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6)
雨歇、孟云裳四人一大早便到了城中的市集闲逛, 不准备和他见面。而危蕴尘到了俞家军的军营, 先拜会了俞大猷,再去了危兰的房间与她详谈。
他看见了方灵轻,也猜出了对方应该便是最近小有名气的那位江湖新秀, 名唤云青的姑娘。
但他并未与方灵轻说一句话,已然大步从方灵轻的面前走过。
方灵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望着危蕴尘的背影,在心里琢磨起有关他的资料。
在如今侠道联合盟五大派的掌权人里,要属危蕴尘的年纪最轻, 不过五十出头, 然而为人却最为严峻, 不苟言笑,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也不知道他生起气来,会不会责骂兰姐姐?
方灵轻靠着墙壁,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想到这儿不由得有些担忧,偏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屋子,决定就留在这里,静观其变。
还好,危蕴尘对待外人确实极为严肃不假,但危兰毕竟是他最疼爱的侄女,进得屋后,他稍微放缓了语气,问起了锦衣卫的事。
危兰点点头,将倭寇之事说了出来,再道:“我们侠道盟与锦衣卫只是立场不同,但若面对外寇入侵,那么大立场却是一致,所以当时情况紧急,我未曾将此事上报本盟,就已与锦衣卫合作,还望叔父见谅。”
危蕴尘笑道:“你说请我见谅,其实你心里认为你并未做错,是吗?”
危兰在长辈面前,垂眸低首,神态颇为谦恭,但听到这句问话,她点头也点得毫不犹豫。
危蕴尘无奈叹道:“可我大明不仅仅有锦衣卫,还有三法司。这等重大案件,交由三法司处理,不更加合适吗?”
危兰道:“三法司的官员同样是当今圣上的人。叔父应该知道,真正要对付我们侠道盟的,不是锦衣卫,而是当今圣上。”
危蕴尘的神色终于变得冷峻起来,默然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有些骨气。你将名册交给了俞将军,无论他会转交给谁,你对杜大侠的承诺都已经做到,这件事你根本用不着再管。本盟还有一个规矩,你难道忘记了吗?”
朝廷忌惮侠道盟,原因主要有二:
其一,五大派有不少特权,偏偏那是太/祖皇帝赋予他们的特权,就连当今圣上也轻易剥夺不得。
其二,五大派的实力极其雄厚,要知大明朝以前的江湖,有各种帮派组织林立,谁也越不过谁,然而大明朝的江湖则以五大派为尊,那么它们一旦联合起来,有能够造反的能力。
但其实,侠道联合盟有先祖流传下来的规矩,除非国家有大难,不然本盟子弟在一般情况下不可以参与朝廷和官府的事务。
危兰点点头道:“所以这么多年,我们和地方官员的关系虽然不错,但仅仅是礼节上的交往,实际上我们对朝廷官府的事一无所知。包括当初锦衣卫的折剑行动,倘若不是郁师兄得到了消息,本盟怕是要吃大亏。”
这段话她说得很缓慢。
危蕴尘在她说话的过程中思考了一会儿,当即明了她的言外之意,沉声道:“嗯,你此言倒是不错,我们的确无心理会朝堂之事,但朝廷对我们既然这般不信任,我们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坐以待毙了……本盟的这个规矩或许到了该改一改的时候。”
对于这世上大多数人而言,一个古老的规矩是否可以改变,得看是否对自己有利。
危蕴尘接着问:“所以你与锦衣卫合作,也是想要借此探查锦衣卫的行动?”
危兰道:“是。”
她说了谎。
她之前与锦衣卫的指挥使有过接触,看得出来陆炳此人心思缜密,能力出众,不是寻常之辈,想要在他领导的锦衣卫里探查到什么,虽也不是绝对做不到,但确实会相当困难。
因此危兰觉得没有必要。
她之所以会如此说,一是想要侠道盟同意她与锦衣卫继续接触,也同意她继续调查这桩案子。
二来则是因为她心里还有个隐约想法,她认为她和锦衣卫从某种方面来说也勉强算是有一个共同目标,那就还有再次合作的可能,但究竟怎样具体合作,这就是绝对不能告诉危蕴尘的了。
然而在照顾自己长大的长辈面前撒了谎,甚至有了心机,危兰此时终究是不免有些歉意,不知还应该说些什么。
危蕴尘突然道:“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与虎谋皮,可得处处小心。”
他说着顿了顿,目光移向危兰的腰间。
那里系着一把剑。
一把很普通的剑。
他道:“你的剑什么时候换了?”
危兰道:“之前的剑,我送给了一个朋友。”
危蕴尘甚是讶异道:“朋友?哪个朋友?”
危兰道:“是云青姑娘,叔父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
危蕴尘道:“是她啊……”
按理说,这江湖上几乎每年都要出一批新秀少侠,危蕴尘不可能有空去了解那么多的年轻人,然而去年在留家堡发生的事不是什么小事,如今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云青是经历过了那件事的人之一,何况她又是危兰的朋友,侠道盟尤其危门自然就不免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上。
只是危蕴尘万万没想到危兰居然和这个姑娘的关系好到了这种程度。
剑客以随身宝剑相赠知己好友,这种事以前在江湖中倒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且都算是佳话,但那必得完全信得过的朋友。
危蕴尘道:“她的来历,师承何人,你清楚吗?”
危兰道:“她不方便说,但她和杜大侠关系匪浅,我想……”又郑重道:“但她的为人品性,我可以担保。”
不得不说,杜铁镜的侠名和杜铁镜的神秘师承,都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能打消很多人的疑虑。危兰思忖,下回见到杜大哥,是不是也得请他帮忙遮掩一下轻轻的身份。
危蕴尘道:“那你如今这把剑是哪来的?”
危兰道:“铁匠铺买的。”
危蕴尘一怔,看了危兰良久,最终欲言又止,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女在最近两年似乎变了许多。
但那柄剑本就是她的,她要如何处置是她的事。
只不过……
“你这孩子,用这样的剑,也不怕辱没了你的身份?”危蕴尘思索须臾道:“我年轻时候曾有一把佩剑,用了一段时间就没有再用,后来寄放在一处分舵,离这儿倒不远。它不如你之前的那把剑,但也算是一把宝剑,我派人将它取来,你可以先暂时勉强用用,以后再请人为你锻造一把好剑吧。”
危兰闻言一怔,心中的歉意加深了几分。
旋即两人离开房间,危蕴尘看见伫立在前方柏树下的方灵轻,这才负着双手,上前与她说了会儿话。
他的神色严峻,尽管夸了方灵轻几句“少年英才”,可是语气中隐隐还藏着少许前辈对后辈的管教意思。
方灵轻心中甚觉不悦,但她本就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看在危兰的面子上,对危蕴尘的教导一一点头称是,好不容易等他走了,她哼了一声,立刻将危兰拉到旁边,问道:“他骂你了吗?”
