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3)
,可惜不修武德,不去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竟不知礼义廉耻,干起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方灵轻却越听,笑容越盛,随即起了身,好整以暇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神情悠然,让他慢慢骂。
这让青年心中一股气更加无从发作。
他道:“你……你怎么都不说话?”
方灵轻道:“我今天先打了你,又囚禁了你,你若是对我无怨,那才不正常。所以,我在等你骂够了,我们再心平气和地谈谈正事啊。”
青年道:“照这么说,你现在也觉得愧疚了?”
方灵轻笑道:“我有什么好愧疚的?或许你要做的事情真的很重要,但我要办的事情也很要紧,我若不当机立断,只会令自己受害。况且,我现在愧疚有用吗?难道可以让你要做的事情立刻成功?”
青年闻言再次愕然,沉默须臾,才叹道:“没有用……现在已经什么用都没有了。”
方灵轻道:“我之前已经问过了你,你要做的事晚个一时半会儿,会不会死人?只要人不死,那么无论什么事,就算失败了,从头来过便是了。”
青年冷冷道:“你说得可真轻松。”
方灵轻道:“是啊,但做起来就不轻松了,所以我才打算帮帮你。”她仍是从从容容地坐在椅上,巧笑嫣然地说着话:“可是,你现在显然视我为仇人,好像还想杀了我?”
青年对她的末句话不置可否,双眼盯了她半晌,突然问道:“你不是盗贼吧?”
方灵轻道:“是与不是,和你要做的事有关系吗?”
青年道:“你走吧,我不想杀你,也杀不了你。今天就算我倒霉,你放心,我不会把四海客栈出现盗贼的事情给宣扬出去的。”
倒不是青年有多么宽容善良,只是他明白这名少女的武功非同小可。
假若对方确实无意与自己作对,他又何必给自己招来一个实力强大的仇家?
方灵轻猜得出他的想法,依然笑道:“那就多谢啦。不过你真的不要我帮忙?”
青年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毫不犹豫地道:“不需要。”
方灵轻笑道:“行。这是你说的,再见啦!”
她起了身,向着青年一挥手,便推门走了出去。
俄而,她的背影在青年的视线里消失。
然而她并没有走得太远。
方灵轻实在很是好奇,青年原本要做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对他如此重要,且就晚了半个多时辰,居然便来不及?既然青年不打算告诉她实话,她却偏偏要暗中观察,待弄明白了来龙去脉,也好决定到底要不要暗中助他。
没一会儿,青年果然也走出了房间,离开了客栈,向南行去。
方灵轻悄悄跟在了他身后。
直到行过两条大街,一条小巷以后,方灵轻终于见青年在一条名为“舒门街”的街口停下了脚步,目光望向前方一座建筑。
高楼之上一个横匾,上书三个大字:
——观乐楼。
方灵轻心中一动。
她晓得那是扬州城中极为有名的一座戏楼,还是因为昨天傍晚,她与危兰以及数名烈文堂成员一起吃了顿晚饭,期间听几个烈文堂成员说起,江南一带最负盛名的戏班“清和班”明日会在观乐楼内演出,不如大家都去瞧瞧。
当时危兰闻言却道,目前本堂还有最后一个案子尚未复查完毕,倘若大家的行动都能快一些,赶在明日上午把它查完,她可以陪着大家一起去听听那清和班的戏。
方灵轻不禁心忖,也不知道兰姐姐这会儿有没有查完那最后一个案子,是否现在已经在这观乐楼之中了?
而此人在此时来到这座戏楼的门口,仅仅是巧合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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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 听戏 ◇
◎洪炉烈火(四)◎
国朝传奇戏曲极为盛行, 不单单是达官显贵,即使许多江湖武林客,闲暇之际也颇爱听几出戏作为娱乐。
清和班的伶人最负盛名, 他们又难得来扬州表演一次,若是错过了, 岂不可惜?
是以,有烈文堂的弟子忍不住在前一天夜里就再次央求堂主,要不明天歇一天, 待大家听完了戏, 再继续复审这件案子不迟。
危兰听罢微笑反问道:“倘若我们是朝廷官员,明日有朝会召开, 我们也可以告假去听戏吗?”
有人哈哈笑道:“我们这位圣上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上过朝了。”
危兰道:“所以列位是打算向圣上身边的哪一位官员学习?难道是严分宜吗?”
这话显然有些严厉, 众人不禁一怔。
危兰却依然柔和地笑了笑,然而目光湛然, 继续道:“当初我们进入烈文堂, 虽有本盟的考察, 但也是我们自愿为江湖上的同道们做一点事。那么那时各位就应该明白,我们怀抱此愿,必然得有所牺牲, 比如说牺牲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
“堂主教育得是,我们这就先去办正事。”
烈文堂的成员在面对他们的堂主之时,除了应有的尊敬,其实是还有些害怕的。
这话说出去,定会让其余江湖人大感惊奇, 毕竟危兰为人那样温和, 乃是武林之之中有名的君子, 只要不在她的面前干杀人放火一类的大恶事, 纵然与她起了争执,她似乎都不会生气,那到底还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许多人不知,危兰平时在烈文堂与下属们说话相处,虽然的确仍然温和,但处理各种事情起则十分严厉。她的命令,下属可以提意见,但最多两次而已,只要她不同意,还有人多言,她的神色态度也会透出几分冷意。
仿佛月光融合千年寒冰凝成的神剑,美则美矣,却有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更别说,她吩咐的任务,假若有人当做儿戏,那便定会按律受到严惩。
因此众人赶紧继续将此案复查。
危兰之所以急于要复查这个案子,也是因为她觉得这个案子有些问题,所以拖延不得。
虽然这不是人命关天的大案,只是武林中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纷争。
可对于当事人而言,那也是一件大事。
待到次日,她终于和众手下将此案重新查完,重新判定了结果,大家这才登时一身轻松。
原本危兰有一个打算,烈文堂内部亦有各种大小职位,她本欲在本堂所有的事务都处理完毕以后,她根据堂内众成员查案的能力,以及他们这些时间的表现,重新安排他们的职务。
不过,既然此时众人都心心念念着去听清和班的戏,她便将这件事暂时放下,陪同大家一起前往了观乐楼。
今日的观乐楼,热闹非凡,台上水袖飞舞,声腔若飞泉鸣玉;而台下既有士林墨客,亦有江湖豪客,也时不时私语说话。
而众多江湖客们——其中甚至包括了天玄门下一任门主的候选人之一留骋——看见危兰来临,自然立刻纷纷招呼了起来。
然而在场与危兰关系最近的一个人,此时却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危兰叫了他一声十九叔,危怀安才笑了笑道:
“阿兰,你也来了?不过可惜你来得晚了,你待会儿只能听他们唱最后一折戏了。”随后他又转头吩咐身旁男子道:“看见大小姐来了,也不知道让座吗?”
