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又写了两百章过后我终于写到这个梗了。 (5)
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
霍子衿喃喃道:“我的父亲……是,你是我的父亲,可方姑娘说得对,你有把我当成你的女儿吗?“
霍尔卓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你竟然在为那件事怨我?我早就告诉过你,为了报仇,为了千里帮的大业,我们只能做一些不得已的事。这么多年来,我们帮里众人殚心竭虑,哪个没有牺牲自己?只要等到成功之日,千里帮成了武林领袖,你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霍子衿摇了摇头,低声道:“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很疼爱师姐,胜过疼爱于我。师姐抛下了我们没再回来,你因此怨恨五大派,我能理解,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心情,我也恨他们……我做的所有事,既是为了你,既是为了千里帮,也是为了待到成功的那天,问一问师姐:‘你后悔吗?’可是如今我发现,原来我们都错了,你根本从来就没有真正疼爱过师姐,当然,我也根本就不够爱她……“
她说到这儿,忍住眼里的泪,忽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扔给了霍尔卓,才继续道:“如果我们真的够爱她,就该信她,而不是……而不是在得不到她消息的时候,不去想办法打听,一心认为她留在了如玉山庄。”
“不过对你来说,她到底是自愿留在了如玉山庄,还是失踪下落不明,又有什么重要呢?我这些天想了很久,其实一直以来,你只是把师姐当成了你用来振兴千里帮的工具,她不会回来了,我就是你的第二个工具,对吗?”
霍尔卓没回答这句话。
他正在看霍子衿扔给他的那本册子,初时满脸疑惑,直到看到册中关于郑风儿的那段文字,他登时脸色大变,双手颤抖,愕然良久,不敢相信。
霍子衿依然低声絮语:“武林领袖,武林领袖……到底什么是武林领袖?倘若我们的计划没被发现,倘若我们的的确确成功了,集齐五派秘籍,创研出天下第一的武功,真的就能让江湖上所有人都敬服我们了吗?其实要说现如今的天下第一,除造极峰的峰主权九寒之外,再无他人,这江湖上有多少人愿意敬服他?可是……可是这些天我一直跟着危姑娘和方姑娘身边,她们的武功是很好,天下第一却还不算上,我偏偏很佩服她们。”
说到此处,她又短暂地停顿了片刻,旋即她落寞的双眼在顷刻间亮起了冷厉的光,眼神竟变得决然,看向霍尔卓,道:
“所以……爹爹,不管怎么样,你始终是我爹爹,确实改变不了,不能改变。但是为了危姑娘与方姑娘,你要相信,必要时,我真的可以杀你。”
言罢,她不再理会依然呆滞的霍尔卓,转身向门外走去。
谁料刚刚推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两个人便是危兰与方灵轻,她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方灵轻道:“我们来了有一会儿了,你刚才说的话,我们差不多也都听到了。”
危兰道:“我们并非有意偷听,只是刚巧来了这儿……”稍稍一顿,旋即她又郑重道了一句:“多谢你。”
危方二人均知,尽管霍子衿说得那么斩钉截铁,然而她心中恐怕对霍尔卓仍有亲情不能抛舍,是以哪怕会冒那么一点风险,她们还是打算将霍尔卓带回扬州,不伤他性命。
再次经过多日奔波,一行人回到了扬州城外的郊野,然则并未直接进城前往蜀冈如玉山庄,危兰让郁筝等人先在那座山洞里等待消息,她与方灵轻则去了城中的日出客栈。
蔺远照与江濯雪所居住的日出客栈。
彼时已是元月末,江濯雪所著《清风记》已经写完落笔,交给了书商,正在继续写那本《会盟记》,见到危兰与方灵轻甚是惊喜,忙请她们坐下,蔺远照也给她们煮了两杯热茶,听她们说这段时间发生了何事。
而若要详说这段时间所发生之事,那便必须说出“云青”究竟是谁。
在回程路上,方灵轻已认真思考了一阵,反正自己的身份早晚都会被全江湖人知道,那不如趁现在先慢慢告诉自己信任的人。
蔺远照与江濯雪听罢,都点了点头,神色如常。
方灵轻见状一愣,反而奇了,道:“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蔺远照笑道:“实不相瞒,之前我们师兄弟姐妹通信,早已在信中猜了许久你的身份。”
方灵轻道:“你们早就猜出来了?”
蔺远照道:“那倒没有,只不过你今天一说,我们之前的疑惑便都解开了,这件事有些出乎我们意料,但毕竟在情理之中,我们为何要惊讶?”
江濯雪道:“云师妹,不,以后该唤你方师妹了吧?之后呢?我们还想听听之后的故事。”
方灵轻笑道:“之后的事就得谢谢你们了,是你们先查出来蜻蜓镖的来历,我们才能找到纪勇。”
随后,关于纪承之事,郑风儿之事,危兰与方灵轻也都详细说明了来龙去脉。
蔺远照沉吟道:“这倒是真让我们惊讶了。”
危兰道:“哦?这是为何?”
江濯雪道:“之前我和大哥就有讨论过,这么多年郑风儿在江湖上都没有半点音信,恐怕十有八九已不在人世。但杀她的人,我们猜测,或许是如玉山庄之人不愿她离开,所以……真没想到……”
方灵轻道:“那也没什么好惊讶的,难不成你们从前都觉得就因为那些人在侠道盟的地位不够高,所以他们便全都是大好人、大善人,永远不会做恶事的吗?”
她又转头冲着危兰道:“兰姐姐,我可记得你很早以前便和我说过,这世上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真正的完人,那可太少了。”
蔺远照与江濯雪对视一眼,苦笑了一声。
危兰也笑道:“你说得对,不过,这世上真正的完人固然是少之又少,但不存一点人性的衣冠禽兽也没那么多。”
她顿了顿,蓦地话锋一转,道:“蔺师兄与江濯雪认为,人性应是本善还是本恶?”
这个问题,倒让蔺远照与江濯雪思索了半晌,亦犹豫了半晌。
最终蔺远照倏地笑了一笑,道:“孟子曰:‘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荀子曰:’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连古时圣人观念都有所不同,我们又怎能妄下定论?”
危兰道:“便因为连圣人都对此争论不休,我也不敢说我所言必定不错,只是有一点愚见,人性最初或许是善恶同体,无分彼此。”
而说到这儿,危兰忽听一声悦耳的笑在她耳边响起,方灵轻正歪着头瞧她,双眸有亮色,似乎想到了什么。
危兰向她问道:“不对吗?”
