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8)
人终于到达明鉴街,竟在街口某家茶楼门边的一盏灯笼之下看到似已独自站立了许久的郁辉,他向着危兰与方灵轻做了一个停步的手势,道:
“两位姑娘,总算等到你们了。”
方灵轻笑道:“我们要是今天不来,你难不成要在这里等上一夜?”
郁辉道:“我怎么会那么傻?若再等一会儿你们不来,我就回去睡觉了,明日再来等你们。”
危兰道:“那阁下为何不直接回家等呢?”
郁辉道:“那不是我的家。”
危兰道:“是郁筝姑娘的家。”
郁辉犹豫了一会儿,只道:“麻烦你们现在稍等一等我,我去把郁筝姑娘叫来。”言罢转身而去。
此地离郁筝的家没有多少路,他去得快,郁筝来得也快,也到了这家茶楼的门口,向着危兰与方灵轻拱手行了一礼,道:
“危堂主,云姑娘,久等了,我们进这家茶楼说话吧。”她说着又迟疑了会儿,才又道:“我知道你们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不带你们回我家去。实不相瞒,六年前我姐姐因为受了一次重伤,损了经脉,如今已经武功全失,从此不再理会江湖事。但接下来我要和你们谈的乃是一件江湖大事,还是……还是不要让她忧心吧。”
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
危兰想了一想,自然先回了一礼,继而道:“我们能理解。”
再然后,她偏头看了看方灵轻。
方灵轻完全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微微笑着,免不了暗暗腹诽:
——你有事瞒着她。
——殊不知,她也有事瞒着你。
冬夜冷清,茶楼的茶客不多,空桌椅很多。四人坐于角落,彼此都默然有倾,郁筝这才道:“我和郁辉认识,你们好像都不奇怪。”
危兰道:“当初在观乐楼,我已猜了出来。”
郁筝道:“不愧是烈文堂的堂主,你倒很聪明。”
危兰道:“筝姑娘谬赞了,其实我们还是很多不明白的。譬如……我听轻轻说,她初见郁辉兄的时候,郁辉兄说有要紧的事须办,我还不能完全确定究竟何事。”
郁筝道:“没关系,今天见你们,本来就是要把你们疑惑的事,给你们说明白的。”她稍微想了想,便接着道:“我之前写了一部传奇,名字叫做《蜻蜓记》,本来想让清和班的伶人们在观乐楼上演,他们也觉得这戏不错,都已排了两遍,却说他们原本要在清和班唱的戏早就定好,倘若突然改动,恐怕会引起客人不满。我求他们想想办法,他们告诉我,除非我能得琢冰居士为《蜻蜓记》写的序,他们便在那天上演此戏。”
这番话,与之前清和班的班主所言,并无二致。
方灵轻道:“所以郁辉就去求琢冰居士写序了?”
郁筝道:“我们连琢冰居士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却到哪里去求?我想来想去,吩咐郁辉干脆伪造出一篇序来。”
郁辉道:“我模仿他人字迹的本事还算不错,而且我平时也颇喜欢刻章,便找出来琢冰居士的真迹,反反复复写了好几张纸,终于写得看起来差不多了,又刻了一个琢冰居士惯用的印章,可就在这时我们却突然发现一个破绽。”
危兰道:“什么破绽?”
郁筝道:“琢冰居士平日里写字所用的墨与众不同,名为‘沉香墨’,有一种淡淡香气,弥久不散。”
郁辉道:“那是时间已经颇为紧迫了,筝姐便先去了观乐楼,我跑遍了好几条街,终于买到了这沉香墨。但我不方便在外面写那篇序,便打算回到我所住客栈房间,写完此序之后,赶紧去观乐楼。没想到……”
他的目光望向方灵轻,迟疑道:“云姑娘,我今日能再问一遍吗?你那天到我房间究竟是要做什么,不可能是要偷我财物吧?”
方灵轻笑道:“你放心,待会儿我们会给你解释的。不过你们的故事现在只说到一半呢,我们的好奇心正盛,不说完,我们哪里有心情给你们讲我们的故事。”
郁辉道:“好吧,你解开我的穴道之后,我虽然估摸着清和班的戏应该已经唱完,但心里还是怀揣了一点希望,赶紧写完了那篇序,带着它前往观乐楼。还有件事也不瞒你们,观乐楼的一名伙计也是我们的人,我本来是打算翻墙从后院进入,悄悄找到那名伙计,将那篇序交给他,谁知居然又出了意外——这下你们都明白了吗?”
危兰颔首道:“两位都说得很清楚,我们自然明白,但还有一事须请教,为何你们一定要让清和班在那天上演《蜻蜓记》?”
郁筝道:“你想知道《蜻蜓记》里都写了什么?”
她并不知道,危兰早已经看过了这本传奇的原文,但危兰此时仍点了点头。
郁筝简单地复述了一遍,果然与原文没有区别。
危兰道:“这是真事?”
郁筝道:“是今年发生的真事。”
危兰道:“如此说来,那位沽名钓誉、恩将仇报的‘侠士’,我应该也认识?”
郁筝道:“你肯定认识,但我目前还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危兰道:“哦?”
郁筝慢慢地陷入回忆,道:“数月前,我因为赶路而途径环松山,在山中遇到了一名身受重伤的青年男子。”
方灵轻插话问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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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 ? 神秘的三当家 ◇
◎洪炉烈火(二十九)◎
若是多年前还年少的郁筝, 并不喜欢出远门。
谁让家门之外就是江湖,而江湖又总是风起云涌,纷扰多乱, 因此哪怕是她跟着郁笙一起到江湖闯荡,有时候郁笙也不免因为别的事情——譬如说什么行侠什么仗义——而忽略了她。
偏偏她自幼父母双亡, 由长姊抚养她长大,对于那时的她而言,郁笙就是她的天, 她的一切。
她不能忍受自己和郁笙产生任何距离。
世事不由人做主。她和郁笙第一次长时间的别离在嘉靖二十九年, 鞑靼大军兵犯北京城下,侠道联合盟召集盟中子弟赶赴京城救援。
这是侠道盟的命令。
所有侠道盟成员必须听令行事。
何况, 在郁笙看来, 守护家国百姓,也是侠者的本分, 即使没有侠道盟的命令, 她亦是要前往京城的。只不过郁筝那时候还太小, 十四岁的少女,并未成年,武功尚算不得一流, 郁笙担心她遇到危险,便要她在家等待。
郁筝不甘:“我不怕危险。阿姐,我要陪你一起去。”
郁笙道:“你不怕,我怕。我怕你出事,让阿姐怎么受得住?”
