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7)
(四十二)◎
不能说这世上所有父母都必定会爱自己的孩子, 但至少大部分父母还是爱的。
对于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云宛遥本来也无比疼惜,在她幼时还常常会抱她入怀, 给她念书上的故事听;牵着她的手去山林间,教她认各类花草的名字。直到亲眼看着她一天天长大, 云宛遥渐渐发现,女儿的性格里有越来越多她父亲的影子,在面对外人之时狡诈, 心狠手辣, 翻脸无情。
这使得云宛遥不禁害怕、恐惧。
因此无论平时怎么疼爱自己的女儿,一旦方灵轻犯了一个小小的错, 云宛遥的所有温柔立刻便会消失不见, 换上严厉的神色。
逐渐的,方灵轻竟反而与父亲更亲近一些。
云宛遥在难过之余, 有时也会忍不住想, 或许轻轻天生与她的父亲是一类人吧。
然而在今日此刻, 侠道盟中的一位颇有令闻的侠女居然会站在她的面前向她说“轻轻本性纯善,重情重义”……云宛遥有些恍惚,到底是谁更了解轻轻?
她又踌躇了须臾, 随即问道:“那么危姑娘希望我怎么帮忙?”
一阵阵长风轻拂四周杨柳,许久过后,方索寥还伫立院中,望着天穹云霞变化万千,他的心情甚是沉重, 而这时只见几个手下慌慌张张向他跑过来, 自然让他更加不悦, 沉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手下你瞧瞧我, 我瞧瞧我,心中惊惧不已,既怕把适才发生的事说出来之后,自己会遭到难以忍受的惩罚;更怕自己现在不说,堂主迟早还是会知道,那时候自己肯定死得更惨,只好鼓足了勇气道:“夫人她刚刚……”
方索寥果然大惊,皱眉问道:“夫人她怎么了?”
“夫人她刚刚说在屋子里待得太闷,想要出门走一走,我们先是劝说今日情况特殊,侠道盟似乎已经知道了我们就在这座城里,还是待在房间里为好,但夫人生了气,说她就在旁边街上散一散步,我们不敢再劝,本想要紧跟在她的身边保护,夫人却还是不许。”
以前在造极峰就是这样,云宛遥独自住在一间小小佛堂之中,从不要任何屏翳堂的下属侍奉,偶尔出门,也不准任何屏翳堂的下属跟随,但众人都害怕云宛遥遇到危险,只得与云宛遥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于是这一次也不例外。
“所以夫人出了门之后,我们就远远地跟着,谁知道街上人群突然一多,就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夫人她……夫人她竟然就不见了。”
方索寥心头一凛,脸色迅速变白,道:“你们是说,夫人失踪了?”
几个手下战战兢兢,准备迎接来自方索寥的滔天怒火。
方索寥再次看向他们的眼神确实瞬间多了几分冷冽的杀意,然则目前比起责罚他们,更要紧的是弄清楚云宛遥究竟去了何处,是她自己一个人离开,还是被什么人给抓走?
突然这时,又有一名手下——便是方索寥之前派出去查探消息的那人——迅速走到方索寥的面前,高声道:“堂主,大事不好啦!”
方索寥看向他胳膊的一道伤,冷着声音道:“又有什么事?”
那人喘着粗气,忙忙道:“属下奉堂主之命,在城里打听危门弟子的动向,谁知道还没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竟在街上看到夫人被两个青年汉子挟持——”
果不其然,他说到这儿,原本这会儿极不耐烦的方索寥登时双目凝光看向了他。
他接着道:“我悄悄跟了上去,才知道那两个汉子是危门的弟子,也不知道他们是认出夫人的,想要从夫人的口中弄清楚堂主您的下落。我当时按耐不住,上前与他们打了一场,本来很快就要救出夫人了,危蕴尘却突然出现,一招就打伤了属下,但他没有抓我,反而要我回来跟堂主您说,如果您想救夫人,就到城南的见晴山与他一会。”
说完这段话,他双手递给方索寥一支玉簪。
云宛遥的玉簪。
方索寥眼神更暗,当此时容不得细想,先立刻问道:“你回来的时候,有尾巴吗?”
那人摇摇头道:“没有,我回来的路上一直都很小心。”
方索寥不再跟他说话,当即召来所有属下,留了一少部分人继续守在这里,继而便带着其他人迅速前往城南的见晴山。
因他们都在院子的角落交谈,方灵轻仍在屋中,自然听不见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只是察觉到似乎院里有些动静,过了会儿又安静下来,她打开窗户,已看不见父亲的身影。
但还有几个屏翳堂的好手守在这间屋子的门口。
方索寥已对他们下了死命令,绝不可以放少主出门,虽然他们心头万分疑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然而看见堂主严厉的神色,没有人敢不奉命行事。
而方灵轻的武功内力仍被封住,要想冲开方索寥点住的穴道,没十几个时辰是肯定不行的,目前的她根本打不过守门的人。
那就只能够用智不用力。
正在她低首思索方法之际,忽见窗外青天白日之下一片亮光骤然扫过,恍若银河之水在顷刻之间涌向那数名屏翳堂弟子!
那是剑的剑光!
那数人当下拔出兵器,只听几声叮叮当当的响动,刀剑尽皆落地,屏翳堂的人也全部倒下。
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已站在了门前,但那澄澈清和的目光望向了一旁的窗户。
方灵轻还站在窗边,在看见危兰的刹那间就亮起了眼睛,右手撑在窗台上,刹地跳出了窗外——她只是内力被封,但练了十多年武功的身体依然极为轻盈矫健——随后跑到了危兰的面前,悦然笑道:“兰姐姐,真的是你!”
危兰也向她微微一笑,道:“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方灵轻道:“我当然信你。”
她正要继续询问危兰是如何来的这儿,忽然只见前方又出现一个身影。
那人不会轻功,只能慢慢地走到方灵轻的身前。
方灵轻愣了一下,只诧异了不过片刻,随即了然,方才父亲带领众人离去必不会是无缘无故,看来应该是危兰先找到了母亲,再与母亲配合施展计策将父亲骗走的。
她走过去,握住云宛遥的手,柔柔地叫了一声:“阿娘。”
云宛遥摸了摸她额边鬓发,道:“我听危姑娘说,你想离开造极峰,是吗?”
方灵轻点了点头。
云宛遥心底倏地一颤,这下完全打消了所有对危兰的疑虑,便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危兰最后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她苦笑了一声,低声自语道:“我好像确实不如你的朋友了解你。”
方灵轻道:“阿娘,你说什么?”
云宛遥道:“没什么,小心你爹爹待会儿回来了。”
方灵轻本已打定了主意,只要一旦有机会逃走,那绝对不能拖沓,不能回头,然而此时她看着母亲怅然的神情,又感觉到颇为难过,沉吟少顷,遽然问道:“这些年,阿娘有想过离开造极峰吗?”