危兰摇首道:“怎会?叔父一向对我很好,很少批评过我。”
方灵轻道:“那你怎么不高兴呢?”
与危兰相处了这么久,危兰心里是否有什么事,方灵轻只观察她的眼睛,就可以看出来。
危兰闻言默然有顷,极其轻微的一声叹息不知何时从她唇间发出,淹没在一阵蝉鸣里。
她又重复了一句:“叔父一向对我很好。”
方灵轻登时恍然大悟。
可是危兰如今决心要做的事,要走的路,是会让她站在危蕴尘的对立面,站在荆楚危门的对立面的。
方灵轻道:“那你会有后悔吗?偶尔一点点?”
危兰毫不迟疑地摇摇头,道:“我做的是对的事,我问心无愧。”
因此无论她有多少歉疚,后悔却绝不可能。
她继续道:“我只希望我接下来走的每一步,也能都是对的。”
方灵轻听罢也静了一会儿,见她此时神色罕见的凝重,干脆话锋一转,欲要逗她开心,笑道:“你们五大派的五位掌派人,我如今已经见过了两位。兰姐姐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他们和魔教的魔女亲切交谈了那么久,他们会是什么心情?”
危兰道:“你从来就不是什么魔女。”
方灵轻笑道:“在他们眼里是的。哪怕我离开了造极峰,哪怕我有一天我真的能斩断和造极峰的所有关系,在他们眼里,我也还是的。不过随他们怎么看我,这也不关我的事。”
危兰也笑了笑,继而犹豫了微时,忽然道:“你真的打算再也不回造极峰了吗?”
先前方灵轻道自己不想再回造极峰,其真正的意思,是欲彻彻底底与过去的自己做一个决裂。
危兰当然毫不怀疑方灵轻的决心。
但她不可能从此再不见她的父亲。
方灵轻沉思道:“兰姐姐,我跟你说件事。”
危兰道:“什么事?”
方灵轻道:“之前在樊口,我收到了我爹爹的一封信,他知道我和你成了朋友,所以让我通过你多探查一些危门和侠道盟的机密。”
危兰道:“这就是你当时要与我提前告别的原因?”
方灵轻笑道:“我寄回去的信里把这事含糊了过去,我担心我爹爹觉得不对,迟早也会亲自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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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 方索寥 ◇
◎或跃在渊(三十八)◎
从俞家军的军营到离这儿最近的危门分舵, 须一天时间。
那么来回就是两天。
危兰不欲辜负叔父心意,虽觉得越早前往铜仁府越好,但仍决心耐下心来再等待两日。
天穹明朗, 万里无云,日光照在这条官道的每一个行人身上。尽管初夏季节还不算十分炎热, 然而危兴一路施展轻功,消耗体力,此时也不免出了一身大汗, 忽见前方路边有一家小茶摊, 遂打算到那儿歇歇脚,喝一壶茶解解口渴, 再带着他的剑赶路。
他有两把剑。
一把系在他的腰间。
一把则握在他的手里, 且用白布包裹着,只露出剑柄。
这让小摊里的客人们不禁抬头多看了他几眼, 也包括坐在角落里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相貌疏朗, 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 身着一袭宽松长袍,头戴软纱方巾,似是文士打扮, 目光也只在危兴的身上一扫而过,便没再将对方放在心上,收回视线,给身旁的女子倒茶。
看那女子的容貌,应该要比他稍微年轻一些, 但宛若乌云的鬓发挽起, 显然是妇人打扮, 眉目温婉, 依然不减风致,只是这会儿面有忧色。
那男子笑道:“你不必太担心——”
一句话还未说完,骤然间小茶摊里又来了一位客人,放眼四望,寻找空位,视线转到危兴的身上,他大喜道:“危兄,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啊?”
“呀,是张兄!真巧,竟在这里遇上你!”
朋友巧遇,互相招呼寒暄过后,那姓张的青年好奇地问起了危兴如何带着两把剑?危兴便笑着解释起自己奉门主之命,取剑送给大小姐之事。
——门主?姓危?
那坐在角落桌边的中年男子听到这儿,眸光一闪。
他身旁的女子看出了他的脸色变化,眼中的忧虑之色更多了几分,道:“你又想要杀人了吗?”
那男子闻言爽朗一笑,抚了抚女子的后背,低声道:“杀什么人?这里又没有谁招惹我,你真当我是杀人狂魔吗?放心吧,就算他是危门的人,也只不过是危门的一个小喽啰罢了,还不值得让我出手。”
可是危门的门主就很值得。
言罢,他微微转首,双目瞬间如浸了寒潭之水,看向坐在邻桌的几个汉子。
他们向他颌首。
忽忽又是一日过去。
这已经是危兴出发前往分舵取剑的第三日,他竟犹不曾回来,实在令人奇怪。
危兰不由有些担心,遂与危蕴尘商量要不要再派几个兄弟前去寻找。方灵轻不能参与他们危门的事,而这几日军营中的士卒又只是不停操练,暂时没什么仗打,她闲着无聊,便干脆独自上街,打算到市集中买些糕点果子。
一条条交错的街巷甚是热闹,店铺林立,行人如潮,方灵轻正在一家小货摊前看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忽听身旁不远处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呼唤。
两个字传入她的耳内:
——“少主。”
方灵轻拿着竹蜻蜓的右手一顿,眼眸的怡然笑意也在刹那间凝住,她静默须臾,旋即把竹蜻蜓放回到货摊里,转身走向前方一名虬须汉子的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她心中已有了猜测,因此不待对方回答,紧接着再问,“我爹爹来了?”
那虬须汉子点点头,低声道:“还有夫人也来了,就在前面不远的客栈。”
太快了。
方灵轻早有预料以父亲会来寻找自己,却没有想到他会来得这般快,心中有思绪万千,想了好半晌,这才迈步前行。
无论如何,她选的路,她都必须要面对。
客栈顶楼,乾字房,方灵轻在推开这扇门之前还颇为忐忑,推开这扇门之后看到方索寥与云宛遥的那一刹那儿,却是把所有顾虑都登时抛到脑后,她毕竟已有半年没见过她的父母,此时再见他们的面容,思念之情一下子涌了上来,先扑到父亲的怀里,叫了一声:“爹爹。”再转身抱住了母亲的脖子,又叫了一声:“阿娘。”旋即笑意盈盈地道:
“你们怎么都来了?”
方索寥拍拍她的脑袋,沉着脸,但看向她的眼中有笑意,道:“你说我们为什么来?你上次寄回的信里含糊其辞,也不说你如今情况如何,我们还不是担心你出事。”
方灵轻笑道:“我能出什么事啊?爹娘你们放心吧,谁能让我出事?”