方灵轻道:“没什么不对。相反,我倒觉得你说得很对。而且……这世界上太多事物都是如此,不独独是人性……”
还譬如……
爱。
它可以自私自利,也可以无私无我;它可以胆怯懦弱;也可以光明坦荡;它可以令人变得恶毒,也可以令人变得温良。
它还可以令人感到痛苦。
也可以令人感到欢愉。
危兰不知方灵轻此时心中思忖何事,只是见她神色欣然,有便也莞尔一笑,接着道:“然而天地如洪炉,人活一世,或多或少总要在炉中经历数次烈火淬炼,或炼成玉,或炼成利剑,又或者炼成石灰煤炭,但都是少数,是以更值得敬佩。而这世间更多的人,会在洪炉里烧成了灰烬……可是,如果没洪炉里的烈火,让他们换一种境遇呢?”
蔺远照与江濯雪听罢心头骤然一凛,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的经历。渺宇观是世外桃源,而非洪炉,倘若他们不是在渺宇观长大,倘若他们不是自幼由师父抚养教导,倘若他们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在这江湖无论有多么自由散漫、特立独行,师门都是他们永远可以回的家。
他们现如今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危兰突然郑重道:“江师姐,你的问题,我已能回答。纵使侠道盟里个个都是像霍姑娘那样的人,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霍姑娘都已变了,别的人为何不能变?”
江濯雪笑道:“你返回扬州,还未前往如玉山庄,先来我们这里,便是急着回答我这个问题吗?”
危兰笑道:“自然不是。其实我是想求两位师兄师姐一件事。”她将她的计划都说了出来,继而道:“我需要渺宇观的支持。”
蔺远照沉吟道:“这是你第三次提起希望我们出山,也算是你三顾茅庐了吧?”
危兰颔首。
然而她已经做好了蔺远照与江濯雪依然不答应,今后她再四顾五顾的准备。
谁料蔺远照立刻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这一次,他答应得太过爽快,让危兰和方灵轻都不禁为之一愣。
蔺远照又笑道:“我只是说我答应你,但我不能代表我的师妹师弟们。”说完他偏头看了江濯雪一眼。
江濯雪道:“前些日子为了于少保的百年祭,我写《清风记》之时,重读了于少保的不少诗文。危师妹和方师妹可知,我对其中哪一首感触最深?”
危兰与方灵轻都摇了摇头,猜不出来。
江濯雪站起身来,走到不远处的书案边,铺了张白麻纸,提笔蘸墨,遂在纸上写起了字来。危方二人在旁观看,很快看出她所写正是于谦的煤炭诗:
“凿开混沌得乌金,藏蓄阳和意最深。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炉照破夜沉沉。鼎彝元赖生成力,铁石犹存死后心。”
还余下最后一联,她手腕稍顿,旋即笔锋愈发凌厉。
“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这一笔落下,蔺远照已走到屏风之后,拿起两柄长剑,一柄自己握在手中,一柄递给了江濯雪。
江濯雪持剑笑道:“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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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 开端 ◇
◎洪炉烈火(七十)◎
离开扬州的那日尚是寒冬, 重回到如玉山庄的这天已是早春季节。
先前郁啸松听门下弟子汇报了那日在城郊小客栈所发生之事,虽知危兰既说了会给如玉山庄一个交代便必不可能是妄言,她迟早都会带着郁筝回来, 但时间等得越久,他心中对于危兰的不满也就多了几分。
然而危兰毕竟是兄弟门派的首席弟子, 他身为长辈,不好对她发火,遂先将目光移向了危兰身旁的那两名陌生的年轻男女, 问道:
“这两位少侠是……”
那男子拱手一行礼:“渺宇观蔺远照。”
那女子也旋即抱拳:“江濯雪。”
“见过郁庄主。”
郁啸松闻言一呆, 他当然晓得这两个名字乃是渺宇观掌观傅道归的大弟子和二弟子,可是自从昔年李良钦之事发生以后, 傅道归与其众多门人便几乎不怎么与盟友接触, 今日这两人来到如玉山庄是为了什么缘故?日推衤君??②???4.4.4
危兰看出郁啸松的疑惑,即刻解释道:“蔺师兄和江师姐是我的朋友, 有一桩案子, 我是在蔺师兄和江师姐的相助之下才查清的。”
郁啸松点点头, 请蔺江二人坐下,命人给他们奉了茶,继而问道:“不知是何案子?”
危兰道:“留骋之案。”
郁啸松还记得此事, 道:“你们查到死者的来历了?详细情况如何?”
蔺远照笑道:”详细情况倒有些复杂,郁庄主不妨先处理了贵庄的事。”
郁啸松道:“好,那么两位贤侄不必拘束,便在这里坐坐,歇息一会儿吧。”继而目光一转, 瞬息间已流露出冷淡严厉的神色, 看向郁筝道:“听说你去给你姐姐办后事了?她现在应该已经入土为安吧?”
郁筝躬身道:“是。”
郁啸松道:“既然如此, 你迟迟不归, 难道是想要逃之夭夭吗?”
危兰道:“她不必逃,私自将贵庄武功外传的,并不是她。”
郁啸松道:“哦?”
危兰点头道:“她只是为了替她姐姐顶罪,此举虽有包庇之嫌,但我们江湖中人纵然与自己非亲非故之人相交,也讲一个义字,何况她们是同根而生的姐妹,她想保护自己的亲人,依晚辈愚见,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随后,她稍一停顿,不待郁啸松开口,她又紧接着将郁笙为何要教那五名孩童武功的缘由也解释了一遍,末了再次说出自己的观点。
“当时情况危急,她的仇家若是杀了她,那五名孩童恐怕也难逃一劫,我辈侠义中人,怎能眼看着幼童遭难而无所作为。而事急从权,晚辈也不认为她做错了什么。”
郁啸松听危兰细节说得到位,心忖这件事应该不假,至于郁笙的所作所为究竟有没有错,她人都已经死了,再追究也是无用,他想了一想,再次看向郁筝问道:
“既然你并未将本庄的武功传给外人,为何还要在外耽搁那么久,不早些回来解释?”
郁筝恭敬道:“回庄主的话,先前您曾有下令命我抓捕霍尔卓,我既还未将此人捉拿归案,有何颜面回来向庄主复命?“
郁啸松奇道:“那你如今回来……”
危兰道:“我们已将霍尔卓带了回来,郁筝姑娘出力最多。“
郁啸松道:“这是真的?”