屏翳堂防守严密,到处都有守卫巡逻,云宛遥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力离开。然而,走不走得了,与想不想走,那是两回事。
云宛遥道:“轻轻怎么问这个?”
方灵轻道:“因为我觉得这些年阿娘在造极峰也很不开心。”
争吵和痛苦确实是双方都有的,但以方灵轻的观察,能让父亲高兴的事还有不少,母亲却似乎大部分时间都只能活在忧愁里,如果这一次将母亲也带走,固然会让父亲大受打击,可是或许,能让母亲从此欢喜起来?
云宛遥却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走。”
方灵轻道:“为什么?”
云宛遥道:“我若走了,你爹爹怎么办?他会很难过的。况且我以前便立下过誓言,这一生都要在佛前为他忏悔。”
危兰在一旁静静地听她们谈话,听到这儿,微蹙双眉,倏地想起方灵轻曾经说过的,方索寥与云宛遥的的确确是极其相爱,果然不假。
可是因为爱一个人,就要为了对方,既囚禁自己的身体,也囚禁自己的心吗?
危兰忽然有些理解方灵轻对“爱”的抗拒。
方灵轻也很明白她和母亲太多想法不同,既然劝不了,她当下话锋一转,道:“阿娘,我以后还会再来看你的。还有……等爹爹回来了,您转告他一句话,就说:等我找到了我真正想走什么路的时候,我会和他说的。”
言罢,她倏然跪下来,郑重地向云宛遥磕了一个头,双眸亮得仿佛藏了星辰。
“我现在得去找这条路了,母亲珍重。”
夕阳如血,满地都有红色的影子,云宛遥目送危兰与方灵轻的背影离去。
而在走出这座宅院大门之前,危方二人还先去了一趟后院柴房,救出原本住在这家的主人和仆役,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走。
路上,方灵轻悄悄向危兰询问,她究竟怎么找来这个地方,又是怎么骗走父亲的。
危兰详细解释了一遍。
方灵轻听罢奇道:“我爹爹的手下怎么会愿意配合你演这场戏?”
危兰道:“我给他喂了一枚药丸,告诉他那是剧毒的毒药,倘若在今晚过去之前没有服下它的独门解药,必会七窍流血而亡。”
方灵轻扬眉道:“你们正道人士也会随身携带毒药吗?”
危兰莞尔道:“自然不会。但遇到特殊情况,正道人士也不是不能骗人,所以我给他服下药丸,趁他惊慌失措之际,用了一分力气点了下他身□□道,他并未察觉,只是觉得突然浑身发麻,以为这确是中毒的表现。随后我告诉他,就算他骗了方索寥,之后会有云夫人为他圆谎,方索寥不一定会杀他;可如果他不服解药,过了今晚,便是真的活不成了,他只能答应我的要求。”
方灵轻听罢噗嗤笑了出来,然则只过了一小会儿,她又渐渐收敛笑容,眼中露出些许担忧。
危兰道:“你想到了什么吗?”
方灵轻道:“以我对我爹爹的了解,他听到我娘出事的消息,一开始来不及仔细思考,忧惧之下,定不会怀疑。但从这儿到见晴山有一段距离,他在路上多琢磨琢磨,说不定就会觉出什么不对。”
危兰颌首道:“令尊确实不是等闲之辈。假如他真的察觉到了疑点,再回到那座宅院,我们如今已经走远,倒也不必担心什么。只怕……”
只怕他直接到了危蕴尘所住的那间客栈。
并且把方灵轻的身份当众给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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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 师妹 ◇
◎或跃在渊(四十三)◎
方灵轻确实很了解她的父亲。
前往城南见晴山的途中, 方索寥终于有时间仔仔细细思考这件事的经过,越想越觉得蹊跷。
这些年,云宛遥从不下山, 按理说不会有活着的正道人士见过她,危门的弟子又是怎么知道她与自己的关系的?
方索寥心中的担忧不曾消失, 但怀疑也渐渐占据了上风。
他仍是一边前行,一边突然询问:“你说你在街上见到了夫人被挟持,之后出手欲营救夫人, 可惜危蕴尘出现打伤了你, 那你到底是在哪条街上与他们遇见的?”
那名下属闻言一怔,道:“呃, 是在……是在……”
方索寥森然道:“才过了这么一会儿时间, 你就想不起来了吗?”
那下属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就说出了一个地名。
距离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
他是担心如果把那条街说得太近了, 方索寥会即刻派人前去询问街上商铺的百姓:是否曾在不久前看到一场打斗?因此自然是把那条街说得越远越好。
方索寥听罢反而停住脚步, 冷笑了起来, 道:“凭你的轻功,能在这段时间内,来回跑那么远的地方?”
那人脸色骤然变得无比苍白, 道:“我……我……”
方索寥道:“夫人如今到底在何处!”
对于他见过云宛遥这一点,方索寥倒不怀疑,毕竟他拿出的那支玉簪,确是云宛遥之物。
那人知道再瞒不下去,但还是不敢说出危兰的存在, 倘若让方索寥知道他竟与侠道盟的危兰有勾结, 那就算他有十条命也都会被方索寥杀掉, 当即道:“求堂主饶命, 这都是……这都是夫人逼我这么说的,我是听了夫人的话,这才……这才……”
方索寥听他说得结结巴巴,皱眉道:“夫人没有被侠道盟的人挟持?”
那人道:“没、没有。”
方索寥总算放下心来,虽有些不太相信这件事是云宛遥一个人做出来的,但也猜得出这个计划若果真有妻子的参与,那她的目的恐怕是为了让女儿逃走。
他离开那座宅院已有一会儿,方灵轻真要逃,现在应该已经不见。
长街人来人往,方索寥思索少顷,当机立断,调转方向,前往危蕴尘所居住的那家客栈。
只要他在危门众人的面前说出了方灵轻的真实身份,方灵轻就不可能再与侠道盟的人接触,迫不得已之下,自然就会回造极峰。
当然,前提是他得在方灵轻没有和危门众人见面之前先找到危蕴尘,说出这件事,免得方灵轻处在险境之中。
与此同时,危兰与方灵轻正在讨论方索寥会有何后续动作。
方灵轻想了须臾,又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道:“你所说的都有可能。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没打算加入你们侠道盟,他们若真知道了我是谁,那么以后我不再和他们碰面就是,他们想要抓我,可没那么容易。至于我们嘛——”
她又粲然笑起来,道:“我们可以私下里偷偷见面啊。”
诚然,这很危险。
但她和危兰连一起修练残缺的《六合真经》这样更加危险的事情都做了,哪里还怕冒其他的险?