危兰摇首道:“我们既然来晚了,坐在后面便是了。”
正巧,此刻台上刚把一折戏唱完。
后面有还有几处空位,众人坐下以后,遂问起了旁边的江湖朋友,先前唱的都是哪几折戏,不知可有琢冰居士写的本子?
今世传奇戏曲既如此盛行,编撰书写传奇话本的作者也有无数,琢冰居士仅是其中比较出名的一位而已,谁也不知他的真实姓名,是男是女,年岁几何,然则但凡是雅好梨园的江湖子弟却常常讨论他。
只因如今世上写江湖故事的传奇话本虽然不少,但大多数破绽百出,令真正的江湖人一看便觉好笑。唯有那琢冰居士偶尔也会写几个涉及江湖的话本,其中各种武林掌故十分详细真实,让人不禁怀疑或许他就是一位真正的江湖侠客。
此时众人谈起他,又有人道:“我便不喜欢那什么琢冰居士写的戏。你们可有发现,在她的江湖话本里,我们侠道盟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哪里算是真正的江湖了?幸好,今天清和班也没唱他写的戏。”
“待会儿清和班还唱什么?”
“好像接下来是出老戏,是什么《包待制陈州粜米》里的一折。”
这出戏确实够老。
乃是蒙元之时,一位不知名的书会才人所著。
在场有一半人从前便已看过此戏,却还有一半人从来都未看过此戏。
只听管弦轻响,遂见一名冲末登台上场,演的乃是昔年大宋陈州亢旱三年,六料不收,黎民苦楚,几至相食,官家令范仲淹到中书省召集公卿商议,要差两员清廉的官,前往陈州开仓粜米。
而这戏中“公卿”,韩琦也好,吕夷简也罢,都是赵宋极为有名的人物,纵然是大明的江湖人也有所耳闻。
可是,其后出现在台上的“刘衙内”,却让许多江湖人感到陌生。
但台下不少人心想,这位刘衙内既是范仲淹请来商议赈灾事宜的,必也是一位好官。哪里料到,随后这位刘衙内就要保举他的孩儿刘得中与女婿杨金吾前往陈州粜米,而这两人甫一上场便唱了一段:
——“俺两个全仗俺父亲的虎威,拿粗挟细,揣歪捏怪,帮闲钻懒,放刁撒泼,那一个不知我的名儿!见了人家的好玩器好古董,不论金银宝贝,但是值钱的,我和俺父亲的性儿一般,就白拿白要,白抢白夺。若不与我呵,就踢就打,就撏毛,一交别番倒,剁上几脚。拣着好东西揣着就跑,随他在那衙门内兴词告状。我若怕他,我就是癞虾蟆养的。今有父亲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
台下有人听到这里,已情不自禁地怒斥道:“这刘衙内到底是个什么人,他的儿子女婿竟这般无耻!仗着父辈威名,就能这样横行霸道了吗?”
危兰转首望去,看见说话的乃是烈文堂的一名成员,名唤祁双的姑娘。
她晓得祁双的心肠向来很热,便笑着解释道:“赵宋一朝并无此人物。只因蒙元朝廷昏庸,世道混乱,当时文人借手中之笔,虚造前朝故事,以古讽今罢了。”
祁双笑道:“原来如此,还是堂主您懂得多。我就说嘛,我以前常听人说,这范仲淹乃是有名的贤良之臣,赈灾这么要紧的事情,他怎么会不加考察,就随随便便派了两个纨绔前往?难道就因为那两人是他同僚的儿子女婿?这也太不公平了。”
危兰闻言心下一动,沉吟须臾道:“蒙元有四等人制,第一等蒙人,第二等色目人,第三等汉人,第四等南人。那第一等的蒙人能享受诸多特权,而汉人与南人活在当时的世上则障碍多多。我想,这恐怕便是这出《陈州粜米》众多以古讽今之处的其中一处。”
祁双道:“这四等人制我也有耳闻,想来那时候的百姓一定是苦不堪言,多亏了本盟当年那五位大英雄,与□□皇帝一同驱除了胡虏,才有如今的清平。”
说起别的,众人还没多大反应,一说起来昔年侠道盟的壮举,众人纷纷插话,赞扬起了那五位大英雄。
危兰默不作声,不再观看台上的戏,而是观察起了她身旁这一众烈文堂成员的表情。
他们似乎都是真心赞同祁双的话。
尽管他们其中有不少人和祁双一样,虽然出身门派亦隶属于侠道联合盟,却并非五大派的子弟。
“看来诸位也觉得人不应该有三六九等之分。”危兰终于忍不住问道。
众人齐声答道:“这是自然。”
危兰又问道:“那诸位也觉得如今的世道真的清平,也真的……公平?”
众人愣了愣道:“如今朝廷的贪官污吏太多了,那确实不怎么清平,不过再怎样也要比暴元好。暴元非我族类,又怎会把我们老百姓当做自己人。”
危兰听罢淡淡一笑,正要继续说话,骤然只听身旁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
于是危兰再次转头,那冷笑声传来的方向,坐着的唯有一名身着玫瑰色衣裳的年轻女郎,目光明亮,下颌微扬,注视着前方戏台之上的伶人表演,面容神态也宛如一枝娇艳的玫瑰花。
危兰温声向她问道:“这位姑娘有异议吗?”
那女郎这才也看向了她,道:“你问我?”
危兰道:“我听见姑娘刚才笑了,因此想问一问姑娘是否有不同意见?”
那女郎道:“我……我笑了吗?你听错了吧?”
祁双此时也悄声对着危兰道:“堂主,我好像也没听见那位姑娘有笑啊?”
那完全是因为玫瑰女郎适才冷笑之声太过轻微,唯有危兰离她较近,且自身内力醇厚,才能够在这嘈杂场合里听清,但危兰见她既然否认,便也不再追问。
台上伶人的戏已快唱到尾声。
他们本来就不会唱完全本,每出戏只唱一折,如今已总共唱完了三折,今日的表演算是结束。
台下的看客们也该陆续散去,危怀安起身动作最快,似乎迫不及待就要离开。
但他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忽见一名在刚才伺候他们的店伙计即刻走了过来,满面堆笑,道:“诸位客官请慢行!清和班的戏虽然已经唱完了,但待会儿还有一场表演,
“哦?是何表演?”
“诸位客官稍等一等就知道了。”
在场的江湖客们大都闲着无事,听了他这话,颇为好奇,也就坐在了原处,一边喝酒吃点心,一边与朋友们闲聊谈天,一边等待。
偏偏危怀安还是要走。
连苍若都有些讶异,问道:“你怎么这么着急?”