危兰道:“江湖上认识霍尔卓的人应该不少,郁庄主倘若不信,可以让那些人都去辨认。”
抓到霍尔卓,如玉山庄的秘籍便不会再有流失江湖的危险,郁啸松这才放心下来,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纵然郁筝有些什么小过错,他此时也不再在意,称赞了她们几句,突然想起适才危兰所说留骋之案,感到了好奇,再次问了起来。
危兰道:“诚如蔺师兄方才所言,此事情况太过复杂,不如再等些日子,江湖朋友都聚齐了,晚辈想借贵庄宝地召开一个大会,再向江湖朋友们说明。“
郁啸松自无拒绝之理,当即点点头,道了一声:“好。”
如今春月既到,春风日夜吹拂,草木花树被吹得渐渐舒展开枝叶,原本放眼望去一片灰白的蜀冈又有了茂盛的绿意妆点,仲春二月间,无数江湖武林人士齐聚如玉山庄,也包括了荆楚危门的门主危蕴尘等人。
原本危蕴尘在危门尚有不少事务需要处理,并不打算前来扬州,偏偏危兰给他寄来了信,道她要办一件大事,须得他以及危睿在场。
而除了危门的危蕴尘,如玉山庄的郁啸松,其余三派的重要人物则是挽澜帮的施鸣野,渺宇观的蔺远照与江濯雪,留家堡的留飚与留鸿信——留飚亦是危兰寄信邀请来此的——无论是他们,还是其余普通弟子,都围坐在了如玉山庄的大花园里的席上。
正中央空地则搭了一个戏台子,是危兰先前告诉了郁啸松,听说最近琢冰居士写了一出与江湖有关的新戏,甚为可观,不妨趁此机会,让大伙都听上一听,热闹热闹。
琢冰居士所著传奇在而今的江湖武林中极是有名,不但郁啸松欣然同意,今日在场诸人一听有她的戏可看,也都十分欢喜,等不及就要让戏班上场。
只听得笛箫悠扬,三弦急奏,身着清和班的伶人们身着戏服,逐一上了场,开了唱。戏台周围席上众人一边喝酒聊天,一边细听他们所唱戏词,听了片刻,听出他们唱的似乎是当年庚戌之变的故事,不禁甚觉奇怪:此事明明已过了七年之久,怎么琢冰居士突然想要写它?
然而又是约莫一盏茶时间过后,在场众人的谈话声渐渐静了下来,竟沉浸于戏中。
自古诗赋文章皆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在本朝极为盛行的传奇戏曲,亦不例外。
何况在场大多数人毕竟都还算是真正的侠客,有着一副侠义心肠,回忆起在战场拼杀,恍然惊觉这出戏的故事一点不假,不禁感慨万千,甚至更有性情中人垂了几滴泪。良久,待这出戏结束,伶人们陆续走下戏台,众侠士先是默默无言,过了片刻,遂再次响起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这其中,唯有一名女子,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右手摩挲着心口的小葫芦,神色愕然,而双眸早已满是泪水。
郁筝只知今日危兰与方灵轻等人召开大会,是为解决菁莪堂之事,根本不曾听她们说过、自己也未曾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戏会在这样的场合上演,心中思绪乱如麻,看向危兰与方灵轻的目光,愧色更浓。
倏然,方灵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这些人都是英雄,只可惜当初我不在中原,而且……而且年纪太小,还什么都不懂,因此不能够前往京城与诸君并肩作战,而今想来,实在遗憾。”
众侠士纷纷附和她的话,又有人道,云姑娘当年虽未前往京城支援,如今却做过无数行侠仗义之事,自然也是英雄。
危兰道:“无论是何门派出身,只要心怀侠义,都能成为英雄吗?“
众人皆道:“这是自然。”
危兰道:“那我们该对江湖同道,都一视同仁了?”
众人再次齐声称是,又讨论起当年庚戌之乱结束以后,他们是否忽视了太多曾与他们一同为国为民出过力的江湖同道。
危兰待他们聊得差不多了,突然又道:“既应该一视同仁,可是多年前,有人却以菁莪堂遴选少年英才的名义,将别派的少年弟子骗到了自己的身边,不指点他们武艺,反而日日夜夜让他们陪着自己的徒弟喂招,待他们长大成人,又训练他们成了暗卫,继续在暗处听命行事——这件事,恐怕做得不该吧?”
此事太过耸人听闻,危兰毫无预兆地提起,在场诸侠士登时大吃一惊,不由得面面相觑,竟无人发声。
菁莪堂现任堂主并不在场,有与他极为要好的朋友闻言皱起眉,沉吟少顷,终是忍不住道:“危堂主,你说得这般严重,最好是能有证据。”
危兰抱拳致意道:“这位师兄误会了,在下所说乃是菁莪堂的上任堂主。”
众侠士才回过神来,霎时间又一次被震得发懵:菁莪堂的上任堂主,岂不就是危门的危睿?
危兰紧接着道:“诸位朋友都请放心,证据,我自然也是有的。”
她拍拍手,旋即只见数名烈文堂弟子带着数名青年汉子——皆是跟随危怀安多年的暗卫——来到众人面前,低头说起自己这些年来的遭遇。
此乃人证。
江湖武林办案,与朝廷官府办案,区别倒也不是太大,除了人证,还必须得有物证。
菁莪堂挑选任何别派少年弟子,皆会记录在卷宗之上,当初危睿在卷宗上做了手脚,十分隐秘,但总会有蛛丝马迹流露出来。当危兰再将这物证拿了出来,便由不得在场诸人不信,登时又是惊讶又是气愤。
然则这么多江湖侠客里,要说最为讶异的,还得属危门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向危睿望去。
早在得知危怀安犯了大错、已被烈文堂下令惩处的消息之时,危睿心中便浮现出了隐隐不安,担惊受怕到现在,无可辩解,脸色惨白。
危蕴尘叹了口气,面沉如水,依然不言。
另有数人看向危兰,皱眉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方灵轻立刻道:“无论诸位前辈是何时知晓了此事,我想,以诸位前辈的磊落胸襟,应该都不会包庇危睿吧?那么她是否提前将此事告知你们,又有何重要?”
即使方灵轻不抢着说出这一番话,危兰也会有差不多的回答。但方灵轻不愿危兰和危门众人的关系搞得太僵,这不利于危兰日后在江湖上的行走,便主动替危兰解释。
危门众人听罢无言以对,深感耻辱,不由得怨恨起了危睿,若非危兰今日查明真相,此事在以后被别人揭露了出来,他们可就无颜面对江湖同道了。
而这时,其余江湖人士亦在窃窃私语,一方面称赞危兰着实大公无私;对她更为敬佩;另一方面则不免低声猜测,危睿是菁莪堂的上一任堂主,他能做出如此禽兽行径,那么菁莪堂的现任堂主呢?
危兰道:“据我所知,菁莪堂如今倒没有再做出这样的事。只不过……”
众人纷纷问道:“只不过什么?”
危兰道:“诸位师兄师姐都应该已经听说,前些日子,留家堡弟子留骋犯了杀人之罪,我向留家堡的朋友们保证,必须尽快调查出他所杀之人的身份来历。多亏了渺宇观的蔺师兄与江师姐相助,我终于查到此人便是本盟裂刀门的弟子纪承。”
旋而,她倏地飞身而起,身姿轻盈,宛若落花一般轻飘飘地落到了那座戏台之上,将纪承的遭遇,从头到尾,婉婉道来。
而说起纪承的遭遇,必然又要牵扯到郑风儿的遭遇。
众侠士越听越是心惊,好不容易终于听她说完,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危兰朝着身旁手下吩咐了一句,不一会儿,遂又有许多名身着武士服饰的男男女女跃上了台,尽管他们皆出身于江湖里的小门小派,但在场认识他们的人仍然不少,纷纷在心里嘀咕,危兰将他们唤来是要做什么?
