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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又写了两百章过后我终于写到这个梗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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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大成人,赶紧把渺宇观的事务都一股脑地交给他们处理,偏偏他的徒弟们也一个比一个爱逍遥,最终唯有萧雨歇担起此重任。

    只不过萧雨歇毕竟还年轻,两年前危兰与方灵轻初识她的时候,她也仅二十五岁的年纪,傅道归本打算让她多多磨练几年,再正式地把掌观之位传给她。谁料去年蔺远照与江濯雪根本没和傅道归商量,就直接以他的名义与其余四派共同决定了解散菁莪堂的大事,甚至江濯雪还主动参与了天玄门的门主之位竞选,成为了天玄门新一任的门主。

    如此一来,也就相当于让渺宇观的弟子重新踏入了腥风血雨的江湖之中。

    但渺宇观众多弟子向来同心同德,渺宇九剑更是亲密得犹如一家。事后,其余弟子听完了蔺远照与江濯雪的解释,商量许久,最终决定与师兄师姐共进退。

    而傅道归从不干涉徒弟们的任何选择,自然由得他们,还干脆把掌观之位提前传给了萧雨歇,今后侠道盟再有什么大事,由他的徒弟出面即可,他依然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于市井民间,为那些穷苦的老百姓们做一些事。

    方灵轻一听说萧雨歇亦会在近日前来合州,登时悦然道:“这可真好,我有许久没有见过萧师姐了。”

    危兰心中同样欢喜,笑道:“也不知道除了萧师姐之外,渺宇观还有哪位师兄师姐会来四川。有他们在,倘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可以少点担忧。”

    方灵轻道:“哦?能发生什么事?你指的是什么事?”

    危兰并不回答,辞了那名青年侠客以后,又与方灵轻往前行了一段路,才道:“你这些天是不是一直都在担心,如果上官震真的是为了权九寒而来四川,如果权九寒如今真的身在四川境内,我们应该怎么办?”

    方灵轻闻言沉默须臾,叹道:“原来你都看出来了?但到目前为止,权九寒已失踪整整十年,这十年来上官震为了找他,也去过不少地方,一会儿有消息说他在南,一会儿有消息说他在北,其实都是谣传。说不定这次,也是一样。”

    她侧过头看向危兰,微微蹙起的眉便又立刻舒展开来,笑道:“况且,纵使这一次与之前不同,他真在四川,他居然还活着,却又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么说不定他真的是受了什么重伤,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天下第一的权九寒,我们又怕什么?”

    两人走在长街边缘柳树下,远离街中心的人群,旁人根本听不见她们的谈话内容,可是始终与她们同行的李时珍却将她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与危兰、方灵轻同行的这段日子里,李时珍常常观察她们的言谈举止,如同他观察一株药材的生长般,越发确定了她们的品行高洁,并非奸邪之徒。

    这也就让他更加奇怪,世人都说造极峰是作恶多端的魔教,怎么会有这么一位侠骨仁心的小姑娘?

    此刻他听她们谈起造极峰的峰主,终究是忍不住欲要询问,还未及开口,忽见前方远远跑来了一名腰间佩剑的青年男子,飞快跑到了危兰的面前。

    “大师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危兰见来者乃是危门弟子,当即微笑着与他招呼,又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找我什么事?”

    那青年道:“我和其他几个弟兄奉门主之命,一直在这儿附近等待你,门主跟我们说,只要一看到你,就立刻带你去见他,他有极重要的事情和你谈。”

    危兰奇道:“门主不是已经到了钓鱼山吗?我本来就是要去那儿的,又何须你们在这里等我?”

    青年道:“门主之前是在钓鱼山的,但这会儿……他在合州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等你,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危兰听罢愣了愣,侧首与方灵轻对视了一眼,猜不透究竟发生何事,心底生出隐约不安,道:“好吧,你带我们去见门主。”

    那青年道:“呃……师姐,门主还说了,这是我们危门的事,只能你一个人前去见他。”

    危兰道:“云姑娘不能与我同去吗?”

    那青年点点头。

    方灵轻道:“我不去没什么,可是你们家师姐中了毒,如今体内还有一点余毒未清,须得这位大夫为她医治。不管怎么样,这位大夫是必须与她同去的。”

    那青年大惊失色,赶紧问起危兰的身体状况。

    危兰笑道:“你不必担心,李大夫医术高明,多亏了他,最多再有两日,我所中之毒便能彻底解了。”

    青年当即向李时珍行礼道谢,又思索片刻,道:“那么请这位大夫与我们同往吧。只是……”

    方灵轻见他面露为难之色,道:“罢了,兰姐姐,我在这儿等你。”

    危兰沉吟道:“不,钓鱼山很快就要到了,你先去一步,将奚珏姑娘的事告诉给聂帮主与施师兄,让奚珏姑娘能够早一刻获救。我和二叔说完话,就去找你。”

    方灵轻笑道:“那也好,我就在钓鱼山等你。”

    两人都没将这短暂的分离当一回事,告了别,转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危兰与李时珍骑上骏马,跟随这名青年弟子往南而行,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果然到达一个小山村,村中不少危门弟子。

    “我们已经花了银子,在这儿租了几间百姓的屋子,李大夫就请在这间屋里歇息一会儿吧。师姐,门主还在前面,我带你去。”

    这座村子依着小山而建,危蕴尘此时便伫立在山丘边上,一株松树之下,双手负背,目光遥望着远处天穹的云起云灭,听见危兰的脚步声也并不回头,直到危兰向他行礼问了好,他终于喟然一声长叹,继而挥挥手,吩咐那名青年弟子退下。

    此地,只余下了他和危兰两个人,他这才问道:“我听施鸣野说,你中了钟离白的毒,现在怎么样?”

    危兰只当叔父是忧虑自己的伤情,才会叹气,立即将自己遇到李时珍之事说了出来,请危蕴尘放心。

    危蕴尘道:“那便好,那便好……你这次,又是和云青姑娘一起行动?”