危怀安道:“我……我哪有着急?我不过是只喜欢听戏,对别的什么表演可没有兴趣。”
苍若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可是……可是我有兴趣。”
危怀安略一思索,遂笑道:“那你再在这里坐一坐吧,我先回去了。”
言罢,他真的转身往前走去。
此时此刻,危兰已观察了一会儿那名玫瑰女郎,正欲要请教她的姓名,还未及开口,却见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皱,尽管很快恢复如常,仍被危兰捕捉到眼底。
而她皱眉的那一瞬间,便也是危怀安迈步离开的那一瞬间。
这让危兰不禁愕然,下意识侧首看向戏楼大门的方向。
危怀安已出了大门。
危兰的视线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亦是她所认识的,留家堡的子弟,留骋的亲信手下,正悄悄起身,也悄悄走出了人群。
作者有话说:
本章所提及的《包待制陈州粜米》确为元代杂剧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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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 郁筝 ◇1
◎洪炉烈火(五)◎
观乐楼内依然欢声笑语, 热闹喧哗,危兰却觉出一点暗潮浮动。
她心下沉吟,适才出门的那名留家子弟, 名唤为留风,武功寻常, 轻功则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倘若他要跟踪一个人,除非被跟踪者的内功修为极其深厚, 不然十有八九发觉不了他。
而危怀安的内功修为只能算是较为不错。
——他出门的目的, 会是跟踪十九叔吗?
——自己是否也要悄悄去瞧一瞧究竟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危兰还在犹豫间,目光继续观察着旁边那名玫瑰女郎, 忽见那女郎一口饮尽杯中茶水, 又高声向附近的一名店伙计要了杯新茶,且特地吩咐了茶的品种。
瑞草魁。
危兰倏地灵光一闪。
就在刚刚那出《陈州粜米》快唱完之时, 这名女郎亦吩咐伙计给她重新添一杯茶, 只不过那时她要的并非瑞草魁, 乃是虎丘茶,且说话也不似此时这般高声。
危兰素有过目不忘之能,当下又记起, 那时给她上茶的店伙计,与现在伺候在她们身边的店伙计不是同一个人。
却和在方才告诉在场所有看客“待会儿还有一场表演”的那名店伙计是同一个人。
危兰当即侧首,低声对身旁的祁双和向怀吩咐道:“我先离开一会儿,麻烦你们帮我注意一下留骋和那名姑娘的动向。”
同时,她的视线在那玫瑰女郎的身上一掠而过。
祁双与向怀闻言皆大感愕然, 虽说调查江湖众人士的功过乃是烈文堂的职责, 可是堂主的这个吩咐未免也太突然了一些。
然则出于对危兰的敬服, 他们还是立刻点点头, 接下任务。
危兰已经起了身。
有人见状问她要去何处,她只道这里太闷,打算到后园走一走,很快就回来。
观乐楼确实有一座后园,遍植松柏槐柳,春夏季节有鸟雀长鸣,因此倘若在天气温煦的时候,这里也会搭起戏台,伶人们在青冥白云之下表演。不过最近的天气颇为寒凉,后园里自然不会有人。
危兰也没有前往后园。
因她曾在四年前陪同危门的长辈们来拜访如玉山庄的盟友之时,也曾来观乐楼看过一次戏,遂知道此楼的内部结构,很快在二楼的某个房间发现这家戏楼的老板——他正坐于椅上,不言不语,脸色不豫,身旁还立着一个小厮。
危兰伸手碰倒原本摆放在窗台边上的一盆花。
只听“啪啦”一声,白瓷花盆七零八碎。
它是落到窗外走廊的。
因此那老板一怔,立刻吩咐小厮出门查看:“怎么回事,那盆花怎么会无缘无故落到在地?你去瞧瞧。”
小厮依言走出了房间。
危兰趁此时机,从那扇窗户里一跃而进,恍若流星掠空一般,速度快到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掌风将房门关上的同时,她已站在了那老板的身后,先封住了老板的哑穴,低声道:
“李老板勿忧,我绝无害你之意。在下乃侠道盟危门危兰,有些事情想和你说一说,所以还请你不要惊动他人。”
话落,也不等那李老板点头,她就立刻又解开了对方穴道,还说了一声抱歉。
危兰的声音一向非常悦耳,仿佛空谷里的清泉缓缓流过山石,何况她此时又刻意放柔了语调,那李老板听了她的解释,前一瞬间还万分恐惧的心情便平复了下来,扬声让门外的小厮把花盆碎片打扫完了之后就不必再进屋。
然后,他回过头,看清了危兰的模样。
——果然是侠道盟的人物。
这间房的对面还有一扇窗户,低头往外望去,正好可以看见一楼大堂的情景。平时观乐楼演出剧目,李老板就会坐在窗边一边处理各种生意事务,一边观察自家伙计对客人们的招待是否尽心。
而适才,他就看到当这名女子出现在大堂之后,有许多郁家人和她打起了招呼。
她在侠道盟的地位肯定不低。
李老板在扬州城做生意,自然不敢得罪侠道盟的人,小声问道:“危姑娘有什么话吩咐?”
危兰笑道:“我只是想要问一问李老板,待会儿的表演究竟是什么?”
李老板迟疑片刻,道:“呃,这……也不是什么表演,只是说书而已。”
危兰道:“说书?既然只是简单的说书,为何刚刚那位小哥儿说得那般神秘?”
李老板皱起眉头,道:“我知道了,吴西是不是江湖里的什么江洋大盗,或是犯了别的什么事的恶贼,危姑娘你是来查他的?”
危兰道:“吴西?你说的是贵楼的伙计?”
李老板道:“对,就是我们楼的一个伙计,但我和他真不是一伙儿的。最近我们好不容易请到清和班来我们这里唱几出戏,我明白今天的客人都是冲着清和班来的,哪里晓得……吴西他居然自作主张,说待会儿还有一场表演。我们楼子里虽然也养着戏班,但我早已让他们今天休息,这让我到哪里找人去?我刚刚已经怒斥了吴西,他却跟我说,他有个亲戚是说书先生,口才极好,可以请来说一场书,我无奈之下只好让他去请人了。”
李老板的这段话,不出危兰所料。
她再问道:“既然是吴西自作主张,阁下为什么不向客人们解释呢?”
李老板道:“万一……万一有客人以为我们在戏弄他们……”
尤其是今日的客人们,有许多都是江湖豪杰,这李老板只怕他们生起气来,自己的戏楼遭殃。
本来李老板猜测,吴西今日如此胆大妄为,是为了帮一帮他那位说书的亲戚,但他不与自己商量,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实在令人可气。于是老板打算把客人们应付过去之后,便立即将他赶出观乐楼,谁知现在侠道盟的人询问起了此事。
李老板赶紧又道:“危姑娘,您是来抓吴西的吧?我……我等他回来了,马上就和姑娘您说,您……”
危兰笑着摇摇头,打断道:“既然他一会儿就回来,那么别让这么多客人失望,让我们听听他的那位亲戚说的书有多好听。”
那老板道:“啊?”
