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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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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危兰一向不去考虑失败的结果,但在这件事上,她却终究不能做到万分的自信,因此她之前就常常忍不住思索,假若方灵轻最后还是拒绝了自己的心意,自己能够忍受和方灵轻的关系变到冰点吧?

    不能。

    哪怕是做朋友,也比做陌生人要好。

    那么如果方灵轻能够接受自己的心意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会只有一种。

    它们可以同时存在,不会产生矛盾。

    是以,危兰郑重地颌首,道:“会,我们永远都会是朋友。”

    方灵轻道:“既然如此,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会做到的,我会去试着了解……然后给你答案。可是你也得答应我,不许再躲我、避开我。我们从前是怎么相处的,今后就还是怎么相处。”

    危兰听到这儿,又怔了须臾,旋即徐步上前,缓缓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再小心翼翼地握住方灵轻的一根手指,轻声道:“这样也可以吗?”

    方灵轻道:“很早以前就可以,现在当然也可以。”

    危兰终于展颜一笑,这下没有顾忌地握住了方灵轻的掌心,道:“轻轻,那我想知道,如果你发现了别的朋友也喜欢你,你会同样不抗拒他们的接触吗?”

    方灵轻愣了愣,便立刻道:“你不要想多了。我们以后还得一起修炼《六合真经》呢,总会互相接触的,我只是看不惯你这样瞻前顾后的。”

    危兰笑道:“好,我明白。”

    方灵轻道:“那我们就明天再聊吧,你不是说你要睡了吗?”

    危兰依然微笑道:“好,那我真的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整个夜晚已过去了一半。

    方灵轻却彻底没有了睡意,她目送危兰的背影逐渐走远,直到走进了隔壁的屋子,在她的视线里消失,她这才又仰起头,看向了夏夜里的繁星明月,索性踏出几步,来到庭院之中。

    深夜里偶尔吹来的一缕缕风摇动着绿树上那层层的绿叶,宛若她心中的思绪,亦是千重万叠,不能宁静。她忍不住思索起了危兰刚才的那个问题:如果她发现了有别的朋友喜欢自己,自己会作何反应呢?

    最大的可能,是渐渐地远离对方?

    想到这儿,方灵轻心中一颤,不禁有些慌张,又立刻坚定地告诉自己:

    ——这只能够说明危兰是对于自己而言最特别、最与众不同的一个朋友,并不能代表自己会喜欢危兰。

    ——自己绝对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

    毕竟“情爱”那种东西那么讨厌,它只会给人带来不快。

    幸好,危兰适才的承诺打消了方灵轻最大的担忧,无论怎么样,她和危兰永远都会是朋友。

    危兰是不可能说谎的。

    所以就在刚刚,方灵轻差一点就要立即对危兰说出拒绝的话,反正她拒绝之后,她们的关系也会仍然如初。

    可惜,偏偏她答应了危兰,她如今还得去了解她早已经十分熟悉的“情爱”。

    那就只有再等一段时间,自己再说拒绝的话了。

    方灵轻转过身,借着月光望向了前方危兰住的那间屋子,门窗幽暗,不见丝毫灯光。

    方灵轻便越发放心。

    ——想必到那时,兰姐姐一开始会不悦不高兴,可过些天也就没事了。就像今晚,困意消失的只有自己,她睡得不是很好吗?

    方灵轻不知道的是,在那间暗沉沉的屋内,危兰站在桌边,看着桌上那盏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铜灯,看了许久许久,同样完全睡不着,然而却始终不曾给铜灯点上零星的火。

    她担心方灵轻看见这间屋子的灯光,心情会受到影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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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0 ? 说书 ◇

    ◎或跃在渊(六十九)◎

    带着暑气的风吹了一夜, 翌日黎明,危兰和方灵轻便各自收拾好情绪,与陆炳告别, 继续出发前往浙江。

    那数名锦衣卫还跟着她们同行,这亦是陆炳的吩咐。

    在人群之中, 她们都没有再提昨晚之事。

    而接下来的一路,她们之间的相处便又自然而然地恢复到了去年末与今年初那个时候的感觉,两人无论是说话聊天, 抑或是共同练武, 偶有肢体触碰,危兰再不会顾忌避讳。

    渐渐的, 当她们抵达宁波, 已是夏天的尾巴。

    听说最近俞大猷与杜铁镜都在宁波。

    四人再次见了面,彼此对坐, 危兰和方灵轻很快将所调查到的真相全部说了出来, 旋即道:“我们也把角田煌押了来, 俞将军倘若有什么想要问他的,待会儿就可以问。”

    俞大猷思索片刻,抱拳道:“好!危姑娘与方姑娘一路辛苦, 先歇息几天吧,这件事便由俞某来处置。”

    方灵轻笑道:“要打仗吗?”

    她很想舒展舒展筋骨。

    俞大猷笑道:“会,但没有那么快。”

    一场战役的准备不会简单,危兰和方灵轻的武功虽高,但在打仗这方面, 比起俞大猷而言, 还是外行, 因此她们自然完全不去插手战场上的事, 只等着对方什么时候有需要她们的地方,她们再帮个小忙。

    就在等待的期间,危兰见到了两个熟人。

    两名侠道盟烈文堂的属下。

    危兰看见他们两人所携带的那一袋文书卷宗,已知他们前来所为何事。

    在侠道联合盟中,烈文堂的职责乃是奖赏刑罚,惩恶扬善,清除武林中的奸邪败类。

    而每一年,江湖中需要烈文堂来处理的事务那么多,堂主一个人是绝对忙不过来的,是以烈文堂众多成员各自皆有分工,一些并不是太复杂严重的事务,都由这些成员来调查处置。

    但即使是小事,事后他们也会将调查处置的过程与结果一一记录在册,交由堂主观看。

    倘若堂主对某桩案子心怀疑虑,遂会重新开启调查。

    如今夏末秋初,大半年已经过去,危兰现在的确是应该是开始慢慢翻看今年的卷宗,给予批复。

    这是一件必须认真的事情。

    她点燃一支意和香,将卷宗摊开放在梨花木长案上,独坐在木案边,旋即先抬起双眼,透过那正在燃烧的袅袅香烟,看向站在一旁的方灵轻,道:

    “轻轻,我一时半会儿忙不完,你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出去逛逛?”

