有杀他。我只是……我只是求他,无论是为了危门着想,还是为了侠道盟着想,都暂时别把那件事给说出去。但我忘了,以大哥的性子,我当时如此举动,更令他生气,他便不肯再与我说一句话。”

    “没奈何,我便陪他耗着,心里一直在想该怎么办。天色渐渐暗下来,夜深了,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色,又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听见他的呼吸好像变得急促,连忙摸出火石点燃照了一下,这才发现……他的脸竟已完全失了血色,变得苍白无比,唇边还吐了一口血。”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山匪给他造成的伤虽然不轻,但还不至于这么严重。我赶紧探了探他的脉搏,发觉他体内经脉居然另有损伤,且绝不是近日造成。我恍然惊觉,他应是在数年以前,不知与哪个敌人交手之时,受了严重内伤,始终未能彻底痊愈,刚才的战斗牵动了他的这道旧伤,而我偏偏又封住了他的穴道,让他血脉不能流通。”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我立即为他输入内力疗伤,可是……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危蕴尘的脸上,此时尽是悲痛,之后发生的事,他无法再说下去,众人却都也知晓。

    数日后,他带着危蕴光的遗体回到了荆楚危门,同时,被危蕴光救下的那些百姓也打听到了荆楚危门的所在地,前来拜谢。

    于是,从此以后,江湖武林之中人人都只当危蕴光是为救无辜百姓而死,此等舍生取义之举,不愧为一代大侠。

    任谁也没有想到真正的凶手竟会是危蕴光的同胞兄弟,还在荆楚危门当了二十多年的门主,在场危门弟子不知作何感想,心情复杂至极,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唯有方灵轻的目光始终放在危兰的身上,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欲言又止。

    危兰又颤声问道:“那……那我娘呢?”

    危蕴尘道:“你娘她……她是当时唯一一个怀疑大哥之死有蹊跷的人。她私下里找我问了很多遍情况,那段日子我本就因为愧疚而心神不宁,终于有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她瞧出不对劲,她便误以为大哥是我亲手杀的。我向她解释,我从未想过要害死大哥,并阻止她出门找他。她拔剑向我动了手,不得已,我只能接招。但我只是守,并不敢向她攻击,只不过……她那时候已经怀了九个多月的身孕,一使力,便动了胎气,突然昏倒在了地上。”

    “我连忙叫来大夫与稳婆,幸亏这一次及时,她平安生下你。但我见她还在昏迷之中,却又害怕了起来,一旦她醒过来,把这件事说了出去,那我就……我就彻底身败名裂了……于是我想了很久,借口大嫂身体虚弱,将你交代了奶娘抚养。”

    “又过了半个时辰,她这才醒了过来,询问你去了哪里。我告诉她,你现在很好,只是希望大嫂能够相信我的解释,之后我就会让你们见面。”

    终于说到了这里,危蕴尘再次停顿了片刻,连他自己的眼中都流露出对自己的鄙夷,遑论伫立于四周的危门弟子。

    尽管危蕴尘当了二十多年的危门门主,但他们本就素来敬重危蕴光胜过敬重危蕴尘,如果说此前危蕴光之死的确只是一场谁都不愿发生的意外,可是当危蕴尘决定做出这一举动之时,那他便是彻彻底底入了歧途,太过卑劣无耻。

    危兰的脚步不禁有些踉跄,身子好似狂风中的花枝一般微微晃了几晃,幸而方灵轻始终关注着她的情况,见状连忙扶住了她。

    “从此,大嫂的确没再提起大哥的事。但我总是有些不放心,便对外说,自从大哥离世后,大嫂的精神始终不太好,随即送她到了一座庄子休养。那是我自己的庄子,庄里的仆役全都是我的亲信,本来我是打算再过两三年,等她不再那么恨我,我再和她好好谈一谈。如果……如果我能提前知道,她会在那里选择自尽,我是绝对绝对不会……不会这么做的……”

    “我没有想过害死大哥,也从来没有想过害死大嫂……”危蕴尘又一次地迟疑了须臾,双拳紧紧握住,指甲深入肉里,几滴猩红的血从他的手心里落了下来,他倏地一咬牙,鼓起勇气望向了危兰,“但他们的确是因我而死,我的确算是元凶。”

    在场众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倘若面前之人不是危蕴尘,不是荆楚危门的门主,他们听完这样一个故事,怕是早就忍不住狠狠地骂了起来。

    危兰又沉默了许久,许久,往日在她眼中的明亮神采全都消失,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缓缓地动了动唇道:“所以,我娘生下我之后,便始终没有见过我?”