云宛遥见她脸上颜色确实甚好,看起来她这段时间过得似乎不错,但犹不太放心,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问起了她这些日子的衣食住行,问得极为详细。
方灵轻一一作答,依偎在母亲怀里,道:“我什么都很好,就是想爹爹和阿娘了。”
在造极峰屏翳堂里有一间佛堂,这些年来云宛遥就住在那间佛堂里吃斋念佛,默默祈祷,很多时候是连方索寥都不见的。因此这一次她竟特地为了方灵轻下山,确是让方灵轻动容不已。
云宛遥道:“你啊,总是这样嘴甜,可既然想阿娘了,为什么要在外面浪迹这么久都不回家?”
这本来也是方索寥心中的疑惑。
但他见妻子的话中似有几分批评之意,反而立刻疼惜起了女儿,把想问的话都咽了回去,道:“这不怪轻轻,是我让她在外面办事的。”
云宛遥抚摸女儿头发的手一顿,遽然沉默,没再说什么话。
方索寥接着道:“但现在,你也不必再办其他的事了,收拾收拾你的东西,跟我们回家吧。”
方灵轻在这时离开了母亲的怀抱,目光看向父亲,狐疑道:“现在回家?那爹爹之前在信里跟我说的……”
方索寥道:“去年在汉中府,你是不是与袁绝麟见过面?”
方灵轻点了点头,略一思索,即刻恍然道:“他怀疑云青就是我?”
方索寥道:“经过去年留家堡一事,这‘云青’也算是如今江湖最出名的一位新秀。然而袁绝麟去年也在汉中待了好些天,从来没见过有哪位姓云的少年游侠,却偏偏见过你,他如何不怀疑?但他没有确凿证据,我暂时稳住了他,只怕万一什么时候他确定了这件事,又把这件事给说出去,你的身份暴露,可就危险了。”
调查危门以及侠道盟的机密,固然重要。
但爱女的安危,更是要紧。
谁料方灵轻听罢却倏地微微一笑,语音里陡然多了两分冷意,道:“想要他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很简单啊。只要杀了他,他自然就什么也不能说了。”
甚至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眸中也确有凛然杀气。
方索寥笑道:“好孩子,有志气!但要杀他,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先跟我们回家吧。”
方灵轻沉默了一下,刚欲要再次开口。
只见云宛遥突然握住方灵轻的手腕,握得有些紧,直视着她,又问道:“轻轻,你在外面的这段日子,有杀过人吗?”
尽管这话似乎只是一句询问,但她的语气竟在顷刻间变得十分严厉,同时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与她之前的柔和神情截然不同。
如此迅速的变化,并不让方灵轻感到意外。
在方灵轻过往十几年的记忆里,母亲大多数时候都是对她极其温柔的,然而上一个瞬间还犹如春风和煦,下一个瞬间就阴云密布,这种情况倒也发生了不少次。
且因每一次都毫无预兆,起初方灵轻还会有些愕然,后来她便渐渐习惯。
她也知道当母亲问出这样的话之时,其实心中就已有了判断,且认定了这个判断,她无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她笑了一笑道:“杀过啊。”
这是实话,不提之前,只说最近,她就杀了不知多少个倭寇。
云宛遥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看着方灵轻的眼神有怨有难过,还有恐惧,她多年来的恐惧成了真,冷冷道:“你以前答应过娘亲什么……”
方索寥即刻打了一个圆场,道:“这些日子轻轻一个人在龙潭虎穴,怕是遇到许多危险,你总不能让她坐以待毙,束手就擒吧。”
云宛遥对这番话无动于衷,而她眼中的种种复杂情绪在良久之后也归于漠然,背过了身,道:“你们去别处说话吧,我现在不想看你们。”
方索寥的语气还是很温和,他同样很习惯妻子的态度,抚着她的肩,道:“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旋即他拉着女儿的手,走出了这间房。
这家客栈的顶楼已被他包下,走廊里全是自己人,他们便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任何话。
方索寥叹了一口气道:“你何必惹你母亲生气?你就与她说你没有杀过任何人,她也不能调查真假。”
方灵轻闻言仍是淡淡一笑,道:“骗她吗?就像你经常骗她吗?”
方索寥皱眉道:“这又不是在害你母亲。只不过是一点小事,遮掩过去就好,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与你母亲起争执,明白了?”
方灵轻道:“但我不想骗你们。”
方灵轻想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然而一来她还没思考出到底怎么说最合适,二来担心自己说完之后会引得父亲大怒,反而让自己不能脱身,不禁踌躇半晌。
走廊里陷入了一阵寂静。
方索寥也在沉思。
先前寇高飞已向他交代了在汉中府发生的种种事情,可是后来他寄信询问方灵轻那处终南山断崖究竟有没有权九寒失踪下落的线索,方灵轻的回信里却道她已经去断崖看过,那里什么也没有,恐怕是留影撒了谎。
他自然不会怀疑女儿的话,只是对女儿为什么甩掉了众多下属,独自一人行动之事颇为不解。
他有许多疑惑,正在犹豫从何处问起,最终他看向了方灵轻腰间的那把木鞘剑。
他早就看见了这把剑。
当时他就对此甚是惊讶,但尚未来得及问,此时决定便先询问此事,笑道:“这把剑哪儿来的?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剑法了?”
方灵轻道:“是一个朋友送的。”
方索寥道:“朋友?是危门的那位大小姐,烈文堂的堂主?”
方灵轻微笑着点点头。
方索寥道:“原来她的剑竟是送给了你……看来她倒还真是把你当成了极好的朋友?你确定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
——原来?
这两个有些奇怪的字眼在方灵轻的心头一滚,令她微微蹙了蹙眉,倏然间有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她摇摇头道:“她没怀疑过我。”
在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的时候,危兰自始至终都完全相信她是一个好人。
方索寥道:“既然如此,你离开之前,倒可以给她留个信儿,不要把和她的关系断了,或许以后还有用。”
方灵轻默然须臾,右手缓缓地摸上了这把剑的剑鞘,颌首道:“好啊,那我现在就回去给她说一声,不然她这么久看不见我的人影,一定会奇怪的。”又拉着父亲的双手晃了晃,笑道:“爹爹,你这会儿就先去哄哄我娘吧,让她别生我的气了。”
方索寥本还要和她谈一谈她这段时间都究竟去过了什么地方,经历了什么事,骤然听见她末句话,笑道:“也好,那你小心一些。”继而吩咐身边数名手下,道:“你们跟着少主一起去吧,千万要在暗中保护好少主。”
众下属当即道:“是。”
方灵轻辞了父亲,转身下了楼,出了客栈,直到走到一条寂静小巷的拐角处,霍地停步,回首看向那数名下属——这其中也包括了方索寥的亲信寇高飞。
这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又宛若冰花初绽,美丽而寒冷,道:“寇叔叔,我在汉中的事,我爹爹几乎全都知道,这都是你告诉他的吧?”