    其实不必危兰说,方灵轻只用看一看桌上那犹如小山丘般的卷宗,也知道恐怕接下来好些天危兰都不会得闲。

    尽管方灵轻很喜欢和危兰待在一起,但她那是喜欢和危兰聊天谈话,喜欢和危兰到处游玩,假如危兰有要事须办,她傻傻地等着旁边,彼此都不出声说话,那还有什么意思?于是她正要点头,准备出门去玩,忽然间想起她先前答应过危兰的赌注。

    她而今需要了解什么是“情爱”。

    然而她们这一路,从夏又到秋,方灵轻想了许久,还是不知道究竟该到哪里去了解,怎么去了解。

    不过她记得,她幼时生活在屏翳堂,有时候父亲处理公务,母亲虽然不懂,但会坐在静静坐在一旁陪着父亲。

    她心念一动,当下决定也留在这里,陪一陪危兰,遂道:“兰姐姐,你忙你的吧,我这会儿懒得出门,只想休息一会儿。”

    休息是假。

    方灵轻倒想要试一试,就这样什么事都不做,陪伴着对方,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起初,她凝视着危兰专注的面容神情,又观察到危兰每翻开卷宗新的一页,眉目都会有些细微的变化——这确实让她觉得很有些趣味,甚至很有些愉悦。

    然则时间逐渐变长,在不知不觉中她倏地忆起了从前自己处理屏翳堂事务之时的情景,一封封文书大部分也是得经过她的手,由她来批复。

    她的确很不喜欢过去在屏翳堂生活的那些日子,但此刻回想起那时候,那么多的事务,桩桩件件,千丝万缕,复杂错综地纠缠在一起,最后却在她的手里逐渐理清的那种感觉,还是会让她感觉到喜悦。

    不亚于她终于学会了一门上乘武功的喜悦。

    可这段时间让她感到开心的事还有很多,从前那种感觉她自然也没有再怀念,直到这会儿,曾经的回忆骤然涌上心头,这令她再看着危兰处理公务的模样,她竟登时觉得烦躁了起来。

    她发现,若是只陪一小会儿还好,可这样静静陪伴的时间一旦长了,她还是会很不高兴。

    哪怕她陪伴的对象是危兰。

    危兰批完几个案子,会偶尔抬头看一看方灵轻,忽觉方灵轻的神色似乎有异,奇道:“轻轻,你怎么突然皱眉了?”

    方灵轻起身笑道:“没什么,我只是休息够了,又想要出门走走。”

    她没有解释她心里的想法。

    既然这会儿危兰在忙正事,她也不欲打扰危兰。

    反正这件事可以在以后作为一个佐证。

    “情爱”果然是很没有意思的。

    随即,方灵轻走出屋子,上了大街,今日天高气爽,她在温和的阳光之中逛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忽听路边有人呼唤了一声“云姑娘”,她循声望去,只见左前方一家酒肆的二楼,临窗坐着三个人影。

    正是杜铁镜与杨栋、杨梁三人。

    方灵轻便也进了这家酒肆,旋即三楼,走到他们面前,道:“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杨梁道:“我们兄弟两人难得见一次面,所以我告了两天假,准备这两天和我大哥好好聚聚,没想到先在这里碰到了杜大侠,又遇上了云姑娘你。”

    杜铁镜道:“我是来这儿听书的。前不久听江湖朋友们谈起,这家酒肆的说书乃是一绝。”

    方灵轻笑道:“是吗?那不介意我也坐在这里听听书?我正愁没有好玩的呢。”

    杨栋道:“云姑娘请坐,正好今日我请你喝酒,我早就想谢过你之前对我的教导。”

    方灵轻疑惑道:“教导?我什么时候教导你了?”

    杨栋道:“之前我对庙堂江湖迷茫了许久,若非云姑娘为我指点迷津,恐怕我现在都还在糊涂。”

    杜铁镜好奇道:“那是何事?”

    杨栋想了一想,遂将自己先前之所以产生迷茫的缘故,以及方灵轻开导他的话,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与此同时,前方大堂正中央,一名身着青衫的说书先生手执折扇,也口若悬河地讲起了书。今日他讲的乃是与台州官军抗击倭寇有关的故事,自然勾起浙江百姓的兴趣。

    这浙江沿海一带,倭寇对于台州的侵犯最是严重,直到台州新上任一位知府谭纶,虽是文人进士出身,却晓畅兵机,堪称文武全才,数次领兵大败倭寇。

    说书先生讲起谭纶作战的经历,讲得是滔滔不绝。

    连杜铁镜也不由得被吸引住,一心二用,一边听他的故事,又一边听杨栋的讲述。

    最后,那说书先生话锋一转,道浙江境内不但这位谭知府才略惊人,还有一位去年刚从山东调来的宁绍台参军戚继光,亦是良将奇才。最近,在谭知府的支持之下,戚参军正在台州训练精兵,想来离灭尽倭寇之日不远。

    方灵轻听到这儿,小声嘀咕道:“他这是在说书呢,还是在帮着官府征兵呢。”

    杨梁笑道:“若今日这位先生这么一说,真能多些有志之士与我们并肩作战,那倒是好事。”

    果不其然,旁边几张桌子的客人全都听得热血沸腾——江湖人自不必说,甚至还有读书人耳闻谭纶“刃血渍腕”的事迹,亦有投笔从戎之心。

    恰好杨栋和杜铁镜的话也在这时谈完,杨栋笑道:“但愿他们今后都不会像我一样,为自己的选择迷茫。”

    杜铁镜道:“人生于世,要度过那么多年,经历那么多的事,怎么可能永远不迷茫?其实曾经我也觉得,无论我在江湖做多少惩奸除恶的小事,都比不上我师兄在战场上的功劳。幸而我师兄同样开导了我,一个人不管身处何方何地,不管是何种身份,只要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己心,便已足够,所以我想通过后,便不再后悔。”

    他说着顿了顿,忽然看向方灵轻,笑道:“云小友,恭喜你也终于想通了这一点。”

    杜铁镜是为数不多知晓方灵轻真实身份的人。

    因此当他在杨栋的口中知道了原来方灵轻竟还有那样不凡的见解之后,他确实很为方灵轻感到欢喜。

    谁知他转过头,刚刚把这句恭喜说完,却蓦地察觉到方灵轻的眼神闪烁,似乎心思并不在此,他忍不住问道:“云小友这会儿在想什么?”

    方灵轻托着下巴,幽幽道:“我能想通,也要多谢你和俞将军对我的教诲。可惜,最近又有另外一件事在困扰我。”

    杜铁镜道:“哦?还有什么事?”

    方灵轻道:“这件事肯定不能告诉你。”

    杜铁镜闻言沉吟片刻,正要继续说话。

    而前方大堂中央那名说书先生一直在与附近客人们闲聊,众人七嘴八舌,不但称赞着适才说书先生提到的谭知府和戚参军,此时又夸起了另一位名将浙俞大猷将军,只道自从俞将军升任浙江总兵以来,这几个月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方灵轻遂突然笑道:“不提我的事了。你师兄可真得民心,什么时候让我和兰姐姐再跟着你师兄上一次战场?”