    危兰笑道:“是,那日在画屏镇,幸有云姑娘保护,我才得以平安无事。”

    危蕴尘道:“这两年多来,你和她倒好像是形影不离。那我问你一件事,你必须如实答我。”

    危兰听他语气如此严肃,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心底的隐约不安又在顷刻间冒了出来,颔首道:“叔父请说,危兰必不敢有所欺瞒。”

    危蕴尘道:“云青到底是谁?她和造极峰有没有关系?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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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4 ? 魔教妖女 ◇

    ◎逆流之舟(十三)◎

    钓鱼山, 在合州城东,三面环江,峭壁峥嵘, 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乃兵家雄关。

    宋淳祐三年,四川制置使兼知重庆府余玠为抵御蒙古大军,于钓鱼山筑城, 并将合州与石照县治所迁入其中, 从此山则是城,城则是山, “钓鱼城”之名亦始于此, 春则出屯田野,以耕以耘;秋则运粮运薪, 以战以守, 竟与蒙元鏖战三十六年而不陷。

    直到宋少帝祥兴二年, 钓鱼城独木难支,最终被迫降元,而同年崖山海战, 宋朝就此覆灭。

    现如今的大明朝,沿海一带虽常有倭寇侵扰,却无亡国之忧,巴蜀境内更是太平安宁。

    是以国朝百姓,自然是在合州城内居住, 而钓鱼城则变成了文人墨客的游览凭吊之地。

    方灵轻终于步入合州, 抬眼遥望远处灼灼日光之下钓鱼城的雄伟奇峻, 她的眼眸里浮现出微微笑意, 盘算起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先想办法救出奚珏,再请铸剑段守拙铸造一柄适合危兰的宝剑,这些都是正事,而正事之余,也要和危兰好好在钓鱼城中游玩一番才是。

    她心中如此想着,也就越发喜悦,一路上遇到有认识她的江湖子弟,她都颔首回应他们的招呼寒暄。

    突然,这条大街右侧小巷冲出一名年轻姑娘,直接掠到方灵轻的面前,拉起她的手臂就往小巷里走。方灵轻愣了一下,见来者是朋友,便跟着对方去了,同时狐疑问道:

    “祁双?你干嘛?”

    祁双,侠道盟烈文堂东判官,危兰的得力亲信,因与方灵轻相处得久了,去年方灵轻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她,她便是如今为数不多知道方灵轻真正是谁的侠道盟弟子之一。

    “方姑娘,你千万莫去钓鱼山了,先找个地方藏一段时间吧。单悟的身份,已经被侠道盟发现了。”

    方灵轻皱眉道:“怎么回事?你说明白。”

    祁双向左右望了望,见前方偶尔有行人经过,她继续拉着方灵轻的手臂往不远处的一家茶楼走,向店家要了一个雅间,遂立刻讲述事情经过:

    “方姑娘,那夜你和我们堂主离开以后,我们便留下来遵照你们的吩咐,等施门主回来,将你们去寻大夫的事告诉了他。他说只是对付几个魔教徒,你们绝不会有危险,所以就让我们跟着他先去钓鱼山。”

    “我们这一路上仍然始终在寻找钟离白的行踪。待终于到了合州,那天施门主手下的一个兄弟竟抓到一名望舒旗的弟子。但听说因为他们双方武功差不多,交手太过激烈,那望舒旗的弟子重伤不治,可惜死前没能说出钟离白在哪儿,反而说出了……”

    方灵轻道:“反而说出了我是造极峰的人?”

    祁双道:“是,他说你,还有你手底下的兄弟姐妹,其实都是造极峰的人,在侠道盟里卧底。当时本盟不少前辈已到达合州,听了他这话,都不相信,都说是魔教妖人污蔑你们。所以,有人提议,不如想一个办法试试你们。可惜这件事,他们是瞒着我们的,我们烈文堂的兄弟姐妹对此事并不知情,不然……”

    方灵轻道:“你先说,他们想了什么办法。”

    祁双道:“他们派了一个人,潜入单悟的房间,假装是魔教弟子,去套单悟的话,单悟被骗了,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方灵轻道:“只有单悟吗?”

    此次跟随她前来四川的滕六堂弟子可有不少,远远不止单悟一人。

    祁双道:“方姑娘,你不是让大家都去调查权九寒的事了吗?滕六堂的朋友们好像是查到了什么,所以那天夜里只有单悟在房间,其余人都行踪不定。单悟被抓之后,我又赶紧发信号通知了其他朋友,让他们藏起来,暂时别再回来。”

    她稍稍停顿片刻,接着道:“不过,虽然单悟已经暴露,但本盟的许多师兄弟姐妹仍然不肯相信你竟也是魔教中人,他们都说你侠骨仁心,还讲义气,还是杜大侠的师妹,所以一定是单悟欺骗了你,跟在了你身边。”

    从汉中,到浙江,到扬州,到岳州,再到四川。从嘉靖三十四年的冬季,到嘉靖三十七年的春日,方灵轻闯荡江湖如此之久,侠女“云青”之名熠熠生辉,与她有过接触她的武林子弟着实不少。

    众人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谁都不愿意怀疑这样一个恍若清风白云般潇洒又干净的姑娘竟会是魔教妖女。

    祁双道:“也因此,这件事如今在本盟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们没有把这个消息宣扬出来,打算查明真相,有了更确凿的证据之后,再商量如何处置。可是方姑娘你……你确实是造极峰的人,倘若被他们查了出来……”

    方灵轻听罢默然不语,总觉此事经过哪里不太对劲,又细细琢磨了一遍,忽问道:“那名已经死了的望舒旗弟子,是不是只说了我是魔教造极峰的人,却并没有说我是屏翳堂方堂主的女儿?”

    这句话提醒了祁双。

    她心下生疑,皱眉道:“不错,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不说呢?会不会是……他也不知道啊?”

    方灵轻摇首道:“在造极峰,没有人会不知道我是谁。”

    祁双更觉奇怪,却实在想不通,道:“方姑娘,这事我们会查的。但不管怎么样,你是不可以再去钓鱼山了。”

    方灵轻道:“我若不去,不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们,我确实是魔教弟子吗?单悟岂不是就死定了吗?”

    她见祁双还在为自己担忧,拍拍对方的肩,往前两步,推开雅间窗户,再次望向云外的钓鱼城,目光清明,显然已做出决断,扬眉而笑道:“你不用劝我了。如果是你出了什么事,你觉得,你们堂主会不救你吗?”

    祁双道:“诶,对啊,方姑娘,我们堂主呢?她怎么没和你同行?”

    方灵轻道:“我们快到合州的时候,她便被危蕴尘派人给叫走了。我现在总算知道……危蕴尘单独叫走她是为了什么缘故。”

    假若“云青”真是魔教弟子,别人看不出来也就罢了,危兰与她朝夕相处两年多的时间,以危兰素来的聪慧灵敏,却始终对她的身份不起疑,危蕴尘明白这绝不可能。

    危蕴尘只能祈祷,这一切都是魔教的构陷。

    而云青与造极峰毫无关系。

    然则当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回过头,见危兰神色瞬间凝重,沉思良久,竟朝他反问了一句:

    “敢问叔父,发生了什么事?”

    他就晓得,危兰果然是知情的。

    危蕴尘震怒道:“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危兰道:“叔父问危兰的话,危兰当然不敢不答。但我总不能稀里糊涂地答,我只想要知道,您究竟为什么要这么问?”

    危蕴尘肃然道:“好,那我先告诉你为什么。”他顿了顿,接下来说的话与祁双所述丝毫无差,旋即又沉声道:“现在你能回答了吗?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魔教弟子的?”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临。

    从前危兰已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一天来临时的情景,也为方灵轻有过无数次的担心忧虑,此刻她面对危蕴尘的责问,反而十分平静,毫不迟疑地道:

    “在我刚认识她的时候,我便已知道她是谁。”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再一次令危蕴尘震惊不已。

    在这之前,危蕴尘翻来覆去思索许久,他当然不会觉得他的侄女会和魔教有所勾结,因此心中猜测:或许危兰察觉出云青身份之时,她们已认识太久,而危兰对待朋友向来有情有义,便不忍心把云青的身份说出去。

    可是……

    “你那时候就知道她是谁?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替她隐瞒?”