危兰话锋一转,忽又问道:“他在贵楼干活有多久了?”
那老板道:“差不多快一年了吧。其实……其实他以前都挺老实的。”
危兰道:“今日我和你之间的谈话,你能答应我不告诉给任何人吗?”
李老板道:“能,当然能。”
危兰道:“那就多谢李老板了。”旋即顿了顿,她侧首望向走廊那边的那扇窗,这才接着问道:“刚刚我打碎的那盆花,花和盆总共多少银子?”
李老板愣了愣,不知危兰为何问起此事,道:“我不晓得……那盆花不是我亲自买的。”
危兰道:“既然这样……我平时也颇爱花草,就让我猜一猜它值多少钱吧。”说着她就从佩囊里拿出了一小块银子,递给了那老板。
正巧这时,她突然听见门外走廊里有脚步声响起,当下藏到角落里。
一个人影来到门外,正是那位名唤吴西的店伙计,前来禀告他已将说书先生请来。
李老板没让他进屋,只道:“赶紧招待客人们吧,别让他们等得不耐烦了。”
吴西答应一声之后退去。
危兰走到了对面的窗户边,居高临下,一楼大堂的种种情景尽收眼底。
一名青袍男子,大约三十来岁,摇着把扇子上了戏台,一拍檀板,果然就立刻开口说起书来。而他的口才确实极好,语音该快时快,该慢时慢,腔调拿捏得十分恰当。
偏偏他说的内容,竟是一出才子佳人的故事。
江湖好汉们又怎么可能喜欢听这种故事?众人纷纷叫嚷着没意思没意思,白等了这么久,便陆陆续续起身走了。
留骋还坐在原处。
那名身着玫瑰色衣裳的女郎也还坐在原处。
危兰本是想听一听他说的故事里可有什么稀奇之处,岂料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中竟渐渐想起那日方灵轻对自己所说的一句话:
——“明明你要我了解什么是情爱,我只能观察他们,不然你要我到哪里去了解?”
这话,危兰当时回答不了,思索了几日之后仍是回答不了。
茫茫人世间,成双成对的伴侣虽然不少,可是有谁会自己的生活剖出来给外人看?而杂剧传奇也好,小说话本也罢,但凡写到人与人的爱情,只写他们如何相爱,却不曾写他们定情以后如何相处。
这位说书先生所讲的故事也不例外——因为此故事太过老套,危兰从前就听其他说书先生讲过不止一次。
是以危兰很快回过神来,又思考半晌,也没有思考出后面的内容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她想了一想,发觉自己还是应该与那位姑娘谈一谈话,便又下了楼,不一会儿,走到了原来的座位边坐下。
祁双与向怀等人叫了声堂主。
她温声问道:“怎么走了这么多人?”
祁双道:“因为大家都不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咯,还是我们江湖里快意恩仇的故事有意思。”
危兰闻言笑了笑,遂向一旁的那名女郎问道:“但这位姑娘却没有走,看来这位姑娘是喜欢听的?姑娘觉得,这才子佳人的故事,和江湖武林的故事相比如何?”
那女郎发现她又在询问自己,怔了一怔,才回答道:“算不上喜欢,只是我这会儿无聊,随便听听罢了,至少它比江湖武林的故事有趣得多。”
危兰道:“这是为何?”
那女郎道:“那些话本里的江湖,太假了一些。”
危兰道:“也有比较真的。譬如琢冰居士所写的话本。”
那女郎道:“她写的江湖,从来就没有侠道盟出现,纵然是真正的江湖,也不是我大明朝的江湖。”
危兰道:“原来这位姑娘也如此认为……那么,除了琢冰居士的书以外,我知道有一本传奇叫做《会盟记》的,写的不但是江湖故事,还是侠道盟故事,姑娘可喜欢?”
那女郎道:“会盟记么……我看它的内容也不怎么真。”
危兰之所以问起这几个问题,其实无非是想找一个话题,和她聊起来,这才方便和她拉近关系,弄明白她的身份底细。
可是和她聊到了这里,她的这句话,就令危兰大感意外。
原来六年前庚戌之变,侠道盟协助朝廷官兵,退了鞑靼大军,事后侠道盟又召开一次庆祝大会,众人都觉这一次自己也算是干了为国为民的大事,纵然不敢和昔年开创侠道盟事业的那五位英雄先祖的丰功伟绩相提并论,但也和他们差不太远了,便令盟中几个擅长文墨的才子一起写了篇传奇《会盟记》,记录此事。
侠道盟里所谓的“才子”,真实身份毕竟仍是精通武艺的侠客。
他们一起写的书,一起写的江湖,怎么还会不够真呢?
危兰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那女郎倏然将一双眸子对准危兰,直直地注视了她良久,道:“危堂主,如果你真的很喜欢讨论这传奇话本的故事,你为什么不和你的朋友谈,要和我谈?”
危兰微笑反问道:“原来姑娘都知道我是谁了,但我还不知道姑娘是谁,请教姑娘贵姓尊名?”
那女郎道:“我已经听很多人招呼你了,怎么可能还不知道你是谁?我姓郁,免尊名筝。”
危兰道:“郁?姑娘是……如玉山庄的人?”
郁筝道:“是。”
旁边有听了她们谈话许久的郁家子弟这时疑惑地转过头,奇道:“什么?你是我们如玉山庄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郁筝面对这位“自家人”之时好像态度恭敬了一些,拱手为礼道:“如玉山庄的子弟千千万万,三公子怎么可能都认识?我只是一个无名小辈罢了。”稍微停顿了会儿,又笑道:“就像危门的子弟也有千千万万,危堂主应该也都不认识吧?”
危兰道:“不过我和姑娘现在算是认识了,敢问郁姑娘的名字是真假之真,还是争鸣之——”
话未问完,戛然而止。
只因巧得很,危兰刚刚说到“争鸣”两个字,忽听戏楼后园的方向登时响起一阵金戈刀剑的争鸣。
在场江湖人士不少,听到这样的动静,无一例外立刻起了身,问了句“发生何事”,同时施展轻功,往后园而去。
危兰没有立即动身。
她先观察了一下郁筝的神色,发现对方此时显然也十分疑惑。
然后,她这才与郁筝同时起身,加快速度前往后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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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 后院 ◇1
◎烘炉烈火(六)◎
方灵轻看着青年在观乐楼外站了好半晌, 已等得有些不耐烦,心忖他若再不动作,自己便先进楼瞧一瞧。
他这才终于动了。
却不是直接进楼, 而是绕了个路,行至楼后围墙, 施出轻功,一跃而起,翻墙跳到了园中的一株树上, 然后他便立刻睁大了眼睛, 显然没想到会发现前方的另一株大松树上也蹲着一个人。
那人藏身于木叶之间,目光正注视着园子角落的一对男女, 且运起内功, 正专注地听那对男女的私语。
如此一来,他后方的动静, 也同样入了他的耳。
毕竟青年的轻功本来就算不上非常好。
连危怀安也察觉到了这个动静。
树上的留风, 树下的危怀安, 一齐转过头,两双眼睛不约而同望向了他,他一惊, 根本来不及躲避,只听见了一声怒斥:“哪里来的小贼!”旋即一股掌风已向他袭来!