    杜铁镜笑道:“我听师兄说,再过些日子,的确应该会有一场战要打。”

    作者有话说:

    本章关于谭纶和戚继光的描写基本属实。

    因为这一卷的背景是嘉靖三十五年,而俞谭戚的首次联合作战就是在这一年,他们成为共同的好友也是在这一年,在我个人心中这是嘉靖三十五年最重要的历史事件了,毕竟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就代表明朝波澜壮阔的抗倭史——所以在这卷的收尾部分我还是想要稍微提一提,稍微写一写。

    对的,下章就是本卷最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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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1 ? 苍龙 ◇

    ◎或跃在渊(七十)◎

    在大明官兵的命令之下, 角田煌不得不暗中与他的手下们取得联系,因此,很快官府知道了有一大拨倭寇将要进犯龙山所的消息。

    龙山所, 北临大海,东对烈港与伏龙山, 地势极其险要,且是通往杭州的要道,绝不可有失, 浙江巡抚阮鹗遂亲率俞大猷等将领与之交战。

    而因这拨倭寇里就隐藏着许多真正的东瀛人——角田煌的那些手下——他们不但会六合真经里的武功, 甚至还有可能会六合真经里的八卦阵法,是以俞大猷便令危兰和方灵轻等人率了一个小队, 随军作战。

    那些兵卒对危兰和方灵轻不怎么熟悉。

    但他们并不因为危兰和方灵轻是年轻女子而有任何怀疑与轻视, 个个面色沉毅,在夜色中整齐行动, 不随便多言。

    因为这是俞大猷的命令。

    他们对俞大猷十分信服尊敬, 因此俞大猷的一切命令, 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听从。

    方灵轻见状不禁感叹,从前她那么多的手下,似乎对自己也是言听计从, 然而他们对自己的害怕有六七分,真正的敬仰却大概是一分也没有。

    危兰道:“他们的确怕你,但除了怕你的身份,更是因为明白你的武功谋略非常人可比。”

    方灵轻道:“可他们会听我的话,却完全是因为我的身份。”

    危兰道:“照这样说, 其实我和你一样, 倘若我并非烈文堂堂主, 又有谁会听我的话?”

    方灵轻道:“那可不一样。你的手下我见过几个, 我可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实意地仰慕你。”

    危兰道:“但假若他们知道了我的志向,你觉得他们还会对我尊敬吗?”

    然而俞大猷与他的兵们,却是上上下下一条心。

    这一点其实令危兰和方灵轻颇为羡慕。

    危兰思索自己既然已决定要改变侠道盟,不能只在心里想想,口中说说。这段时间她在外耽搁太久,过些日子是应该多参与处置一些侠道盟内部的事务。

    于是她在此时与方灵轻商量,等这一场仗打完,她们不如先前往扬州找寻另一卷真经的下落,只不过到时候她在侠道盟中要办的事情就多了起来,因此关于《六合真经》可能就需要方灵轻更多费心。

    方灵轻道:“扬州?对了,你们侠道盟明年要选天玄门的下一任门主,几个候选人会在扬州比试,到时候会有不少侠道盟子弟去看一看吧?”

    原来侠道盟中二门三堂,每一次重新选择负责人,都会进行严谨的比试,而比试的地点,通常会选择五大派的总舵附近。

    前年郁无言死得突然,乃是特殊情况,而烈文堂的上一任堂主临时决定让危兰与留经略以查破此案的方式来竞选堂主之位,自然亦是特殊情况。

    危兰道:“天玄门明年是上任新门主,但此事目前只有本盟子弟知晓,还不曾昭告全江湖。轻轻,你是如何知道的?”

    方灵轻道:“去年我还在屏翳堂的时候就知道啦。不过,如今我彻底离开屏翳堂,以后你们侠道盟再有何举动,除非你告诉我,不然我就很难打听得到了。”

    危兰沉吟微时,淡淡一笑道:“我竟然忘了,侠道盟但凡有什么大事,造极峰总是很关注的。”

    她言罢,眼神里倏然透出几分担忧,又看向危兰道:“所以到时候,也会有造极峰的人前来扬州吧?”

    造极峰打听侠道盟的行动,自然不可能是仅仅把这些消息作为他们的闲时谈资。

    这些年来,正邪双方之间,大的战斗不再发生,小的摩擦本就始终不断。

    倘若那时造极峰派遣手下前往扬州,欲暗地里破坏天玄门门主的竞选,危兰倒不怕别的,只是不禁担忧,造极峰里认识方灵轻的人太多,除了方索寥之外,上官震与钟离白也好,秋眠花与袁绝麟也罢,他们可不会那么好心替方灵轻遮掩身份。

    方灵轻道:“放心吧,兰姐姐,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我自有主意。其实……”她稍稍一顿,继而扬眉一笑道:“我倒巴不得袁绝麟也来一趟,免得今后我还得万里奔波,再去找他。”

    危兰在去年是与袁绝麟斗过一场的,她不由得在脑海里回忆起那时袁绝麟的出招,很神奇的是曾经她觉得某些十分难以对付的招式,如今稍一思索,好像就能很快想出破解之法。

    方灵轻见她这时沉默不语,道:“你想什么?”

    危兰笑道:“我在想,我们如今的武功究竟进步了多少。”

    尽管她们两人在这段时间打的架不少,一直都有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的武功有在迅速进步,但毕竟当局者迷。

    况且也没有一个老对手再和她们比一场,让她们做一个参考。

    包括前不久的角田煌,以及今晚的倭寇,都是新的对手。

    那百来名倭寇是从南面的凤浦湖乘船而来的,黑压压一片,又借着夜色掩映,很快登了岸,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幸而危兰和方灵轻早就知晓的了他们的行动路线,暗中埋伏于湖岸边林中,见到不远处的队伍格外整齐。

    倭寇们穿的都是黑甲。

    在黑夜里才不容易被发现。

    亏得危兰和方灵轻夜视能力不错,观察半晌,才看出来他们的队伍模样。

    ——九星联月阵。

    果然是六合真经里的阵法。

    她们当下商议几句,再传令与身后士卒,旋即率先飞向前方队伍!

    她们需要先为后面的将士们破开此阵的缺口。

    而在场双方上百人中,唯有危兰和方灵轻两人并未身着黑甲,仍是平常的衣裳打扮,因此刚刚掠出丛林,在月光之下飞舞的衣袖极为引人注目。

    然而倭寇们根本来不及有所动作。

    危兰向南,方灵轻往北。

    长剑如星光出鞘,双掌似流云出袖,鲜血当即飞溅向四面八方。

    短短几个眨眼的时间,这“九星联月阵”最重要的两个位置,已各自有三人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只听得惊雷响起,却原来是无数将士的脚步声,他们握着手中武器,大吼着冲向敌人的队伍,刀剑交击,金铁交鸣,一时间树林里的鸟兽四散而去。

    倭寇们终于反应过来,本想迅速补上阵型的缺口,再接着与明军大战一场,可是危兰和方灵轻哪里肯让他们有这个机会?两人在半空中姿态甚为优美,仿佛鸾凤高飞,出招之时却是绝不留情,几乎招招见血。

    原本堪称绝世的阵法,压根就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已经被打破七零八落,众倭寇们只能各自作战,施展出六合真经里的功夫。

    然而此时,危兰和方灵轻的剑光掌影早已连成一片,恍如银河,将他们全部压制。

    瑟瑟风中,夜色越渐深沉,当躺在地上流血的倭寇也越来越多,余下的倭寇胆怯不已,不敢再妄送性命,只能选择缴械投降。危兰和方灵轻望了望天穹月光,当即带着将士们去支援俞大猷那一边的战斗。