郁筝道:“可是……可是我听说, 我们如玉山庄也好, 还有危门和留家堡、挽澜帮、渺宇观也罢, 都有不少跟我差不多年纪的人, 赶去京城支援了啊。他们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
郁笙沉吟良久道:“我们和他们不一样的。”
为何不一样?我们也是如玉山庄的人啊?那时候的郁筝还不太明白,后来才终于懂了。因此那时候的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可惜软磨硬泡了许久,郁笙还是没有答应她。
她又不敢偷偷地去。
因为她不敢不听姐姐的话。
于是,那便成了让她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一个江湖人,失去了武功,那可能要比失去生命更加痛苦。郁筝不知道郁笙心里到底怎么想,是不是真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云淡风轻,总之郁筝不能接受这样的晴天霹雳。
从此以后,郁筝反而开始渐渐开始独自一人出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的是寻找到能够治疗郁笙内伤的药材或者方法。
虽然她也不敢跑得太远,毕竟姐姐还需要她的照顾,每年也总是要到不同的地方走两趟,但无论是药材还是方法,她仍然始终不曾找到,倒是在那几年认识了不少江湖朋友,也都是侠道盟五大派的兄弟姐妹。
其中郁家人最多,也有几个危门、留家堡、挽澜帮的子弟。
而毫无例外,这些人都与她一样,乃是五大派的旁系子弟。
毕竟大多数时候,身份地位差太多的人,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新结识的朋友们常常在一起聊天,聊武功,聊江湖,也聊自己在江湖上闯荡的故事,郁筝才忽地发现,原来当初在庚戌之变中惨遭不幸的人,不止她和她的姐姐。
郁笙至少还活着。
还有很多朋友,甚至彻底失去了他们的亲人。
罪魁祸首当然是鞑靼,以及大明的昏君奸臣,然而这几年的遭遇,令郁筝更恨的却另有其人。对于治好郁笙的内伤、让郁笙恢复武功这件事,郁筝已经不抱希望,她决心要做成另外一件事,才算对得起郁笙。
所以她每年还是得到处走,到处跑,联络各地朋友,打探各种消息。
今年秋,郁筝听手下人汇报,侠道盟有一场大行动,便是要同时剿灭江湖上的几个邪派□□,五大派的几位青年才俊接了这个任务,分别负责其中一个帮派。她遂派遣了数名手下,赶在那几位青年才俊之前达到这些帮派附近,提前打探它们的底细。
只要有一个人成功,他们就可以将他们提前打探出来的消息,送给负责剿灭那个帮派的青年才俊,与其拉近关系。
只可惜,他们的组织才成立不到两年,还是势单力薄,终究是没有查出什么来,郁辉还遇到了危险。
在环松山,遇到了危险。
而紫电帮与飞狼帮离得很近,分别在环松山的一南一北,共同掌管着这座山。
当时的郁辉假扮过路百姓,然而看起来鬼鬼祟祟,行为可疑,被在山中巡逻的喽啰们发现,欲要擒住他回帮审问——郁辉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紫电帮还是飞狼帮的人,只知自己双拳难敌四手,正思忖该如何逃跑之际,忽见一名青衫男子来到。
那些小喽啰恭敬地招呼道:“三当家。”
三当家点点头,指着郁辉问道:“这人是谁?”
小喽啰道:“他说他是过路百姓,但我们猜他应该是侠道盟的探子,正要抓他回帮。”
“侠道盟?”三当家“哦”了一声,皱着眉头打量了郁辉一会儿,骤然间双手一挥,数枚蜻蜓镖从他手里飞射而出,出其不意,登时射中了周围所有小喽啰的脖子!
看着这些敌人在瞬间毙命倒地,郁辉大惊。
三当家迅速对他说道:“你别害怕,我和你一样,都是侠道盟的弟子。我只是潜伏在这里,一直等着你们呢。”
郁辉闻言并未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要问话,然而那位三当家又道了一句“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再有人来,我得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谈吧”,便立刻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郁辉没有开口的机会。
他只能暂时离开环松山,写了一封密信将此时汇报给了郁筝。
而收到此信,郁筝好奇心发作,自然又一次告别郁笙,前去面见郁辉。
这就是郁筝当初前往环松山的原因。
她却是不能如实告诉危兰与方灵轻的,想了一想,答道:“我听说离环松山不远的黄霞镇有位神医,能医死人活白骨,心想他说不定可以治我姐姐的伤,谁知道原来那只是一个谣言,黄霞镇根本就没有什么神医,终究是我痴心妄想。”
说到最后一句之时,她的神色里的确露出一种忧伤。
危兰静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那么姑娘所遇到的那位身受重伤之人,莫不就是《蜻蜓记》里那位卧底的三当家?”
郁筝叹了口气,再次陷入回忆。
郁辉将信寄出以后,便一直在环松山附近的黄霞镇等待于她,而当她到达黄霞镇之时,南边山脚下的飞狼帮已在前日被危怀安剿灭,北边山脚下的紫电帮则在昨日被留骋剿灭,而危留二人的不少手下却还在山中不停搜寻,她越觉得奇怪,便也与郁辉一同悄悄进入了环松山。
或许是天意巧合,那位受伤的三当家竟被她和郁辉发现。
彼时,那三当家躲在山中的一处洞穴里,靠自己随身携带的丹药暂时保住了性命——仅仅是暂时而已——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已是强弩之末,危在旦夕,但他看到郁辉,仍是万分警戒:
“你……你和外面的人一样,也是来杀我灭口的?”
郁筝不禁狐疑,心道如今危门子弟与留家堡子弟均在山中大肆搜捕,难不成都是来杀你的?
可留骋与危怀安明明有竞争关系,怎可能合作?
她正要询问,忽然见对方口腔涌出一口血来。
救人要紧,郁筝与郁辉即刻上前,为这位三当家止血敷药,又为他输了真气,这位三当家稍稍有了点精神,这才明白郁辉并不是恩将仇报之人,便当即把自己的遭遇告诉给了郁筝与郁辉——因他知晓自己时日无多,来不及将经过细说,于是十分的内容被他简略到了三分。
甚至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提。
凶手的名字同样未提。
郁筝只得先问:“凶手究竟是谁?”
他摇摇头,虚弱地道:“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他暗中来打探消息,也不可能说出自己是谁,但……但你们查得到……”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笑了笑,闭上双眼,停止了呼吸。
郁筝与郁辉都很明白他尚未说出口的遗愿:
——将此事的真相公布于江湖,为他报仇雪恨。
也正是因为这个信念,他才坚持撑到现在,撑到能为他报仇之人来到,他真相说出,自然再也撑不下去。
郁辉感激他的救命之情,含泪道:“他怎么说我们查得到凶手?”
郁筝喟然道:“你之前不是和他见过一面吗?”
郁辉道:“是啊。”
郁筝道:“我猜,他以为你知道他在哪个帮派卧底,那么查出杀他的凶手自然就很容易。所以刚才,他连此帮的名字也一并省略,没有告诉我们。”
郁辉道:“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啊。飞狼帮与紫电帮离得这般近,我如何知道上次那几个喽啰都是哪里的?筝姐,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侠道盟的烈文堂?”