况且,和危兰一起冒险,反而让她感到刺激好玩。
危兰听罢则沉吟有顷,忽道:“轻轻,其实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有朝一日,你能以方灵轻的名义行走江湖,也不会有任何正道人士把你当做妖女魔女而杀你害你。”
方灵轻道:“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危兰道:“是因为你觉得这根本不可能,还是你并不在乎?”
方灵轻道:“当然两者皆有。这绝对不可能,我也不在乎。”
危兰道:“可是……轻轻,我挺在乎的。”
她停顿了一瞬,接着微微笑了笑,郑重道:“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够告诉江湖里的所有人,我的朋友,她真正的名字叫做方灵轻;也希望江湖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方灵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方灵轻闻言心弦一动,一时间没有出声。
危兰便继续道:“不过真想要打消江湖所有正道人士对你的偏见,实在有些困难,短时间内我们都做不到。所以至少在目前,我并不希望你暴露身份。”
方灵轻道:“岂止是有点困难,应该是非常困难才对。”
危兰道:“但我并不觉得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所以困难又如何?
连改变侠道盟这般更加艰难的事,她都已下定决心要做了,哪里还怕再做其他的难事?
方灵轻笑道:“好吧,那我们尽快赶回去,只要我抢先和危门的人——尤其是和你叔父见了面,我爹爹担心他们会杀我,就不会再把我的身份给说出去。”
因此接下来,就看她们和方索寥,谁能更早地赶到危蕴尘所住的那家客栈。
可惜,终究是方索寥更快一步。
傍晚时分,客栈大堂极其热闹,方索寥一进大门,店伙计就迎了上来,询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方索寥并不看他,目光望着楼上,道:
“荆楚危门的门主最近是否住在你这儿?”
而见那店伙计点了点头,方索寥一笑,又道:“去告诉他,就说方索寥有要事和他一谈,就在这里等着他。”
这大明一朝的老百姓,几乎人人都知道如今江湖有个侠道盟,盟中的五大派是昔年与太/祖皇帝一起携手抗元的英雄门派;也几乎人人都知道如今江湖还有个魔教,名唤造极峰,教中成员是无恶不作——可是正道也好,魔教也罢,这些门派里的人物都叫什么名字,那就是他们不清楚的了。
因此那店伙计闻言也没当回事,答应一声就上了楼。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那伙计再次出现在楼梯里,脸色已变得十分苍白慌张,看见坐在一楼大堂某张桌边的方索寥,吓得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幸而他身边的中年男子伸手一扶,将他扶住。
危蕴尘仍是那张冷峻的几乎没有表情的脸,道:“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只不过要耽误一会儿你家的生意了,让这儿的客人都暂时离开吧。”
不然待会儿打起来,恐怕会殃及无辜。
那伙计立刻下楼到了角落,悄悄在自家老板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那老板听罢也显然大惊,与其他的伙计一起赶紧把目前的情况告诉了店里的众多客人们。
造极峰恶名远扬,且不知有多少人在年幼之时因为偶尔调皮胡闹而被父母用“你再不听话就会造极峰的魔鬼抓走杀掉”这样的话给吓唬过,普通百姓对造极峰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登时接二连三跑出了客栈,方索寥也没有阻拦。
他是来找危蕴尘的,对这些人的去留并不上心,朗声笑道:“危门主,我们有好些年不见了吧。”
危蕴尘的面孔则冷静得仿佛一块岩石,道:“是,上一次见面是在八年前。不过那时候,我们两人之间也没有交手。”
或许今天到了该交手的时候。
他按上了腰间的佩剑,冷声问道:“云青姑娘是不是还在你的手里?”
方索寥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冷哼道:“你竟还和我说她,我来找你,就是要问你,你把我的女儿怎么样了?”
危蕴尘狐疑地皱起双眉,道:“你女儿?”
方索寥很明白,假如他直接说云青就是他的女儿方灵轻,危蕴尘恐怕不会轻易相信,说不定还会觉得是他在挑拨离间,所以他干脆先向危蕴尘质问自己女儿的下落,危蕴尘定会感到糊涂。
然后,他再说,他之所以让轻轻救下危兴,本意是想让轻轻进入危门卧底,查探侠道盟机密,而他当着危兰的面抓了轻轻也只是苦肉计的一部分。谁知道当危兰和危兴离开之后,他也和女儿分别,没多久却见到女儿饲养的一条小蛇浑身是伤,独自归来见他。
他大惊之下,认为是危门识破了他的计谋,伤害了方灵轻,也就再顾不得其他,赶来营救女儿了。
他已经开口,马上准备要把这段话给说出来了。
只听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与豪迈有力的说话声:“我不管你的女儿如何,我如今只问你,我师妹的下落。”
方索寥回过头去,只见一名相貌古朴的中年汉子,身材高大磊落,脚步稳健,显然身怀不俗的武功。
但方索寥并不认得他。
也不知道他的师妹是谁。
于是这回糊涂的变成了方索寥。
方索寥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中年汉子道:“尊字不敢当,在下姓杜,双名铁镜。”
危蕴尘听到这几个字,脸上依然没有产生过多的表情,但双目亮了一亮,拱手道:“原来竟是杜兄,久闻阁下‘游侠之英’的名号,今日一见,倍感荣幸。”
杜铁镜也即刻抱拳回礼,道:“危门主客气了。”
他们两人互相寒暄,旁边的方索寥又沉了脸色。
危蕴尘也好,杜铁镜也罢,他们各自的武功想来最多与自己不分上下,就算自己赢不过他们,也不必担忧输在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手里,然而这两名高手倘若联起手来,那就不妙了。
方索寥思索道:“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杜铁镜杜大侠还有一位师妹。”
杜铁镜道:“方堂主知道家师是谁吗?”
方索寥摇了摇头。
江湖上没有人知道。
杜铁镜笑道:“那你不知道我的师妹是谁,也不奇怪。”
危蕴尘这时候也好奇了起来,道:“不知道杜大侠的师妹是江湖上的哪位女侠?”
杜铁镜道:“危门主应该听说她的名字,云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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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 高手过招 ◇
◎或跃在渊(四十四)◎
方索寥有好一会儿的愕然。
他甚至不禁思考了起来, 难道如今江湖上还真的另外有一位名唤“云青”的女子?
而危蕴尘闻言则毫不奇怪,毕竟云青年纪不大,但听说武功已甚是不俗, 他早就猜测她必是名家子弟。于是他再次向杜铁镜拱手,称赞了几句令师妹的人品与武艺俱是难得——这都是江湖里的客套礼节。
方索寥见状凝神戒备起来。
饶是他自负聪明, 他还是没能想明白杜铁镜此言的用意,不过他倒是清楚一点:以杜铁镜在江湖上的威望名气,这句话一说出来, 就算他现在再说云青就是他的女儿, 危蕴尘恐怕已经不会再信了。
——难道这就是杜铁镜的目的?