寇高飞低头道:“堂主也是关心少主的情况,这才向我们详细询问的。”
方灵轻笑道:“你怕什么?我爹爹是你们的主人,他问什么,你们当然必须老老实实回答他。不过……你们平时口口声声叫我少主,不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主人呢?”
寇高飞立即道:“少主自然和堂主一样,也都是我们的主人。”
方灵轻道:“好,那我问你,我爹爹来寻我的路上,可有发生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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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 纠结 ◇
◎或跃在渊(三十九)◎
但凡自负超群拔类的武林宗师, 大多数都有一种骄傲的脾气,纵然是杀人无数的邪魔歪道,他们杀人也要靠自己的本事, 类似于偷袭或下毒等等下三滥手段,他们基本上是不屑于做的。
然而身居高位、手握权势之人, 也不会一味的莽撞。
方索寥很想要与大名鼎鼎的危门门主痛痛快快地斗上一场,若是赢了对方,不仅能让自己的名望更上一层楼, 也可以使得危门大乱, 屏翳堂有可乘之机。
不过对方既然身为一门之主,想来武功也绝对不会差, 如果杀不了他, 还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那可太不值得。
方索寥思索之后, 决定派一名手下带着危兴的剑, 去求见危蕴尘, 只须编造一套谎言:“我乃城郊一名猎户,打猎的时候在山林中看到一个重伤的小兄弟,将他带回家医治。他说他名唤危兴, 是荆楚危门的弟子,如今伤重不能走动,所以让我来请危门主您尽快去见他一面,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危蕴尘必会前往。
而屏翳堂便提前在山林里设下埋伏,方索寥和他单打独斗, 能赢过他自然是最好, 倘若是他们不分胜负, 危蕴尘也逃不出周围的重重埋伏。
方灵轻听罢沉吟道:“我爹爹现在已经派人去见危蕴尘了吗?”
寇高飞道:“还没有, 堂主得等少主您收拾好行李,离开那儿之后,才能派人过去。”
方灵轻道:“为什么?”
寇高飞道:“堂主是担心,假若我们派去的兄弟不小心露出了什么马脚,被危蕴尘发现他的身份,他为了求危蕴尘饶命,把您的身份也给说了出去,会让您身陷险境。”
方灵轻道:“那么危兴呢?他已经被你们杀了吗?”
寇高飞道:“也还没有,他现在被我们关着呢,堂主希望他交代一些危门内部的机密,没想到他脾气倒是挺烈的,受了严刑拷打,居然也什么都不肯说。”
方灵轻打量着他,慢悠悠地道:“你不会骗我吧?他既然被关着,刚才在客栈,我为什么听不到一点动静?”
寇高飞道:“少主说笑了,我们怎么敢骗你?这件事我们是瞒着夫人的,所以就没把他关在客栈,不然万一被夫人发现……”
方灵轻了然道:“那你们把他关在哪里了?”
寇高飞说了一个地址。
方灵轻沉思着望向天穹,终于什么都不再问,随而径直去往城中另一家客栈。
这些日子她和危兰虽依然借住于军营,但危蕴尘和随他同来的数名危门弟子则都住在客栈里,方灵轻刚步入这间客栈大门,就看见危兰朝她迎面走来。
“轻轻,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去找危兴的下落,你陪我一起去吗?”
方灵轻迟疑道:“就我们去吗?”
危兰道:“其他的师兄弟也都已经去了,我在等你。”
方灵轻道:“危门主也去了?”
危兰摇首道:“我叔父还在楼上房间。”
方灵轻“哦”了一声,低下头,微微蹙起的眉透露出她这会儿犹豫不决的心情。
危兰笑道:“怎么了,你不想陪我去?”
如今她们有什么事情不是一起做的呢?如果她说不去,危兰定会奇怪;但要是她去了,离开这里,待会儿屏翳堂的人便来冒充救了危兴的猎户引着危蕴尘前往了埋伏之地怎么办?
不说危蕴尘是危兰的叔父,就算他只是一个陌生人,现而今的方灵轻也不想再看到父亲随便杀人。
是以她方才路上已有思考过,要不要直接告诉危蕴尘,自己碰巧遇上一名造极峰教徒,与对方打斗了一番,从对方的口中得知了危兴的下落和屏翳堂的计划?然则如此一来,危蕴尘只要够聪明,就会将计就计,带领大批人马反击。
方灵轻更不想自己的父亲出事。
即使单单把这件事告诉危兰,方灵轻也颇为担心。
她知道危兰一向对真正的恶人毫不容情,她曾经和危兰闲聊之时便听危兰说过心中想法:“有时候放过一个恶人,很有可能就会令数不清的好人遭殃,所以古书中说‘树德务滋,除恶务本’,大有道理。”
而方索寥就是这样的恶人,方灵轻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那么纵使危兰真的会协助危蕴尘想办法除掉造极峰屏翳堂的堂主,她也根本没有做错什么,方灵轻想不出怪她的理由。
可是,可是……
方灵轻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
危兰见她神色与平常不同,思索片刻,突然心头一动,又问道:“你遇到什么事了?和……造极峰有关吗?”
既然危兰已猜了出来,方灵轻也不否认,点点头。
危兰道:“造极峰里的其他人不会让你如此为难,是令尊来找你了?”
方灵轻叹一口气,索性说出自己的顾虑:“有件事,我没想好该不该告诉你。”她顿了顿,语音变低,也不知是在询问危兰还是在喃喃自语:“我若是告诉了你……你会对付我爹爹吗?”
危兰道:“不会。”
这两个字说得太过干脆利落,方灵轻有些不相信地看向她。
方灵轻很清楚危兰心性有多么坚定,除恶扬善既是她的目标,那么恐怕无论什么人和事都动摇不了她的决定。
危兰笑道:“如果你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原来令尊现在就在附近,而我若是通过你的消息去对付你的父亲,这般行径不但有失光明磊落,也能称得上一句无耻了,我岂能做这样的事?”
她说着停顿微时,又道:“不过……假若今后我看到令尊作恶,我不会无动于衷。”
她的语气坦荡,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方灵轻反而笑了。
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吧。
此时此刻她附在危兰的耳边,将她见到父亲和母亲的经过,以及在寇高飞那里了解到的事全部告诉了危兰。
危兰听罢也凝重了神色,道:“当务之急,是须救出危兴。我想,只要危兴回来了,令尊自然也就不会再继续他的那个计划。”
方灵轻颌首。
两人即刻走出客栈。
寇高飞等人原本都守在客栈不远处等待少主,哪里料到方灵轻又和危兰一同走了出来,他们互相瞧了瞧,心有疑虑,但紧接着他们看见方灵轻似乎在危兰的耳边说了什么,危兰走去了别的方向,随后方灵轻一个人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这才放下心,立刻道:“少主,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方灵轻:“嗯,你们跟我走。”
三名下属在后,她在前,她很快就把他们带到了一条无人的破旧小巷,倏然停步转身,同一时间拔剑出鞘,剑尖蓦地刺向寇高飞身体。寇高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家少主会对自己出手,况且方灵轻出剑之快,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已然刺中了寇高飞的心口!