郁筝沉默良久,缓缓伸手为“三当家”阖上了双目,站起身来,在昏暗褊狭的山洞里抬起头,望着洞顶凹凸不平的岩石,神情渐渐变得坚毅,终于下定决心。
“无论凶手是留骋也好,危怀安也罢,他们在侠道盟中的地位都不一般,如果我们能利用这件事和凶手做一个交易……”
郁辉惊讶道:“筝姐,你的意思是……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郁筝冷冷道:“他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的!只是……只是必须得等一等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终究还是因为“云青”意外闯入郁辉的房间而错过。
郁筝却不遗憾。
要知道,论起在侠道盟里的地位,留骋与危怀安两个人加起来,恐怕也比不了一个危兰。
她低下头,双眸的光一闪而过,旋即恢复如常,又回答起了危兰的问题:“是,他就是那位三当家。我们救了他之后,他便将他受伤的原因告诉给了我们,让我们替他报仇。可惜的是,他只晓得杀他的凶手是来暗中打探消息的侠道盟子弟,却也不认识凶手到底是侠道盟里的哪位‘侠客’。”
方灵轻道:“那他总该说清楚他是飞狼帮的三当家还是紫电帮的三当家。”
郁筝道:“这……他是打算说的,但他那时已就剩最后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完,终究是死不瞑目。”
任何谎话,都免不了会有破绽。
那位三当家之所以不说自己在何帮卧底的关键信息,是因为他以为郁辉早就知晓,然而这个原因,郁筝不会告诉给危兰与方灵轻,危方二人便有些纳闷:
——如此关键的信息,他没有道理不在第一时间说出来。
方灵轻道:“那可真是不巧。但你干嘛不把这件事上报给烈文堂,让烈文堂来调查凶手呢?”
郁筝道:“他死在环松山,凶手不是留骋,就是危怀安。危堂主,你也姓危。”
危兰道:“原来姑娘是担心我会包庇凶手?”
郁筝道:“对,所以我们当初决定自己调查。而现在我们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你,是因为你和云姑娘救了郁辉,我们自然把你们当朋友,岂能继续怀疑你?”
危兰微笑道:“多谢两位如今对我的信任。你们之前的调查,可有什么结果?”
郁筝道:“没有。一开始我们本是打算私下里找到紫电帮与飞狼帮的成员询问,谁知他们无一幸存,全都死光了;于是我便又画了那位三当家的画像,请我的朋友们在江湖各地打探。既然他也是江湖侠客,那么想必会有别的江湖人认得他,可奇怪的是,这个人居然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暗中查访,始终查不到他的来历,查不到他的真实身份,没奈何,我们只好想别的法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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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 ? 好感 ◇
◎洪炉烈火(三十)◎
在决定与危兰、方灵轻见面之前, 郁筝已将她所画的“三当家”画像取出,随身携带,此时做完了这番话, 便又把它从怀中拿出来,平放在了桌上。
她当初下了功夫画这幅画像, 力求与真人相似。
危兰与方灵轻低头细看了好一会儿,均摇摇头,对此人的相貌完全没有印象。
方灵轻忽问道:“他死后, 你们检查过他的尸体了吗?”
郁筝明白她此言何意, 道:“他绝对没有易容。他身上衣囊我们也翻找过,除了几枚蜻蜓镖, 别无他物。”
她好像确实如她刚才所言, 把危兰与方灵轻当做了朋友,对她们毫无隐瞒, 根本不须危方二人提出要求, 她已主动将这几枚蜻蜓镖递给了她们。
危兰摩挲着手中的蜻蜓镖, 沉吟道:“那么他的尸体如今……”
郁筝道:“在环松山的一株松树下,我们把他暂时埋到了那里。怎么,你们想去看看?”
危兰微笑不答, 倏地转移了话题,道:“筝姑娘刚才说,你们不曾查到他的身份来历,便只好想了别的法子,就是写了一本《蜻蜓记》?”
郁筝道:“对, 转眼到了冬日, 留骋与危怀安都到了扬州, 我们便也跟着到了扬州。我打听到留骋与危怀安两个人都颇爱听戏, 恰巧,清和班赴扬州演出,我想若是我们能把这个故事在他面前演一遍,他必定做贼心虚,找到清和班的班主询问这出《蜻蜓记》是谁所写,岂不就是自投罗网?”
方灵轻道:“恰巧?确实很巧。那么那个在那个伙计也是恰巧在观乐楼干活了?”
郁筝道:“你说是吴西?他真名叫做郁西,乃是我们的朋友,也是我们让他到观乐楼干活的,方便通过他把那本《蜻蜓记》送给清和班的班主。”
方灵轻笑道:“这好像是个好办法,不过就算那天的时间错过,你们也可以让清和班在别处把这《蜻蜓记》演一遍,渐渐这故事在江湖里流传得广了,他们自会知道,还不是会主动冒出来。”
郁筝摇首道:“我没有琢冰居士那么好的文采,那么大的名气,所以我也没有自信我写的戏能在江湖上广为流传,我必须让他们两个人亲眼看到。好了,两位姑娘,你们的疑问,我们应该都已经解答,云姑娘现在能否告诉我们,你那日前往郁辉的房间为的是什么?”
方灵轻道:“谁说我们的疑问,你们都已解答?我还不知道郁辉那天跟踪江龙是为什么?”
郁辉道:“还不是因为云姑娘。自我晓得原来你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云青女侠之后,我死活也不相信你来我房间是为了偷窃财物,因此我继续住在四海客栈,想要弄清楚你的目的,发现有一位叫做江龙的江湖客似乎对你特别感兴趣,常向众人打听关于你的一切,于是我就换了个房间住在他的隔壁,那天见他出门,我也就跟了上去。”
他说到这儿,犹豫微时,先侧首看了一眼郁筝,随后才笑问:“云姑娘,这个江龙到底是谁啊?他的武功还真是厉害,但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武林中有这号人物而且……你好像不愿意见他?”
旋即,他与郁筝一个密切注视着方灵轻,一个密切注视着危兰,不愿放过她们表情的任何细微变化。
偏偏危兰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平平静静地喝了一口茶。
方灵轻也只是笑了一笑而已,毫不迟疑地道:“江湖里也有不愿出风头的隐士高人,你们不曾听过他的名字很正常。至于他为何打听我……实不相瞒,他爱慕我一个朋友,但我那个朋友平日里很少出门,他找不到她如今在何处,于是便打算通过我来查我的朋友。所以你跟踪他,那实在是跟踪错了。”
这话一半假,还有一半真。
袁绝麟的确爱慕秋眠花,而秋眠花也的确算是方灵轻的半个朋友。
郁筝道:“原来如此。这样看来,我们现在双方都已开诚布公,把所有事情都说明白了。”
方灵轻道:“兰姐姐,你觉得呢?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危兰笑道:“我也暂时没什么要问的。”
冬夜的冷风如箭,带着流逝的时间远去,茶楼里火炉的煤炭已快燃尽,而大堂里为数不多的客人陆陆续续散去,只剩下危兰与方灵轻、郁筝、郁辉四人,互敬了一杯茶。
现而今他们竟仿佛确实成了朋友。
危兰放下茶盏,倏地又道:“筝姑娘,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答应?”