    危蕴尘一怔,半晌点了点头。

    危兰忽然上前了两步,哽咽道:“不但我从来不曾见过他们,他们也从来不曾见过我?”

    危蕴尘默然。

    只听“唰”的一声,危兰反手拔出系在方灵轻腰间的那柄无拘剑,长剑直指前方,直指危蕴尘的心口,忍着眼中的泪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养这么大?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教我那么多侠义之道?你说啊!”

    危蕴尘说不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但看着眼前的剑尖,倏然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不禁一笑道:“现在你知道真相了,你可以动手了。”

    两个时辰前,他本已准备迎接死亡,尽管过程曲折了一点,然而他最终还是可以死在危兰的剑下,也算是一种彻底解脱。

    在场的危门弟子面面相觑,仍然没有言语与动作。

    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如果危兰要报仇,他们没有任何资格阻止。

    冬季的夜风犹如刀锋,一刀一刀地割在人所有人的身上,危兰将剑柄握得很紧,手腕却又不由得微微抖动,她怔怔地看着沉默不言的危蕴尘,缓缓地上前了一步,又一步,直到剑尖抵住危蕴尘的心口。

    “啪”的一声。

    那把长剑从她的手中掉落,她依然强忍着想要痛哭一场的冲动,然则泪珠已经滚滚而下。

    危蕴尘低下头看着地上的那把剑,蓦地恍然,原来他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孩子,适才那杀手扮成她的模样来杀自己,自己居然信了。可是这孩子本性如此善良,纵然如今明白了一切真相,如何对自己下得了手?

    他想了一想,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又走了几步,走到了兄嫂的那两座墓碑前,这才停步,右手探入怀中,同时低声道:“你的名字是你父母取的。在你还未出生之时,他们便商量着说,如果是个男孩,就叫做危竹,而若是个女孩,便叫做危兰,希望你今后的品行如兰如竹。你问我为什么教你那么多侠义之道,我只是……只是不想再做对不起他们的事。”

    所以,自危兰有记忆起,他就要告诉危兰什么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他就要告诉危兰身为侠道盟的弟子须得一生以行侠仗义为己任,他就要危兰时时刻刻谨记她是危蕴光与公孙虹的女儿,她永远不能给她的父母丢脸。

    他甚至有意让危兰不要接触太多世道的黑暗面,只怕她也误入歧途。

    让他意外的却是,后来,他无法阻止危兰独自闯荡江湖,渐渐的,她在江湖上看过了许多人与事,经历许多的光与暗,黑与白,心志反而变得更加坚定,仿佛疾风中永不被摧折的绿竹,又宛若危崖边上永不凋零的幽兰。

    这两三年来,他听着危兰所说的每一句话,看着危兰所做的每一件事,欣慰的同时,他又不禁开始感到害怕恐惧。

    直到今夜今时,他终于把他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他反倒感觉到恐惧全消,最后回首看了危兰一眼,道:“若是你父母能够知道你如今的确这般光明磊落、侠骨仁风,他们一定会很欢喜。我犯下如此罪过,当初就不配当危门的门主,但你可以,我相信你一定会比我、比任何人都做得好。今后,无论你还想做什么事,就都去做吧。”

    末句话一落,他探入怀中的那只手摸到了一柄匕首,握住刀柄,猛地向自己的心口一刺!