    其实俞大猷那一边也打得极为顺利,旌旗猎猎,在风中招展,旗下无数大明将士气势磅礴,越战越勇。

    危兰与方灵轻见状,便没急着进入前方的战团,停下了脚步。

    只因前方战场的情景让她们不禁再一次惊叹。

    她们再一次见识到了俞大猷的武功。

    那一条黄铜锻造的长棍,仿佛吸收了天地日月之精华,金光闪闪,一招一式,端的是神妙莫测,变化无方。

    危兰与方灵轻又生起了她们第一次亲眼看见俞大猷棍法之时的那种感觉。

    扫荡千军的铜棍。

    便犹如一条有着生命的巨龙。

    只不过现如今危兰和方灵轻的武功修为比之前高得多了,见识自然也比之前高了不少,很快看出这条铜棍之所以能有这般鲜活的的生命,皆是因为它与它的主人融为了一体。

    是俞大猷的意志进入了这条铜棍。

    所以,真正犹如飞龙在天的,也应是铜棍的主人。

    方灵轻心中一动,倏地想起数月以前她与俞大猷那番关于黄鹤与黄牛的谈话。

    俞大猷的确不是黄鹤。

    却也不是黄牛。

    他是苍龙。

    无论跃于苍穹,抑或停留于深渊,皆自在无咎的苍龙。

    无数的将士在苍龙的指挥之下,几乎是所向披靡,倭寇们再也抵抗不住,唯有逃命的份儿。危方二人这才迅速上前与俞家军一同追赶逃兵,俞大猷一见她们神采奕奕的模样,便知她们那边的战斗定然已经得以解决,笑道:

    “危姑娘,云姑娘,你们获胜的时间比我想象得快。”

    他一边说话,一边瞧了瞧她们的身法动作,不禁赞叹道:“你们武艺的进步更比我想象得快。”

    危兰微笑道:“比起俞将军的武艺,我们还差得太远。”

    危兰与方灵轻如今都已把俞大猷的武功,作为了她们心中一个标杆目标。

    欲成就大事,的确非得有这样的能力不可。

    方灵轻道:“你领兵的本事,我们就更比不上了。不,恐怕大明朝根本就没人比得上。”

    俞大猷听罢淡淡一笑,笑容却带着少许的苦涩之意,道:“多谢云姑娘称赞,但这……可并不是一件好事。”

    随后,他不再说话,继续率军追赶起了逃兵。

    今日的龙山所之战,由浙江巡抚阮鹗亲自督战,除俞大猷以外,还有其他数名将军也都各自率领着自己的军队对敌,皆三战三捷,旋即乘胜追击,追至缙云,明军又胜;追至桐岭,明军再胜。

    这让大明众多官兵实在是得意不已,越追越快。

    俞大猷的军队并不是在最前方领头的。

    因此当他到达桐岭,他忽然下令身后众将士停步,拿起一幅地图,观看片刻,皱眉道:“不好,前方不远乃是雁门岭,那里地形复杂,倘若倭寇在那里设下埋伏……我们快些追上去。”

    言罢,他一马当先,带领众多将士迅速往前。

    苍穹的明月逐渐落下,一轮红日相当缓慢地升起,再徐徐地突破云层。

    黎明的第一缕天光来临。

    此时俞大猷的军队距离雁门岭已经不远,只可惜终究晚了一步,只见前方许多明军惊慌失措,手中的武器都已丢失,往四周逃去。

    俞大猷叹了一口气。

    危兰与方灵轻对视一眼,秀眉微蹙,也明白了俞大猷之前那一句“可这并不是一件好事”的意思。

    但他们还得继续往前。

    不过片刻,雁门岭已到,却见无比混乱的战场之中,唯有两部官兵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在主将的号令之下适时出击,依然不落下风。

    俞大猷欣然道:“那是哪两位将军的队伍?”

    有知情人立刻答道:“好像是台州知府谭纶和宁绍台参军戚继光的队伍。”

    俞大猷点点头,即刻下令,他身后的官军也在号角声之中猛地冲了上去。

    雁门岭杀声震天,兵火燃遍白日。

    这场战役,自然最终还是大明军队获胜,只是却不能够说大获全胜,仍是有部分倭寇从乐清逃亡海上,全是因为某几部官军拖了后腿的关系,但俞大猷在遗憾之中却感到了更多的欢喜,战斗结束之后,回师途中,便与刚刚和他一起作战的那两名同僚并骑同行,攀谈了起来。

    危兰和方灵轻则骑着马,徐徐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杜铁镜纵马到了她们两人的身边,低声道:“你们看起来不太高兴?”

    方灵轻道:“我们第一次上这样的战场,估摸着也是最后一次,本以为还能把所有倭寇剿灭,没想到……”

    杜铁镜笑道:“我师兄以前跟我说过,剿灭倭寇是他要为之努力一生的事,而不是短短几年或者十几年时间就能解决的。”

    为之努力一生的事……

    危兰闻言又将这句话在心底默念了一遍,随而点点头道:“是,任何大事业,本来就没有那么容易。”

    杜铁镜继续道:“所以他常怀深忧,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高兴。”

    的确如此,危兰与方灵轻都放眼看去,只见俞大猷的红马行在另外两名年轻将领的坐骑中间,他脸上的颜色颇为和悦。

    方灵轻道:“上回那说书先生说得确实不错,这位谭知府和戚参军果真是才干出众。”

    杜铁镜与俞大猷师兄弟多年,深知师兄一生心血都放在抗击倭寇的事业上,却常常苦无同志相资,而今日,他似乎真的遇到了两位志同道合的伙伴。

    他的事业,或许终有一日能够成功?

    这自然令杜铁镜为他感到无比喜悦。

    俞大猷也在这时感受到他们的目光,突然勒马停下,对着谭纶和戚继光好像说了些什么,随后独自来到危兰和方灵轻的面前,道:“两位姑娘,听说这场战打完了,你们也要准备走了?”

    危兰颌首道:“是,我和轻轻接下来打算前往扬州。”

    俞大猷道:“寻找《六合真经》的下落?”