郁筝道:“什么事,危堂主请直言。”
危兰道:“如玉山庄远在蜀冈,我和轻轻若是现在返程,怕是得半夜才能回庄。所以,今晚我们想借住在姑娘家里,就是不知道姑娘方不方便?”
郁筝踌躇了一会儿。
危兰笑道:“筝姑娘请放心,今晚我们的谈话,我不会告诉令姊。”
郁筝道:“好吧。”
离开客栈,长街上尤其寒冷,幸而只走了二十来步,便到了郁筝所住的小院,院里此时唯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光,郁筝敲了敲小屋的门。
屋里响起一个温婉的声音:“是小筝吗?进来吧。”
郁筝这才推开了门。
屋子里只有一盏油灯,灯光颇为昏暗,郁笙在灯下缓缓起了身,露出隐约不清的笑意,道:“你带了朋友?”
郁筝道:“是,阿姐,她们今晚要在我们家借宿。”
郁笙道:“你的这两位朋友,我之前见过。”
危兰与方灵轻当即上前见礼,道:“今晚要打扰姑娘了。”
郁笙回礼道:“我们也算早已认识,两位姑娘愿意来我家做客,我荣幸之至,哪儿来的什么打扰?不过……”她突然好奇地询问道:“两个时辰前我还听人说,两位姑娘在今天白天杀掉了作恶已久的魔教滕六堂的堂主袁绝麟,这事究竟是真是假?倘若是真……两位姑娘怎么这会儿……”
危兰颔首道:“此事确实不假。”
方灵轻笑道:“杀完他之后,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办,所以来了这儿附近,忙到现在,天色已晚,我们才想要在姑娘的府上结束一宿。”
如此大事,虽然目前还未传遍江湖,但显然过些日子,便会轰动整个武林,危兰与方灵轻却回答得轻轻松松,看起来满不在乎。郁笙有些诧异打量了她们一会儿,没再言语,很快就带她们到了隔壁的客房。
“寒舍简陋,只有这一间客房。”郁笙这才又道,“只能委屈两位姑娘挤一挤了。”
危兰忙道没关系。
方灵轻心中却不禁思忖,难怪适才她们离开茶楼,郁辉就与她们告辞,并不借住在这里。随后她与危兰走进屋子,郁笙已点燃了一盏油灯,照着四方灰色墙壁,只见屋中除了桌椅床榻,再无别的任何器物。
上回危方二人来到郁家,只在院子里和郁笙谈了会儿,不曾进屋,自然到此刻才发现,郁家姊妹的住处果然如郁笙所言,甚为“简陋”。
危兰道:“原来你们住这样的地方……”
与如玉山庄的富丽堂皇,有天差地别的距离。
危兰思索少顷,又将视线投在了郁笙的脸上,她的脸色比起普通人更白。
那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危兰道:“其实上次我们来见笙姑娘的时候,我便想说,我略通一点医术,笙姑娘的内伤能让我看看吗?或许……我能想出医治的办法。”
听了她这话,郁家姊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要知危兰在江湖上的名气虽然很是响亮,但人人夸赞的都是她的卓绝武功,从来没有谁说过她是神医,因此郁笙和郁筝都不相信她能如此本事。
然而郁笙仍感谢了她的好意,伸出手来,让危兰给她把脉。
危兰又细细地问了她当初受伤的经过,过了好一阵,方道:“我得想一想,明天再给姑娘答复,可以吗?”
郁笙完全不抱希望,只道:“多谢危姑娘了。”
郁筝也平静地道:“你们先休息吧,我和阿姐不打扰你们了。”
须臾过后,郁家姊妹出了客房,再替危兰与方灵轻把门关上,隔绝了院里的星月光芒,小屋登时更有幽暗。
方灵轻走到油灯旁坐下,沉吟道:“《六合真经》里确实有记载经脉损伤之后如何恢复的法子。”
危兰道:“但我不知道这个法子是否适合郁笙姑娘,刚刚不敢直说。”
是以她要等郁家姊妹离开之后,她与方灵轻才各自从自己的怀里取出真经翻看。
现而今,一共三本《六合真经》,两本在危兰的身上,一本在方灵轻的身上,她们在灯下一页页地看了许久,终于让她们找到那个法子。
只是,危兰若用这个法子给郁笙治伤,那么必然会耗费她的内力,损害她的身体。
方灵轻偏头凝视了危兰半晌,忽问道:““兰姐姐,你在今晚住进她们家中,其实是想接近郁笙,弄清楚她为什么要把如玉山庄的武功教给那几个小孩吧?”
危兰笑道:“你果然知我。”
方灵轻道:“可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这件事,还没有弄明白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就要先替她治伤吗?”
危兰道:“不管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她当年之所以会受伤,之所以会武功尽失,是为了抗击鞑靼大军,为了保护我大明的百姓,此乃大仁大义之举,她应该得到好报的。”
方灵轻道:“你说得有道理。”顿了顿,她依然盯着危兰,蓦地又展颜笑了,“既然是有道理的事情,那我自然陪你一起做,明天我和你一起给郁笙疗伤吧。”
毫无疑问,这也必然会耗费方灵轻的内力,损害方灵轻的身体。
危兰与她目光触碰,微微笑道:“好。”
方灵轻再问道:“郁筝和郁辉今晚说的话,你又怎么看?”
危兰道:“我有三个不解之处。”
方灵轻道:“第一,那位三当家有空和他们说明自己被害的经过,为何不将最关键的信息——他究竟在哪个帮派卧底这件事他们?”
危兰道:“是。”
方灵轻道:“那第二呢?”
危兰道:“第二,郁筝姑娘说,那天危门和留家堡的人都在环松山中大肆搜捕,可是……不管凶手是留骋还是十九叔,另外一方都绝对不可能帮他灭口,那他们在山里又是要搜什么?不过此事,明天我们倒可以再问一问霍姑娘。”
方灵轻道:“第三就让我猜一猜吧。我记得你说过,你之前询问了观乐楼的老板,那老板说吴西在观乐楼干活已经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但那位‘三当家’则死在今年七月。”
危兰道:“是啊,郁筝姑娘并未解释,在此事发生之前,吴西便已在观乐楼当了一名小小的伙计,为的是什么。”
方灵轻道:“但我觉得,你好像……还挺相信她的?”