是危怀安击出的一掌。
其实不但打向了他,也同时打向了留风!
——当危怀安回头的瞬间,自然而然也发现了留风的存在。
青年当即再度纵身一跃,避向一旁。
留风迫不得已, 同样只能先急急避开, 随后就道:“危公子, 是我啊, 你认不得了吗!我是……我是看见此人鬼鬼祟祟,才想来瞧瞧他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此人”当然指的乃是那名他们都不知其名姓的陌生青年。
因为陌生,想来不会是本盟之中的重要人物。
留风放心大胆地拔刀出鞘,也叫了声:“小贼!你是干什么的!”握着长刀就朝青年冲去。
那青年腰系着一把利剑,此时此刻除了持剑迎敌,还能怎么办?
危怀安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显露出一丝忧虑,观察着他们的打斗,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他身边的那名女子神色却比他冷静得多,琉璃般的双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墙之外,方灵轻耳听得围墙里面的声响,犹豫片刻,也站在原地,只继续听,不再行动。
她听见了围墙里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多了。
原来在戏楼大堂听书的所有武林人士已全都赶到后院,众人只见留风正和一名陌生青年打斗,也不管究竟发生了何事,已将那青年当做了恶人,纷纷上前围攻于他。
尽管其中真正的高手自恃身份,并未出手,但那青年的武功本来就不算很高,一时间要面对这十多名江湖人的攻击,还是必输无疑。
假若有几个人脾气比较急,出手稍微重了一些,他十有八九会受到重伤。
危兰到现在还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更不清楚留风与他打斗的缘由,当即飞身而上,却是欲要拉着他离开战团——纵然他真是恶徒,也应在事情真相明了之后,再行处置。
危兰的速度比其余人都要快。
那一道疾驰的身影,真似离弦之箭,眨眼间已到青年身前,同时间拔剑出鞘,可那青年哪里晓得她是来帮助自己的,蓦地一刀就向着她的右臂攻去。
依照青年想法,自己如此出招,对方或会收剑闪避,岂料危兰那一剑根本就没有刺向他,而向着身后一挥。
白茫茫一片剑光,犹若烟花绚烂,挡住了后方众人的兵器袭击。
她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五指并拢,掌似利刃,瞬间朝着青年的手腕劈了过去,在距离青年手腕还有半寸的时候,那青年已觉得有一股凌厉的风仿佛剑锋那般锐利。
他自然不敢硬接这一掌,因此反而是他立刻无奈撤手,
危兰左掌再次一翻,就要抓住青年的臂膀。
然而危兰刚刚出剑的那一瞬间,剑光虽然已挡住了大部分的人,却有一名女子反应奇快,骤然跃起三丈高,好似跃上了云端,旋即在空中一个翻腾,跳到了青年身旁另一边,长剑直直朝着青年刺去!
这一回青年却不闪不躲不反击。
于是乎,郁筝的剑,比危兰的掌快了大约一个弹指的时间,便抵住了青年的咽喉。
她往前进。
青年往后退。
很快,郁筝和青年远离了危兰和其余所有人,只听郁筝叫了一声:“你再动,我就不留情了!”他们才都停了下来。
危兰见郁筝并没有伤害那青年的意思,早就收了手,随后见他们这般举动,不禁思索微时,忽然莞尔一笑。
——这确实是一种保护方法。
果然,众人见那名青年已被郁筝控制,自然不可能再上前围攻,反倒是齐齐看向了危兰,略有不满地道:“危堂主,您刚才那是在做什么?”
危兰回身面向众人,温声道:“有人知道他是谁吗?”
众人面面相觑。
危兰笑道:“看来诸位都和我一样不知道。既然连对方是善是恶都尚未弄清,便能随便对其出手吗?”
“留风兄弟一定晓得他是谁!”众人先看了看留风,再看了看危怀安和他身旁的那名女子,诧异道,“还有怀安兄,你怎么也在这儿?这位姑娘是——”
一句话尚未问完。
危怀安抢先扬声道了一句:“你到底是谁?偷偷摸摸翻墙来到此处,你是魔教派来刺探我们消息的吗!”
这“魔教”两个字一说出口,众人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纷纷朝着那青年怒目而视。
青年登时大声道:“我怎么可能是魔教的人!我姓郁,是如玉山庄的弟子!”
郁筝“呀”了一声,当即收回剑,道:“什么?你也是如玉山庄的弟子?那真对不起,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方才失礼了。”
在场其余人可不像郁筝这般听了什么就信什么,七嘴八舌地嚷起来:“你是郁家人,留风兄弟为何会和你打起来?”
留风咳嗽了两声,道:“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位兄台的身份,只是见他形迹可疑,所以才……不过,这位兄台你如何证明你真的是郁家人?”
侠道盟的侠字令牌,唯有五大派的嫡传子弟才会拥有,普通的旁系子弟确实无法立即拿出类似的凭证来证明自己身份。
但即便是普通的旁系子弟,各个门派总部也会有架阁库存放他们的资料。
青年道:“我叫郁辉,大家可以现在就到如玉山庄的架阁库查一查。”
郁辉这个名字,大家都没有听说过,这要查起来,不知得查多久,然而大家见他说得信誓旦旦,毫不惧怕,终于有七八分信了。
大概这真是个误会?
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已经有人准备打圆场,且还有人再一次把好奇心放在了危怀安和那名女子的身上。
危怀安冷冷一哼,道:“既然是如玉山庄的朋友,为何来听个戏还要翻墙?我听说,留家堡有一名弟子名唤留影,在留家堡多年,深受信任,却在去年被发现他居然乃是魔教派到本盟的卧底。”
言下之意,就算郁辉真是如玉山庄的弟子,也不能完全信任。
众人又迟疑了起来。
郁筝见状突然道:“你是哪年拜入我们如玉山庄的?”
郁辉道:“我出生起就是如玉山庄的人。”
郁筝道:“那又怎么样呢?你身体里流着我们真正郁家人的血,也有可能勾结魔教啊。危公子乃是本盟天玄门里的高手,收集江湖资料的本事必是一绝,你肯定早就已经查出来我们山庄的人是不是魔教卧底了吧?”