    危兰淡淡地笑了一笑,仍然反问:“叔父不奇怪另一件事吗?轻轻她确实很有名,在好些年前,江湖之中大多数人都已知晓造极峰屏翳堂的方堂主有一位掌上明珠,在造极峰位高权重,是方索寥的左膀右臂,但为什么侠道盟调查其他魔教高手的情况都不难,偏偏始终调查不出关于她的详细情况?”

    危蕴尘诧异道:“你说什么?这和方索寥的女儿有什么关系?你的意思是,云青她是……”

    危兰狐疑道:“难道那名望舒旗的弟子只说了云青是魔教中人,不曾说过她是方索寥的女儿吗?”

    危蕴尘的面色冷峻得仿佛一块硬铁,道:“他不曾说过。原来……这也是你早就知道的?”

    危兰微微蹙眉,此时有了和方灵轻相同的不解。

    不过转瞬之后,她将疑虑暂时抛开,继续自己适才的话题:“我很好奇,在我还不认识她的时候,我便很是好奇,为什么侠道盟调查她那么久,却仍旧对她知之甚少。直到后来某一天,我才突然想通了,因为在她离开造极峰以前,她从来没有与侠道盟的弟子接触过,更从来没有杀过、害过侠道盟里的任何一人。”

    “而在她离开造极峰以后,她这些年在江湖上做了什么事,都是在朗日明月之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有武林同道看在眼里,叔父您也看在眼里,对吗?是,她的的确确是方索寥的女儿,所以她自幼生活在造极峰,这是她不能选择的出身,但一个人究竟是成侠还是成魔,却可以是她自己的选择。”

    危蕴尘闻言一愣,这倒确实如此。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听说过方灵轻的手上沾了什么无辜人的鲜血。

    危兰便趁着危蕴尘愕然的时候,又将方灵轻的身世,以及她决心与方索寥分道扬镳之事,简单叙说了一遍。

    危蕴尘冷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是否都是她的伪装?魔教妖女心思难测,若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有意接近你,与你结交,探听侠道盟的秘密,你虽不会当叛徒,可万一中了她的诡计,让魔教的阴谋得逞——”

    危兰打断道:“叔父,但去年我们在岳州,您也和她相处过一段时日,您真的认为她是这样的人吗?”

    危蕴尘哑口无言。

    信不信方灵轻还在其次,但他其实很是信任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的人品与眼光。

    那又如何?

    纵然方灵轻果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江湖之中其他人能信吗?

    危蕴尘只得叹道:“我如何认为不重要,都改变不了她是魔教中人的事实。”

    危兰道:“那么出身就很重要吗?如果有一天,造极峰不再是魔教了呢?”

    本来听完危兰的解释,危蕴尘的气已经消了一半,岂料乍闻危兰此言,他瞳孔骤然收缩,脸色也变了几变,久久不语。

    危兰不明白他神色突然变化的原因,此时亦无心猜测,见他沉默起来,遂即刻道:“叔父,我的话已说完了。若您还有什么别的问题想要问,日后我自然会一一回答您。但今天,危兰须得先行告退。”

    危蕴尘冷声道:“你去哪里?”

    危兰道:“我要去找方灵轻,她现在必定需要我。”

    危蕴尘道:“你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尽快逃跑吗?”

    危兰摇首道:“她绝不会跑的。倘若她也知道了这件事,她一定会立刻前往钓鱼山。”

    危蕴尘道:“她是傻子吗?去钓鱼山送死?”

    危兰道:“可是单悟还在钓鱼山上。我了解她,她不怕死,但她不会让旁人为她而死。”

    危蕴尘道:“她要怎么做,我不管。你,现在老老实实给我待在这里,不许再去见她。若是她的身份真的暴露,我会告诉大家,你也是被她欺骗的受害者,你会从此跟她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危兰抬起双眸,不可置信地望向危蕴尘,道:“您是要我撒谎吗?您刚才明明已经信了我的话。”

    危蕴尘道:“你不要只为了那个魔教妖女考虑,忘记你自己的身份。你知不知道,一旦你把你刚才那番话给说出去,江湖上的朋友会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我们荆楚危门?”

    危兰听完此言,眼神沉静得宛若一潭澄澈的湖水,微笑着叹了口气,道:“我记得在我小时候,您就常常告诉我,对于侠者而言,道义应重于世间一切。原来如今您已经改变想法了吗?我们这些名门正派的所谓名誉,比道义更重要?”

    这番话仿佛在瞬息间拨开尘封的回忆,熟悉得令危蕴尘瞬间暴怒,拔剑出鞘。

    “住嘴!你这是该对长辈说的话吗?”

    剑光凛凛,危兰只觉心中一凉。

    “我只知该说正确的话,无论对谁都是一样。叔父,我真的须走了,若您非得阻拦我……”她的右手缓缓按上了腰间的剑柄,“虽然我一直很敬重您,也请恕危兰无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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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5 ? 剑心 ◇

    ◎逆流之舟(十四)◎

    日晡时, 天穹光照似暖金,方灵轻见时辰已不早,遂主动与祁双告别, 离开茶楼,独自前往钓鱼城。

    ——她不愿祁双受到她的连累。

    三面江水围绕的钓鱼城, 唯一的陆路在东新门,门口并不见侠道盟弟子把守。

    尽管城中已有许多侠道盟弟子,但他们一路上行动并不大张旗鼓, 到了山上也各自隐在僻静处, 为的是希望钟离白能放松警惕,来钓鱼山自投罗网。而如此一来, 方灵轻就可以借着暮春茂盛草木的遮掩, 施展轻功,往东疾行。

    根本没有任何人发现她。

    不多时, 她已来到某片树林深处, 敲了敲面前一座小木屋的门,

    此时屋内唯有一名年近七旬的老者,身着青布袍子,凝望着面前木案上供奉着的佛像, 听见声响,当即前去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一个腰间悬剑的年轻女郎,下意识询问道:

    “姑娘……也是侠道盟的朋友吗?”

    她腰间悬着的剑是宝剑,证明了她必然是江湖武者。

    江湖武者, 既有可能是侠道盟的弟子, 亦有可能是造极峰的弟子。然而那老者看她相貌气质不俗, 且先敲门, 再抱拳行礼,态度这般好,怎么可能是魔教的人?

    方灵轻不置可否,反问了一句:“你就是段守拙段前辈是吗?”

    老者点点头道:“不知姑娘来找老朽何事?”