另外两人瞬间怔住,还在惊讶发生了什么事,方灵轻手腕再转,长剑再挥,剑光犹如流水,仅仅过了片刻。
那两人也死在了她的剑下。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剑上的血迹。
这是危兰送给她的剑,她自然很是宝贝。
危兰这时从巷尾缓缓走出,道:“为什么要杀他们?”
方灵轻道:“为了我爹爹。”
危兰道:“哦?”
方灵轻道:“他们看见了我和你走在一起,而之后危兴就被人救了出来,怎么可能会不怀疑我?倘若他们把我背叛了造极峰这件事给说出去……你知道,屏翳堂是由我爹爹做主的,但造极峰不是。我不能让其他人抓住我爹爹的把柄。”
她说到这儿,剑也擦干净了,一笑道:“所以,兰姐姐,只能让你替我当一下这个凶手。好啦,我们走吧,我带你去找危兴。”
走在路上之时,她们两人还在低声谈话。
方灵轻又道:“我娘从前一直想让我爹爹退出造极峰,这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且不说我爹爹放不下他的权势,他若是真走了,正邪两边都容不下他。”
所以她自己要离开造极峰是一回事,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劝她的父亲改邪归正,甚至她还得希望他父亲的地位依然牢固。
她微微笑起来,笑容里有几分苦涩的味道,道:“兰姐姐,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你没有赢。我只是想要以后做点我喜欢的事情而已,我还是当不了你所说的侠者。”
危兰摇摇头,柔声微笑道:“侠者又不是无情之人。你只是做了一个常人都会做的选择。况且如果我是你,我大概也和你做一样的选择。”
说话间,不多时,她们终于来到关押危兴的一座小院。
便在离方索寥所住客栈不远的一条小巷里。
而整条小巷也只有这一座小院,方索寥派人将它给租了下来,四周相当清静。
按理说在这儿的屏翳堂教徒,必定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他们认不认得出方灵轻已不重要,但他们要是看着方灵轻叫出一声“少主”,那么方灵轻的身份在危兴的面前就得暴露,这是绝对不可的,因此危兰和方灵轻都蒙上了面巾,这才跃过了院墙。
房间内,危兴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衣衫褴褛,露出他身上一道道伤痕。
血肉模糊。
危兰与危兴的关系还算不错,眼见他遭受如此酷刑,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情却是不能平静,当下破窗而入,长剑也同时出鞘,刷的扫了过去。
凌厉的剑光恍若闪电,电闪雷鸣过后,是一阵血雨飞溅而起!
而危兰一动,方灵轻即刻也动,且同样是手握长剑,施展剑法,虽说方灵轻的剑法比掌法稍弱一些,可她本身武功底子在那儿,无论使什么功夫都是游刃有余。
一朵朵剑花美妙至极,令众人的脖子与胸膛绽开一朵朵血花!
在场所有人都没聊到此时会突然冒出来两个蒙面高手,慌忙与她们过了几招,只见她们杀得凶狠,自己的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显然这里谁也不是她们的对手,有人当机立断,甩出一枚信号弹,甩到窗外。
“轰隆”!
一道红色的光瞬间在天穹亮起。
——而此地距离方索寥住的客栈太近。
危兰与方灵轻对视一眼,出剑速度更快,身体也犹如惊风,随剑而动,不一会儿,余下敌人也全部倒地身亡。
危兰当即解开了缚在危兴身上的绳索,道:“是我。”
危兴听出了她的声音,虚弱地笑了一笑,道:“大小姐……”
危兰道:“我们先回去。”
她们扶着危兴,施展轻功,很快出了小院,然而才掠出数步,骤然间只见小巷前方,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男子仿佛御着风来到了她们的面前。
131 ? 灵蛇引路 ◇
◎或跃在渊(四十)◎
方索寥见信号而来, 御轻功而行之际,早已运功在掌,随时准备着出掌攻向敌人, 却在看见对面的那两名蒙面女子的一刹那儿怔住。
蒙面确实能够瞒得过大多数人,却瞒不过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亲人。
何况方灵轻穿的衣裳, 以及她手中的那柄剑,都是方索寥在半个时辰前见过的。
方索寥皱起眉,当即就欲询问女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话未及出口, 目光忽地在方灵轻身旁的那名女子身上扫过,心中一凛。
——显然这也是一位年轻姑娘, 轻功身法不错, 她会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方索寥自始至终都没想过危兰会知道方灵轻的真实身份。
他不相信正道的大小姐会在知道方灵轻的真实身份之后, 还愿意与她为友。
因此倘若他此时一声“轻轻”出口, 令危兰知道了方灵轻是造极峰中人, 反而让危兰对方灵轻出手怎么办?
他当然不惧危门的一个小丫头,但毕竟危兰和方灵轻这会儿挨得极近,不像他与她们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真有什么事,他有可能会来不及阻止。而虽说方灵轻的武功应该也不输给危门那个丫头,不可能轻易让人制住,然而凡事都怕万一。
凡事都要谨慎。
方索寥便站在原地,双目犹如即将要涌起汹涌波涛的深邃大海, 静静沉沉地注视着对面的人。
方灵轻也愣了一瞬, 随即迅速在危兰的耳边道:“你先带危兴走, 我挡一阵子。”
危兰没说话, 眼中流露出极度的不同意神色。
方灵轻继续悄声道:“他不可能杀我,但不会对你和危兴留情。”
此言一出,危兰更加确定了对面中年男子的身份。
她瞧了一眼危兴身上的伤痕,不再犹豫,只低声道一句:“我之后会找你。”旋即带着危兴一跃而起,顺着风势,在半空中朝另一个方向掠去。
她轻功本来甚好,可惜带上受伤的危兴,尽管危兴也在忍着疼痛,努力像平时一样提气运功,但速度终究是要慢上一些。
方索寥见状冷哼一声,当即就要乘风追去,陡然间只见方灵轻两只手掌快若惊鸿的羽翅,向他袭来!
方索寥又惊又怒,沉声道:“你干什么?”