    危兰与方灵轻都点了点头,旋即又都摇了摇头,不约而同地道:“还有别的事。所以……我们不能再助俞将军继续抗倭了。”

    俞大猷听出她们语气里的微微歉意,哈哈笑道:“天下之大,不单单是这东南沿海一带有汹涌波浪未平,其余各地亦有无数坎坷的多歧路,都是需要有人去亲自走一遍,把它们变成通途大道的。”

    他说到这里,倏地一抱拳,道:“我不留两位姑娘了,只祝你们一路顺风。”

    危兰与方灵轻亦立刻拱手还礼。

    方灵轻笑道:“一路顺风大概不可能,但您的话我们会记得,前面的路无论是苍穹还是深渊……”

    危兰郑重道:“我们希望能像您一样,把它们变成通途大道。”

    ……

    嘉靖三十五年,九月,龙山所之战,浙江总兵俞大猷、台州知府谭纶、宁绍台参军戚继光,初次并肩作战,亦从此定交。

    相约共安天下社稷,济苍生事业。

    然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在这一众铁甲官兵之中,有两名身着轻衫的江湖少女也参与了这场战役,退下战场以后,又联袂走上另一条坎坷路。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卷《或跃在渊》完。

    本章有词句化用了俞大猷《祭谭二华》:“昔者倭乱初殷,公慨然以戡平自任,苦无同志相资,乃于呼吸纷纭之际,过猷及南塘戚公,上下论议,以安社稷,济苍生事业,皓首相期。我二人者咸能信公,公亦能信我二人,遂定交焉。”

    下卷兰兰和轻轻开始搞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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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2 ? 扬州 ◇

    ◎洪炉烈火(一)◎

    秋冬之交的扬州, 不似北方那样寒冷,白雾迷蒙之中犹有几丛拒霜花绽放在保障湖的岸边,宛若清丽佳人。

    因此, 尽管天玄门这一代的门主郁昆要在明年春季才正式卸任,并说出继任者的名字, 然而就在最近这段时间已有不少江湖人士应如玉山庄的邀请,前来扬州欣赏冬景。

    江湖人大多都是喜欢热闹的。

    近日的扬州极为热闹。

    危兰到达扬州之后,遂先参与了一场宴会, 在会上见了许多本盟的“朋友”, 又与他们喝酒聊天,直到暮色降临——其实从前她并不喜欢这样浮华的场合, 但现如今她需要在侠道盟里与这些人合群, 了解他们的想法和动向。

    次日,她才去见了自家人一面。

    天玄门下一任的门主候选人有两位:

    ——留骋。

    ——危怀安。

    后者按辈分乃是危兰的从叔, 年纪却比危兰大不了多少岁, 还是不到而立的青年才俊。而他新娶不久的夫人名唤苍若, 则是挽澜帮曾经的副帮主、烈文堂曾经的堂主苍正峰的小女儿,自然也与危兰相熟。

    是以今日家宴,便简单得多了。

    暖阁中, 美酒佳肴具备,在场四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说话谈天,不多时,便说到了天玄门。

    危怀安道:“其实, 前两天郁门主已经将这次的比试方式告诉了我们, 只是因为这个比试方式有些特殊, 所以不方便提前透露给其他的朋友。”

    危兰道:“难怪我到如今也不知晓。”

    危怀安道:“不能透露给别的朋友, 是怕他们的口风不严,倘若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万一让不该知道此事的人也晓得此事了,那可怎么办?但你又不是那种口无遮拦的人,我说给你听听,又有何妨?”

    此言刚落,他突然意识到危兰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女子。

    而他早就听说,这位传说中大侠杜铁镜的师妹、凭空而出的江湖新秀云青女侠,似乎与危兰的关系极好,他自然也很愿意给她一个面子。

    “当然,云姑娘是阿兰的朋友,又曾有恩于本门,我告诉云姑娘亦是无妨的。”

    “前几年地黄门竞选新门主,本盟众多兄弟姐妹便也趁机聚会,想要热闹一番。魔教探得此消息,暗中派遣手下欲要破坏地黄门主的卸任大礼,被施鸣野发现,他率领他帮中的弟子铲除了不少魔教教徒,还亲手杀掉了羲和使上官震和望舒使钟离白的的两位得力手下——这件事你们都知道吧?”

    方灵轻点点头道:“因为施鸣野的这个功劳,这之后他和别的候选人没有再进行什么比试,贵盟就直接让他当上了地黄门的门主。”

    言罢,她和危兰的目光一齐看向了坐在旁边的苍若。

    毕竟苍若与施鸣野同为挽澜帮弟子,说不定会有所发言。

    岂料苍若闻言只笑了笑,并不插话,见桌上酒壶里的酒快没了,即刻吩咐侍从添酒。

    这让方灵轻反而又多看了她两眼。

    危兰则问道:“可是天玄门的职责乃是刺探收集江湖武林之中的各种消息,恐怕不会直接和造极峰作战吧?”

    危怀安道:“没错,前两天郁门主便对我与留骋说,既然本盟每一次集会,魔教的人都会前来破坏,我们这回干脆也趁此机会在私下里调查一下造极峰的行动,想办法打听一下他们的机密。”他顿了顿,又笑道:“郁师伯没有明说,但我想师伯的意思应该是……我和留骋谁打探到的机密消息更多,谁就能继任天玄门的门主之位。”

    无非是能者居之。

    在很多侠道盟成员的心里,这是一件非常公平的事。

    虽然,这个“能者”必须在五大派的嫡传子弟里选。

    按理说,危兰与其中一名候选人皆是危门的子弟,她就不应该过问太多,免得破坏了这种“公平”,但她闻言过后下意识看了看方灵轻,心中不由思索起了:

    ——不知道这次造极峰都会派谁来扬州?

    ——屏翳堂会来人吗?

    于是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十九叔现在查到些什么了吗?”

    危怀安没想到危兰竟对此事感兴趣。

    明明她一向光风霁月,按她从前的习惯,为了避嫌,她是根本就不可能询问自己调查进度的。

    难道……她如今变了想法?

    危怀安不禁心下微动,道:“这才两天时间而已,暂时还没有。”继而话锋一转道:“我听说……你前些天发出消息,召集烈文堂成员也前来扬州与你见面?”

    倘若烈文堂的成员能够给自己提供一些帮助呢?

    危怀安欲言又止。

    危兰微笑道:“是,今年有很多武林纷争与江湖疑案,他们都处理得极为不错,但有些事我还是要和他们当面谈一谈,所以就让他们也来了扬州。”

    危怀安道:“原来如此……”

    危兰郑重道:“自然如此,他们都是烈文堂成员,我不和他们商谈烈文堂的事务,又谈什么呢?”

    危怀安听罢便又立刻转移了话题。

    他们又谈起了别的江湖事。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危兰和方灵轻告辞离开此处。

    在长街的人群中,方灵轻这才立刻道:“兰姐姐,刚才在席上我不方便问,你怎么会称呼苍若为‘苍师姐’?”

    危兰道:“从前她和十九叔还未成婚之时,我就和她认识,那时候我就一直叫她‘苍师姐’,她本来便比我大不了几岁,倘若现在要我改变称呼,叫她‘十九婶’,我和她都不习惯。所以我想,反正我们都是江湖儿女,不必拘泥于小节,各叫各的便是了。”

    在危兰心中,苍若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

    是自己的朋友。

    既然苍若和危怀安成婚之后,她不会改叫危怀安“姐夫”,那她又凭什么改叫苍若“十九婶”?

    方灵轻道:“对了,我记起来了,她是苍正峰的女儿,你肯定和她相熟。可是……”

    危兰道:“可是什么?”

    方灵轻道:“可是那苍正峰也算是一代人杰,怎么我们刚才谈论起江湖之事的时候,他的女儿都不怎么说话?诶,兰姐姐,你知道苍若以前是什么性子吗?”