    方灵轻明白时间紧迫,便不啰嗦,开门见山地道:“为了奚珏的事。我听说,奚珏和你的关系很好,她在来找你的路上被造极峰的钟离白掳走一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段守拙闻言长叹一口气。

    前些天,挽澜帮的施鸣野亦来到此屋中,将此消息告诉了他。奚珏乃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儿,他一直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孙女儿疼爱,听闻她如今遭遇危险,自然是万分忧虑,心如火烧,可惜他铸造兵器的能力虽天下无双,武功却算不上顶尖,无论他多么焦急,他都没有救出奚珏的本事,只能在屋中对着佛像祷告。

    方灵轻道:“施鸣野都找上你了,怎么还让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段守拙道:“施门主说,我的身边无人保护,钟离白才有可能来寻我。到时候,我即刻发出信号,本盟的朋友便都会立刻赶来。”

    方灵轻道:“钟离白哪有那么傻?倘若他真的来了这儿,那就必定是他已经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那时再与他斗智,恐怕危险。我们还是得先想办法找到奚珏。”

    她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个香囊,递给了段守拙,在段守拙疑惑的目光之中将此物的作用说了出来。

    “你把这个香囊交给聂阳钧和施鸣野等人,让他们多找一些猎犬,先让那些猎犬闻了香囊的味道,众人再分头各带一只猎犬在附近各地搜寻。李大夫说过,这种香料气味残留的时间很久,只要是奚珏走过的地方哪怕隔了十天半个月,猎犬的鼻子也定能闻得到,到时候他们画出一幅路线图,应该就能调查出奚珏的下落。”

    段守拙甚是惊喜,又不解地问道:“聂帮主他们现在就在钓鱼城的护国寺里居住啊,姑娘怎么不带着香囊去找他们?”

    方灵轻笑道:“因为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而做了这件事,她的真实身份便会彻底暴露,那时,恐怕众人都会认为她不怀好意,香囊里另有阴谋。

    当然,危兰能够证明此事是真,但方灵轻很是担心,危蕴尘已将危兰单独叫去,说不定便是要控制危兰的行动自由。虽说危兰必会想方设法离开,万一耽搁了很长时间该如何是好?

    因此方灵轻继续道:“你是真的很想救奚珏吗?”

    段守拙奇道:“姑娘这是何意?珏儿在我膝下长大,也算是我的孩子,难道我还会不想救她?”

    方灵轻道:“好,那你便须得相信我,按照我说的做。现在你还暂时不能把这个香囊送去,等过一阵子,差不多快要天黑的时候,你再去护国寺把这个香囊交给他们,他们问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的,你也千万莫提我,就让他们去问荆楚危门的危兰姑娘。”

    该说的,该做的,方灵轻都已说了做了,至于段守拙是否能相信她,她也管不着了。

    于是旋即,她转过身,就要离去,而段守拙愣了一会儿,见她快要走出屋门,这才蓦地回过神来,扬声问了一句:

    “敢问姑娘就是危兰,还是危兰的朋友?”

    方灵轻停步,回首望他一会儿,忽然笑道:“其实即使没有奚珏的事,我本来也是想来找你的。我打听你的住处,已经打听了一年多,好不容易知道你隐居在钓鱼城,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事……”

    段守拙更加诧异地问道:“姑娘找老朽这么久,原本是为了什么?”

    方灵轻道:“我早就听说,你是当今最了不起的铸剑师,我想请你为危兰姑娘铸造一柄适合她的宝剑。”

    这句话,相当于说明了她并不是危兰,而是危兰的朋友。

    段守拙对此倒不意外,以他在江湖上的名气,这么多年来想要找他铸剑的武林人士始终络绎不绝。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喟然道:“说起来,老朽其实很是对不起奚珏。她是在来找我的路上出事的,而她之所以亲自千里迢迢来找我,便是担心旁人的请求,我不肯答应。早在许多年前,老朽就已经立过誓,此生不再铸造兵器了,自然也不会修补兵器。”

    方灵轻听出了他的婉言拒绝,疑道:“为什么?你铸造刀剑不是从来都没有失手过,每一柄都是绝世神兵吗?”

    段守拙叹道:“是啊,就是因为我铸造的刀剑,每一柄都是绝世神兵,它们在江湖上不知造了多少孽,酿成了多少惨祸。兵者,凶器也,若在我少时就明白这个道理,或许我根本不会成为一位铸剑师。”

    在说这段话之时,段守拙的目光里确实有浓浓的悲伤与悔恨。

    方灵轻从前就听人谈起过,这位天下闻名的铸剑大师太过仁慈善良,性格优柔寡断,根本不像是一个江湖人,如今她亲眼见识了,才知此言非虚。

    然则自从当初危兰将自己的随身佩剑取名“无拘”,并送给了方灵轻,方灵轻便暗暗决定,今后定要寻一柄比“无拘”更好的宝剑,也送给危兰。

    而方灵轻思来想去,当世恐怕唯有段守拙能够有这个本事铸造出这样的宝剑。

    是以若在往日,方灵轻必定要和段守拙辩论一番,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他答应铸剑,可惜今日她并不得闲,只皱眉道了一句:“亏你还是铸造兵器的大师,原来你对兵器一点都不懂。”

    说完就走,这次不再回头。

    段守拙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评价自己,闻言既感惊讶,又有几分不悦,道:“我不懂兵器?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方灵轻已经走出了屋子,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声音遥遥传来。

    “不是所有兵器都一定是凶器,它更应该是……武者的心。”

    因此,方灵轻独自一人向着钓鱼城最高山峰的护国寺而行,右手按着腰间无拘剑的剑柄,并没有丝毫的恐惧,亦没有丝毫的孤单。

    她能感受到危兰在她身边。

    她反而希望,哪怕是危兰今日不能前来钓鱼山与她共闯难关,也莫要为了她在今日动武。

    纵然危兰体内的毒现在只剩下了一点点,一旦动武,那也是一件颇为危险的事。

    可是危兰已顾不得这许多。

    她的脚步迈出一步,危蕴尘果然瞬间挥出长剑,剑刃拦在她的身前。

    危蕴尘倒也不是真想要伤了她,只是一方面他确实因为危兰的话生气,另一方面他很清楚危兰的固执,心想既然与她多说无用,还是得控制住了她,将她暂时关起来,自己传出消息,告诉众人她是被骗的受害者,待方灵轻的事彻底解决了,再放她出来不迟。

    大片剑光朝着危兰涌来,仿佛江水骤然出现在半空之中,水波粼粼,只听“嗤”的一声,危兰手中长剑当即刺过去,刺中这一片剑光里的一点,瞬息间似万千水珠洒落于地,空中光影消散。

    假若是与别人交手,危兰破了这片剑光,下一招必定是毫不留情、直刺敌人要害。

    只是不管怎么样,危蕴尘始终是她最亲的长辈,她怎敢以她手中的剑对准对方的身体,登时剑势一偏,剑尖攻的却是危蕴尘的剑身。

    她只想先让危蕴尘撤剑!