说话同时,不得已接招。
要知他这会儿生气归生气,却还是不忍心让爱女受伤,但又担心耽搁的时间太久,危兰和危兴会跑得没影儿,当下决定先封了方灵轻的穴道,右掌一拂,四周气流涌动,他的手指已几乎就要点到方灵轻的身前。
这一招他没出全力。
他最是清楚女儿的武功路数与内功深浅,因此出了他所认为的既不会伤到方灵轻、又能迅速将方灵轻制住的功力,哪里料到方灵轻双掌一翻,用的根本就不是“枯荣手”和“绕指柔”里的招式。
却同样精妙复杂,不容小觑。
不但如此,她掌出风动,风中竟隐有鏦铮之声,显然掌法里所蕴含的功力也颇为不俗。
这让方索寥不禁大感惊奇,万万意料不到方灵轻离家不过短短半年时间,武功居然进步如斯。方灵轻则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连番快招,其实大多数时候施展的还是她最熟练的从小学到大的枯荣手法,只不过时不时使出几招六合真经里的功夫。
而这样一来,方索寥接下来再出招就不免有些束手束脚,只因他实在不知方灵轻是从哪儿学来的新武功,内功又究竟修练到了何种程度,他怕他出手轻了,根本无济于事,更怕他出手重了,还是会让方灵轻受伤。
好一阵过后,危兰和危兴早已不见踪影。
而就在他们方才交手的最开始那一会儿,危兰嘴唇翕动,似乎发出了点听不清的声音,一条小蛇就从她的袖中爬出,转瞬藏到了一株大树的枝叶里。
这是谁也没有注意到的事。
方灵轻只是估摸着这会儿父亲肯定没法再追上危兰,倏地收回双手,压根无视向她袭来的无形掌力,展颜笑道:“不打了不打了——”
一语未落,那掌力几乎已到了方灵轻的胸前,虽说它并不够汹涌,可方灵轻若是完全不抵抗,任由它打中自己身体,必然还是要受一点小伤,幸而方索寥当即再出一掌,掌气后发先至,霍地冲散了先前的掌力。
刚刚好,方灵轻也在这时候把她余下的话说完:“反正我果然还是打不过爹爹你。”
方索寥脸色深沉,道:“你不要命了!”
方灵轻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笑容未变,跑过去抱住方索寥的手臂,道:“我知道爹爹你的武功早已经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肯定不会伤到我的。”
方索寥盯着她的笑颜看了一会儿,原本的满腔怒火最终都化为无奈,长叹一口气,道:“你的武功也有很大的进步啊,这都是怎么回事?”
这话显然一语双关。
方灵轻闻言沉默片刻,小巷里静了一小会儿,她脸上忽然再次浮现出的笑容与之前不同,很淡很轻微,且多了一种悠远的意思,郑重道:
“江湖很大,我这些日子走了这么多地方,确实学到了新的武功,也认识不少新的朋友,还见到了许多新的风景——这都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方索寥又怔了有顷,突然发觉,自己女儿的变化似乎不小。
这半年多的时间,她应该经历了很多事。
但最让方索寥在意的还是方灵轻话里的“朋友”两个字。
他原以为方灵轻应该是在前往汉中的路上偶然与危兰巧遇,为了在江湖上行事方便,才故意和危兰结交,然而如今看来……
他肃容问道:“危兰真的是你的朋友?”
方灵轻坦坦然然地又一笑,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方索寥道:“所以,你就为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朋友,就和你爹爹做对?”
方灵轻摇头道:“不是,我——”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陡然看见前方巷口出现了一个人影,不知是哪里来的老百姓,似乎要往巷子里面走。而方索寥应也在这时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去,再一次皱起了眉,抬起了右掌一挥。
这一掌可不像之前那样处处留着力气,它汹涌澎湃,毫不留情。
方灵轻见状大惊,霎时间足尖在地面一点,身如离弦之箭,蓦地从方索寥的头顶掠过,同时双掌也猛地一拍,十成功力登时从她双掌之中泻出!
饶是如此,她也不能像方索寥那般轻轻松松地就将这股掌力打得化为虚无,只是两股掌力相撞,威力自然而然减轻了不少,余波再冲到那人的身上之时,仅仅让那人胸口一疼,喉咙一甜,吐出了一点点血。
遇到这样莫名其妙的祸事,比起愤怒,那人更多是感到了惊讶与恐惧。
只听前方一名少女从空中落到了地上,扬声朝他喊了一句:“你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他总算回过神来,爬起来就跑。
方灵轻也转过身,再次面向父亲,神色出奇地坚定,道:“是,我在和你做对,但这和危兰没关系,我只是不许你再在我面前杀人。”
方索寥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道:“不杀他,难道就让他走过来听见我们在说什么?”
话落,他浓眉深锁,思索起来,刚刚那人跑了之后肯定会去官府报官,引捕快衙役前来此地,这倒没什么好怕的,真正值得担心的是危兰将受伤的危兴送回去之后,也必会带着危蕴尘以及众多危门子弟来找自己。
所以此地不能久留。
他便没等方灵轻回答,紧接着冷冷哼了一声,拉起方灵轻就走,同时道:“先离开这儿,之后我再问你。”
方灵轻迟疑了一下,她担心自己这一走,再想回到危兰的身边可就难了,然而她若要硬留下来,待会儿再有无辜百姓前来,父亲恐怕还会大开杀戒,自己不一定能够次次都顺利阻止。
她终究还是跟上了父亲的脚步。
同一时间,危兰已把危兴送回客栈,请来大夫医治,并且与危蕴尘以及闻讯赶来的危门子弟们说起了事情经过。
半真半假的事情经过。
假的是她与方灵轻走在路上,见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心下起疑,便跟着那几个人到了一座小院,然后看见了受困的危兴的这段叙述。
真是的则是她和方灵轻救下危兴,却遇上了方索寥,方灵轻让她和危兴先走,独自抵挡方索寥的这段叙述。
众人听罢,无不又怒又忧。
“云姑娘真是侠义心肠,也不知道她落到了方索寥的手里,会遭遇到什么非人折磨,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救下她。”
危兰道:“我现在就去找她。”
危蕴尘负手在背,沉思道:“你现在再去那里,那里恐怕已经没有了人。但方索寥如今一定还在城里,跑不了。危期危捷,你们带着本盟信物去一趟官府,让官府下令即刻封锁城门,其余人分头在城里搜索,若发现魔教踪迹,千万不可擅自行动,传信与我。”
危蕴尘这趟出门,根本不曾想到会遇到魔教中人,自然也就没有带上多少危门子弟。
他们这么一点人,要在偌大的一座城池里搜捕隐藏起来的方索寥,一时半会儿很难做到。
除非尽快把这个消息传给附近的侠道盟盟友,让他们都立刻赶来支援。
可是时间拖得越久,云青的遭遇就越难以预测。
危蕴尘知道自家侄女重情重义的性子,倘若那云家小丫头真的出了事,她心里必定十分不好过,不禁有些担忧地望着她的背影。
危兰确实颇为忧虑。
倒不是忧虑方索寥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样,她只怕方灵轻从此被方索寥带回造极峰,就再也离开不了。
她很快重回了那条小巷。
果然再看不见方索寥与方灵轻的踪影。
甚至巷里的那一株大树也只有数不清的绿叶摇曳,树上的小蛇不知去了何方。
倒是此刻竟有不少老百姓围在巷子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巷里那座小院里面还有数名身着捕役服饰的官差来来往往,显然是已经发现了院中的尸体。危兰立刻上前出示了侠道盟令牌,向他们说了这些人死亡的缘故,免得他们再辛苦调查。
然而说完,她竟还不走。
还留在这儿,又等了好一会儿,天穹的金乌缓缓移动,巷里的百姓渐渐散了,终于有一条小蛇出现在了她的脚边。
她松了一口气,正要令小蛇先行,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危师妹。”
危兰转首一望,道:“曲师兄。”
曲枕书走了过来,也不再像平时那般摇着他的折扇,面色较为沉重,道:“我刚刚到客栈找你,却听说云师妹出事了?”