最后一句话带了几分锋芒,亦有为郁辉说话的意思。
而且在大多数人看来,她实际上应该是在为如玉山庄说话。
唯有危兰一直在旁观察着他们许久,听到这里,不禁暗赞起了郁筝随机应变的能力。
危怀安沉声道:“我会查的,现在就可以查。”
郁筝终于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危兰则又无声地笑了一笑,正要说一句“还是让我来查”,这里毕竟她的地位最高,只要她发一句言,谁也不能和她抢这个调查权。
谁知她还未及开口,忽听一个甚为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诧异传了来:
——“哇!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啊?”
声音的主人亦是从戏楼大堂那边的门里走来的。
在日光照耀之下,她的容颜更为娇艳动人。
危兰笑道:“轻轻,是你。”
不少在这段时间认识了云青的江湖人士也都招呼道:“云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而适才还有些紧张不安的郁辉在这一刻只顾着紧紧盯住方灵轻,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惊讶。
——明明这名少女的脸和先前那名“盗贼”的脸并不一样,为何她们的衣着打扮却是丝毫无差?
方灵轻笑道:“我听说我兰姐姐在这里听戏,所以就来找她啊。可是你们听戏,都围在这里听吗?”她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而行,对着每一位她所认识的侠道盟子弟都打了招呼。
最后,她好像才看见已怔住的郁辉,道:“咦,郁辉兄,你居然比我早到?”
众人奇道:“怎么,云姑娘你和他认识?”
方灵轻道:“前两天刚认识的。刚刚我在路上碰到他,和他比一比谁的轻功好,谁更先到观乐楼内——”说到这儿,她瘪了瘪嘴,不满地道:“我不信你的轻功比我好,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抄近路了?”
郁辉闻言又是一愣,细细看了她片刻,发现她的脸和先前那名女子其实是有些相似之处的,当下就道:“哎,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想胜过你,便仗着自己对扬州城熟悉,抄近路到了观乐楼后园附近的街上,再翻墙进了这儿,才让大家误会……”
方灵轻道:“误会?什么误会?”
危兰完全没有料到方灵轻会来为郁辉解围,郁筝也没有完全料到云青会来为郁辉解围,都越发糊涂了。
不过,要不要帮助郁筝和郁辉,危兰虽还没考虑好,但既然方灵轻已经参与进了此事,她却绝对要是帮助方灵轻的。
因此她立刻笑道:“原来如此。轻轻,你平时就喜欢和我比轻功,还没有比够吗?你让郁兄刚才差点受了大冤枉。”
方灵轻吐了一下舌头,道:“那定是因为他自己不遵守比试的规则,关我什么事嘛?”又走到危兰身边,笑道:“兰姐姐,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危兰给她解释了一番,期间凑近她的耳朵,悄声道了一句:“我想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灵轻也压低了声音道:“待会儿告诉你,算是一个好消息。”
到现在,众人总算是完全打消了对郁辉的怀疑。
他们又看向了危怀安和他身旁的那名女子。
而危怀安这时也不能够再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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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 秘密 ◇1
◎烘炉烈火(七)◎
先前危怀安道他只爱听戏, 不爱看别的表演,便提前离去,却不回他的住处, 反而来到了戏楼后园,还和一名年轻女子待在一起, 实在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苍若也在人群之中,静静地看着危怀安,神色不动。
而那女子竟在这时转过身, 面向危怀安, 骤然间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
危怀安与周围众人纷纷大惊, 不明所以。
“你这是做什么?”危怀安伸出手, 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她扶起。
那女子道:“危公子救父之恩,无以为报, 我刚刚就想磕头谢谢危公子, 可是突然出了意外……现在既然没什么事了, 还请危公子千万要受我这一拜。”
危怀安一怔,随即松了口气,这才连忙将她扶起, 道:“你这话可就言重了,扶危济困难道不是我侠道中人的本分吗?”
有人奇道:“救父之恩,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解释道:“小女子姓霍,双名子衿,家父霍尔卓也是江湖中人, 因前不久与恶贼交手之时受了重伤, 大夫说他的伤想要彻底痊愈, 须得服用灵药度厄丹。我知晓本盟唯危门、留家堡、渺宇观、挽澜帮、如玉山庄五大门派才有此药, 正好我听说最近许多江湖同道齐聚扬州,我便也立刻赶来了扬州,今日来到观乐楼,就是欲向大家求药。可是……可是此药十分贵重,我与大家又不认识,不敢贸然来问谁能把药送我,刚才忍不住在角落偷偷哭泣。危公子本来正要离开观乐楼,发现我一个人落泪,便带我来到后园,问我发生了何事,得知缘由以后,答应送我一粒度厄丹。”
原来如此。
众人听了女子此言,总算疑虑全消,皆称赞起了危怀安的好心。
不过这度厄丹乃多年以前侠道盟中一位杏林圣手所研究出来的一种灵药,因为原料需要十数种极不易得的名贵药材,配制方法也颇为复杂,因此纵然是五大派每年能够配制出来的度厄丹也不多。
苍若听罢遂道:“怀安,我们家好像并没有度厄丹?”
危怀安道:“我打算寄信回本门,问一问哪位朋友有药,向他借一粒。对了阿兰,你这会儿身上有度厄丹吗?”
危兰摇了摇头。
苍若笑道:“你答应人家姑娘的事,就应该自己办到,怎么能问危师妹讨药呢?”她说着走到了霍子衿的身边,轻声问道:“霍姑娘,令尊的病现在怎么样?”
霍子衿回答了一句:“现在还算稳定。”这才终于抬起了她一直低着的头。
苍若也这才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但见她姿貌端丽,肤色玉曜,琉璃般的眸子还仿佛含着水雾,是会令人怜惜的美。
苍若自然也不例外,心中即刻生出怜意,道:“我父亲倒是有一粒度厄丹,他如今应该在离扬州不远的地方,我寄信告诉他此事,他一定会给我送来的。”
霍子衿仿佛怔了一怔,静静注视了苍若一会儿。
到这时,她才仔细观察起了苍若的相貌,螓首蛾眉,目若明珠,神色和婉,则是极令人可亲的长相。日推衤君??②???4.4.4
霍子衿甚是感激,柔声道了句:“多谢夫人。”
随后,众人陆陆续续散去,后园又恢复了它的寂静。
依然站在原地未走的,只余下危兰、方灵轻、郁辉三个人而已。
危兰正在望着众人的背影。
——郁筝独行,留骋与留风结伴,危怀安与苍若、霍子衿结伴,分别走的都是不同的方向。
而方灵轻又到了郁辉的身旁,低声笑着道了一句:“我刚刚算是帮你一回了,也算是我之前对不住你的补偿。不过……你可别让我发现你来这里要办的事是‘恶事’哦,那我就肯定不能让你的事办成了。”
郁辉道:“云青姑娘的大名,我最近也常听人说起,大家只道你是一名江湖游侠,却没有谁说过原来你还是一名喜欢易容的盗贼。如果大家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说那些人会怎么想呢?”