可如果杜铁镜真知道云青是谁,他堂堂大侠身份, 为什么会愿意帮助方灵轻?
杜铁镜这时已再看着他问道:“方堂主, 你还未回答杜某的问题,我师妹现如今究竟在何处?”
方索寥怒极反笑, 道:“她是你师妹?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说话同时, 右掌已在悄然运功。
杜铁镜和危蕴尘都是高手, 自然看得出此刻他整个人都是蓄势待发的状态,当即一人手抚铜棍,一人手握剑柄, 也随时准备着接招。
只听方索寥又突然问道:“怎么,你们两位正道大侠是要联手攻击方某一个人吗?”
杜铁镜和危蕴尘皱了皱眉,不再动作。
其实别说正道中的侠客,纵然是邪魔外道一类的人物,但凡是还有些骄傲的高手, 都不屑于以多胜少。危蕴尘心中思忖, 既然云青姑娘是杜铁镜的师妹, 那么接下来的战斗理应由杜铁镜出手。
杜铁镜却在此时蓦地想起一事, 他从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恩师突然在某天不许他和师兄再在江湖上使剑,自从他听危兰说了他的棍法里有荆楚剑法的影子,他便开始怀疑,难道真是自家师门的祖师爷偷学了危门的武功?
如果他这回在危蕴尘的面前使出棍法,危蕴尘也定会察觉到熟悉感,自己作何解释?
杜铁镜向来自傲的一点,便是他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谁料如今却为此事烦扰,他心中既觉可笑,又觉惭愧。
方索寥大笑道:“原来你们都不敢与我一战吗?”
听得此言,危蕴尘面色一沉,刚要冷笑开口,只听倏然竟又有第四个人的声音响起:
“他们恐怕不是不敢,而是在思考谁先出手。既如此,俞某便不学他们的退让,愿与方堂主讨教讨教。”
那是一名年纪应该要比杜铁镜稍大上几岁的中年汉子,同样相貌堂堂,但气度更加沉稳。
方索寥是不认得这个人,杜铁镜和危蕴尘却是都认得他的。
危蕴尘即刻道:“俞将军,多谢你好意,但这是我们江湖中人的事,由我们处理便好。”
况且虽说俞大猷是举世闻名的良将不假,但在战场上领兵作战与江湖高手过招完全不是一回事,危蕴尘并不认为他会是方索寥的对手。
俞大猷淡淡笑道:“江湖也好,庙堂也罢,总归都是我大明朝的江湖庙堂,界限并不是那么分明。俞某身为江浙总兵官,有人在我的辖地闹事,我又怎能够不管不问?”
杜铁镜也低声向危蕴尘道:“俞将军确实言之有理,危门主就请放心吧!”
在见到俞大猷出现的那一瞬间,杜铁镜就很放心。
原来前些日子杜铁镜离开汉中府,先护送了楚秀等人回到振远镖局,再来浙江寻找俞大猷,刚到了俞家军的军营就见到了江湖上闻名遐迩的渺宇九剑之中的四位,还听曲枕书说起了云青出事的消息。
他心知不妙,告别师兄,施展起了他的绝顶轻功,打算先来客栈问一问危蕴尘这件事的具体情况,才来到这条街的街头就看见前方许多老百姓竟陆陆续续从客栈里跑出来,他穿过人群,停在客栈门口,听危蕴尘和方索寥谈了几句话,登时猜出了方索寥的目的,是以没想太多,就说出了刚刚那句话,替方灵轻遮掩了起来。
至于俞大猷则是在军中处理完了军务,这才随后赶来。
杜铁镜了解这位师兄的武艺,比自己更高。然而方索寥听对方自称江浙总兵,在猜出对方是何人之后,和危蕴尘一样也不认为一个带兵的将军会是什么武林高手。
方索寥这会儿只对杜铁镜和危蕴尘感兴趣,不想与不如他的人交手,笑道:“哦?那不知阁下准备用什么兵器与我过招?”
俞大猷笑道:“就棍吧。”
言罢转首看向杜铁镜,霍地一条粗壮铜棍便从杜铁镜的手中飞到了俞大猷的手中。
只那一个抬手接棍的动作,遂令方索寥瞬间神色一凛,收起了轻视之心。
他道:“好!那就请阁下不吝赐教了!”
右掌在顷刻间拍了出去,铜棍一扫,化作一道道棍影前来接招。
在危蕴尘的面前,俞大猷也没有施展他平时最擅长的那套棍法,倒不是他要永远隐瞒自己的武功来历——假若在之后他确定了是自家师门的祖师爷偷学了荆楚危门的剑法,他那时自会向危门道歉,但如今事实未明,他不愿生出什么风波,影响抗倭大事。
因此他干脆使出了江湖上极其普通的几乎每个练棍的人入门都会学到的齐眉棍法。
然而一套普通的武功,由不同的人使出来,就会有不同的威力。
正如真正一流的烹调高手,不但能做各种复杂的稀奇古怪的菜肴,纵然是普普通通的煮白菜也能把它做成难得一见的人间美味。
正所谓“平淡中显神奇”,这才是大师手段。
只见俞大猷每一棍皆刚猛无伦,犹如雷霆震怒,与方索寥的汹涌掌风相击,将四周几扇关闭的窗户都吹得瞬间大开。而方索寥触及到空中这股力量——对方棍法的这股力量——更觉惊讶,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的高手不计其数,印象中除了峰主之外,就得属俞大猷的功力最高。
但方索寥自然也不是寻常之辈,内家功力就算比对方差,也不会差得太多,何况一来他不用兵器,内功反而可以通过双手尽量发挥,二来他不像俞大猷那样平时有无数军务缠身,因此他有更多的空闲时间钻研武学,早已将他自创的“枯荣手”与“绕指柔”研究出了更多更复杂的招式。
此时他掌指兼施,一招就生出幻影无数,连袭俞大猷身上七处穴位!
俞大猷身法却还是不乱,长棍盘旋,似金龙腾飞,在这阵重重叠叠的幻影空隙之中接招出招,也袭向方索寥身上要害位置!