危兰道:“我正在找她。”
曲枕书道:“有线索了吗?”
危兰想了一想,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问道:“曲师兄刚刚说到客栈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曲枕书低头瞧了瞧地上的小蛇,再端详了她片刻,心头浮起轻微的疑虑,道:“是俞将军收到一封信,杜大侠应该很快也要来找他。我们想着你和云师妹是杜大侠的朋友,所以想来和你说一声,没料到……”
若是之前听到这个消息,危兰定会十分欢喜。
但她这时最记挂的还是方灵轻的情况,只微微笑了一笑,道:“轻轻也有许久没有见到杜大哥了,我得在杜大哥来之前找到她。”
曲枕书道:“不如我叫上我四弟和五妹六妹,陪你一起去找云师妹的下落?”
危兰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既然杜铁镜和振远镖局的镖师们能接受方灵轻的身份,那么渺宇观的朋友可以吗?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她的心底闪了一瞬,便即刻打消。
侠道盟五大派与造极峰有百年恩怨,渺宇观也有不少弟子死在造极峰的手里,偏偏渺宇九剑又最重视同门之情——至少现在,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温声拒绝道:“多谢曲师兄关心。但我们人数不多,依我之见,还是分头行动为好。”
言毕,她并不顾忌曲枕书仍然在场,已迈步前行。
小蛇鸣镝则行在她前面。
——尽管有关方灵轻的真实身份,她还是不敢直接告诉曲枕书,但她对渺宇观的师兄姐们毕竟是十分信任的,知晓曲枕书见此情景会有疑惑,也不担心他把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曲枕书看着她在日光下的背影,皱眉道:“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你一个人行动,恐怕会有危险,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忙?”
危兰没有回头,唯有语音在风中缓缓传来,依然是极其轻柔的:“江湖路,本就一直都很危险。”
然而她已答应过了方灵轻,她要陪她走这条危险的江湖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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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 对错 ◇
◎或跃在渊(四十一)◎
方索寥并未带方灵轻回到客栈。
毕竟危门的人已知道了他在城里, 要查他的下落,必然首先要搜寻的就是客栈驿馆这一类的地方。
此时此刻,他与他的众多手下都住进了一座高宅大院里, 而宅院原本的主人与丫鬟仆役已全被他们控制住,不得已听他们的吩咐, 老老实实闭门谢客。
方灵轻则待在了一间上了锁的屋子里,连武功内力也被方索寥封住,她也就暂时不想如何离开的事儿, 坐在桌边, 一边喝茶吃糕点,一边与她的小蛇弓弦玩了起来。
直到好一会儿过后, 房门忽开, 方索寥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竟比适才还要冷峻沉重,当下问道:“寇高飞他们, 也是你杀的?”
虽是问句, 但他其实对这件事已能肯定, 这让他心底更加震惊。他知道方灵轻自幼被他惯得太过骄纵,有时候也会调皮胡闹,但在大事上却从不让他失望, 这些年造极峰内部明争暗斗,屏翳堂能够常胜不败,也多亏了方灵轻的聪明机智,所以他才放心把很多权力交给她,既是因为对她的疼爱, 也是因为对她的信任。
哪里料到她这一回为了侠道盟的一个所谓的“朋友”, 不但将敌人放走, 居然还杀了这么多本堂下属, 包括寇高飞这样的得力干将。
这已不仅仅是在与他闹脾气。
而是背叛了屏翳堂。
方灵轻犹继续坐在桌边,漫不经心地道:“他们以前杀了那么多人,就应该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们也会被人杀死。”
方索寥沉声道:“侠道盟的人杀了他们,那是他们技不如人,可是你却为什么要杀自己人?”
方灵轻听罢一笑,笑容依然明媚,只是眼眸里露出几分隐隐约约的轻蔑,道:“自己人?他们既非我的亲人,又不是我的朋友,哪里配当我的自己人?况且他们之所以敬我怕我,愿意听我的话,也不过是因为我屏翳堂少主的身份罢了……”
她终于站了起来,直视着父亲道:“但这个身份,是我从出生起就有的,从来就不是我的自愿选择。”
方索寥道:“自愿选择?难道你如今自愿的选择就是替危门做事?就是为了危门那个小丫头,背叛你爹爹?”
方索寥已有很多年没像今日这般生气过,他此刻是强忍着才没有发大火。
方灵轻的神情反而很轻松,但语气越发庄重,道:“我知道爹爹一直疼我爱我,您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之一,我永远不会为了任何人伤害您。可是,我除了您的女儿,还是一个活生生的独立的人,我如今的想法已经和您不同,我不愿再像以前那样为非作恶,所以……我自然没有办法再和您走同一条路。”
这番话,她说得太郑重。方索寥见她表情如此认真,不禁一震,当下明白了她今日的一言一行都绝不是胡闹,而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心。
方索寥紧皱双眉,沉声道:“那你想走什么路?是你娘常说的侠道吗?”
这也是方索寥想不明白的问题。他的妻子什么都好,只是性子过于软弱,在造极峰这么多年还常常讲什么仁心仁德,什么侠义之道,甚至还有什么作恶多端之人迟早会遭天谴之类的笑话,但他知道女儿虽然自幼就听这些话,其实心里并不怎么信服,如何这次出了一趟远门就改变了这么多?
方灵轻偏过头,似是专注地想了一想,才摇摇头道:“我娘说的话,我从来不觉得全对,但爹爹你说的话,我如今觉得更有错。我究竟要走什么路……我现下还未能完全想明白,总之我想要先试着走一走。”
方索寥冷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是非对错?你在造极峰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之地,只要你的实力够强,你想做什么事,想杀什么人,谁又能奈你何?寇高飞对你而言不算自己人,好,你既然已经杀了他,那也就杀了。可危兴对你来说,算是自己人吗?刚刚在巷子里你救的那人,算是自己人吗?”