危兰道:“他们说要为那位三当家报仇之时,眼神很真诚,所以我想……至少这句话,他们不是骗我们的。”
方灵轻道:“你可真容易相信别人。”
明明她能那么敏锐地看穿一切疑点,却仍然始终对着所有陌生的或不熟悉的人保持善意。
危兰淡淡一笑,短暂沉默,随即道:“轻轻,我承认我对郁笙姑娘和郁筝姑娘都有些好感,所以我确实不太愿意怀疑她们。而且,纵然她们对我们有所欺瞒,难道我们就没有骗她们吗?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偶尔说个谎,我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灵轻闻言托着腮,沉思了有顷,竟突然问了一句:“什么好感?”
危兰不由得莞尔,心下欢喜,捏了捏方灵轻的脸,道:“我觉得她们都不是恶人,郁笙姑娘当年为国负伤,而今又为这么多穷苦百姓教书,我很敬佩她,这跟我对你的好感不一样。”
方灵轻偏过头,站起身,却忍不住笑起来,道:“谁问你这个了?我自然知道的。罢了,若照你这么说,那我和你一样也确实有些佩服她。你愿意相信她们就信吧。兰姐姐,我有些累了,我想先休息了。”
这间客房当然只有一张床。
她们只能一人睡半边。
危兰灭了油灯,上床以后便与方灵轻保持了一点距离——虽说之前她现在已经知道,无论她和方灵轻有怎样的肢体接触,方灵轻应该都不会生气,然而如此静谧深沉的夜晚,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昏昏暗暗,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倘若她们还挨得太近,危兰只怕自己根本睡不着。
方灵轻这会儿其实也很清醒。
尽管她阖上了双目,但感受到了自己身旁的那个人,她此刻心中不免思绪纷纷。
——‘相爱’究竟是痛苦多还是欢喜多。
——是不是可以试一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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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 疗伤 ◇
◎洪炉烈火(三十一)◎
次日一早, 危兰与方灵轻再次见到郁笙,便立刻告诉了她,她的内伤有希望治愈, 她的武功也有希望恢复。
郁笙闻言愣了愣,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 看不出她此时是否喜悦。倒是站在她身旁的郁筝在片刻愕然之后,那张向来冷峻的脸骤然绽放出笑容,眼中全是惊喜, 尽管与危兰接触的时间不长, 但郁筝相信对方绝不会是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的人。
她急不可耐地问道:“是什么办法?”
危兰道:“这个法子花费的时间可能有些长,需要我和轻轻每隔三日以内力为笙姑娘疏通体内奇经八脉, 至于究竟总共要多少个三日, 却是说不准,须得看笙姑娘的体质了。”
见她说得这般肯定, 郁笙自然也渐渐有些信了, 虽不似郁筝表现得那般欢喜无限, 心中也是高兴的。
从前,郁笙常常说服自己,人的一生中总是要失去很多东西, 必须学会看淡放下,心头才得解脱。所以,失去的武功,她不强求它恢复,但这不说明她不想它恢复, 是以她现在看向危兰与方灵轻的眼神多了几分感激。
郁筝则立刻道:“不必辛苦两位姑娘。既然用内力便可以, 还请两位姑娘告诉我具体方法, 我可以为我阿姐治伤。”
方灵轻道:“这恐怕不行。”
郁筝道:“为什么?”
方灵轻道:“因为我们必须用一种特殊的内功为令姊疗伤, 而这种内功你并不会。”
纵然是在狂喜之时,郁筝乍闻此言,仍是狐疑了一下。若此说这种内功出自危门,那么方灵轻又怎么会它?而若说这种内功出自方灵轻的师门,那么危兰又怎么会它?
然则在现如今,任何疑问皆是小事,郁笙的身体最为重要。
郁筝当即向着危兰和方灵轻俯身一拜,感谢大恩。
郁笙心底想了许多,这时却摇摇头道:“我听说,你们昨日杀袁绝麟都受了伤,现在又要你们耗费自己的内力,岂不是会让你们的伤情加重?”
危兰笑道:“多谢关心,可是我们江湖人哪会有不受伤的?一点小伤,并无大恙,今天也不会影响我们。”
方灵轻道:“而且,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合力给你一个人打通经脉,这便消耗不了我们多少内力,你用不着忧心。”
她们之所以把这件事说得如此轻松,是为了让郁笙不要有心理负担。而郁笙听罢虽还有些迟疑,但也不再说什么,也对着危兰和方灵轻鞠躬行礼,表示了谢意。
危兰道:“筝姑娘,麻烦你出门帮我们守一会儿,免得有人打扰。”
几乎每日的清晨,明鉴街附近百姓都会来到郁笙的家中,在院子里听她讲学。再过一会儿,便是他们前来郁家的时间,郁筝自然得在门口守着,待众人来了之后,向他们解释。
这间房里放着一个小火炉,炉旁的地面正好铺了一张席子,危方郁三人盘腿坐于席上,危兰与方灵轻各自伸出一只手掌,与郁笙的两只手掌相贴,便运气用功,依照真经中所记载的法门,为郁笙治疗体内旧伤。一开始,她们都没有说话,小屋默然无声,然而过了一会儿,只听屋外似乎响起轻微动静,细细听来便知,果然是郁笙的学生们到了。
在疗伤的过程之中,只要她们的情绪稳定不激动,是完全可以聊天交谈的。
危兰遂问道:“你每天都要教她们读书吗?”
郁笙笑道:“自从我武功尽失,很多事情不能再做了,那总得做点其他的有用的事。”
危兰点点头,继而与方灵轻对视了一眼,神情里透出些许犹豫。
郁笙见状道:“你们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危兰道:“有,但还是待会儿再说吧。”
倘若现在便问出了口,危兰担心影响郁笙的情绪,因此这会儿危兰和方灵轻先问起了郁笙平日里都教那些百姓读了什么书,直到这个话题谈完,今日的疗伤也就宣告结束。
郁笙试着运了一下功,虽依然提不起半分内力,却果然感觉体内经脉通畅了许多,正欣喜之际,突然听到方灵轻问道:
“你平时只教他们读书吗?”
郁笙怔了一怔,笑道:“我粗通文墨,可是别的技艺一概不会,只能教他们读书。
方灵轻笑道:“那不一定。虽然这六年来你武功尽失,与人动手过招是不可能,但你从前学过的内功心法与外功招式都还记在你的心里,你绝对有能力教他们武功。”
郁笙听罢登时脸色微变,沉默了片晌,旋即反而一笑,道:“云姑娘是知道了什么吗?”