    危兰闻言微微蹙了蹙眉,沉吟半晌道:“她好像的确变了不少。”

    苍若以前的性子就颇为温婉,然而独自行走江湖之际,却是甚有主见的一人。

    方灵轻见危兰沉思不语,又继续道:“说起挽澜帮,其实我知道,苍正峰虽曾经是挽澜帮的副帮主,只因他年岁不轻,是帮中老人,大家比较敬他罢了。但挽澜帮真正的双杰,乃是帮主聂阳钧和长老顾明波二人。顾明波在武林中的名气极大,称得上当今江湖女侠中的佼佼者,她年已四十有余,至今不婚,逍遥自在,我看她的生活定然比苍若愉快多了。”

    危兰逐渐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背对一株仍然枝叶繁茂的大柏树,面向方灵轻,笑道:“轻轻,你想说什么?”

    方灵轻道:“你要我了解究竟什么是‘情爱’,我一直都有在思考。刚刚我就观察了许久危怀安和苍若的相处,我很不喜欢他们的相处。”

    还有一点,方灵轻没有说。

    今日危怀安大谈江湖之事,而苍若坐在一旁默然不言的画面,则让她不由想起了前些日子在浙江,危兰处理批复烈文堂的卷宗文书,而她坐在一旁无聊看着的感觉。

    危兰思索微时,道:“我和你的想法一样。”

    方灵轻道:“一样?”

    危兰道:“苍师姐的性子如今确实有所变化,倘若那是因为十九叔的关系,便是十九叔的错,只要她愿意,我倒是希望她能和十九叔分开。”

    方灵轻听得愣了愣。

    之前危兰想让她体会‘情爱’的美好,而她则想让危兰知道‘情爱’的坏处。

    居然自己这么容易就成功了吗?

    危兰在这时缓缓垂下了眼眸,看向系在方灵轻腰间的那柄长剑,继而微微一笑,又道:“轻轻,我说过,希望你能够自在无拘,如果有一天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感到了拘束,你也可以斩断我们之间的联系。可是——”

    她仍然低首注视那把剑,然而双眉是微扬着的,语调里充满自信,道:“我觉得你永远都不会这样做,因为我和你之间不会有那样的情况。所以你胡乱拿别人来和我们比较,轻轻,我有些不高兴。”

    方灵轻听罢默然片刻,才倏地道:“谁说我胡乱拿别人来比较了?明明是你要我了解什么是‘情爱’,我只能观察他们,不然你要我到哪里去了解?”

    危兰一怔。

    方灵轻此言确实是个问题。

    方灵轻笑道:“你也还是回答不了。”

    危兰道:“你让我想想……”

    方灵轻却轻声一叹,蹙眉道:“兰姐姐,你真的一定要喜欢我吗?”

    危兰道:“轻轻,如果我没有办法逼迫你喜欢我,你也不能逼迫我不喜欢你。”

    这句话,她说得毫不犹豫,甚至还带着一点她出剑之时的坚决。

    方灵轻刚刚皱起的眉毛便又得以舒展,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她很喜欢危兰的坦荡爽快。

    她遂笑道:“罢了,这一次我们谁都没能说服谁,那就看下一次我们谁能说服谁吧。”

    危兰笑道:“好。”

    方灵轻道:“你接下来要去处理烈文堂的事务了吧?”

    危兰道:“是,有些案子,我得再问问他们,重新核定一下。“

    方灵轻道:“那找《六合真经》的事,就先交给我好啦。”

    于是乎,余下数日,她们两人开始分头行动,危兰与烈文堂的下属们见了面,有条不紊地向他们询问起了那些她觉得有疑问的案子。

    然而方灵轻那边要办的事,可就没那么容易轻松了。

    扬州城内城郊并无像终南山与梵净山那样的奇峰险峻,对于《六合真经》会藏在何处,方灵轻实在没有头绪。

    她只能在城中到处走,到处看,期待着能发现一点线索。

    倒还真有发现。

    不是发现了那缩小数倍的小孤山。

    而是发现了一个人。

    一名造极峰的教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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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3 ? 飞廉堂 ◇

    ◎洪炉烈火(二)◎

    此人名唤焦运, 不但是造极峰中教徒,且还分属于造极峰中的滕六堂。

    方灵轻欲杀袁绝麟之心始终未灭,自然巴不得滕六堂的弟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当下暗暗跟踪起了焦运,不多时, 来到一家四海客栈。

    近日扬州城中的江湖人士不少,虽然他们都会受到如玉山庄的热情接待,然而却唯有五大派的嫡传子弟可以住在如玉山庄之中, 其余的江湖人士——甚至包括五大派的部分旁系子弟——则只能跟居住于客栈或者亲朋好友的家里, 其中“四海客栈”的江湖客人最多。

    毕竟大家都住在一起,不但热闹, 还能结识不少新朋友。

    在江湖上行走, 人脉极为重要,朋友越多越好。

    方灵轻戴上一顶帷帽, 遮挡住面容, 也进入了这家客栈, 只见那焦运径直走到大堂中央,目光看着前方桌子旁边的一名紫袍男子。

    因那紫袍男子正在与邻桌一众江湖客攀谈聊天,焦运不能上前与他说话, 但看他们双方交流了一个眼神,显然互相认识。方灵轻估摸着那紫袍男子大概亦是造极峰里的人,怕对方认出自己,不敢走得太近,悄悄坐在了角落。

    幸而现如今正是午后, 大堂的人太多, 四周都闹哄哄的, 那紫袍男子不会注意到方灵轻。

    方灵轻则专注地看着他。

    越看越觉得熟悉。

    偏偏他那张脸, 是方灵轻不认识的。

    正在这时,方灵轻终于暗运内功听清了他与那一众江湖客的谈话内容。

    谈的乃是自己!

    ——武林新秀云青!

    也难怪,江湖中突然冒出一名武功高强的少女,且还是杜大侠的师妹,危门大小姐的至交好友,怎么可能不引起众多武林人士的好奇?然而那名紫袍男子未免问得太细了一些,连云青的身高相貌都感兴趣。

    如此一来,就算方灵轻仍认不出那紫袍男子的脸,也猜得出来,他十有八九应是袁绝麟易容装扮。

    只有袁绝麟在汉中府见过方灵轻,却始终不曾见过云青,因此会怀疑云青的身份。

    然则云青最近与危兰同住在如玉山庄,袁绝麟不愿前往那戒备森严之地冒险,遂易容成了一名普通的游侠,来向客栈里的江湖客们打听。不过,在场的江湖客也没有谁与云青见过面,自然无法回答袁绝麟的问题。

    至少目前,袁绝麟还是无非确定云青与方灵轻是否为一人。

    以后呢?

    扬州城就这么大,他迟早会查清这件事的。

    方灵轻盯着袁绝麟与焦运,沉吟片刻,倘若叫来一旁的店伙计,要一间空房。

    岂料那店伙计却道:“客官,您若要喝酒吃饭,我们还能给您找出一张空桌来,可您要空房……真不巧,您也知道,最近侠道盟似乎在扬州有什么聚会,本店最后一间空房今早也有人住了。要不,您到别的客栈去看看?”