疑惑很快得到揭晓。
他们一个接一个说起了自己与其门下弟子的经历。
从听到那出《新会盟记》起,再到危睿之事,纪承之事,郑风儿之事,在场众侠士的情绪被逐渐点燃,直到此刻,愤怒到了极点,骤然只见一名壮汉猛地拍桌,扬声道:
“当初本盟设立菁莪堂,本意是为江湖多多培育少年英才,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居然好心办了坏事,反而搞出这么多悲剧来,依我看,这菁莪堂现在还是解散了为好!”
危兰并不认识这名壮汉,然而见他所坐席位,必然是五大派的弟子无疑。
原本危兰是欲待到群情激奋之时,自己再提出解散菁莪堂的建议,未曾料到会有自己不认识的五派弟子先她一步说出此言,她侧过头,恰与一旁席上的方灵轻对视,不禁莞尔一笑,眸中露出几分欣慰之色。
而赞同那名壮汉的意见的江湖侠士居然不少。
危兰听四周闹哄哄的,忽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她语音如常,仍十分温和,几乎所有人却都在一瞬间闭口,安静了下来,目光齐齐望向台上女郎。
人群之中,已有一名细心青年发现,能够拥有如此威望的,在现如今的江湖武林里,除却五大派的掌门人之外,还真不多见。
危兰扬声道:“自侠道联合盟创立以来,江湖凡有大事,须得由本盟五派掌门共同决断。究竟是否应该解散菁莪堂,我们不如先问一问他们的意见。”
侠道盟五派掌门,今日在场的仅仅两人而已。
然则一名青年男子倏地站了起来,向众人抱拳道:“纪承的身份来历,是我与我师妹协助危堂主调查,是以今日之事,我与我师妹早已知晓,此前便特地写信告知了家师。家师回信说,倘若遇到什么须由渺宇观出面的事儿,可由我们全权决断——”
他说到此处,侧首看向江濯雪。
江濯雪也早就起了身,郑重接道:“菁莪堂的弊端甚多,在我们渺宇观看来,非解散不可。”
——渺、渺宇观?
众人皱了皱眉,诧异不已,忍不住询问道:“敢问两位是……”
蔺远照报出了自己与江濯雪的名字,并且拿出了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
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实在不敢相信,渺宇观都有多久没有管过侠道盟的事儿了,为何在今日突然出现?
然而无论渺宇观远离江湖纷争多少年,它始终都是侠道联合盟五大派之一。
这一点,不会改变。
留飚霍地拍掌道:“好!你们说得对!我和你们一样,以前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被菁莪堂选到我们这儿学武的弟子似乎有些不痛快,但真没想到……是非得解散不可!”
他身旁有人立即拉了拉他的衣角,斥道:“堡主又不在这儿,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堡主也曾让你全权决断此事吗?”
留飚道:“那倒没有,但我说出我的意见,不行吗?诶,鸿信——”他转头看向身旁另一名青年男子,道:“你也说句话,说说你的意见,堡主平常最欣赏你,说不定你说的话,正好合他心意。”
留鸿信低下头,双眼晦暗不明,脸上神色复杂之际,似乎犹豫许久,长叹一口气,道:“我不能……这件事牵扯太大,堡主既不在此,我不能说。”
危兰这时微微转身,一双清目望向台下的危蕴尘,轻声道:“叔父……您认为呢?”
至此,危蕴尘才彻底明白,为何危兰要让他前来扬州参加今日大会,却又不提前告诉他,她究竟要做什么大事。
——她这是欲用情势逼迫自己答应解散菁莪堂。
他突然发觉,这个孩子竟不知什么时候变了。
择善固执,与从前并无分别;心思与从前相比,却深沉了太多。
这一点,实在不像她的父亲。
他心下叹息,心中忽地回忆起多年前的一段往事,他无法责怪危兰,沉吟良久,颔首道:“或许菁莪堂的存在确实不该……本门赞同解散菁莪堂。”
危门与渺宇观都发了话,如今还有三派掌门未发表意见,留鹤山与聂阳钧并不在场,众人遂看向了如玉山庄的庄主郁啸松。
而郁啸松则正看着危兰,已看了太久太久。
他的眼前渐渐浮现出曾经他本寄予厚望的一名弟子的身影,也不知在想什么,任凭四周喧哗,他自始至终没有言语。
正在这时,人群中又有一名青年起身,剑眉入鬓,相貌气质里透着一股英气,道:“今日之事,挽澜帮无一人提前知晓,家师自然也不曾给过我决断权。不过,依我对家师的了解,若他知晓本盟的一片好心,反而造成了如此多的悲剧,定然心下不忍,也会赞同解散菁莪堂。”
菁莪堂的现任堂主,其实便是挽澜帮的弟子。
危兰最初定下今日计划之时,最为担忧的乃是来自于挽澜帮的变数,完全不曾料到挽澜帮的少帮主竟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她悦然一笑,向对方颔首致意,以示感激。
对方也向笑着朝她抱了抱拳。
方灵轻虽不认得此人,但见此人身份似乎非同小可,略一琢磨,道:“他就是施鸣野吗?”