    他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周围众人见他脸色不对,齐齐大惊,仍是当即叫了一声:“门主!”旋即奔到了他面前,托住他快要倒下的身体,可他的瞳孔已逐渐涣散,唇角渗出血来。

    这一刀,他不但用了内力,且对准了心脏。

    纵然神仙也难救他回转。

    危兰万万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举动,一呆之下,顿时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看了看危蕴尘的尸体,又看了看埋葬父母的那两座坟,心痛到了极点,竟已再感觉不到疼痛。

    方灵轻静静地上前两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也跪在了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双手,小心翼翼地道了一声:“兰姐姐……”

    危兰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低声道:“轻轻,我没有亲人了……”

    方灵轻看了她一会儿,忽地抱住了她的身体,语音轻而郑重:“你还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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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9 ? 阴谋 ◇

    ◎昔日芳草(十三)◎

    这一晚, 荆楚危门的所有弟子,无人睡得着。

    他们将危蕴尘以及那十来名不知身份的杀手的尸体都给带了回去,而在回程的路上, 犹豫了半晌,悄声向方灵轻询问:“方姑娘, 你知道这十几个人都是谁吗?”

    按理说,危兰似与这些人交过手,大概更清楚这些人的来历, 但众人都明白她此时心情定极不好受, 哪敢在这种时候与她说话。

    方灵轻摇首道:“我也是看到信号弹才赶去那儿的,赶到的时间比你们早不了多少。你们先把这些尸体看好, 别出什么差池, 待会儿我会问一问应该知道的人。”

    但这会儿,她得先陪着危兰。

    待回到了危门, 方灵轻要了一瓶更好的金疮药与白色绷带, 要重新给危兰上药与包扎伤口。危兰迟疑微时, 不愿让她担心,颔首答应,遂与她到了卧房里, 坐在了床边。

    屋子里唯有一盏油灯昏昏暗暗,仅能照见危兰身上的伤痕,却看不清屋内四周其余摆设。不过她们这会儿谁都没有再点灯的心情,方灵轻伸手摩挲了一会儿危兰肩膀上的伤,轻声道:

    “你要先休息一会儿吗?”

    危兰道:“我还有事要做。”

    方灵轻道:“向怀的事吗?我去问他。你先睡一觉, 明早我再告诉你, 好不好?”

    危兰摇首道:“不仅是这件事。叔——”还有一个“父”没说出来, 她顿了顿, 继续道:“他一死,危门现在恐怕有些乱,所有人都在等着我说话,我现在必须去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至于向怀……的确得麻烦你去问问,待会儿你再告诉我。”

    这倒确实是一件极为要紧的大事,荆楚危门可绝对不能出什么乱子,方灵轻这就没法再劝她休息,只得点点头,又与她一同出了房间。

    不少人正站在门外不远处等候。

    方灵轻朝着向怀望了一眼,冷冷道:“你跟我来。”

    她走在前面,不一会儿,带着向怀来到一间书房,随即在房内点了灯,坐在了窗边,给自己给了碗茶,又见向怀站在一旁,自始至终不敢有任何动作,倏然一笑道:“从前都是你审问别人,第一次尝到被人审的滋味吧?”

    向怀叹道:“我在烈文堂这么多年,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犯下了什么错事,迟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像危门主,纵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他终究还是没能逃得了他应受的责罚,甚至没能逃得了良心谴责。我倒不如早些认罪认罚。”

    方灵轻道:“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又做错事呢?”

    向怀想了须臾,遂将他之前告诉给危兰的话,又给方灵轻说了一遍。

    方灵轻道:“那群人该不会是向你承诺,他们能扶持你当上烈文堂的堂主,但作为交换,你得私下里帮他们做事吧?”

    向怀道:“如果他们一开始就这么说,我恐怕不会答应,我是想当烈文堂的堂主,我是想向江湖群豪证明,我虽没有出身五大派,却不比任何一个五大派弟子差。然而即便如此,那些伤天害理的恶事,我终究还是不屑为之。但那些人最初告诉我,他们绝不会要我替他们做什么,只是希望我加入他们的组织,一起改变侠道盟的规矩,我这才忍不住诱惑,答应了他们。”

    方灵轻道:“这倒是,如果这几年你在私下里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兰姐姐不可能发现不了。”

    向怀道:“我虽然没做,但……但不单单是我,还有我刚才与你说过的,我幼时家中穷苦,父亲不得已将我扔到了一家武馆门口,是那家武馆的馆主抚养了我,我师父和我师兄师弟们才算是我真正的亲人。所以他们不但承诺可以让我成为烈文堂的堂主,还可以让我的师父和师兄弟们也在江湖上出人头地,我更加心动。”

    方灵轻道:“结果,你的师父和师兄弟们做了恶事?”