    危蕴尘本来估摸着危兰往日的武功远远不如自己,他便未使全力,想着只要尽快制住她便好,哪知刚刚危兰这一招的功力与招式精妙都超过他的想象。

    这让危蕴尘不由得大大吃了一惊,更加不解,怎么危兰在外闯荡几年,不但性子改变了不少,连武功也精进了这么多?但此时不容他细想,他只得立即使出全力,又与危兰互相过了两招,忽见危兰紧紧皱起了眉头,脸上颜色似乎变得难看了许多。

    体内的余毒果然在适才那一刹那间压制不住,翻腾了起来。所幸经过这些天李时珍的诊治,那毒已被清得七七八八,剩下的毒素极少,加之危兰内功深厚,这会儿只是觉得身体有些难受,但咬紧牙关,仍能继续出招战斗。

    不过,此时此刻她对付的乃是危蕴尘这样的高手,即使出剑的动作稍有偏差而已,也被危蕴尘瞬间瞧出破绽,一剑刺她穴道。

    幸而危兰极为熟悉荆楚剑法的招数,眼明手快,轻功也俊,倏地避过,一边勉力支撑,再出精妙复杂的剑招,勉强与危蕴尘相抗,一边心忖如此下去不行,恐怕再过不了多少招,自己就得落败。

    她必须想一个能够尽快胜得这场战斗的绝招。

    而这时,这村子里的所有危门弟子听到这阵战斗的声音,自然而然都围了过来,见状目瞪口呆,大感震惊,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他们的门主和他们的大师姐怎么会打起来?虽然还算不上生死搏斗,可显然也不是切磋武功。

    是以,当李时珍用焦急的语气询问他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当然更为茫然:“这……我们也不知道啊……”

    李时珍不豫道:“无论是怎么回事,你们都赶紧让他们停下来,危姑娘的身体不能再打下去了。”

    “什么?师姐的身体怎么了?”

    李时珍立刻将危兰中毒的情况又给在场众人说了一遍。

    危蕴尘一代高手,耳力是何等的好?尽管李时珍距离他不近,说话声音也不是很,他却仍将李时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眼见危兰的脸色果然愈来愈苍白,长叹道:

    “你这是何必?当真为了一个魔教妖女真的连自己都不顾了吗?”

    然则叹气归叹气,危蕴尘的剑可没停下。

    谁让危兰的剑始终不停?

    要知这会儿危兰虽然身体不适,体内翻腾的毒素让她觉得心口微疼,然而她的忍耐力一向极好,何况她又是一流的剑客,剑招出得越快便越让她感到振奋,连心口越来越明显的疼痛亦她感到振奋。只可惜现在的她,剑法还是比不上危蕴尘剑法的行云流水。

    再过数招,果然是危蕴尘逐渐占了上风,一片剑光又笼罩了危兰,危兰压根不退,反而蓦地朝着危蕴尘的剑锋迎了上去,危蕴尘收剑不及,竟在危兰的胳膊上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危蕴尘心疼之余,略一犹豫,长剑一斜,心道事已至此,干脆先趁此机会斩断了危兰右手里握着的那柄剑,让危兰没了兵刃,自然便好擒她。

    而危兰手中的那柄剑虽然也算得上是一柄好剑,比起她送给方灵轻的无拘剑,以及危蕴尘而今惯用的震山剑,却远远不如,危蕴尘又使出全力,霍然只听“铮”的一声!

    危兰右手所握之剑,登时化为碎片。

    危兰本就在等着这一招。

    凭她对危蕴尘武功的了解,自然猜测他十有八九会出这一招,毫不犹豫松开剑柄,屈指一弹,一枚亮晶晶的碎片刹地弹中了危蕴尘的穴道!

    片刻之后,危蕴尘不能再动,她当即夺去了他手中震山剑,长剑一挥,剑风四涌,其余碎片也都纷纷打中在场其他危门弟子的要穴。

    下一瞬,也不知是危兰主动屈膝,还是她的毒与伤让她实在坚持不住,再或者是两者兼有,她的双膝就此弯下,已跪在了危蕴尘的面前,抬头看了危蕴尘片刻,双手捧着那柄震山剑放在地面上,旋即又朝着他磕了一个头。

    “危兰今日犯下大错,来日再向叔父请罪,任凭叔父责罚。”

    危蕴尘低下头,看着她胳膊的伤,心中思绪万千,心情极其复杂。

    这个孩子自幼失怙失恃,危蕴尘不但怜惜她,也对她有些愧疚,是以付出了全部心血教导她、培养她,她又的确素来懂事,危蕴尘几乎从来不曾对她说过重话,更不曾责罚过她,今日还是第一次伤了她。

    “你既然知道你有错,你又为何……”

    危兰摇摇头道:“危兰的错,是明知叔父不想伤我,才出了这一招。换成别的敌人,不可能仅仅断我的剑,我也就没那么容易……但方姑娘虽是造极峰中人,却从未有过恶行,更没有欺骗过我,自始至终我和她都彼此坦诚,真心相交,这件事,我不认为我有错。”

    她顿了须臾,忽然咬了咬下唇,又沉默一会儿,才接着道:“不过……我现在一定要去找她,也确实有些私心,不单单是为了我适才所说的道义……”

    危蕴尘道:“私心?”

    危兰依然跪在危蕴尘的面前,头伏在地面,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继而却又微微笑了笑,神情郑重而坚定,道:“方姑娘品行光风霁月,是我所见过这世上最好的人,所以……我爱她。”

    言罢,她站了起来,不再去看危蕴尘震惊不已的目光,走到一旁给四周的危门弟子都解了穴,语气带着歉意,道之后会和他们解释。

    危门的年轻弟子们一向敬重她,即使穴道又被解开,即使仍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愿阻拦她。

    她咳嗽了两声,即刻转身离去。

    李时珍眉头打结,望了一会儿她的背影,最终叹一口气,迅速跟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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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6 ? 宏愿 ◇

    ◎逆流之舟(十五)◎

    出了山村, 李时珍便要再次给危兰诊脉。

    危兰当然明白,自己想要帮得上方灵轻的忙,非得有实力不可, 遂停下脚步,向李时珍道谢。

    李时珍却冷冷看了她一眼, 沉声道:“你体内的毒已在扩散了,若再按照先前的老法子慢慢解毒,恐怕行不通。我已叮嘱过你多次, 在你未彻底解完毒之前, 不可使力动武,你刚才……”

    大夫最讨厌病人不听自己的话。

    危兰低声道:“我是不得已……”

    李时珍叹道:“先到附近医馆, 我给你开一副药。”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两人即在附近寻到一家医馆。医馆里的大夫见危兰胳膊有伤,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遂要上前为她诊治。李时珍却摇摇头, 道自己亦是医者, 他们只买药,不看病,并说出几味药材的名字, 他借用了医馆后堂的火炉,亲自来煎。

    危兰一边单手给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敷药包扎,一边问道:“如此就能解毒了吗?”

    李时珍道:“如果真这般容易,我为何不早些为你彻底解毒?”