有人立刻回答她的问题:“是,挽澜帮的少帮主施鸣野,前些天才来的如玉山庄。他不仅仅是聂帮主唯一的徒弟,还算是聂帮主的义子。聂仲飞明明是聂帮主的独生子,名字里却偏偏有个‘仲’字,听说就是因为在聂仲飞出生以前,聂帮主已先收了施鸣野为徒的缘故。他说他师父能赞同,应该不会有假。”
在场众侠士也都晓得,如今挽澜帮的种种事务,至少已有半数都是这位少帮主在处理,他与聂帮主的感情又极深厚,是以他所说的话,基本可以代表聂阳钧。
江湖凡有大事,须得由侠道联合盟五派掌门共同决断。
既然危门、渺宇观、挽澜帮三派都赞同解散菁莪堂,那么即使留家堡与如玉山庄有不同意见,也改变不了这个决定。
郁啸松心知无可挽回,只能点了点头。
然而今日之事,还是要派人前往留家堡与挽澜帮,告知留鹤山与聂阳钧,五派掌门聚齐,共同签署侠道令,颁布江湖。
多日之后,消息传来,聂阳钧果然赞同解散菁莪堂,至于留家堡那边虽暂时还未有表示,其实已不重要。
在五派共同签署侠道令之前的这段时日,危兰整理了在庚戌年前往京城抗击鞑靼大军的江湖侠士的名单,奖赏武林有功之人,本就是烈文堂的职责,本就是她的职责;而方灵轻则协助其余烈文堂弟子调查起昔年郑风儿惨遭杀害的详细经过,熬了不知多少个夜,查了多少条似是而非的线索,终于将所有凶手一一擒拿归案。
晚春,她们在扬州的这一座桥上相见。
方灵轻笑道:“隔了这么久,我们居然才有空一起把这三座桥走完。”
她们牵手走到桥尾,一旁柳树柳枝随风摇动,拂过两人发梢,只听危兰也微微笑道:“这段时间,着实辛苦你了。烈文堂的案子,本来不属于你的责任。”
方灵轻道:“反正这段时间我闲着,当然可以帮一帮你。但再过些天,我恐怕就会忙起来了。”
先前袁绝麟身亡,在方灵轻与秋眠花的约定之下,滕六堂的势力,由屏翳堂与飞廉堂分别收管,他们自愿认谁为主,便认谁为主,另一方不可干涉。然则方灵轻私下悄悄向滕六堂弟子保证,只要他们归顺了她,从前在滕六堂是什么地位,以后在滕六堂依然是什么地位,只须听她一人之命,不必对屏翳堂的人俯首称臣。
那些还在造极峰的大批滕六堂弟子,听同伴转述了此言,思考良久,最终大多数人下定决心投靠方灵轻。
是以不久之后,方灵轻自然也有她自己的事需要忙碌。
她们都有自己的事需忙碌。
……
嘉靖三十六年,三月,侠道联合盟发生了两桩震动江湖武林的大事。
其一,不理侠道盟事务已有多年的渺宇观,再次进入众人视野,掌观傅道归门下二弟子江濯雪,接任天玄门门主之位。
其二,危门、渺宇观、挽澜帮、留家堡、如玉山庄五派掌门共同决定,签署侠道令,即日起解散菁莪堂,从前被带往五大派学武的别派少年弟子尽数遣送归家,从此以后,侠道盟二门三堂变为了二门双堂。
然而并没有多少人猜到,这只是未来江湖大变的一个开端。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卷《洪炉烈火》完。
明天休息一天,得整理一下第五卷的大纲,后天开启新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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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 正途 ◇
◎逆流之舟(一)◎
光阴如流, 如风,如飞箭,去者不复返。
只见天地间百草树木绿了又黄, 黄了又绿,两番荣枯, 整整一年过去,转眼就到了嘉靖三十七年的晚春。
楚地岳州城中,两条相邻的街, 中间有条小巷, 巷里一座院屋,黄昏时分, 灯影幢幢, 将红衣少女的身影映在了窗户之上,方灵轻坐于灯下, 支着颐, 目光看着书案上的一本册子, 神情颇有几分凝重。
直到“吱呀”一声,房门忽被推开,方灵轻回过头, 这才朝着对面的人粲然一笑,拿起案上的那本册子晃了晃,道:“兰姐姐,你猜这是什么?”
毫无提示,危兰完全猜不出来。
是以危兰也给她看了看自己手里提着一个的食盒, 笑道:“你先猜猜这是什么?要是猜对了, 我再猜你手里的东西。”
方灵轻道:“这还须猜吗?自然是吃的了。”
危兰道:“是什么吃的?”
方灵轻便先想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肴, 危兰摇首, 她再说了几个危兰爱吃的菜肴,危兰还是摇首,这便让方灵轻感到奇了,她旋即一扬手,将那本册子抛给了危兰,道:
“不猜了不猜了,我们还是交换吧!”
言罢,来到危兰的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揭开盖子一瞧,香气登时四溢飘来,里面装着的竟是一碗鲜菌鸡汤。
危兰笑道:“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有家酒楼新来了一位云南的厨子,这是他的拿手好菜。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只是想你应该有很久没吃过云南的菜肴了吧?”
尽管方灵轻而今不过双十年纪,可她离开自幼生活之地、闯荡万里江湖已将满三年,偶尔思乡的愁绪也会浮上少女的心头,她低首看着眼前的家乡饮食,沉默微时,眼眸中的笑意不变,眼神更加悠远,点点头道:
“多谢你啦,我很喜欢。”
危兰则在这时翻开了那本册子,认真看了会儿册上文字,蓦然惊喜道:“六合真经?”
方灵轻道:“是。”
危兰道:“这是第四卷?”
方灵轻道:“是郁筝在扬州的大明寺里发现的。”
去年她们离开扬州之前,曾与郁筝做过一番彻夜长谈,郁筝知晓了她们的所有经历,自然也知晓了六合真经之事,当即保证,她和她的兄弟姐们会依然留在扬州,倘若其中一卷真经果然藏在扬州,他们这么多人,把扬州翻个底朝天,就不信找不到它。
如玉山庄,地处扬州蜀冈。
而大明寺的所在地,则是在蜀冈的中峰,它建于南朝宋孝武帝大明年间,乃是一座千年古刹,天下闻名,寺中还有赵宋年间所建平山堂与谷林堂,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它们而来扬州。
因此,在蜀冈,别的地方是禁地,非如玉山庄嫡系子弟,不可擅自出入。然而大明寺,哪怕普通百姓,也可随意游玩。
郁筝是在某个寂静无人的深夜,发现了隐藏在大明寺内后堂的机关,见地下有一条暗道,通往一处密室,悄悄进入以后,果真看见了一座人力所造的“小孤山”,又在孤山内看见了刻在石壁上的文字,立即抄写了下来,继而离开暗道密室,销毁了自己的痕迹,又于次日让手下兄弟将抄写的真经连同一封信送给危兰与方灵轻。
危兰思索道:“之前别的几座孤山石洞,石壁上不但刻着真经,最后一行字还说,若欲集其余五卷真经,须得依照暗格里的铁片行事,郁筝姑娘可看到了那个铁片?”
方灵轻摇头道:“她说她打开了暗格,里面也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危兰道:“照这般说,难道在郁筝之前,已经有人发现了那里?”
方灵轻道:“我总觉得这几座孤山石洞已经存在了不知多久,有不止一个人发现它们,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发现了其中一座,要想找到余下五座所在地,那可就太难了。”
目前,她们已经集齐四卷真经,分别在留家堡、渺宇观、危门、如玉山庄的附近,按理说,接下来她们就应该在挽澜帮的附近寻找。
偏偏挽澜帮与其余四派完全不同,并无总舵,更像是昔年的丐帮。
丐帮上至帮主长老,下至普通弟子,手拿着一个破碗、一根竹棒,便可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倘若要召开大会、布置行动,则发出属于他们的特殊信号,在某个地方聚集,开完了会,便又分散。
而挽澜帮,帮众则都在水上生活,普通弟子一条小舟,帮主长老一艘大船,几乎一年四季都在舟船中度过,去往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
天下水路由他们掌管。
可是江海茫茫,比陆地还要广阔,这要到哪里去找真经?
危兰与方灵轻俱是在嘉靖三十五年修练了六合真经,至今已有二年,留给她们的时间并不多了,她们还有那么多事未完成。
方灵轻将食盒里犹温热的鲜菌鸡汤端出,倒在了小碗里,捧着喝了一小口,忽道:“兰姐姐,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得寻个时间带一批人回云南,最近应该是时候了。你陪我去吗?”