这显然是他对方灵轻的威胁。
此话一落,郁辉却越发诧异,云青完全可以不来为自己解围,自己也就不可能认出她来。
她怎么会这么好心?
正在疑虑间,他只见云青毫无所谓地一笑,道:“我走我自己的路,他们怎么想,又关我什么事呢?”
郁辉思索微时,不再说话,也离开了后园。
他是直接走出了观乐楼,来到大街之上,看见郁筝的身影,立刻叫了声:“喂!你刚才出手不轻啊,我这会儿胸口还有些疼!”
郁筝回首道:“是我莽撞了,既然我们也算是自家人,我请你喝杯酒赔罪吧!”
于是乎,就在观乐楼对面的酒肆里,他们要了一个雅间,面对面而坐。
郁辉低下头,语气里满是歉意,道了一声:“筝姐。”
看他们双方的相貌,郁辉的年纪应该要比郁筝稍稍大个两三岁,却居然毫不犹豫称呼对方为“姐”,而郁筝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
“究竟怎么回事?”
郁辉便将他在四海客栈遇到云青的遭遇全部说了出来,末了道:“筝姐,都是我的错,我——”
郁筝摆手道:“罢了,天意如此,也怪不得你。而且,今天发生的事也有好处。”
郁辉道:“好处?”
郁筝道:“云青为什么易容到你房间?”
郁辉道:“我穴道解开之后检查了一下房间,发现摆放铜镜的那张桌子似乎有被动过的痕迹,不认真看就看不出来。我想了想,或许她是想借我的房间易容?但她为什么要易容,这我就不知道了。”
郁筝道:“不管她是为了什么易容,我看得出来,刚刚她替你解围的时候,危兰也有在替她圆谎。那你说,危兰知不知道她易容的事,又知不知道她易容的原因?”
郁辉道:“照这么说……危兰可能也有秘密?”
郁筝道:“他们的秘密,我们掌握得越多越好。”
郁辉道:“那留骋和危怀安……”
郁筝道:“我说了,他们的秘密,我们掌握得越多越好。而现在嘛,他们显然还有别的秘密,我们也可以查一查。”
就在郁筝与郁辉谈话之际,危兰和方灵轻还在观乐楼的后园说着悄悄话。
她们各自将自己所经历与发现的事说给了对方听。
危兰沉吟道:“袁绝麟也来了扬州……你刚刚和我说有一个好消息,指的就是此事?”
方灵轻笑道:“当然啦,我们本来就是要杀他的,我不必再千里迢迢去找他了。”
危兰道:“袁绝麟会相信你今天的话吗?”
方灵轻道:“袁绝麟亲身前来扬州,目的在于我。但秋眠花和上官震、钟离白却没什么必要亲自来到这里,更有可能是派遣他们的手下来扬州随机应变做些事情。而如果我的猜测准确,飞廉堂目前在扬州管事的是其他弟子,而非秋阿姨她本人的话,那我有信心找到她们,再利用利用她们咯。”
危兰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方灵轻道:“之后应该会有需要的,到时候我一定和你说。你呢?今天观乐楼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危兰道:“我先前很是疑惑一点,据李老板之言,吴西在观乐楼已经干了快一年了,难道目的就是为了在今天让那位说书先生来说个书?要是李老板不肯答应他怎么办呢?假若他们真为此事筹划了一年,应该有更缜密的计划才对。而我刚刚听你说了郁辉的事,才知道……”
方灵轻笑着接道:“他们更缜密的计划,被我无意之中给破坏了。”
而吴西请来那位“说书先生”,只是在久等郁辉不来之后,迫不得已的选择。
危兰颔首道:“可是他们的第二计划,还是没能成功,也是因为一个意外。”
方灵轻道:“危怀安的意外提前离开?”
危兰道:“是,那位说书先生讲的乃是一个老故事,我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出其中能有什么含义。所以我突然回忆起,郁筝要茶要了两次,第一次是在清和班的戏快要唱完的时候,第二次则是十九叔离开以后。”
方灵轻道:“如果他们针对的就是危怀安,那么危怀安走了以后,他们也确实没有必要再继续他们的计划了,可是那说书先生又不能不来,便随随便便讲了一个老故事?”
危兰点点头,随即秀眉微微蹙了蹙,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又接着道:“现在还有一个疑问……”
方灵轻道:“是危怀安当时为什么要离开。”
危兰道:“轻轻,其实我……我不太相信霍子衿的解释。”
老实讲,危怀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霍子衿又有怎样的关系,方灵轻原本毫不关心。然而谁让危怀安毕竟是危兰的小叔,他若真是私下里作恶,想来危兰心里必定也不好受。
方灵轻遂朝着危兰扬起一个笑容,道:“今天有秘密的人很多,就像我们也有我们的秘密,所以这并不能代表他们是恶人。”
危兰也笑了一笑,道:“但我有我的责任,查清楚这些秘密。”
两人谈完这些事,也就同样走出了后园,烈文堂的众位成员正在大堂等待危兰,此时总算再次见到堂主的面,便立刻迎了上去,低声道:
“您要我们观察留骋和郁筝的东西,但他们这会儿都已各自离开,我们本来想要跟一跟,但又怕万一被他们发现,所以就……”
危兰道:“没关系,你们现在帮我查几个人。”
向怀道:“查谁?”
危兰道:“郁筝,郁辉,霍子衿。”
前两个名字也就罢了,然而听到堂主要查最后一个人的名字,烈文堂众成员不由得互相看了看,心中均犯起了嘀咕:堂主是单纯对霍子衿有所怀疑,还是对霍子衿和危怀安都有所怀疑……
祁双道:“您确定吗?”
危兰微笑道:“他们不一定犯了什么错,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有些奇怪,我欲例行调查一番而已,或许查到最后什么事也没有,你们不要太在意。不过……谁若是真的有违江湖侠义道,做了恶事,那么不管他是什么人,本来就都不能放过。”
烈文堂众成员即刻抱拳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危兰才又对方灵轻道:“我接下来想去找留风,你呢?”
方灵轻道:“我当然是陪你去啊。”
危兰道:“可是造极峰那边?”
方灵轻道:“我和焦运约在了明天见面,还有些时间,不着急的。我先帮你,你再帮我吧。”
作者有话说:
本章霍子衿的容貌描写有特意引用了古文。
但具体出处一注释就得剧透,不过我觉得可能大家也能猜得出来。
感谢在2021-05-24 21:01:38~2021-05-25 21:0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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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 演戏 ◇
◎洪炉烈火(八)◎
留风或许听到了危怀安与霍子衿在后园究的谈话内容。
只是若直接询问他, 他必不可能答实话,正当危兰思索如何是好之际,她发现留骋的手下们竟纷纷换上了普通的粗布衣裳, 打扮成寻常百姓的模样,前往城东的方向, 却不知究竟要干些什么。
危兰想了一想,便找上了正在一个人行动的留风。
“危堂主?”留风看到她很是惊奇,“你怎么来了?”