危兰道:“昨晚我和轻轻在来明鉴街的路上,曾坐在一株树上说了几句话,所以有几个孩子从树下经过,没有看见我们,便一边赶路,一边练起来他们新学的武功招式。而那几个孩子……我记得他们都是笙姑娘你的学生。”
说到这儿,危兰遂停了停,不再继续说下去,也不提当时她所听到的那群孩子的对话。
因此,郁笙完全可以否认,教那几个孩子武功的师父并不是自己。
她在极短暂的慌张之后,却很是平静,很是坦然地承认道:“对,我不但是他们的先生,也算是他们的师父。他们的武功,是我教的。”
危兰道:“他们所学武功乃是如玉山庄的‘金刀玉剑’,笙姑娘应该知道,将自家门派的武学私传给外人,是重罪吧?”
郁笙笑道:“我当然知道,所以当我决定教他们武功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不过……”她缓缓低下头,静了一会儿,渐渐又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语气里带了点哀求的意思,道:“不过那几个孩子都还小,他们不懂太多的江湖规矩,他们是无辜的。我希望危堂主不要惩罚他们。”
危兰道:“现在究竟如何处置此事,我还不能下决定,更不能向你保证。因为此事的来龙去脉,我并不清楚。我想了解,你第一次教他们武功是在何时,原因又是什么?”
危兰的要求十分合理。
作为烈文堂的堂主,她本来也有权力了解这件事。
郁笙不禁思索了良久,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透过窗户的绿纱去看院里的情景,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几株松柏的影子,而郁筝此时还守在院门口,离这间房太远,她是完全看不清的。
她当然也就不会知道,适才前来准备听她讲学的百姓们早已都被郁筝给打发走了,然而这会儿又有一名新的客人——观乐楼的小伙计吴西,或者说如玉山庄的旁系子弟郁西——恰巧也在今天前来她的住所拜访,正在和郁筝说话。
郁笙看不见郁筝的身影,放下心来,终于回身面对危兰和方灵轻,道:“我告诉你们缘由,但我不希望你们把这件事告诉给小筝。”
方灵轻道:“为什么?”
郁笙道:“总之你们先答应我,可以吗?”
危兰与方灵轻再次彼此对看了一眼,颔首道:“好吧,你先说。”
郁笙叹道:“我和小筝的老家本在徐州,但两年前,小筝说如玉山庄的总舵就在扬州,或许扬州的江湖神医能多一些,便让我与她一起搬家到了扬州,从此我就在住在了扬州,住在了这间小院里,办了一个学堂。这儿附近来跟我读书的百姓基本都知道我是如玉山庄的人,所以有不少孩子对江湖武林特别感兴趣的,就想让我教他们武功。一开始,我自然没有答应,我明白这有违本庄的规矩,也有违江湖规矩。况且……真想要学武,最重要的不是武学天赋,而是人品道德。”
最后一句话,危兰与方灵轻均很是赞同。
方灵轻道:“那几个孩子的人品道德在你看来,是好还是不好呢?”
郁笙道:“那时候我和他们的接触还不多,虽觉得他们品行不错,但还不敢下断言。我告诉他们,若真想学武,不如找个武馆。他们却垂下头告诉我,他们家中贫寒,实在没有银子进武馆,他们的父亲也绝不会答应,就连他们到我这儿学文,也是因为我收的束脩极少,而且我毕竟是如玉山庄的子弟,他们的长辈也不敢有所置喙。”
方灵轻听到末句有些疑惑,道:“难道你若不是如玉山庄的人,他们的长辈就不愿意他们到你这儿学文了吗?
郁笙道:“他们皆非书香门第出身,在他们的长辈看来,男儿不如早早去做工,女儿不如早早去嫁人,都要比学文习武划得来。”
方灵轻蹙眉道:“我明白了。你不会因为同情他们,才教他们武功的吧。”
郁笙摇摇头,道:“我确实怜惜他们,可是那时候,我还不敢有违本庄规矩。直到那天……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那阵子小筝又出了远门,只有我一个人在家,那天傍晚,那几个孩子带着书卷前来找我,向我请教书上的几个典故,我与他们聊到天黑,忽听到院里有些动静,走出屋子一瞧,发现院里站了一名刀客,竟是我的仇家。”
危兰道:“你的仇家?”
郁笙道:“从前我的武功还在之时,常常行走江湖,某次遇到一名贼人作恶,我就剁了他的胳膊,他自然将我当做仇人。”
方灵轻道:“可你都失去武功好几年了,他怎么等了那么久才来找你报仇?”
郁笙道:“我当初砍的是他的右臂,所以他归隐山林练了好几年才将左手刀练好,再入江湖打听我的消息,才知道原来我的武功已经全,遂欲来取我性命。我当时心里着急,他真杀了我也就罢了,如果连累了那几个孩子该如何是好,就想着与他拖延时间,让那几个孩子悄悄溜走,谁知他们知道那名刀客是来杀我之后,便死活要与我待在一起。”
尽管已经猜出来这几个孩子可能会有的反应,但果真听到郁笙肯定了她们的猜测,危兰和方灵轻还是不禁在心里赞了一声:
——小小年纪,竟能有这般勇气,着实非同寻常。
然而随即,危兰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轻声叹了一口气。
郁笙道:“危堂主怎么了。”
危兰淡淡笑道:“笙姑娘刚才说,真想要学武,最重要的不是武学天赋,而是人品道德。所以我想,这几个孩子确是学武的料子。”
比侠道联合盟中许多自命正义的侠客更适合学武。
郁笙道:“我当时只想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他们的命,因此决定赌一把,博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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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 隐瞒 ◇
◎洪炉烈火(三十二)◎
郁笙虽已无内力, 曾经练过的招式不可能忘。
她一面与仇家说着话,拖延了会儿时间,一面悄悄走到屋内, 倏地拿起墙壁上挂着的一把剑,拔剑出鞘, 欲出其不意,与仇家搏斗。可惜毫无力度的招式,尽管灵巧多变, 最多只能勉强地与敌人过上几招而已, 她已被对方的刀势全面压制。
那刀客恨她极深,不急着杀她, 正要也先一刀砍断她的胳膊, 忽觉身后周围有不少人的气息,以及刀剑的冷意。
却原来是一共五个孩子, 到郁筝的房间里取来刀剑,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 共同握着兵刃要刺向刀客后背!
如果他们只是胡乱地一齐冲上来,那刀客压根就不用回头,反手一刀便能将他们打倒在地, 偏偏他们竟有些机灵,各自在不同的方位,将那刀客包围,刀客迫不得已只能立刻收回砍向郁笙胳膊的那一招,回了身, 打算先把这几个孩子解决。
郁笙更加着急担忧, 大声喊道:“你以为这样就算报仇了吗?”
那刀客停下来, 冷笑道:“那要如何才算是报仇?