    危兰听出他的语气不太好,低下头, 不再多言。

    李时珍想了会儿, 接着道:“我之前没敢给你下猛药, 是因为你体内的真气太过奇怪。可现在既然已经……本来我是没有办法的。”

    危兰道:“本来?”

    李时珍道:“你们给我的那四本真经, 我这一路上都有翻看,虽然十之有七八都不能看懂,但其中有些句子,与医理相通,我这段时间日思夜想,反复思索,倒是领悟到不少道理。或许,我能用银针刺你经脉,将你体内毒素瞬间逼出。只是这个法子,有几分危险,你可害怕?”

    原来自从那日危兰和方灵轻把真经交给了他,他便始终没还,危方二人也没急着要。

    危兰喜悦道:“世间之事,大都有危险,我有什么好怕的?”

    李时珍看着眼前的药炉,道:“那你也不能着急,得先服下这副药,打下底子。”

    危兰道:“是……”

    她已处理好了胳膊上的伤口,坐在了药炉边,也凝视着炉下微火燃烧,可是一颗心还牵挂在方灵轻那儿,过了片刻,双眸不由望向窗外钓鱼山的方向。

    ——即使她根本望不见钓鱼山的影子。

    李时珍见状忽道:“这一路上,其实我已有数次想要询问,但没能找到机会,方姑娘她究竟是造极峰的什么人?为何她行事作风与造极峰中其余人截然不同?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刚才……又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他才把他所有的疑惑都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而反正他们现在闲着,危兰再记挂方灵轻,也不能立刻飞去钓鱼山,遂将她与方灵轻相识的经过,一起经历的种种,全部说了一遍,且说得十分细致。

    刚刚好,当她终于说完,这副药同时煎好。

    李时珍灭了药炉的火,将汤药倒进碗里,递给了她,沉默有顷,又倏地开口道:“照你所言,方姑娘虽出身魔教,却的确算不上什么妖女。只是我听说你们侠道盟和造极峰似乎已斗了两百多年,积怨难解,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又有多少人会在乎她真正的为人品行?最好的方法,是她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不再理会江湖事,她身份被发现的可能也就小一些。可是你们明知钟离白来了四川,却反而往四川跑……这是为何?奚珏姑娘既是江湖名门正派的侠女,会救她的人应该不少,也不一定非得需要你们,”

    危兰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强烈的苦味让她蓦地皱起眉头,但她却同时微微笑了起来,道:“救奚珏姑娘只是顺便,我们既来了四川,又听说了她的下落线索,总不能置之不理?其实轻轻到四川来,是为了办别的事,然后我们再一同由四川前往云南。”

    是造极峰的所在地,云南。

    那就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果然,危兰继续笑着道:“而那时候,她的身份也十有八九会被发现,我们都早已有所准备,现在不过是比我们预估的时间早了一些,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李时珍道:“去云南,这又是为什么?”

    危兰道:“因为别的事,不一定非得需要我们,可是关于造极峰的某一件事,只有轻轻能做。”

    李时珍愈发好奇了,他一边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银针,一边听危兰说明了方灵轻的宏愿,渐渐的,他眼中神色变得格外复杂深邃,脸上神情悠远,若有所思,倏地也笑了一笑,走到危兰的身后,手持银针刺中她身上九处要穴。

    骤然间危兰似是被人给拍了一掌。

    且还是含着深厚内力的一掌。

    她登时吐出一口乌血,旋即便听李时珍道:“你自己运功调养一下,约莫两刻时间,你若没事,就可以走了。”

    危兰立刻点点头,依言运功。

    李时珍看了看地上的乌血,又看了看她的脸色,笑道:“不过十有八九是不会有事的。这《六合真经》果然博大精深,危姑娘能否再多借我几日?”

    这四本真经上的文字,危兰与方灵轻已经熟记于心,本来就不一定非得把它们带在身边。危兰只当李时珍是将这六合真经当成了医书,想要研究书中医理,多多治病救人,自是欣然同意,只是嘱咐李时珍千万莫要修炼真经上的武功。

    李时珍道:“我根本不懂武功,却又怎么修炼?我借它观看,是想要找出能让你和方姑娘永远不会走火入魔的方法。”

    危兰诧异道:“李大夫之前不是说,你没有办法吗?”

    李时珍道:“正是因为如今没有,我才须得慢慢思索。”

    危兰闻言微有愕然,旋即甚是感激,她和方灵轻跟李时珍相处时日如此之短,竟能得到对方如此信任与帮助,是她完全没有意料到的。她想了须臾,又问道:“我记得李大夫曾说过,您此次来四川,是有要事要办的,这会不会耽误了您的事?”

    李时珍道:“那你可知道,我来四川的目的是什么,我离家远游的目的是什么?”

    危兰道:“愿闻其详。”

    李时珍沉吟一阵,转首望向这间屋子的书柜,柜里摆放了不少医书,他淡淡笑道:“危姑娘应该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天夜里,我曾与你说过,古时医药典籍里的记载也有太多谬误,就拿古籍《本草》一书来说,自炎黄及汉梁唐宋,注解众多,然而其中的错漏不可枚数。别的古书,有错也就罢了,可这医家之书,哪怕有一个错,都是会要人命的。”

    危兰道:“是,您还说过,要想知道一种药材的效用究竟如何,须得亲自采视查证。”她说到这儿,陡然灵光一闪,恍然道:“您说您想走遍世间名山大川,就是为了……”

    李时珍颔首道:“我必须采访四方,亲自研究每一味药物,才能够辨疑订误,编纂一部能流传于后世的《本草纲目》。”

    危兰听罢愣了会儿,沉思道:“这恐怕不是几年就能做到的。”

    李时珍道:“我明白,或许我的下半辈子都得为了这一部书而奔波。那你们呢?你和方姑娘的愿望,是能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吗?”

    危兰莞尔道:“我和方姑娘还有不少朋友,他们都会和我们同行。”

    李时珍笑道:“那我们倒不妨也交个朋友。”这句话说完,他不待危兰回应,突然走到一旁书案边上,话锋一转道:“我初次离家,拜别家父之时,曾给家父留下一首诗。我听危姑娘刚才言语,倒是又想起来了此诗,”

    继而他借了店家的纸笔,提笔蘸墨。危兰上前,见他在片刻间,就写下两行字:

    ——“身如逆流船,心比铁石坚。望父全儿志,至死不怕难。”

    危兰神色动了动,目光凝视着头两句话,一时沉默无言。

    李时珍喟然道:“日暮途远,难得遇上同道逆行之人,就算是为了这点缘分,我也是希望能帮一帮你和方姑娘的。也但愿,我真的能帮得上你们。”

    危兰微微一笑,拱手向着李时珍长揖一礼,道:“我也希望李大夫能早日完成您心中所愿。”

    李时珍笑道:“看来你的毒现在应该已经彻底解了。既然你一直牵挂着方姑娘,你便先去钓鱼城吧。这《六合真经》我只是暂时借用,日后自然会还给你们,若你们平安无事,你们之后或许可以来华蓥山找我。”

    华蓥山,在四川境内广安州,距离合州亦不远,钓鱼山便处于华蓥山的西南支脉。

    危兰道:“李大夫要去那里采药?”