六合真经能否集齐,她们现在做不了主,焦急忧虑无用,那就不如在有限的时间里,一边继续钻研武学,一边继续去完成她们的事业。
但若想完成如此事业,须得有权,有势,甚至有钱。
要说权势,岳州是属于荆楚危门的管辖范围之一,而危兰在少年时曾被派到岳州历练,她在岳州的根基最深。是以过去那一年,危兰一直在岳州处理危门与烈文堂的事务。
至于钱财方面,危兰与方灵轻曾开过玩笑,假如有那么一日,方灵轻的身份被发现,她们便只能亡命天涯,那时方灵轻不会有钱,其实危兰也会失去钱财来源。因此在萧雨歇的帮助之下,方灵轻在岳州开了一家客栈,与一家买卖玩物的小铺子。
这客栈与铺子,亦是方灵轻设在江湖之中的暗桩。
店中老板与账房伙计,一部分是自愿帮助她做事的数名振远镖局镖师与数名郁筝的手下兄弟,另一部分则她所收服的滕六堂弟子。
她给前者的主要任务,是替她看着后者,免得他们仍然控制不住自己,不知任何时候又去害了无辜人命。
但她给后者的主要任务,则是在此地成立暗桩,探听江湖消息,勤练武艺。
这些滕六堂弟子,在选择跟随方灵轻之前,均在心中猜测:方大小姐竟似乎已与屏翳堂断了关系,要创建一个新的滕六堂,难不成是因为她和方索寥都欲争夺造极峰最高权力,而闹了矛盾?
即使他们是父女,可是古往今来,为了权势而决裂的天家父子难道少了吗?那么邪道父女又为何不可能为了权势而决裂?
而方灵轻年纪轻轻,武功已几乎达到一流高手的境界,造极峰里的任何一位在她那个年纪的时候,武功都远不如她,滕六堂众弟子这才决定冒一次险,说不定能成为“开国有功之臣”。
谁知他们归顺方灵轻这么久,方灵轻仿佛并无回到造极峰的想法,不禁让他们心中惴惴:
——他们的堂主究竟想干什么?
只不过,无论他们内心有多么不安,既已选择认方灵轻为主,除非有一天方灵轻死了,他们再也没有上第二条船的可能,造极峰其余势力是不会信任他们的,他们没有头领庇佑,跑去了别的地方,方灵轻有的是办法将他们抓回来,让他们生不如死。
他们只能继续听方灵轻的吩咐做事,未料到渐渐的,这其中至少半数人开始觉得这一年来在岳州的日子倒也不错。
从前方灵轻还在屏翳堂做少主之时,对待手下,其实颇为严厉,若碰上她讨厌的,她甚至不会怎么把对方当人看。然则如今,对待这些滕六堂弟子,她的作风却有所改变。
她给他们定了一套新的堂规。
谁敢违反堂规,惩罚相当之重,她下手绝不留情。
起初,这些人受规矩束缚,甚是难受,均觉没有以前能够任意为非作歹的日子爽快,可在习惯了以后,他们已不必像以前那样彼此之间勾心斗角,每说一句话都要反复琢磨,生怕哪里说得不对、做得不对,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在规矩的束缚之中,居然会令人感到更加安心?
而以往传说中的心狠手辣的方大小姐似乎变了一个人,只要他们不违规矩,偶尔来和他们谈谈天,不遗余力指点他们的武功,对他们可谓是有情有义,人心毕竟皆是肉长的,久而久之,其中一部分人自然也对方灵轻生出了几分感激——与他们从前对待袁绝麟的态度并不相同。
方灵轻冷眼瞧着这些人平常行事,很快,已将他们的为人性格摸透,先选择了其中一部分还不算无药可救的,在私下里和他们谈话。
方灵轻很是认同危兰的一个念头。
这世上,十全十美的完人几乎不会有,不存一点人性的恶人也几乎不会有。
人性最初,善恶同体,在天地洪炉的锻炼之中,因某一件事,而激发了他的恶念,或许一开始,只是一个小过,逐渐的,类似小过愈来愈多,他便也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然而歧路与正途永远相邻,近在咫尺。
无论是从正途走到歧路,抑或从歧路走到正途,只要下定了决心,其实倒也没那么难。
于是,在和这部分滕六堂弟子谈了无数次话以后,有时方灵轻还带着他们去帮着烈文堂处理了一些江湖事务,期间,她根据他们的反应,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计划与目标。
他们心中打着鼓,但并不抗拒。
方灵轻便决定先带着这一批滕六堂弟子回到云南培养势力。
这自然是一件颇为危险的事。
危兰闻言当即道:“我当然会陪你去。”
方灵轻笑道:“那我们顺便先去一趟合州钓鱼山,再去云南。”
合州属巴蜀之地,巴蜀与云南确实毗邻,但若从岳州到云南,明明有更近的一条路,根本不必经过合州——先去合州,那不是顺便,而是绕路。
危兰狐疑问道:“你要去那里办事?”
方灵轻笑道:“是。
危兰道:“办什么事?”
方灵轻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唔……这个便先不告诉你了,你之后会知道的。”
危兰道:“你既这般说,我可就更好奇了。”
方灵轻道:“那你恐怕只能慢慢好奇了。时候到了,你自会知晓。”
危兰道:“你现在真的不能告诉我?”
方灵轻道:“不能。”
危兰道:“你还是第一次有事瞒着我,就不怕我生气吗?”
方灵轻道:“谁说我是第一次有事瞒你?从前我还是屏翳堂少主的时候,瞒你的事也不少。不过嘛……我倒是还真的从来不曾见过你对我生气。”
危兰故意板起了面孔,道:“谁又说我不会生气?”
她伸手欲去捏方灵轻的脸颊,方灵轻笑着将右掌一拂,两个人竟有来有往过了数招,只是动作极为轻柔,不见丝毫凌厉之气。而这掌上功夫,最终还是方灵轻略胜一筹,蓦地抓住了危兰的手掌,倾身向前,亲了亲危兰的右脸,笑道:
“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危兰终于忍不住,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继而微微低下头,擦过她的唇,一触即分,这才道:“若是这样,我便不生气了。”
随后,她顿了顿,又沉吟道:“先去合川也好,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一帮地黄门的忙。”
方灵轻问道:“地黄门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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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 ? 命案 ◇
◎逆流之舟(二)◎
挽澜帮有一柄宝刀, 名为镇海刀。
本为帮主聂阳钧之物,因左长老师敬鲁某日立了大功,聂阳钧遂将此刀赠给了他, 然而前不久师敬鲁为杀一名作恶多端的大盗,受了点轻伤, 这柄宝刀也在战斗中损坏,刀刃破了个口子。
是以挽澜帮立刻派遣弟子,把镇海刀送往了锻锋阁, 命锻锋阁的铸兵师将它修补。
锻锋阁, 乃江湖中一个极其擅长铸造兵器的门派,按理说, 修补兵器也不在话下。只是镇海刀最初的锻造方法便相当特殊, 他们研究了许久,即使阁中最好的铸兵师也仅有七八分把握能将它修补得与从前一模一样。
万一, 偏偏就出了那么两三分意外, 没能将宝刀修补得尽善尽美, 他们怎么向挽澜帮交代?