此时他们正在街上, 偶尔有行人走过他们的身边。
危兰道:“有件事想问一问留兄, 旁边有家茶楼,我们到那儿去谈一谈好吗?”
留风道:“这……但我这会儿没空, 明天我再主动来见危堂主可以吗?”
危兰道:“不可以。”
她用最温和的语调说出最斩钉截铁的回答, 令留风一怔。
危兰继续笑了笑道:“我有一件案子正在调查,按照盟规, 留师兄必须配合我。”
留风无奈, 只能跟着危兰到了茶楼坐下, 随即不禁好奇问道:“是什么案子啊?”
危兰正接过了店伙计端上来的茶壶,让那店伙计不必再伺候,她亲自倒起了茶水, 神色依然很是平和,缓缓地道:“一般而言,为了避免泄密,本堂所查之案,是不能随随便便往外说的。何况……留师兄你还是嫌疑人, 我就更不能向你透露此案情况了。”
留风本来还在不住点头, 突然听到危兰末句话, 一愕, 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道:“危堂主,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留风从来行得端,走得正,怎么可能作恶犯案?”
危兰已经倒好了两杯茶,手背一拂,其中一杯竟倏地移到了留风的面前,杯中茶水纹丝不动,不曾溅出半点,她微笑道::“留师兄请勿着急,我没有说作恶犯案。我只是怀疑,且也不单单是怀疑你一个人。你要让我相信你们,那就得告诉我……你们装扮成普通百姓前往城东是要干什么?”
她的态度似乎永远从容和缓,温言细语,令留风不再好意思发脾气。
然而这种从容里暗藏着些许威严,让留风也不再有胆子发脾气。
留风只得坐了回去,低声道:“城东……危堂主要查的案子是关于魔教的?”
危兰闻言眉峰微挑。
同时,就在留风所坐的位置看不见的一处角落,另坐着一名青衣少女,正是方灵轻,听罢将握在手里的杯盏转了起来,也越发感了兴趣。
危兰笑道:“那倒不是,不过照你之言,你们莫不是还和魔教有牵连?”
留风道:“危堂主说哪儿的话!好,我解释。今天我们在观乐楼听戏的时候,我们注意到危怀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迫不及待就要离开。有件事不瞒危堂主,您也知道最近天玄门的郁门主正在考察留骋和危怀安两人谁能继任下一任的门主,而他给他们的任务,就是调查造极峰近日在扬州是否有会什么行动,看谁打探的机密多,所以留骋见状便怀疑危怀安是不是已经查到了什么消息,便让我跟着危怀安去瞧一瞧。”
危兰道:“你这话,我不怎么信。若真有魔教消息,那可不是小事,十九叔他怎么还有闲心去询问一位陌生姑娘为何哭泣呢?”
留风道:“什么陌生姑娘?我猜那个霍子衿应该是他的手下,只不过因为我和留骋在场,他不方便把魔教的消息说给我们听,那位霍姑娘才编了那么一套谎言。”
危兰道:“你怎么越说,我便越觉得你才是编了一套谎言给我听。我从来就不知道他还有一位姓霍的手下。”
留风更加急了,道:“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魔教飞廉堂堂主秋眠花在城东的兴宜街和建常街那一带的消息,就是那位霍姑娘告诉他的。”
危兰神色一凛,道:“秋眠花?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你都完完全全听清楚了?”
留风道:“那倒不是每一句话都能听清楚,他们毕竟说得有些太小声了,不过十句里面我至少也听清了七八句,秋眠花确在城东不假。之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留骋,他派人查探,发生危怀安的手下们果然悄悄前往了城东,所以我们自然也就行动了。”
危兰听完又沉吟了,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看来,可能确实是我误会了。”
留风犹豫了片刻,忽又道:“危堂主,这刺探魔教在扬州的行动,乃是郁门主交给留骋和危怀安的比试任务,如果有旁的人插手……”
危兰笑道:“你放心,刺探魔教消息这种事,还是天玄门的朋友最拿手,我自然不会插手。但是我在城东我另有案子要查,也请留师兄千万不要说出去,免得消息泄露。”
留风道:“危堂主也请放心,我的口风一直严着呢。对了危堂主,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危兰颔首。
留风不再停留,当下便站了起来,转身离去。
片刻过后,他走出茶楼的大门,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方灵轻便从角落的那张桌子来到了危兰所坐的这张桌子旁,接过危兰给她递过来的新茶,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道:
“我觉得,他至少会你找他问话的事告诉给留骋。”
危兰笑道:“那也没什么,就算留骋知道了,我为了查案而询问留风,我本来也是有理的一方。”
方灵轻也笑了一笑,继而思索着道:“兰姐姐,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危怀安在听戏的时候就已经很有些心不在焉了,可是他一直等到那折戏结束以后,他才找了个借口离开?”
危兰道:“对。”
方灵轻道:“那就更奇怪了,如你所言,造极峰的消息可不是一件小事,假若霍子衿真是替他刺探造极峰行踪的手下,而那时候他就看到霍子衿的信号,他还等什么?非要把戏听完了才能走吗?”
危兰道:“我也不信那位霍姑娘会是十九叔的手下。但留风刚才却应该没有骗我,他听到的大概确是事实。”
方灵轻又托着腮思考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先前还说,秋阿姨没有必要亲自前来扬州,居然是我猜错了吗?难道……”
危兰道:“难道什么?”
方灵轻道:“这次来扬州的挽澜帮弟子不少吧。”
危兰点点头。
他们都是来为危怀安助威的。
尽管苍正峰年事已高,辞了他在侠道盟和挽澜帮的职务,退隐山林,但他在武林中的威望却还是不低,不少挽澜帮弟子仍然十分敬仰于他,他的爱女既然成了危怀安的夫人,自然众多挽澜帮弟子也就将危怀安看成了自家人。
方灵轻道:“秋阿姨向来最讨厌挽澜帮的人,难道她亲自前来,就是为了多杀几个挽澜帮的弟子?”
危兰道:“我也听说过,在本盟五大派中,飞廉堂最为针对的就是挽澜帮。不过我一直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方灵轻道:“你问我,我也不晓得。或许是从前造极峰和侠道盟大战的时候,挽澜帮有什么事惹着了她?哎,不管了,兰姐姐,走吧,我们先去他说的那个地方瞧瞧。”
至少,她们需要先查明白,秋眠花如今是否真的来了这扬州城。
兴宜街和建常街相邻,皆是两条大街道,范围极广。而无论是留骋抑或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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