    向怀道:“我师父他目前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是有几位师兄弟……倒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恶事,若如此,我也不敢替他们遮掩,只是他们在那群人的引诱下,确实犯了一点小错小过,我几番犹豫,在那群人的协助之下替我那几位师兄弟瞒了下来。”

    “从此之后,我一直很害怕,毕竟现如今烈文堂的堂主不是别人,而是危兰,我最多瞒个一年半载,但或迟或早,危堂主她必定还是发现。那群人便告诉我,只要我尽快成为烈文堂的堂主,便不必再为此忧虑担心。可是他们不知道,最近这两三年,我已对堂主完全服气,我只想尽心尽力辅佐她,不愿再……只不过……”

    方灵轻道:“只不过你一步踏错,便觉很难回头?就像……”她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就像是危蕴尘那样,对吗?”

    向怀道:“前不久,堂主嘱咐我前来危门,与她复核今年的卷宗,那群人又找上了我,让我到了危门之后,观察危蕴尘每日的举动,向他们汇报。过了一阵子,我发现这段时间的危蕴尘确实很有些奇怪,他常常会跑到危门先人的墓地,看着危蕴光与公孙虹的墓碑发呆。”

    方灵轻喟然道:“这件事兰姐姐也早就发现了,她和你一样觉得很有些奇怪,只是她从来不曾想过……”

    向怀道:“是,堂主她对堂主素来信任尊敬,自然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这样的怀疑。但我们不一样,我们见危蕴尘如此模样,便猜测当年危蕴光与公孙虹的死是否有蹊跷。于是某天夜里,有人打挖开了两座坟,想要看一看危蕴光与公孙虹的尸体。”

    看说完这句话,向怀只觉心一跳,身上有些冷,方灵轻的双眸有剑光似的寒意盯住了他。

    他低下头,接着道:“尽管他们的尸体早已腐坏,但他们穿的衣裳还在。尤其是公孙虹所穿的那件衣裳,看起来似乎是一件红衣。”

    方灵轻道:“红衣?”

    向怀道:“对,而红衣的里面,还有一件白色中衣,上面写了一段文字。”

    方灵轻怔了一怔,道:“是关于危蕴光之死的真相?”

    向怀道:“不算真相,只说了危蕴光是危蕴尘所杀。我怀疑那时候公孙虹也并不知道确切的真相,认定了危蕴尘是凶手,却苦于无法报仇,还得眼看着凶手继续逍遥法外,所以她才会以自己的生命布局。如果她直接把‘真相’写在了外袍上,危蕴尘很有可能会是一个发现的,写在中衣上便不一样了,按理说,她自尽而亡以后,危门会派出丫鬟侍女给她换一身新衣再下葬,自然就能看见她穿在里面的那件中衣,谁知道……”

    他说着也有点疑惑,摇头道:“不明白为什么,并没有任何人给她换衣,便安葬了她。这件事也就一直被掩埋到如今,直到前些日子被我们发现。”

    “其实起初,我也不晓得那群人调查这桩往事是为了什么,而到了今日傍晚,我们见危蕴尘又前往了那片墓地,他们就要我去与危蕴尘见一面。其实这几天我便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向堂主自首认罪,可当时他们在我身边,逼着我,我……我没办法,只好听他们的吩咐,告诉危蕴尘,我奉堂主之命,已查出来了当年危蕴光与公孙虹之死的原委。”

    方灵轻恍然道:“按照那些人的想法,危蕴尘若想要继续掩盖自己所犯之罪,便必须杀危兰灭口。”

    向怀道:“尽管他们没说他们接下来想做什么,但我与他们接触这么久,我猜得出来他们的计划。现如今荆楚危门最有威望之人其实不是危蕴尘,而是危兰,一旦危兰身死,危蕴尘又有把柄在他们手里,荆楚危门岂不是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方灵轻眸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关节,沉吟一阵,忽问道:“兰姐姐父母的遗体呢?”