郁笙道:“我记得数年前, 我打败你之后,你对我发了狠话,你会练好武功,再找我决斗。那时我便觉得,你品行虽不佳,倒还有那么点傲气,可是今日你的傲气去哪里了?明知我已武功全失,趁人之危杀人,也算是成功报仇吗?”
刀客道:“哼,难不成还要我把你的伤治好以后,再与你打这一场吗?你既然受伤失去武功,说明这是天意,别妄想用这个理由,今日就能躲过一劫。”
郁笙虐一迟疑,望向那五个面色焦急的孩子,想起他们适才各踏不同方位袭击敌人的举动,心中登时闪过一个念头:
——他们的确是学武的材料。日推衤君??②???4.4.4
她立即道:“不必你给我治伤,我的伤也治不好了。这几个孩子是我的徒弟,只不过我才刚刚收了他们为徒,还没来得及教他们武功,你便找上了我。徒弟替师父出战,天经地义,你只需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让我教他们几招武功,再让他们和你打,如果他们输了,我束手就擒,怎么样?”
那刀客哈哈大笑,他看得出这几个孩子半点武功不会,现学一个时辰,难道就能成为绝世高手?
他自认为郁笙今日已送他瓮中之鳖,为了让郁笙心服口服,他点点头,答应道:“好,我就等你一个时辰,但你别想耍别的花招!”
那五个孩子当即跑到了郁笙的身边,郁笙带着他们进了屋子,走到一个柜子边,趁那刀客不注意,从某个小抽屉里拿了一个小方盒,旋即先用了大半个时辰教他们如玉山庄的“金刀玉剑”的基本招式,再用了小半个时辰,教他们如玉山庄所研创的一个阵法。
“这样就能胜他吗?”
孩子们都很不自信,他们早就听说,学武绝非一日之功。
郁笙当然比他们更清楚这一点,
——不能。
因此她另有打算。
“招式你们可能记不太清,不必死记,一定要记住我刚才给你们说的阵法,不可踏错一步。”
如此一来,他们至少可以在短时间内保障自己的安全。果然,当那五个孩子走到院中,再次与那刀客打起来之际,竟还真有来有往地过了几招,但郁笙估摸着,再过十招,应该便会有孩子受伤,她顿时下定决定,紧紧握住自己袖子里的小方盒,拇指按下一个机关枢纽,霎时间十数枚细如牛毛从方盒中射出,在漆黑的夜色中不露一点痕迹,射中那刀客的身□□道!
那刀客浑身一僵,步伐一顿,那几个孩子也不知道他怎么了,趁此机会,将刀剑架到他的脖子上,却终究还是不敢下手,仍是郁筝持剑奔了几步,长剑倏地刺进那刀客的脖子!
那刀客徐徐地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郁笙:“你……你居然会偷袭……”
早在数年前,这名刀客就与郁笙结下仇怨,他自然对郁笙有所了解,知晓郁笙乃是侠道盟里的一名侠客,为人甚是光明磊落,不屑于用阴谋手段,才放心大胆答应她的要求,与她的这几个徒弟打了起来,没有防备四周。
死亡的那一刻,他对郁笙的恨又更加深了许多,双目里透出一种怨毒。
而郁笙见他彻底倒下,没了呼吸,才将自己手中的长剑扔掉,心中自责不已。
纵使是一年过去了,再次回忆此事,她自责的心情仍在,叹道:“我没办法,我不杀他,那几个孩子恐怕……”
谁料方灵轻听罢,反而笑了笑,称赞道:“你倒真有急智。”
郁笙愕然道:“云姑娘不觉得我所作所为,不够光明正大?”
危兰笑道:“对待良善之辈,自然须得光明正大。可是恶人的阴谋诡计本就层出不穷,凭什么好人面对他们之时不能使些手段?这对好人可一点也不公平。”
郁笙没想到连危兰这个江湖中公认的“君子”也认为自己无错,愣了一会儿,随即苦笑道:“危堂主说得好像不错……可是很多人却不这样觉得。”
危兰道:“笙姑娘,我有一事不明。你的仇家死后,按侠道盟的规矩,你应该先将此事上报给如玉山庄,再由如玉山庄将此事转报给烈文堂。可是……烈文堂的卷宗里应该并没有记载这件事。”
郁笙道:“我当时本来的确是打算立刻将此事上报给如玉山庄的,转念一想,那么到时候他们一定会详细询问我杀死敌人的经过,我教了那几个孩子武功的事,恐怕就瞒不住了。因此我先把他的尸体埋葬在城郊野山,然而第二天请了一个相熟的朋友带我进入如玉山庄,我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倘若是在万分危急的时刻,本庄弟子能不能把本庄的武功传给了外人。”
方灵轻道:“看来,你得到的答案是,不能了?”
郁笙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将本庄武功私传外人,都是大错。我担心牵连那几个孩子,只能瞒下此事。而这之后,那几个孩子又开始缠着我想要学武。我便暗暗思考了许多,我如今依然勉强算是一个江湖人,但又失去了武功,以后倘若再遇到危险,怕是不会再如此幸运。既然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离开人世,我想趁我还活着的时候,多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如果……如果我真的能够教出几个锄强扶弱、扶危济困的侠义之士,我便心满意足了。”
不是绝世的高手,而是锄强扶弱、扶危济困的侠义之士。
她稍稍一顿,郑重地看向危兰,恳求道:“我一开始教他们武功,是迫不得已;但之后我继续教他们武功,这就是我的私心了,危堂主要惩罚我,我无话可说。可是……可是如玉山庄的规矩,江湖武林的规矩,我从来没有告诉他们,他们不晓得这是大错,你放过他们吧。”
危兰道:“如玉山庄的规矩,你真的从来没有告诉他们?”
郁笙道:“是。”
危兰道:“既如此,他们怎么知道在外人的面前,不能暴露他们学了如玉山庄武功的事实?”
郁笙一怔,没有料到危兰这般敏锐,一颗心不由得七上八下,谁知片刻过后,她竟见危兰倏地莞尔一笑。
“这里毕竟是扬州,到处都是郁家子弟,到处都是侠道盟子弟。”危兰笑罢,也凝重地对她道,“既然昨天我和轻轻发现了他们所学的武功,那么明天别的侠道盟子弟就也有可能发现他们所学的武功。再或者,明年,后年……总之,这件事很难瞒一辈子。你告诉他们,千万要小心一点。”
郁笙呆住。
方灵轻亦笑道:“若真被发现了,你给我和兰姐姐传个信,我们再帮你想办法。”
郁笙不解地问:“为什么?”
危兰毫不迟疑地道:“自然是因为我们觉得你没有错。”
郁笙茫然,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错。
的的确确是她坏了如玉山庄的规矩。
方灵轻突然问道:“这件事的经过就是这样,你已全部讲完了吗?”