如此精彩绝伦的一场战斗,令在旁的杜铁镜和危蕴尘聚精会神地观看,目光不移动分毫。同时间,客栈大门之外的街市上也围聚了不知多少老百姓,他们都已经听说了有魔教造极峰的妖人出现在这家客栈的事儿,害怕归害怕,但大多数百姓天生就喜欢看热闹,见四周人挨着人,也就都渐渐大起胆子,伸着脖子往里瞧了起来。
于是,又过一会儿,当危兰和方灵轻终于来到此地,也不得不在人群之中,观看这场战斗。
彼时,俞大猷与方索寥已过了不知多少招,黄昏时分,天穹燃起了霞光万千,也透过门与窗,射进客栈的大厅里,将他们两人的衣裳都染上了红光红影,仿佛染上了鲜血一般——尽管目前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受伤见血,但双方一招接着一招的惊心动魄,但凡是懂行的人看在眼里,都会感到万分凶险。
伫立在喧哗吵闹的人群中,方灵轻的呼吸不由得一窒。
危兰就站在方灵轻的身边,自然能够感受到方灵轻气息的突然不稳。她知道方灵轻必然是不希望方索寥出一点事,可这段时日她们与俞大猷相处得久了,已对这位名将甚是敬仰,假若是俞大猷受了一点点伤,恐怕也是方灵轻不愿见到的。
这种矛盾与担忧的心情,危兰虽不能说感同身受,也完全可以理解。
自从明白自己喜欢上方灵轻之后,危兰尽量避免与她肢体接触,但此时此刻她偏头看了看方灵轻的神情,微叹一口气,伸手握住了方灵轻冰凉的手。
方灵轻手上一暖,心上也觉一暖,稍微安抚了她紧张的情绪,正想说一句什么话,突见俞大猷力贯铜棍,猛然扫出一招“吹度玉门”,一记最是普通不过的棍招竟似藏着许多精妙的变化,准确无误袭向方索寥胸口,饶是方索寥身如狂飙,迅速避开,只听“嚓”的一声,他的衣袖还是破了一块。
在这一刹那间惊险至极。
方灵轻的心又登时猛跳了起来,同时间挣脱开危兰的右手,足尖轻点地面,跃出人群,掠向客栈大厅——适才在来的路上,她们一面行走,危兰一面运功助她破开被封住的武功内力,是以她现在已恢复她本身功力的七成,但想要拦住俞大猷与方索寥这两大高手的打斗还是万万不可能的,甚至还有令自己受伤的危险。
危兰叫了一声:“轻轻!”
没有过多犹豫,二话不说,也当即飞身而去。
两道犹如惊风飘云的身影在电光石火之间掠到了俞大猷和方索寥的中间,令俞方二人蓦地大惊,同时收招,但这高手之间过招,彼此都是全力以赴,两股排山倒海般的内家真气交击在一起,哪里是那么容易全部收回来的,仍有几成余劲霍地冲向危兰和方灵轻!
幸而杜铁镜与危蕴尘在看到她们两人身影飞来的一瞬间已暗暗心惊,也霍地施展轻功,拍出掌风,四股真气相撞,且都是一流高手的真气,只听“砰”的一声宛若炸雷的巨响,一瞬间在场人人均退了数步。
方索寥却松了口气,扭头看了方灵轻一眼,面色暗沉,双手握拳片刻,然而下一瞬看到方灵轻眸中的隐约忧伤神色,他唯有长叹一声,双目里也流露出几分怅然,不再说什么,转身御起轻功离去。
早在他知道他妻子无恙之际,他就已令他的所有手下回转,他一个人来的客栈,此时一个人走,速度也依然极快。
危蕴尘见状欲要去追,侧首看见危兰和方灵轻的脸色都甚为苍白,便走上前去,先替危兰探脉。
他想,适才俞大猷和方索寥还未分出胜负,现在要追人也确实应该由俞大猷去追。
没料到杜铁镜也看了看方灵轻,随后拦在了俞大猷的面前,喟然道:“师兄,罢了,今日就让他走吧。”不待俞大猷询问为何原因,他又立刻低声道:“方才我不得已撒了一个谎,还请师兄帮我圆一圆。”
俞大猷来得晚,没听到之前杜铁镜和方索寥的对话,刚要问究竟怎么回事。
而另一边,危蕴尘见危兰没有大碍,已不由得骂道:“俞将军和方索寥高手过招,谁要你来插手?难道连江湖规矩都不懂了吗!”
要知危兰素来成熟懂事,危蕴尘又疼惜她自幼无父无母,这么多年来几乎不曾对她说过太重的话,但适才那件事确实是她做错。
她低首无言,接受责备。
方灵轻立刻道:“这不怪兰姐姐,是……是因为我被他抓住关了太久,心里气闷,所以刚刚一时冲动才会……兰姐姐是担心我受伤,这才也跟了过来。”
目前云青的身份乃是大侠杜铁镜的师妹,危蕴尘不方便批评她,又望向俞大猷,心中疑惑为何俞大猷不去追人,但同样不方便质问这位朝廷大将,只得转身走向门边。
门外百姓无数,然而方索寥的踪影早已不见。
危蕴尘想了一想,回首向方灵轻询问:“云姑娘,不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可知道方索寥而今藏身在什么地方?”
要编造一套谎言是很容易的事,但方灵轻这会儿心下难过,没有再言语,危兰立即开口说出了她在路上就早已想好的一段说辞,自己是在路上询问了许多百姓,发现了一座宅院似有蹊跷,独自前去查探,果然发现云青被关押在那里,幸好那时方索寥已经不在,他才能顺利将云青救出来。
危蕴尘听罢,决定带人再去那座宅院瞧瞧,尽管只要方索寥不傻,都会转移藏身地点,不过碰碰运气也好。
他让危兰带路。
危兰迟疑道:“适才我除了救出云姑娘,还救了几名百姓,是那座宅院原本的主人,叔父不如请他们带路。我……”她转头看向一旁沉默安静的方灵轻,道:“我想留下来陪陪云姑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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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 学棍 ◇
◎或跃在渊(四十五)◎
危蕴尘只当危兰是担心云青的身体, 遂独自离开客栈。
而这个时候,俞大猷与杜铁镜则先找到了客栈的老板,在赔礼道歉之后, 给了些铜钱补偿,再之后杜铁镜才把俞大猷拉到一边, 低声说明了方灵轻的身份。
危兰再次走到方灵轻身边,轻声道:“你放心,令尊已离开了有一会儿, 我叔父应该追不上他的。”
方灵轻道:“我明白, 我只是……只是很难过……”
想要哭泣的那种难过。
倘若是在以往,她必定强忍着做出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可是此刻危兰就站在她身边, 让她感觉自己拥有了可以放肆发泄所有情绪的倚仗, 她便在忽然想到之前她与危兰初次和孟云裳会面交谈之时,孟云裳说过的一句她认为颇有道理的话:若是不高兴了, 哭出来就爽快多了, 反正哭不哭都是为了自己, 而非为了别人。
她突然侧头冲着危兰道:“兰姐姐,我哭一会儿好不好?”