众人商讨片刻,不由想到了昔年锻锋阁里的一位老前辈,当世天下无双的铸兵大师:段守拙——唯有他, 才能有十分把握修补镇海刀。只可惜此人退隐已久,连锻锋阁内许多弟子都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安身。
锻锋阁的大小姐奚珏听说了此事,却当即说道:“段爷爷前些日子还给我来了信,我晓得他最近在合州的钓鱼山隐居。”
原来多年前段守拙还在锻锋阁为人铸造兵器之时,他对尚是幼童的奚珏便甚为喜爱, 将她当做了半个孙女, 即使后来他离开了锻锋阁, 也依然和她常有联系。
锻锋阁阁主奚砺遂命奚珏与其他数名弟子, 带着这柄镇海刀前往合州钓鱼山寻找段守拙。
这些弟子武功也都还算不错,何况江湖上人人皆知镇海刀乃挽澜帮之物,谁敢抢刀,与挽澜帮作对?他们一路畅行无阻,岂料竟在路上偶遇造极峰的望舒尊使:
——钟离白。
在造极峰中,有人爱权,有人爱利,有人爱武,有人爱杀。
钟离白生性风流,爱的则是天下美人。
他一见奚珏容貌秀丽,不由动了心,以书生身份与她攀谈许久,奚珏却始终不为所动,只想避开他。而他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耐烦与奚珏纠缠太久,便决定先掳走了奚珏,再慢慢哄她不迟。
他制服了奚珏,也制服了奚珏的师兄弟们,在他的逼问之下,他这才知道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此行的目的。
造极峰的羲和使上官震与望舒使钟离白的关系向来极好,两人联合,也是自权九寒失踪以后的造极峰的一股势力。
而钟离白晓得自己的好兄弟喜爱搜集天下兵器,遂心忖不如自己也带着这柄镇海刀前往合州,让段守拙将它修好,他再将它送给上官震。
侠道联合盟二门三堂,现如今,应该是二门双堂,其中地黄门乃是侠道盟里的特别武力。
门内弟子个个都是武艺卓绝的精英,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对付魔教造极峰的所有教徒。
从前侠道盟与造极峰大战,地黄门须得作为先锋,打头阵;而今造极峰虽蛰伏云南,几乎不再侵犯中原武林,但仍有不少造极峰弟子奉命隐藏在中原各地,有时做出了伤天害理之事,地黄门一旦得知,门内众人须得立刻前去抓拿魔徒。
因此,施鸣野身为地黄门的门主,又是挽澜帮的少帮主,他必须为了锻锋阁救回奚珏,为了挽澜帮夺回镇海刀。
危兰道:“这件事我也是今日才听说。既然我们也会去合州,倘若能遇上,应该帮一帮施师兄的忙。”
去年在如玉山庄商讨是否解散菁莪堂的大会上,施鸣野曾帮过危兰的大忙,危兰自然对他甚为感激。
何况,即使不为了此事,危兰一想到奚珏落入钟离白之手,不知会有怎样的遭遇,她便很是为了这位陌生的少女担忧,希望对方能早日得救。
方灵轻闻言沉吟微时,喃喃道:“段守拙……这可真是巧……”
危兰道:“巧什么?”
方灵轻笑道:“没什么。我是说,我们和他们的目的地竟都是合州,这可真是巧。”
随即,她又想了一会儿,接着道:“造极峰双使四堂主,其实要属钟离白的武功最差;施鸣野的武功如何,我不清楚,但他在江湖里威名赫赫,我常常听人夸赞他,他应该不会不是钟离白的对手?只是要论起心眼,却是钟离白的心眼最多,万一施鸣野不慎中了他的圈套……另外,上官震的武功绝不容小觑,如果这两人最近在一起,他们一智一武,那就更麻烦了。”
方灵轻当即下了决断,笑道:“兰姐姐,别等什么倘若遇上了,既然这么巧,这个忙,我们当然得帮。我们这一路上也可以主动打探消息的。”
休息了一夜,翌日黎明,两人收拾了行李,各自带了一部分烈文堂与滕六堂的弟子,向合州钓鱼山进发。
——其实如今烈文堂里也有数名弟子已得知了方灵轻的身份,只是不多,一只手数得过来,都是危兰极为信任之人。
赶了一段时日的路,众人终于步入聊巴蜀之地,但距离合州尚有数日路程,危兰与方灵轻便命手下们先分别去往四周打听调查钟离白的消息。
不久,遂有手下前来汇报,他听附近的一位百姓说,前方不远的南树县发生了一桩命案。尽管详细情况他没能打听得出来,然而最近这种时候,有人死在巴蜀境内,难免让他猜测,凶手是否会是钟离白?
危兰与方灵轻又当即前往了南树县。
“两位姑娘打听那桩案子啊?都已经破了,凶手已经抓了。”南树县一家路边茶摊的摊主见危方二人给了他一串铜钱,向他询问此事,他登时便滔滔不绝地回答了起来,“这会儿知县大人正在县衙审问呢,可惜我得招待客人,不然我也真想去瞧瞧。”
方灵轻道:“破了?死者和凶手都是什么人?”
那摊主道:“死者姓何,排行老四,我们平时都叫他何四。我们县离嘉陵江不远,他靠在江上打鱼为生,他卖的鱼价钱最公道,他人又和善,我们县里哪个不与他交好?偏偏他的邻居王五,脾气实在有些暴躁,经常因为一些琐事,就和何四争吵。”
“前些天,何四死在了自己屋里,县衙派了捕快来查,发现他屋子里有其他人的脚印,于是又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树林里找到了一双被丢弃的鞋,鞋底正好和那些脚印合得上,他们再继续查下去,那双鞋子居然就是王五给扔了的。”
“所有我猜啊,肯定是那天夜里王五又跑到了何四家里,和何四吵着吵着打起来,他就把何四给杀了,只可惜了何四兄弟那么好的一个人。”
照这般说,死者和凶手都是普通百姓,与江湖武林没有任何牵扯,此案和钟离白便更不会有牵扯。
然而危兰与方灵轻犹不放心,仍决定去县衙看一看凶手。
县衙外围了一大群百姓,已围观了许久知县审问犯人的过程,危兰与方灵轻来得迟了,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正好看见王五认罪。
“饶过我吧,大人,人是我杀的,我认罪,我认罪。”
男子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而他的后背与臀部血痕无数,皆是被杖打的痕迹。
危兰见状蹙了蹙眉,轻声道:“打得这么重,即使人不是他杀的,他为了不再遭罪,恐怕也不得不承认……”
方灵轻道:“你怀疑是冤假错案?”