    方灵轻现在急需一间空房,目的是无人打扰于她,令她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简单易容一番。

    她要顶着一副新面孔,与焦运说说话。

    去别的客栈,耽搁的时间太长,等她回来之后,焦运又走了怎么办?她到哪里去找人?

    是以方灵轻又想了一想,趁无人注意她之际,上了二楼,走廊里一间间房屋的门窗紧闭,她再次默运内功,发现某间房里没有一点声音,大概是也不会有人,当即打开窗子,跃了进去,再将窗一关,就走到了一面镜子前。

    方灵轻不打算把自己易容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这太复杂,时间来不及。

    她只是拿出随身携带的眉笔和易容膏等物,给自己的脸稍微做了一些改变,若是熟悉她的人,譬如袁绝麟,很有可能仍然可以认出她来。

    但那焦运在造极峰中的地位不高,又不是屏翳堂的弟子,他平时能见到方灵轻的机会非常少,更不曾和方灵轻近距离接触过。

    骗他,足够了。

    方灵轻收起剩余的易容膏,正要翻窗出屋,就在这时,骤然只听“吱呀”一声。

    门开了。

    住在这间房的客人回来了。

    方灵轻向左右一瞧,看不到能够躲避的地方,当下没有犹豫,右掌如月,左掌弹出双指则仿佛飒沓流星——她并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因此不敢托大,集中精神,出了至奇至快的一招,可其实对方的武功算不上一流,一时之间又没有防备,瞬息间就被她点中了穴道!

    方灵轻一招制敌,这才仔细看了看对方的模样。

    这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

    方灵轻笑盈盈地道:“放心,我是小偷,只劫财,不杀人。但我也不能让你害了我,是不是?我担心你会把其他人叫来,所以委屈你在这儿待一会儿了,穴道很快就会自动解开的。”

    言罢,她刚要转身离开,只听青年喉咙里努力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

    方灵轻回首,问道:“你有话想说?”

    青年点头。

    方灵轻略一沉吟,旋即从袖中摸出一柄匕首,刀尖抵住青年的胸口,笑道:“好啊,我暂时解开你的哑穴,但你得答应我,不许大声喊叫,不然——”

    不然也不会怎么样。

    即使青年真的大声喊叫了出来,方灵轻的匕首也不可能刺进无辜者的心脏。

    老实讲,方灵轻此刻心中还觉得很有些对不起这名青年。

    但这并不妨碍方灵轻毫不迟疑地恐吓于他。

    青年又一次点头。

    方灵轻解开了他的穴道。

    青年道:“你……你真的只是来偷东西的?不是……不是……”

    方灵轻笑道:“不是什么?”

    青年道:“没什么?”

    方灵轻观察着他脸上神色的变化,稍稍琢磨一下,此人也是一名江湖客,说不定有什么敌人仇家,他误以为自己是来对付他的。

    果然,青年确定了她不是仇家,表情就轻松了许多,道:“既然你只是想要财,我绝对不喊人来,可是……可是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你放了我,我可以给你银子。”

    方灵轻笑道:“好提议!”不待青年继续说话,她却又偏偏头,眨了眨眼睛道:“但我不信你怎么办?我还想再多偷几家呢,实在不敢冒险。”

    青年道:“我这会儿没空对付你。”

    方灵轻认真地问:“你要做的事,倘若晚个一时半会儿,会死人吗?”

    青年踌躇了微时,似在思考少女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方灵轻道:“看来是不会。那就也没那么着急嘛,你待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会儿吧,等我满意收手了,我再回来找你,那时候倘若我的心情不错,你的事情又比较难办,我可以帮你办一办的啊。”

    最后一句话,不是假话。

    青年今日是受到了无妄之灾。

    方灵轻愿意视情况给他提供一些帮助,作为补偿。

    然而现在,她怕青年又弄出什么动静来,重新封住了青年的哑穴,把他塞到了床底下去,再锁上这间屋子的门,再戴上帷帽,跳出窗户,关上窗户,先下楼去寻焦运。

    大堂里,袁绝麟已离开拥挤的人群中央,正在一张桌子旁与焦运小声说话。

    方灵轻在角落瞧了片晌,直到焦运再次离开客栈,她便也跟着走了出去。因她眼力佳,轻功好,即使与焦运保持着一个相当远的距离,她也不会把人跟丢,而焦运则完全察觉不到身后一直有人。

    良久,方灵轻终于看见焦运进入了一条较为僻静的小巷。

    她的脚步当下加快,施展轻功,不过几个弹指的时间而已,便已掠至焦运的身边。焦运而今既到了如玉山庄的地盘,自然处处小心,突然发现可疑之人,二话不说挥出一拳,岂料方灵轻身形一闪,登时闪到了他的另一边。

    一道剑光倏地在此时亮起!

    如云如雾,如一道细雨。

    凉丝丝的细雨,落在了焦运的脖子上。

    焦运大惊失色道:“你……你是谁!”

    方灵轻并不立即回答,轻缓地吹出一口气,却蕴含着几分功力,自然而然地吹开了她所戴帷幕的皂纱。

    她让焦运看见了她的脸。

    对于焦运而言,十分陌生的一张脸。

    然后,她刻意变了声调,微微笑道:“你连洗月剑法都不认识吗?”

    洗月剑法,乃飞廉堂堂主秋眠花的自创绝学。

    少部分飞廉堂弟子也会几招。

    方灵轻的武学天赋极高,但凡她看过的武功,她都能模仿一二,尽管只能做到形似神不似,但焦运对洗月剑法又不算特别熟悉,自然是被唬住了。

    在焦运的眼里,这的的确确是洗月剑法。

    方灵轻接着笑道:“这里随时都会有人,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话落,她便收了剑,却又摸出一把匕首暗暗抵在焦运的腰间,迫使焦运跟着她到了不远处的一座破旧祠堂。

    焦运立刻道:“你真是飞廉堂的人?那你难道忘记了当年大磨岩峰之盟,在峰主归来以前,我们绝不可以再内斗内讧了?”

    方灵轻闻言再次冷笑,道:“到底是谁忘了当年的大磨岩峰之盟,刚刚究竟是谁先出手的?”

    焦运一愣,无言以对。

    先前的确是他先挥出了拳头。

    方灵轻正要继续道一句“我方才只是自保,并不想对你怎么样,我是奉堂主之命,来和你说件事的”,然而这句话还未及说出来,突然焦运又张开口道:

    “那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刚刚的确不知道姑娘原来是自家人,见谅见谅。但这也真巧,我们堂主本来就给我下了命令,让我来找姑娘。”

    方灵轻道:“找我?”