    李时珍道:“我刚到四川不久,还未遇上钟离白之时,曾拜访过一位捕蛇者,本意想向他请教关于某些毒蛇的毒性,却听他说起,去年他在广安州的华蓥山捕蛇,不小心被一条毒蛇咬伤,就此昏过去,不省人事,直到醒来后,他才发现他被一位老者给救了。我想,那位老者十有八九也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所以打算去华蓥山寻访。如果我真能见到那位老者,和他探讨一番,大概能更好地研究这六合真经。”

    危兰笑道:“好,希望过些日子,我和轻轻能在华蓥山与李大夫再见。”

    两人就此告别,危兰的毒已解,功力已恢复,当即施展轻功,以最快速度向着钓鱼城疾行。

    酉时一刻,方灵轻终于到达钓鱼城中央的护国寺。

    寺庙周围到处有侠道盟弟子把守,即使方灵轻的轻功卓绝,贸然闯入,也很容易被发现。不过她已听祁双说明,现而今知道她有可能是魔教中人的并不多,两只手便数得过来,他们在未确定“云青”真实身份之前,并不愿意把这个消息宣扬出来。

    而正巧,在门口守着的几个青年武者里,便有前年在扬州与方灵轻见过面的挽澜帮弟子。

    方灵轻上前与他招呼了一声,问道:“看来你们家帮主就在里面?除他之外,还有谁在?”

    那弟子笑道:“还有留堡主与留四公子,他们和我们家帮主、少帮主在寺里谈事呢。云姑娘您稍等,我去向他们禀告。”

    果然,渺宇观的朋友们暂时一个没到。

    方灵轻心忖,留家堡的留鹤山,她曾是见过的,却不知挽澜帮的聂阳钧为人如何?于是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亲自去拜见他们。”

    那弟子道:“呃,这……他们好像在谈什么大事,嘱咐了我们,不可以随便让陌生人进的……”

    方灵轻笑道:“我是陌生人吗?”

    那弟子犹豫片刻,又想起前年在扬州,无论是揭穿危怀安阴谋,还是救回他们的小公子聂仲飞,云青姑娘都出力甚多,也算是挽澜帮的恩人,他此时便不好拒绝,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方灵轻问明白了聂阳钧等人在哪间房,遂径直前往。

    在前来钓鱼城的路上,方灵轻已经思索过,想要悄无声息地带走单悟,这几乎不可能,何况即使真的有这个可能,她这样做了,岂不是就坐实了她与单悟等人乃是造极峰派到侠道盟卧底的罪名?

    纵使十面埋伏,她亦不怕,但她讨厌有人将污水泼到她的身上。

    然而接下来究竟该怎样行动,她首先须得弄明白聂阳钧与留鹤山等人有何打算。

    是以她悄悄掠到聂阳钧与留鹤山所在的房间之外的一株树上,暗运六合内功,屏住呼吸,听屋内人的谈话。

    作者有话说:

    那首诗虽然有传言是李时珍写的,但我搜索了很多古籍都没搜到,我感觉应该是后人附会,不过它很符合本篇故事,我还是把它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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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7 ? 宣告 ◇

    ◎逆流之舟(十六)◎

    在护国寺院里的一间僧房, 屋内四人已商谈了许久。

    本谈的是如何搜捕抓拿上官震与钟离白,以及如何前往云南剿灭造极峰这两件事。

    按照侠道盟原本的打算,他们这么多人马在四川待得久了, 方索寥与秋眠花不可能不知道,然而造极峰内部本就不合已久, 方索寥与秋眠花以为他们只是为对付上官震与钟离白而来四川,定会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到时候他们再悄悄赶往造极峰, 便能打方索寥与秋眠花一个措手不及。

    是以他们商量了一会儿,遂不免生起担忧, 假若云青真是魔教妖女, 她将这个消息传回造极峰,令方索寥与秋眠花提前有了防备该如何是好?

    他们必须得想出第二套方案。

    留鹤山见留鸿信始终不发一言, 道:“信儿, 你怎么都不说话?你也提一个意见。”

    留鸿信迟疑道:“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云姑娘是魔教中人, 我们就先入为主,这样恐怕不太好……”

    留鹤山道:“无论她是或不是,我们总该提前做好准备。”

    留鸿信嘴唇微微动了动, 半晌怅然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却仍未发表什么意见。

    施鸣野的目光在其余三人的脸上巡视了一圈,笑道:“其实我和云姑娘相处过一段时间,她为人确实还不错, 要不然危兰姑娘也不会和她如此交好, 就算她真和魔教有什么关系, 我想……她也不一定就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聂阳钧当即扫他一眼, 目光甚是冷峻,道:“你在地黄门做事也有几年了,竟还不知道魔教中人向来善于伪装,心思却阴毒无比吗?危兰和她交好,必定也是被她骗了。”

    僧房里静了一会儿。

    在江湖之中几乎人尽皆知,聂阳钧为人性格虽向来严肃,然而对待他唯一的徒弟却是无比欣赏喜爱,但凡是和施鸣野说话,他面上必带笑容,像此刻这般严厉的语气,还真是罕见。

    片刻,施鸣野恭敬道:“是。”

    方灵轻来得晚,屋中诸人之前谈了些什么,她不得而知,只听见了留鸿信的犹豫为难,与施鸣野为她说的那两句好话。

    再以及,一个陌生声音对她的污蔑。

    污蔑她别的也就罢了,可这般斩钉截铁地说她欺骗危兰,这就令她大感气恼。

    这之前方灵轻既见过留鹤山,也见过留鸿信与施鸣野,唯独从来不曾与聂阳钧会过面,当然也就不曾听过聂阳钧的声音,是以她猜测这陌生声音的主人十有八九便是挽澜帮的聂帮主,心中暗暗骂了他几句。

    六合内功博大精深,堪称神妙,方灵轻练了两年,呼吸越发轻盈,纵使旁边屋子里坐着的个个都是顶尖高手,亦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偏偏她心中不悦,情绪微有波动,呼吸便不自觉变重了一分。

    仅仅一分而已,施鸣野与留鸿信仍没听出什么来,聂阳钧与留鹤山却蓦地神色一凛,厉声道:

    “是谁?”

    同时挥出掌力,猛然推开四周窗户与大门。

    方灵轻一拍树干,轻飘飘掠下,直接掠到门口,神色如常,笑道:“是我。”

    留鹤山冷冷地看着她。

    留鸿信轻声叹气。

    唯有施鸣野笑着抱拳行礼,道:“云姑娘,好些天不见了,不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危姑娘没和你在一起吗?”