危兰道:“那倒也说不准,或许他的确是真正的凶手。只是……无论如何,靠着严刑拷打来审案,都不可取。纵然今日这知县没有冤枉了王五,以后迟早也会造成别的冤案。”
方灵轻笑道:“你说得对,那么不如——今天就让烈文堂的危堂主教一教这位知县大人如何破案?”
危兰闻言,含笑侧首看了方灵轻一眼,心里已盘算了起来。
尽管只要她拿出了侠道盟的令牌,亮出了危门首席弟子的身份,县衙众官员应该会对她有所尊敬,但她依然不能以侠道盟五大派的权势干涉地方官府的事务,犹豫了好一会儿。
“我们还先私下里查吧。”
县衙后堂院落,一间停尸房。
此时四周冷清清的,只有两个衙役偶尔走过,危兰与方灵轻避开他们,轻而无声地推开了后面一扇窗户,进入房内,揭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只消看一眼死者身上的伤口,已能确定,杀他的凶手绝对不会武功。
那么,凶手便绝对不可能是钟离白,也不可能是钟离白的手下。
但她们既已插手这桩案子,无论凶手是谁,总要查个明白。
危兰检查了一会儿他身上别的地方,继而拨开他的头发,手指按上了他头上一个肿块。
方灵轻道:“这是被硬物撞击的?”
危兰道:“像是撞上了墙。”
难不成是那晚两人在争吵之中,王五不小心将何四推倒在了墙边,见何四伤得厉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
两人还在沉思之中,忽听身后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她们同时回过头,只见一名三十来岁的黑衣男子也同她们一样,翻墙进入这间停尸房,显然没想到屋里居然站着两个姑娘,不禁吃了一惊。
危兰与方灵轻迅速将这名男子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此人会武,但绝非县衙里的捕役,捕役怎可能穿着这么一身华贵的衣裳?
况且即使他对危兰与方灵轻的存在感到惊疑,但面上不动声色,神情沉稳,就冲着这份气度,想必也不会是普通人。
除此之外,危兰总还觉得此人有哪里令自己感觉到奇怪,盯了他一会儿,又转首看了方灵轻一眼,蓦地意识到原来这名男子的眉目与方灵轻竟有那么两分相似。
那男子也沉默地注视了方灵轻半晌,这才忽然沉声问道:“你们不是县衙的人吧?”
方灵轻笑道:“难道你就是了?”
那男子冷笑道:“我虽不是这县衙里的人,但这里任何地方我都有权出入。你们呢?是谁给你们的权力擅闯官府之地?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方灵轻听到威胁,笑得似乎更加愉悦,道:“哦?这里任何地方你有权出入?所以你天生喜欢翻窗户吗?还是你在练你的轻功?那不如我陪你练一练!”
话音一落,她宛如一只蝴蝶,倏地便飞了过去,双掌展开,向他攻去。那男子下意识欲拔出腰间佩刀迎战,右手刚握住刀柄,犹豫微时,旋即也用两只肉掌与方灵轻过招。
原本他料想对方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本事?谁知方灵轻身似穿花蝴蝶,轻轻巧巧地在他身边绕圈子,双掌仿佛天女散下的落花,掌影处处皆是,诡异奇绝。
幸亏他眼明手快,才能侥幸躲过几掌,勉力支撑之中,还不禁思考起了另一件事。
其实他对这个小姑娘的身份有所猜测,但若对方真是他猜的那个人,从前他有一位熟识的同僚与她接触过,他听那位同僚详细描述过她的武功,当时他还嗤之以鼻,认为那位同僚太过夸张。
——怎么这姑娘的武功竟比他的那位同僚描述得还要厉害得多?
危兰伫立原地,冷眼观察这名男子的武功路数,始终看不出他出自何门何派。
——或许他并非江湖人士?
陡然间危兰脑海里生起这个念头,便又忆起,此前她与方灵轻见过锦衣卫的指挥使陆炳与千户杨栋,他们都曾说方灵轻长得像他们认识的一个人。
她正想出声询问这名男子是否亦是锦衣卫中人,骤然间只听身后再次传来了一点响动,停尸房的大门被推开。
这一次,进门的则的的确确是县衙里的衙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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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 金钗 ◇
◎逆流之舟(三)◎
案子已经破获, 便应该让死者入土为安。
衙役们领着何四的亲人,前来停尸房搬运何四的尸体,未料在房间里看见三名陌生人, 其中两位还都是极秀美的姑娘,呆了一呆, 霍地叱道:“你们是谁?”
那男子暗暗沉思,尚未决定是否拿出自己的官凭。
危兰已温言答道:“我们是贼。”
衙役皱眉道:“贼?”
危兰道:“是,偷东西的贼。”
衙役道:“胡说八道, 休想骗我!这里有什么东西好偷?”
危兰道:“我们在还未走进间房之前, 也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衙役握紧了腰间的刀,冷冷道:“那你现在认罪倒是认得爽快。”
危兰似是略感恐惧, 往后退了一步, 解释道:“你们这么多人,我们肯定打不过, 现在逃也逃不走, 不如立刻认罪, 还能少受一些苦。烦请几位官爷,把我们押到牢里去吧。”
那男子看着一旁那温婉得仿佛大家闺秀的年轻女郎居然能这般毫不犹豫地睁眼说瞎话,双目中不禁露出几分惊讶, 随即侧首,视线又移向了方灵轻。
方灵轻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应该曾听陆炳和杨栋说起过你,你是锦衣卫对不对?你也是来查何四的命案的吧?无论王五是不是凶手,他必然都跟这桩案子有些关系, 想要破案, 那就总得和他谈上一谈。你如果真是杨栋的朋友, 看在他的面子上, 我不和你打了,你也别破坏我们的计划。”
那男子听懂她们的用意,也压低声音,甚为怀疑地道:“你们知道监牢是什么地方吗?只怕你们到了那儿,一刻也待不下去。”
方灵轻笑道:“你小瞧人吗?比监牢更糟糕的环境,我也不是没去过。”
就在他们说话间,对面的衙役已经上前,欲要给他们三人戴上枷锁,只是见危兰和方灵轻这么漂漂亮亮的两个小姑娘,并不曾负隅顽抗,也不像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大盗,心中很是为她们感到可惜,忽然想起以前不知在哪本书里看过的一句文绉绉的话“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便绕过危兰与方灵轻,只给那男子戴了枷锁。
那男子眉头一皱,脸色一沉,思索有顷,最终没有反抗,任由那衙役动作。
此时天色渐晚,已是黄昏时分,县衙里的官员几乎都下了值,衙役们遂决定先把他们关进牢里,明日再审。
男子和女子不可能被关在一处,因此危兰与方灵轻进了一间单独的小牢房。四周皆是硬邦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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