    焦运道:“找任何一位飞廉堂的朋友都可以,我们堂主有些话想和秋堂主说。”

    方灵轻眼神一凛,冷冷道:“怎么,你们堂主还不死心?我们堂主不想见他。”

    原来那飞廉堂的堂主秋眠花如今年岁虽已四十出头,但容颜依然清丽,风姿绰约,年轻的时候更是一位绝代佳人,仰慕者自然甚多。

    包括袁绝麟,也曾在多年前追求她。

    可她是谁也看不上,且对众多仰慕者厌恶至极,那些追求过她的人,能杀的,她都毫不留情地送他们下了黄泉;如袁绝麟这般很难杀的,除非有特殊情况,不然她也不愿与之见面。

    袁绝麟却至今仍对她抱有好感。

    这是方灵轻之所以假扮飞廉堂弟子来与焦运谈话的重要原因。

    焦运道:“不不不,我们堂主是有正事要和秋堂主一谈。”

    方灵轻道:“什么事?”

    焦运迟疑道:“能让我见见秋堂主吗?”

    方灵轻道:“我们堂主连袁绝麟都不想见,你说,她会见你吗?”

    焦运道:“可是……好吧,那我先把这件事告诉姑娘,还请姑娘转告给秋堂主。”

    方灵轻道:“你说。”

    焦运道:“姑娘应该听说过江湖里最近有一位初出茅庐的少年游侠,叫做云青的吧?我们堂主怀疑……怀疑她其实是屏翳堂的方大小姐假扮的。”

    方灵轻闻言默然片刻,随即挑了挑眉,笑道:“袁堂主这是在想什么呢,难道他不知道那云青乃是杜铁镜的师妹吗?怎么可能与方大小姐扯上关系?”

    焦运道:“我们堂主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杜铁镜虽然号称大侠,但谁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和屏翳堂有什么交易?”

    方灵轻道:“所以,袁堂主是怀疑如今方大小姐在侠道盟里做卧底?”

    焦运道:“方大小姐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哀牢山出现了。”

    方灵轻道:“那又如何呢?她若果真能在侠道盟里卧底,对本教而言岂不是一件好事?”

    焦运道:“对于屏翳堂而言,是一件好事。对于我们滕六堂和你们飞廉堂而言,恐怕算不上一件好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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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4 ? 来不及 ◇

    ◎烘炉烈火(三)◎

    曾经的造极峰, 在权九寒的强权控制之下,谁也不敢生出丝毫异心,双使四堂彼此之间似乎十分和睦, 所有人均一心一意想着如何征服江湖,剿灭侠道盟。

    然而那种“和睦”出自于对于峰主的敬畏, 一旦峰主失踪,便谁也看不惯谁,谁也不愿自己的“伙伴”势力发展过大。

    焦运道:“我们堂主的意思是, 方大小姐既在侠道盟里卧底, 身份又是一名独行游侠,她的手下们就不可能再待在她的身边, 她一个人落了单, 现在要对付她或许会比以前容易。”

    方灵轻道:“落单?她不是一直和危兰待在一起吗?听说最近危兰又一直和烈文堂的众成员待在一起,人可不少。”

    焦运道:“假若我们堂主分析得没错, 云青和方大小姐真是一个人, 你觉得侠道盟知晓了此事会有何反应?你也应该知道, 方大小姐不但是方堂主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还是方堂主最疼爱的千金,假若她真出了什么事, 方堂主必会方寸大乱。”

    方灵轻听罢又沉思有顷,继而点点头道:“我明白袁堂主的意思了,你们想让屏翳堂变成第二个丰隆堂。”

    昔年屏翳堂与丰隆堂的一场大战,令丰隆堂从此成为了屏翳堂的附属,也令屏翳堂的实力强大了许多。

    滕六堂又怎会没有吞并峰内其余势力的想法?

    方灵轻接着道:“那你们自己动手就是了, 把这件事告诉我们做什么?”

    这个问题, 焦运没那么快回答, 神情有些犹豫。

    方灵轻见状粲然一笑, 道:“我猜,因为就算她一个人落了单,你们滕六堂想要对付她,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着稍一停顿,秀眉又微微扬起:“对吧,我没有说错吧?所以呢,你们想要找一个合作伙伴,以确保自己的行动万无一失。可是……你们为何不去找上官尊使或者钟离尊使呢?”

    焦运道:“这……我们堂主说,上官尊使和钟离尊使的关系向来极好,他们自成一派,已经不需要再和我们联合。”

    方灵轻颔首道:“袁堂主言之有理。实不相瞒,其实最近我们在扬州待了几天,也察觉出云青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怀疑她和屏翳堂有些关系,由此我今日也是奉堂主之命,前来寻找贵堂的兄弟,商谈此事的。”

    焦运诧异道:“你说的是真的?”

    方灵轻道:“我骗你作甚?只不过我们也没想到,云青居然就是……对了,袁堂主真能确定云青和方大小姐就是一人吗?有确凿证据吗?”

    焦运道:“原来不太确定,但到了扬州之后,我们堂主打听了不少消息,十有八九不会错的。只不过……证据暂时还没有找到。”

    方灵轻道:“如此看来,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如我先回去将此事汇报给我们堂主,明日我们再在此地见面,如何?”

    焦运当然不会有异议。

    今日的事,他亦是要汇报给袁绝麟的。

    他最后问了一句:“姑娘在飞廉堂是做什么的?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方灵轻道:“本堂姐妹众多,你岂会一一都见过?”

    焦运仿佛是信了,也不再追问。

    不过方灵轻很清楚,骗焦运虽然不难,可要让袁绝麟不起疑心却没那么容易,她需要在明日与焦运再次见面之前,另做一些准备。

    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方灵轻并不过于忧虑。

    任何事情都得按顺序一件一件地做。

    方灵轻与焦运分别之后,首先第一件事,则是又悄悄回到了四海客栈,去看那名被她封住了穴道的青年。

    “绕指柔”本就是一种相当精妙的点穴功夫,况且方灵轻如今又有了六合真经心法的功力,被她封住了穴道的人,除非是绝世高手,要不然不可能靠自己冲破穴道。

    青年果然还躺在房间的床底。

    可是他的脸色已经通红,胸口正在不停起伏,好似正在忍受着什么难以言喻的痛苦。

    方灵轻见状,当即把他拉出来,解开他的穴道,两根纤纤玉指再在他身上八处穴位分别袭了一遍,只见那青年这才长舒一口气,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功力不够,还想要强行冲破穴道,这不但根本不可能,还会让自己内伤严重,你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青年抚着胸口,咳嗽了两声,道:“我……我还有事情要办。”

    方灵轻道:“所以你就想要拼一拼?倘若真有一分机会,拼也无妨;一分机会也没有,你拼着早些死吗?还不如留些力气,等我回来之后,想办法杀了我呢。”

    青年终于完全缓了过来,却突然听到方灵轻最后一句话,不禁一愣,狐疑地向她看去。

    方灵轻笑道:“现在我回来了,你是打算想办法杀我呢,还是打算和我说一说你到底要做什么事?今天确是我对不起你,我可以向你赔礼,也可以帮一帮你。”

    青年听完她此言反而冷笑不已,朝着她怒目而视。道:“你帮我?已经晚了!来不及了!”

    他又转头看向一旁桌上放着的漏壶,逐渐握紧了拳头,越发气恼,可他知道自己不是这名少女的对手。

    既然打不过,他干脆骂了起来。

    骂少女明明有一身好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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