郁筝道:“是。”
方灵轻道:“那我倒奇了,你刚才为什么求我们,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郁筝呢?依我看,她那么敬爱你,不可能去告发你吧?”
郁筝笑道:“你说得对,她的确一直都很敬爱我。正因如此……她若知晓我在那天遇到生命危险,定会自责不已,说不定从此再也不敢出远门,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的身边。但这怎么能行?她还很年轻,她的武功很好,她可以在江湖上做出一番大事业,总不能让她为了我,而放弃她要做的大事吧?因此我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曾经有仇家找上我。”
她是怕郁筝为她担忧。
她对郁筝的隐瞒,是在为郁筝着想。
然而方灵轻听罢,不禁皱了皱眉,道:“那就非得瞒着她吗?你难道不能和她好好谈一谈,说明白你的想法,想个两全的法子?”
危兰也在这时微微摇了摇头,忍不住思忖,郁筝也瞒了郁笙很多事。
理由也是为了郁笙好吗?
她叹道:“笙姑娘,恕我直言,她既然那么爱你,你现在瞒着她也就罢了,但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再次遇到危险,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觉得她会有什么反应?就像……就像如果她有一天也出了事,你会有怎样的反应?”
郁笙低下头,低声道:“我有想过,我若真的出了事,她伤心一段日子,那也总好过她现在就放下一切,日日夜夜地陪着我。”
既听她如此说,危兰与方灵轻便不再劝她。
至亲骨血之间的事,外人本就是不方便过多干涉的。
但危兰与方灵轻又在此刻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彼此的眼眸,她们之间相处从来都是坦坦荡荡,始终认为既然完全信任对方,那么有什么话就要与对方说个清楚明白,是以她们实在不能理解、不能赞同郁笙与郁筝的做法。
危兰道:“你放心吧,既然我们答应你就会做到,除非你改变了想法,此事我们不会主动告诉令妹。令妹这会儿应该也等急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推开门窗,三人走了几步,待走到院子的中央,就已看见郁筝这时竟正和一名青年男子站在院门口,低声说着什么话。
危兰道:“是他……”
方灵轻道:“谁啊?”
危兰道:“观乐楼的伙计,吴西。不,应该是郁西。”
而听见她们的脚步声,郁筝转头一瞧,飞快地跑了过来,脸上既有笑意,神情里透着紧张,道:“阿姐,你出来了,你现在……你现在感觉怎样了?”
郁笙笑道:“很好,你放心吧。”
郁筝又一次向危兰和方灵轻道谢。
方灵轻笑道:“谢谢就不必再说了,你姐姐的内伤还得再治好几次才能真正恢复,那你还得对我们说多少声谢谢?我可不喜欢听人说重复的话,耳朵会起茧子的,你只要有事别瞒我们就行了。”
她说着指了指郁西,遂问道:“观乐楼发生什么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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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 报仇报恩 ◇
◎洪炉烈火(三十三)◎
郁筝也很意外, 郁西竟会在今天前来找自己。
彼时,她刚刚打发走阿姐的学生们,正焦急地望着院里那间小屋, 心中惴惴不安,就连身后忽然又来了人, 她都一时没有意识到。
还是那人唤了她一声:“筝姐。”她才倏地变了神色。
若无大事,郁西平时绝不会离开观乐楼。
她便回过身来,严肃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郁西道:“有两件事要和筝姐说。”
郁筝道:“好事还是坏事?”
郁西道:“一件是好事, 还有一件事……实在有些奇怪, 我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好是坏。”
郁筝道:“那就先说后者吧。”
郁西道:“是。昨天我还在观乐楼干活,有两名客人, 一男一女, 找上了我,向我询问《蜻蜓记》是不是我写的。我问他们如何知晓此事, 他们说清和班的蔡班主是他们的朋友, 最近跟他们称赞观乐楼有一位小伙计虽出身贫寒, 但才华横溢,写了一本传奇,写得极好, 他们看了之后也觉得不错,因此想要结识我。”
郁筝道:“一男一女?他们多大年纪,是什么人,你看得出来吗?”
郁西道:“都是二十多岁吧。是什么人,我就不知道了, 他们连他们的名字都没告诉我。不过若让我来猜……我猜他们应该是士林文人。”
郁筝道:“为什么?因为他们是蔡班主的朋友?”
郁西道:“不单单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两人的相貌气质均甚是不俗, 颇有林下之风。虽然说江湖客中也不乏气质脱俗之人, 就比如说笙姐——”其实他还想要举危兰和云青这两个例子,但怕郁筝不高兴,便忍住不提,继续道:“可是再怎么样,既然要在江湖里摸爬滚打,身上总是会染上那么几分红尘气的,我却没有在那一男一女的身上看到半分红尘气,真像是两个隐士。而且,那男的在与我谈话之际,还唱了几句《蜻蜓记》里的词,筝姐,不瞒你,他唱得真是好听,依我看来,绝不比清和班的伶人们差。”
郁筝闻言细想了一会儿,再问道:“然后呢?”
郁西道:“然后他们就问我,是如何想到写这本《蜻蜓记》的,我只好与他们敷衍。我和他们是在雅间里谈话的,过了会儿,忽然听到大堂里人声嘈杂,众人不知在嚷些什么,他们自然也好奇,走出雅间一问,才知居然是如玉山庄传来消息,那魔教作恶多端的滕六堂堂主袁绝麟竟被危兰和云青给杀了,许多人都不敢相信,纷纷出门去打听真假,所以没过多久,观乐楼里就没什么人了,我一回头,才发现那一男一女也不见了。”
尽管郁西认为那一男一女并不像是江湖中人,然而《蜻蜓记》事关重大,他还是有些不安,是以想要来问问郁筝的想法。
郁筝却不置可否,略一思索,道:“说说好事吧。”
郁西这才笑起来,道:“好事就是,我们的计划又可以实施了。”
郁筝道:“哦?”
郁西道:“袁绝麟身亡的消息确实是真的,虽然杀他的人乃是危兰和云青,和如玉山庄没什么关系,但危兰也是侠道盟的人,如玉山庄与有荣焉,准备庆祝庆祝,正好听说清和班还在扬州,便特地派人请清和班今日下晌来庄里唱几出戏,热闹热闹,我估计留骋和危怀安一定会在场。”
郁筝道:“你已经跟清和班的蔡班主说了吗?他们同意?”
郁西道:“还没呢,不过上次他们就说,只要我能请到琢冰居士作序,他们就一定演这出戏,如今琢冰居士的序我们已经给他送去,他应该不会食言吧?我来这儿,就是等筝姐你下命令,我现在便立刻回观乐楼与蔡班主说。”
郁筝道:“你一直在观乐楼,这几天我们也没怎么见面,有些事你还不清楚。”
郁西道:“什么事?”
郁筝道:“在侠道盟,是留骋和危怀安的权力大,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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