危兰微笑道:“你想干什么,我这会儿都陪你。”
然而让危兰没有料到的是, 下一瞬方灵轻竟直接把脑袋埋进了她的脖颈间,几滴泪也沾在了她的衣领上。
危兰的身体僵硬了一小会儿,但她的心又登时软得一塌糊涂,过了片刻,她终究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方灵轻的头发。
当方灵轻终于抬起头, 离开危兰怀抱的时候, 眼角犹有几道泪痕, 脸上却全是明媚的笑容, 道:“嗯,果然好了很多,多谢你啦,兰姐姐。”言罢,她才转首,又望向一旁的杜铁镜和俞大猷,笑道:“杜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这儿?真巧,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你。”
危兰早在去找方灵轻之前,已听曲枕书说过,杜铁镜提前给俞大猷寄了信,应该很快就会到达此地,因此她并不意外,但也十分欢喜地与对方打了招呼。
杜铁镜走上前去,笑道:“是很巧。待会儿在危门主的面前,方小友最好不要再这么称呼我。”
方灵轻道:“为什么啊?”
杜铁镜道:“因为我已说了你是我的师妹。”
危兰和方灵轻均是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方灵轻沉默微时,忽又笑问道:“要是你师父知道了,他不会生气吗?”
杜铁镜转头看向了俞大猷,他方才将此事告诉了师兄,然而师兄沉思许久,还没有表态。
“家师平生最是喜爱人品出众的青年才俊,他又怎会因为此事而生气?”俞大猷总算一笑,想了想又道,“俞某军中还有些事,不能离开太久,便先告辞。之后有空,我希望能够再与方姑娘谈一谈。”
方灵轻点了点头。
待俞大猷走后,杜铁镜遂与危兰、方灵轻说起了他们分别以后各自的经历,又过好半晌,日落月升,天穹染墨,危蕴尘带领危门众弟子回到客栈。
他们自然没能在那座宅院找到方索寥,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有人在某间屋子里发现一把剑。
危蕴尘本就打算送给危兰的那一把剑。
或许是方索寥在撤退的时候没有来得及拿走它,又或许是方索寥根本就没有想过拿走它。
毕竟它虽确是一把宝剑,但还算不上绝世神兵。
方灵轻凑在危兰耳边道:“这把剑还不错,不过依我看,并不怎么适合你。我听说它叫‘静渊’,倒确实剑如其名,光华内敛,倘若是有人的剑法是以柔克刚的那一路,用它就挺好;可是你的剑法锐不可当,应当用一柄更锋利的剑。”
话虽如此,她并不想把“无拘”还给危兰。
她太喜欢这个礼物。
是以她思索着干脆今后在哪里找一把更好的锋锐宝剑,再送给危兰。
危兰笑道:“你说得都对,但世上那么多习武之人,岂能人人都有一把完全适合自己的兵器?况且对于习武之人而言,武功远比兵器重要,若太看重神兵利器的作用,就成了兵器的奴隶。我现在倒是挺高兴的,我们在这儿多留了好几天,本就在等这把剑,如今终于等到了它,我们也可以出发去铜仁府了。”
她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耽搁,今晚收拾行李,明日就赶路。
不过在启程之前,她们还得回一趟俞家军的军营,一是要与暂住在那里的四位渺宇观师兄姐见面谈话,二是之前俞大猷已说过,待有空的时候他希望再与方灵轻谈一谈。
夏夜的长空,明月朗照,繁星点点,令危兰和方灵轻略感疑惑的是,俞大猷竟不是在书房,而是在校场邀她们见的面。
月华仿佛流水般照在他手中的铜棍上。
他一边抚摸着长棍,一边沉吟道:“自从家师不许我与师弟再使剑以后,我们便弃剑练棍,最初只是因为师命不可违,谁知后来我竟真的渐渐爱上棍法。家师则与我不同,他自始至终真爱剑法,是以这些年我和师弟使的棍法,虽是家师自创,但还是带了一点他从前剑法的影子,也就是荆楚剑法的影子——这是不可避免之事,我想家师当年也无可奈何。”
“不过,这棍是棍,剑是剑,虽说天下武学都有其相通之处,但还是不可能完全一样。有些剑法里的招式,就不适合用在棍法里。所以这几年,我有时在考虑,如何把家师自创的那套棍法里的剑法特点都改掉。”
“我的武功比起家师,那自然是万万不如。但我不像家师那般爱剑成痴,我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已弃剑练棍,这些年潜心研究棍法,因此可以不受剑法拘束,便果真把家师教给我们的这套棍法给改了一下。”
杜铁镜也是第一次听师兄说起这事,闻言又是惊奇又是佩服,道:“师兄,那你今日与方索寥交手时,为何使的却是齐眉棍法?”
俞大猷道:“我是前不久改完这套棍法的,还没有试过拿它与敌人交手过招,不太确定它是否有什么大的破绽,那齐眉棍法虽是江湖上极其普通的入门棍法,但至少它是绝对没有破绽的。所以今晚,我邀方姑娘过来,就是想请方姑娘指正一二。”
方灵轻闻言一愣,惊疑道:“什么?我?”
你武功比我高那么多,要我指正?你师弟就在这里,他也是练棍的,为什么要让我指正?
还未及问出自己的疑问,霍然间金光一闪,铜棍一晃,就在晃出千万条影子。
俞大猷这会儿并未运出丝毫内力,纯是棍法招式在月下霍霍展开,每一招都都蕴含极其精妙的变化,令方灵轻瞬间大开眼界,这下子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情问别的问题,当即与危兰、杜铁镜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良久良久,俞大猷一套棍法施展完毕。
危兰和方灵轻都不禁赞了一声:“好!”
杜铁镜也笑道:“师兄,好些年未见,你的武功果然精进了不少。”
俞大猷淡淡笑道:“既然方姑娘也觉得不错,俞某可以教给方姑娘几招。”
方灵轻再度愕然片刻,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杜铁镜则很快了然笑道:“师兄所言甚是,想来侠道盟中认识枯荣手和绕指柔的人不在少数。”
方灵轻听到这话,才立刻明白了过来,不禁颇为动容,看着他们又静了会儿,才笑道:“我又不会那么傻,在侠道盟的人的面前施展枯荣手和绕指柔。”
她正想说《六合真经》里不但记载了极其高深精奥的内功,还记载了许多外家功夫,她都可以修练。
俞大猷却继续道:“纵然你会别的功夫,总有人会奇怪,为何你的武功与铁镜的武功完全不同。”
方灵轻一听是这个理,她平生最讨厌客套来客套去的人,于是不再拒绝,当下笑道:“好吧,那我却之不恭了。”
她此时心情愉悦,便下意识看向危兰,看见了危兰那双亮着光的眸子,略一沉吟,紧接着笑道:“俞将军,你将尊师的棍法改完之后,第一次演示出来,在旁观看的总共有三个人,这就是一种缘分。杜大哥是你师弟,所以不必说,你之后肯定也是要教给他的。就只剩下兰姐姐……你不如也教给她几招吧?”
要知危兰也是爱武之人,那么精妙的一套棍法,她方才看见了又如何不心动?