方灵轻毫不迟疑地道:“不算,但我若是亲眼看见他们死在我面前,我会难过。”
听到“难过”两个字,方索寥甚是震惊地看着她。
方灵轻接着淡淡一笑,道:“我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或许……或许是以前我还不知道是非对错,所以我做了错事,我心中也不会起波澜,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对错,我还怎么能继续错下去?”
方索寥不再说话了。
他负着手,仿佛是平静了下来,然而双目中正蕴藏着惊涛骇浪,仍然将方灵轻注视,心中忽然闪过一念。
江湖传言总把魔教说得诡异非常,什么有的没的稀奇古怪的邪功,好像都是从魔教里传出来的。譬如说,魔教中人极擅迷魂术,能迷人心智,就是这类谣言之一。
其实只有造极峰中人自己知道,他们造极峰的成员只不过是与正道人士对立而已,但练的武功本质上和正道的武功没有太大区别,他们又不是妖魔鬼怪,哪里会那种迷魂妖法?
然而此时此刻,方索寥竟突然在心中想,真正会迷魂术的恐怕是侠道盟才对吧?
至少侠道盟危门的危兰怕不是就会这种迷魂术。
方索寥气得笑了,道:“你现在还不太清醒,先跟爹爹回造极峰吧,到时候我再和你细谈。”
言罢,转身就走,出了门。
方灵轻不悦道:“爹,你怎么能——”话未说完,蓦地一停。
从前她若因为什么事而不高兴了,跟父亲闹起脾气来,只要皱皱眉,抱怨几句,再或者少吃一顿饭,父亲通常都会主动来哄她,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可是这一次的情况与众不同。
她说什么恐怕都是没用的。
还不如保存些体力,慢慢想办法。
她又坐了下来,趴在桌上,与面前的小蛇四目相对。
方索寥出门之后,挥手召来一名属下,向他吩咐道:“你去瞧瞧如今城里的情况。”
要想回造极峰,就须得先出城。方索寥估摸着这会儿危蕴尘应该已将城门封锁,要出去不是那么容易,那么探查一下城中情况自然是最要紧之事。
那人当即领命而去。
他是放下了他的佩刀,才走出了宅院大门,又身着一袭褐色布衣,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名普普通通老百姓,刚刚走到巷口,正要混入人群之中,忽有一名女子不知从何处来到他的身边,步伐从容而轻盈,身形快得犹如幻影,显然施展了绝妙的轻功。
下一瞬,一把匕首的白光在女子的手中遽然亮起,刹那间就抵上了那人的心口。
那人登时大惊道:“你……你是谁?”
对方不答反问:“阁下是造极峰屏翳堂的人?”
这语音听起来颇为柔和,但不带感情,令人甚为心悸。
那人咽了咽唾沫道:“那你是侠道盟的人?”
危兰还是不答,算是默认,继续温温和和地问道:“你想活命吗?”
那人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危兰道:“先告诉我,你们屏翳堂是不是所有人都在前面那座宅子里?还有宅子里目前的情况。”
这座宅子的院落不少,目前,方索寥依然守在东院方灵轻住的房间门外。
他太清楚自己女儿的本事,即使如今武功内力已都被暂时封住,但只要他一离开,就算留下其他人来看守她,她也定能想出十个百个主意逃出去。
所以除非有天大的事,他都必须守在这里。
至于云宛遥,此时则住在西园的一间小屋里,与东院相隔有一段距离。
方索寥实在不愿让妻子知道女儿如今的古怪想法,自是什么都瞒着她。
而她本就素来习惯独处,正坐在椅上,蹙眉望着窗台上的一盆花,也不知看了有多久,蓦地窗户居然一动,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一个人影闪了进来,落在花盆旁站定。
云宛遥当即惊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询问对方是谁,危兰已立刻一边向她拱手行了个礼,一边极其快速地轻声向她解释道:
“云夫人,您请放心,在下没有恶意。”
房外守卫听到动静,敲了敲门,道:“夫人,出什么事了?”
云宛遥犹豫了片刻,见对面的小姑娘似与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年纪,长得又漂漂亮亮,一双清目温润,遂道:“没什么,我刚才看见了一只虫子,现在已经不见了。”
屏翳堂的众多手下都知道堂主夫人平时最厌恶见到他们,因此既亲耳听到她说无事,当然不会进屋去讨她嫌。
危兰这时已拿出侠道盟的令牌,压低声音,介绍起自己的身份:“晚辈乃荆楚危门子弟,单名一个兰字。我也是……方灵轻姑娘的朋友。”
云宛遥虽非江湖中人,但在造极峰多年,而造极峰又与侠道盟常有交战,她曾偶然见过一次侠道盟五大派的侠字令牌,与危兰手中令牌完全一致,她自然不会怀疑危兰的身份,却在听到危兰最后一句话时,震惊不已。
她沉默着,没有做声。
时间相当紧迫,危兰在她疑虑深重的目光中,将自己与方灵轻结识的经过,与如今方灵轻的处境,非常简略地讲了一遍。
末了,危兰道:“轻轻前不久与我说,她不想再回造极峰,但经此一事,我担心方堂主不会轻易放她离开。所以……我现在来见云夫人,是希望夫人为了轻轻,能够帮我一个忙。”
危兰这会儿说话的语速虽快,然而吐词清晰,态度不慌不忙,明明把这件事说得十分清楚明白,云宛遥听罢还是懵了好半晌。
然后,她才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姑娘真的是侠道盟的人,真的是轻轻的朋友?”
危兰颌首道:“晚辈不敢欺瞒夫人。”
云宛遥又苦笑了一声,道:“我一直希望轻轻离开造极峰,也一直希望轻轻不要再帮着她父亲作恶,但我和她说了这么多年,她很少真正听过我的话。而她在去年秋末出了门,到而今离家也不过大约半年的时间,她怎么会突然改变了她的想法?她怎么会……愿意听你的话?”
显然,云宛遥对危兰有着很深的怀疑。
危兰闻言静默了少顷,旋即郑重道:“夫人可以不相信我,但您应该相信轻轻。”
云宛遥怔了一下。
危兰接着道:“轻轻本性纯善,重情重义,只不过在黑暗里待得太久,所以才会有些看不清方向。但她如今决定离开黑暗,也不是因为听我的话。她很聪明的,只要有人和她认真交谈,她一直都很愿意听有道理的话。”
“即使她没有遇上我,她在江湖遇到了别的人和事,她也终会有一天走上她自己的路,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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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 告别 ◇
◎或跃在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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