    方灵轻笑道:“刚来不久,好像听见你们在谈论我,便好奇多听了一会儿。我和危兰姑娘有各自的事要办,本来也不必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的。”

    既然适才他们的对话,她已听了一阵,此刻却无丝毫惊讶,更不急着辩解,岂不就是证明了那名望舒旗弟子并没有冤枉她?

    留鹤山不复往日对待后辈的和蔼,脸色沉下来,道:“你来这里,为何要偷偷摸摸地来?”

    方灵轻道:“偷偷摸摸?我光明正大地走进来,哪里偷偷摸摸了?这钓鱼城既非留家堡,亦非挽澜帮,只要是我大明朝的百姓,恐怕人人都来得吧?难不成我来这里,还必须向你们通报,经过你们同意?”

    聂阳钧听到这里,怎可能还不知道她乃何人?当即颔首道:“你说得不错,这钓鱼城是我大明朝的国土,只要是大明朝的百姓,自然人人都来得,就连魔教弟子亦来得。但魔教弟子无论到了哪里,却也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

    他直截了当地问:“云姑娘,你究竟是不是魔教的人?”

    在侠道盟五大派的掌权人中,这位聂帮主的身材显然最为高大,容貌方正,神色严峻,平时不怒自威,何况他而今疾言厉色,大多数普通人见了都会惧怕。

    方灵轻反而偏偏头,将他打量了他一阵子,才继续笑道:“你们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吗?好啊,其实有关我的身份来历,我本来就想找个机会宣告全江湖的,择日不如撞日,你们把在钓鱼城里的所有江湖人都叫到护国寺吧,我有话和大家说。”

    施鸣野微微皱眉,似是为她感到忧虑,道:“云姑娘,目前我们还未将这件事告诉给其他江湖朋友,便是因为我们都觉得你或许是无辜的,所以你若有什么想解释的,不妨先与我们说吧。一旦别的江湖朋友晓得了此事,那你的名声可就……”

    方灵轻道:“名声这个东西,对我而言也没那么重要。可是我自己的事,当然得由我自己说给众人听,大家听了之后信不信,又怎么看我,我不在乎,却绝不许你们刻意隐瞒。”

    留鹤山不豫道:“你这是何意?你还一个字都没有交代,便觉得我们会隐瞒什么?”

    聂阳钧朗声道:“留堡主,我们虽什么都不会隐瞒,但她的顾虑,倒不是不能理解,那就依她所言,又有何不可?鸣野,你去把附近的江湖朋友们都叫来吧。”

    施鸣野只能道:“是。”

    须臾之后,离开护国寺的不但有他,还有留家堡的留鸿信,两人一个向西,一个往东,分别通知了一批近日在钓鱼城居住的侠道盟弟子,而这些江湖豪英又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陆陆续续登上山峰,来到钓鱼城内最高峰的护国寺。

    方灵轻正背靠着一株柳树,闭目养神,柳枝在她身旁飘来拂去,越来越多的脚步声,与越来越嘈杂的谈话声,纷纷闯入她的耳内,她的心情反而愈发沉静。

    先前僧房内四人的对话,她虽未听见太多,却确定了一点,那四个人里至少有两个人是愿意讲道理的。

    那么,当更多人来到此地,是否也就代表会有更多人愿意与她讲道理?

    当然她很明白,这其中大部分人一旦知道了她出身造极峰,根本不会管她讲了什么,都定会将她当做不共戴天的仇人,然而他们毕竟还披着侠客的皮,只要今日在场较有威望的人物里有几个真正的英雄豪杰被她说动,其余江湖子弟还不至于在这个场合围攻于她。

    她就有机会将单悟带走。

    不一会儿,护国寺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知多少人,放眼望去,犹如海潮。

    而不少地位低下的普通弟子只能够站在寺外,突然一位腰间缠着软鞭的明媚姑娘也终于登上了这座山峰,留家堡的旁系弟子们见状不约而同给她让路,她走进寺内,望见方灵轻亦在此地,面露欢喜之色,正要上前打招呼。

    留鸿信立刻拉住了她,低声道:“待会儿有大事,八妹,你千万别出声。”

    原本留鸿信对云青印象甚好,可亲眼目睹她刚才的态度,也有九分信了她确是造极峰的弟子,不禁回忆起当年留晚照的自刎,便是因为魔教中人的欺骗,既觉悲伤,又觉气愤。

    留烟霞奇道:“大事?和魔教有关的大事吗?”

    在场诸人也都如此认为,心忖留堡主与聂帮主将他们召集来此,要么是有了上官震与钟离白的消息,要么是希望大家这会儿一起来商量如何攻打造极峰,岂料留鹤山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年轻女郎,肃然道:

    “云姑娘,附近的江湖朋友差不多已到齐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方灵轻笑了一笑,往前走了数步,走到寺院正中央,转身面向前方众多江湖人士,扬声道:

    “今日请诸位前来此地,其实是我一人的提议,有两件事要与大家说。其一,就是想要请这么多的英雄好汉,为我评一个理。”

    在场认识她的侠道盟子弟实在不少,立即争相发话:云姑娘若是遇到了什么不公,尽管说出来。

    方灵轻道:“我手下有一个兄弟,名唤单悟,前些天被聂帮主与留堡主他们给抓住,关押至今,始终没有放人。我想在诸位英雄好汉的面前问一问聂帮主与留堡主,他的罪名是什么?你们凭什么抓他?”

    此言一出,上一刹那儿还七嘴八舌要为云青姑娘讨公道的众人立即噤了声,神色惊惶,怀疑自己听错。

    留鹤山面上浮现几分隐怒,道:“云姑娘,你敢说你手下的那个兄弟,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吗?”

    方灵轻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他是造极峰的人啊。”

    聂阳钧道:“好,你承认得倒是爽快,那么聂某也可告诉你,魔教弟子作恶多端,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要说罪名,数是数不清,我们抓他,自然是为了替天行道。”

    方灵轻道:“魔教?不错,造极峰现在的的确确是魔教。可是谁说的,魔教中人就一定是恶人呢?”

    留鹤山与聂阳钧闻言都收缩起目光,甚是诧异地看向她,心忖她说话实在是自相矛盾。

    魔教魔教,这染上了一个“魔”字的教派,难道还有好的了?

    方灵轻继续笑道:“好吧,若依你们这般说,魔教中人必定无一例外,个个都是恶人,那么你们名门正派的弟子也必定无一例外,个个都是正人君子了?可是聂帮主,我怎么听说你半年前贵帮里有几个弟子违反了帮规,欺负了老百姓,才被你处置了呢?留堡主,贵堡的留骋连自己的恩人都能毫不留情地灭口,此等恶行,与魔教弟子相比,也不遑多让了吧?”

    她的视线一转,清凌凌的目光停留在了前方人群里一名少年的身上,道:“危门主不在这儿,不过聂小公子,前年在扬州,是谁绑了你,他姓什么,是哪个门派的,你应该还记得吧?”

    尽管荆楚危门的掌门主这会儿的确不在此地,但有部分危门弟子却还留在钓鱼城内,此时亦在人群之中,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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