只不过天下高明的武功太多太多,这世上哪有人有可能全部学完?她又不是贪得无厌之人,每次看见了什么上乘武功,最多也就心动一瞬而已,随后就把它放下了。
方灵轻不管那么多,她只有一个念头,她和危兰各自家里的功夫除外,别的武功,既然她学了,危兰也应该学的。
正如危兰之前练了《六合真经》,那她自然也要练的。
危兰听得此言,立刻拉了拉她的袖子,向俞大猷道:“轻轻说笑呢,我是练剑的,学棍做什么?”
俞大猷道:“我原来也是练剑的,但艺多不压身。我倒觉得方姑娘说得有道理,既然有缘,危姑娘倘若不嫌弃,也可学上几招。”
危兰万万没料到俞大猷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甚是惊奇,就算她和方灵轻有幸得了俞大猷的青眼,然而武功的传承在江湖中本是极其私密的事,大多数时候都是师父教给徒弟或者父母教给子女,俞将军今日愿意教轻轻棍法是事出有因,那么愿意教自己棍法也是有原因的吗?
她想了一想,郑重问:“为什么?”
俞大猷郑重答:“其一,按照目前情况来看,家师教给我和铁镜师弟的剑法或许真是我们哪位祖师爷偷学来的,这也算是俞某对危姑娘的一点歉意。其二,明日危姑娘和方姑娘就要启程前往铜仁府继续调查倭寇之事,这是为国出力,俞某只盼望两位的功夫越高越好,如何还能把自己的武功藏着掖着?危姑娘确是练剑的,但依俞某一点愚见,多会几种不同的武功,平时也不必都使出来,只要认真研究它们的长处,便会对自己主修的武功大有裨益。”
危兰听到他前面一段话,正在心里说“即便如此也不是俞将军和杜大哥的错”,继而听到他后面一段话,神色凝重了几分,倏然地又笑了。
她点了点头,笑道:“好,那我就多谢俞将军好意。”
方灵轻突然道:“依俞将军之言,那是不是我学了你的棍法,就一定也得为国出力呢?”
她会如此询问,倒不是因为抗拒这件事。
她在离开父母之前便已说过,她如今想要寻找一条路,可是那究竟应该是怎样的一条路,她还有很多的疑惑没有弄明白。
不明白就问。
她喜欢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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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 解易 ◇
◎或跃在渊(四十六)◎
俞大猷脑海里蓦地闪过一阵回忆, 在前些日子方灵轻也曾问过自己别的问题,而那时候,她的神情便不是单纯的好奇。
还带着几分执着的认真。
现在, 他倒是有些懂了方灵轻的认真因何缘故。
他沉默了片刻,四周凉风飒然, 令初夏的夜更显寂静,方灵轻以为他无法回答,也没有再追问。
反正她已在心里想好, 虽说要她像俞大猷这般当一头勤苦无比的黄牛, 她是一万个不愿意,但只要俞大猷有什么需要她帮忙效劳的地方, 她则定会义不容辞——任何人对她的好, 她自然都会回报。
危兰此时也极为感念俞大猷的恩义,思索微时, 倏地话锋一转, 道:“《六合真经》里的内功心法最是高深奥妙, 但如果不能集齐六卷真经再练,将会在数年之后走火入魔,我们不敢让俞将军和杜大哥也冒这个险。不过这真经里还记载着不少外家功夫, 练起来不会有风险,只是不像那篇内功心法那般天下无双,却也都是一流的功夫了。假若俞将军和杜大哥有兴趣,你们也可以选几样练练?”
其实俞大猷在已经翻过一遍真经,尽管一目十行, 看得很不仔细, 也晓得危兰说得不错。杜铁镜闻言则的确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危兰就要把一直随身携带的真经交给他。
杜铁镜摆了摆手, 肃容道:“这倒不必,你们今日不是说过,之前你们因为意外情况而迫不得已已学了真经里的内功心法吗?所以这真经还是你们拿着,平时多多研究,或许能够早日想出解决办法吧。这会儿你们便给我说一说真经上的内容就是了。”
危兰点点头,遂与方灵轻将真经里记载外家功夫的一部分内容给说了出来。
她们一边说,俞大猷和杜铁镜也一边与她们讨论。
半晌,杜铁镜沉吟道:“这《六合真经》的作者真是一个人吗?”
那他懂的武功也未免太多了,刀枪或者棍棒,拳脚乃至暗器,此人竟都有所涉猎。更重要的是,这仅仅是两卷真经的内容,余下四卷还记载着多少上乘的武功,可想而知。
恐怕是包罗万象。
俞大猷却不管真经的作者究竟几人,思考起了另一件事,他上回翻这本书翻得太快,看得太过囫囵吞枣,这回听危兰和方灵轻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才发现这真经里面竟然还记载了几种阵法,或许可以用到战场上,他很是喜悦,便道:“多谢两位姑娘,我们已将这些功夫都记在了心里,不会再忘。时辰不早了,我还是先将那套棍法教给你们。”
他再拿起铜棍,又演示了第二遍,危兰和方灵轻在一旁潜心默记,随后俞大猷又亲自给她们讲解起了这套棍法的几个关键之处,没过多久,她们便全部学会。
俞大猷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有武学天赋的少年,爱才心起,不由自主地又指点起了她们的其他武功,与她们探讨起有关武学的种种道理。
尽管危蕴尘和方索寥也都是武学大家,危兰和方灵轻自幼得他们教导,在武学上的见识极为不凡,但每个武林高手擅长的武功不同,能传授的知识也不同,因此危兰和方灵轻这会儿得了俞大猷的点拨,还是受益匪浅。
他们聊了一会儿,俞大猷提到自己少时学易之事,忽问道:“两位姑娘读过《易经》吗?”
危兰道:“读过一遍,但在下愚钝,能读懂的不多。”
方灵轻道:“我也不怎么懂,不过我知道,这不是因为我愚钝——”她转过头看向危兰,后面的话似是对着危兰说的:“自然也不是因为兰姐姐你愚钝。此书博大精深,古时有多少文人学者终其一生也不敢说将它研究透了,难不成他们都愚钝吗?”
危兰只得笑了一笑,颌首道:“你说得对。”
俞大猷也笑道:“是啊,《易经》之高明深奥,这世上确实没有任何人能全部读懂,但只要懂得一点,那也足以令人终生受益。俞某自幼便好读易,后来又学了武艺,渐渐发现这易经中也有许多武学道理。”
方灵轻道:“武学道理?”
俞大猷道:“《易》中有一句:‘或跃在渊,无咎。’两位姑娘可记得?”
危兰道:“是乾卦里的句子。”
俞大猷道:“何意?”