    向怀道:“我们检查过尸身以后,又让这两位重新入土为安。如此一来,若是危蕴尘不听话,我们便可以想办法制造一场意外,让公孙虹的遗体以及她所穿的那件红衣出现在世人眼前。”

    此举,显然那群人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以便继续隐于幕后。

    方灵轻笑道:“可是你一定知道他们是谁吧。”

    向怀道:“我知道他们是谁,但我不知道他们的头儿是谁。”

    方灵轻奇道:“你有这么傻吗?连人家的头儿是谁都不知道,就敢相信他们的承诺,加入了他们的组织?”

    向怀道:“偶尔我会听见他们称呼他们的头儿为‘公子’,而那位公子的身份很隐秘,其实我们组织里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过他的手下有一部分是闻名江湖的大人物,我却是晓得的,我那时想,连他的手下们都这般了不起,这位公子更不可能是一般人物。”

    方灵轻低首思索了须臾,倏地起身,走到一张书案边,抽出一张纸,又拿起一支笔,道:“那么,把你知道的人的名字都写下来。对了,还有今天那些杀手,你知道的,也都别忘了写。”

    向怀点点头,接过笔,回忆了一会儿,遂在那张黄麻纸上写下了一个个名字。

    又过半晌,天边已渐渐泛起鱼肚白,明月隐去,红日初升,清晨的露水洗去了一切血腥味。方灵轻走出书房,缓步来到前院,遥遥望去,院中人山人海,聚满了危门弟子,而危兰则在人群的正中央,与众人说话。

    黎明的霞光正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眉目却比往昔要冷,似覆了一层霜雪。

    但四周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则也比往昔要更为尊敬。

    小半个时辰之后,危兰处理完了所有亟需解决的事务,确定了危门接下来绝对不会生出任何乱子,这才来到方灵轻面前,问道:“你等很久了吧?怎么样,你问过向怀了?”

    方灵轻颔首道:“他应该是真心悔过,说的也应该都是实话。”

    危兰听完她的转述,沉吟片刻,轻声道:“我死了,他们可以控制危门,那么……留鹤山死了呢?”

    方灵轻道:“你果然也这么想?不止危门和留家堡,还有造极峰。如果他们可以扶持上官震成为峰主,就凭上官震的脑子,利用他太容易,造极峰也照样可以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若她们所料不差,此人布下了一个太大的局,织了一张太大的阴谋网。

    危兰倏地话锋一转道:“你昨夜见过顾长老了?她来找我们是为了什么?”

    方灵轻道:“是为了蘋风报,她和聂阳钧也看过了蘋风报上的文章,明白我们的用意,想和我们谈一谈,助我们一臂之力。至于我们上次给聂阳钧寄去的消息,所说挽澜帮或有内鬼一事——”她稍稍一顿,继而蓦地一笑道:“聂阳钧一个字都没信,幸好,他倒也没觉得我是居心叵测,故意分裂他们挽澜帮,只觉我们是想得太多。”

    危兰道:“昨晚的事,我们若告诉了顾长老,她和聂阳钧应该便会有些怀疑。”

    方灵轻道:“她住在附近客栈,你这会儿要去见她吗?”

    危兰道:“我先去见见烈文堂的其他人,向怀所说的事,还要委托他们再查一下。”

    最近这段日子,烈文堂的总管与四大判官本就在荆楚危门暂住,昨夜危门发生了那样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自然有所耳闻,心里本想着待会儿见到堂主,该如何安慰她为好,谁知此时此刻堂主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除了神色比平时稍稍冷淡一些,竟似个没事人一般,与他们吩咐任务。

    随后,危兰与他们说完了话,便要离去。

    而方灵轻正要跟着出门,祁双突然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了一句:“方姑娘。”

    方灵轻停下来,道:“怎么了?”

    祁双蹙眉道:“堂主她真的还好吗?”

    方灵轻道:“危蕴尘这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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