危兰和方灵轻同时看了看对方,都没有说话。
俞大猷道:“千万人解《易》,千万人都有不同看法,请尽管说。”
危兰笑着点了点头,遂道:“孔夫子曾作《文言传》解乾坤二卦,道:‘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在下觉得颇有道理。龙或跃上天穹,或潜于深渊,正如人生变化,本就无常无恒,有时居于高位,有时处于下位。但只要君子在任何时候都能慎独修身,见机而行,趁势而为,自然不会有灾祸。”
她稍微停顿,好像又想了会儿,再接着道:“而‘咎’字,除了凶祸的意思,还有过失之意。所以,依在下一点粗浅的见解,龙或跃在渊,也正如之人出处,无论做怎样的事,应时而使,应时而变,就不会有错误。”
方灵轻道:“我知道啦,俞将军说的武学道理,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在与人交手之际,如何出招都须依据形势的变化而变化,就不会有错误?”
俞大猷道:“危姑娘见识果真不凡,方姑娘也确实聪明,一点就透。”
方灵轻很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和危兰,浅浅一笑。
俞大猷道:“两位姑娘本就都是名家子弟,如今又有了这一番遭遇,现在你们会的武功可以说得上是颇多颇杂,要如何运用它们,依俞某看来,就在‘或跃在渊’这四个字上。而除此之外……”
他一顿,望向夜空中的朗月,静了静,才又道:“一个人学武,不一定非得为国效力,只要不用所学武功来为非作歹,也可强身健体,也可行侠仗义,究竟如何选择,危姑娘方才有四个字说得好,应时而使。记得俞某之前曾与两位姑娘说起过,俞某是泉州人氏,泉州也在沿海一带,因此也常遭倭寇袭击,那些因为倭寇而流离失所的百姓里就有我的乡邻,是以我毕生所愿是除尽倭寇,还大明一片净土,我就是应时而使。”
他的话题似乎一下子转变了。
不再谈论武学。
方灵轻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原来他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
俞大猷继续道:“古时嵇康为司马昭所害,其子嵇绍却为晋之忠臣,他们父子二人,一个隐,一个进,最后皆为他们所追寻的道而献身,皆流芳百世,后世不会有谁觉得他们其中任何一人有错。而嵇绍出仕之前,曾向山涛询问出世与入世的选择,山涛答曰:‘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便是这个道理。”
他淡淡地笑了一笑,先认真地看了看方灵轻,随后目光从她们两人身上一起扫过,道:“无论两位姑娘今后想要做什么事,走什么路,切莫忘记这句话就是。”
或跃在渊,无咎。
此刻莫说是方灵轻心中极为震动,连危兰也有茅塞顿开之感。
深夜虫豸在风中发出轻微的声响,人却无言。
良久,危兰和方灵轻不约而同抬手抱拳,躬身向俞大猷行了一礼。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四个人又说了几句话,终于互相告别之后,危兰和方灵轻走在路上,还沉默地思索了好一会儿。
直到方灵轻说出一句话,这才打破寂静:“兰姐姐,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去找曲师兄他们?你之前说,他们也以为我被我爹爹抓走了,那我现在回来,是应该给他们报一个信。”
渺宇观的弟子为人似乎都甚是随和,方灵轻对他们的印象相当不错,早就把他们四人也当做了朋友。
她不希望朋友为自己担忧。
危兰道:“我也本来打算去找他们,只是没想到我们会和俞将军聊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这会儿睡了没有?”
方灵轻道:“去看看就知道了啊。”
其实并不需要方灵轻报信。
曲枕书与关驰景、萧雨歇、孟云裳已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知道了原来云青姑娘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杜大侠的师妹?
然而他们四人却是如今江湖上为数不多的知道俞大猷和杜铁镜师兄弟关系的人,且当初他们还亲耳听俞大猷说他并不认识云青姑娘——谁家大师兄会不认识小师妹?
这便是为什么早已夜深人静,他们仍然不睡,还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原因。
曲枕书道:“今天白天我见到危师妹的时候,她也有些奇怪,她好像知道云师妹在什么地方,却不愿我们与她同行,也不愿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我们,所以……我们现在来商量商量,究竟要不要暗中调查一下这件事?”
萧雨歇道:“依三哥和六妹之见,危姑娘和云姑娘的为人是否可信?”
毕竟这世上的伪君子太多,他们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无数戴着善面具的恶人,今日危兰和方灵轻确实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关驰景道:“为什么你只问三哥和六妹的意见,不问我的意见?”
萧雨歇道:“四哥是不是觉得她们的为人很好,很可信?”
关驰景道:“对啊,你怎么知道?”
萧雨歇道:“这就是了。四哥你太单纯,很容易被人骗,问你的意见不太有用。”
她是用十分正经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曲枕书和孟云裳不由得噗嗤一笑。
关驰景瞪大眼睛,皱起眉头,似乎不满地盯了她半晌,突然地也无奈笑起来,随后趴在了桌子上,道:“好吧,我们五妹看人一向最准,那你说说她们的为人可不可信?”
萧雨歇道:“我和她们相处不多。”
孟云裳道:“我也和她们相处不多,问三哥吧。”
曲枕书拿着自己的折扇敲了敲脑袋,思考良久,终于道:“你们还记得前些日子危师妹跟我们说起了侠道盟的种种不公吗?倘若她是真的有这种想法,而非故意在我们面前演戏,那她今后一定会成为侠道盟里很多人的眼中钉。而我们要是现在就把她的这种想法给宣扬出去,她可就……既然她愿意相信我们,那我们也不妨相信她们。这件事无论真相如何,我们都不要去查,倘若有朝一日,她们愿意说,我们再听她们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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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 梵净山 ◇
◎或跃在渊(四十七)◎
曲关萧孟四人商议已定, 危兰和方灵轻恰好也在这时找上了他们,向他们报了平安以后,便道自己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前往铜仁府。
渺宇观弟子的家就在铜仁府, 因此他们也早就与危兰和方灵轻说好,到时候陪着她们一起去回去。
危兰道:“除了我们二人之外, 还有锦衣卫里的几位兄弟,他也会同我们一起前往。”
曲枕书道:“哦?那……云师妹,你的二师兄不跟你一起去了?”
方灵轻道:“他有很久没有见到俞将军了, 所以他打算在浙江留一段时间, 帮着俞将军一起打几场仗。”
她称呼俞大猷仍是“俞将军”,而非“大师兄”。
曲枕书听了也不再说什么, 只笑了一笑。方灵轻便也朝着他一笑, 随后与危兰辞别了他们,回房休息。
翌日清晨, 一行人带着行李, 骑马出发, 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铜仁府, 已是傍晚时分,曲枕书便请锦衣卫的杨栋等人自行去寻找驿站或者客栈居住,再邀请危兰和方灵轻跟着他们一起上梵净山。
这些年,渺宇观当然偶尔也会有客人前来拜访,其中就包括危门或者留家堡、挽澜帮、如玉山庄的盟友, 而渺宇观的弟子纵然从不参与侠道盟事务, 却也不能对亲自上门来见自己的客人们置之不理, 于是通常由渺宇九剑的其中一人出面接待, 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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