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9)
俞将军的笔迹……”
方灵轻好奇问道:“是哪首?”
陆廷仁道:“是叠翁为蒙元所俘,被拘押北上,临行前所作的那一首。”
这首诗的字似乎是俞大猷的字,但诗的作者却另有其人,乃宋末文臣谢枋得,雅号叠山。陆廷仁极为尊敬这位前朝名士,是以称呼他为“叠翁”。
方灵轻“哦”了一声,道:“雪中松柏愈青青?那么另外两首的字迹呢,你能认得出来吗?”
陆廷仁摇摇头。
危兰想了一会儿,道:“这两首七律皆是谢枋得所作,不知那首七绝的作者是谁?”
“自然也是谢枋得。”
说话声音从门口传来,三人转首望去,只见门外此时走进来一名约莫二十六七岁的俊逸青年,身着春衫,手持折扇,显然是书生打扮,意态潇洒,缓缓行至墙壁前,目光里透着欣赏,看向墙上字迹。
陆廷仁颇感讶异,道:“我竟从未没有读过这一首。”
书生道:“他所作诗赋甚多,这首七绝并不出名,你们不知晓,也没什么奇怪的。”又笑了笑道:“不但此诗是他所作,此诗的字也是他所书。”
陆廷仁奇道:“叠翁曾经来过这里?”
书生颌首道:“他曾经被大宋朝廷贬谪至兴国军,也就是如今国朝的兴国州,属武昌府,因此他偶尔闲时会往蛇山一游,此诗便是他当初在贬谪期间所留下的。可惜后来大宋灭亡,他又宁死不屈,不肯投降蒙元,最终以死殉国。是以此地的宋遗民,明知此诗是他所书,也不敢说出,只是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的墨迹。现而今数百年过去,这桩往事已很少有人知晓。”
原来此地还有如此典故。
众人又静静地看了此诗一会儿。
方灵轻忽地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书生道:“偶尔翻翻书,自然就在稗官野史里翻到了。”
方灵轻再问:“可是旁边不远处的黄鹤楼,比这什么黄牛楼出名得多了,他要留墨宝,干嘛不在黄鹤楼留?”
书生笑道:“姑娘这可把我问住了,或许是他就是更喜欢这座楼吧。”
书生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陆廷仁也是读书人,自幼也读遍经史,知道的却没这书生知道的多,不由得对他的学识生出了敬佩,道:“阁下高才,不知尊姓大名,是这武昌本地人,还是在此处为官?”
书生道:“闲云野鹤之身,只是来这里游玩的。”
陆廷仁一听这话就叹了口气,道:“朝廷还是真是不识英才。”
书生哈哈笑道:“这可怪不得朝廷,是我从未想过要走仕途路。”
陆廷仁只当他是甘居陋巷的隐士,对他更为欣赏,旋即和他聊了起来。要知往日里陆廷仁最着急赶路,恨不得生出翅膀立刻飞到浙江,此时与这书生一聊之下,大感投缘,竟一时忘了赶路的事。
方灵轻见状怔了怔,随即乐了,转头向危兰问道:“兰姐姐,我们还要在这里继续待吗?”
危兰笑道:“他们聊天,我们也可以在这里赏赏景。”
方灵轻也笑道:“你说得是,他都不着急,我们着什么急?”
言罢,倚在窗边,解下腰间的陶埙,一边望着窗外几只彩蝶飞舞,一边又吹奏了起来。
她才学埙不久,自然得常常练习,才能不生疏。
那书生这时瞧了她手中的陶埙一眼,旋即收回视线,继续与陆廷仁闲谈交流。
因他们方才是因谢枋得的诗而说上的话,此时此刻他们聊的当然还是谢枋得的诗赋。埙声在春风中悠悠,并不吵闹,不仅不会掩盖人声,甚至与他们所念诗词极为相配。
危兰既听着埙,也听着陆廷仁与那书生的谈话,忽想起谢枋得所作的诗赋里,最出名的,除了墙壁上所题那两首七律,还有一首是他为小孤山所作。
当年她尚年少,在古人书卷中一眼看到“小孤山”三字,立刻生出了兴趣,读完之后却又有了一个疑惑,遂拿着那卷书,向危门的长辈们询问了一个问题。
长辈们均道,此诗定只是一个巧合,不必理会。
她那时闻言点了点头,心道除了巧合,也的确不可能有别的解释——现而今她仍这般认为,只是在此情景之下,不由自主把这句诗的末句给轻声念了出来:
“明日登峰须造极,渺观宇宙我心宽。”
那书生登时停口,又朝她看了一眼,道:“小孤山,好诗。”随而接着与陆廷仁谈话。
方灵轻耳闻危兰所吟诗句,倒没怎么在意。
她少时和危兰一样,也曾在书卷里见过这诗,也曾疑惑地询问过父亲,诗中为何会有本教的教名?方索寥的回答也不例外。
大概是个巧合。
不是巧合,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因此她这会儿听书生与陆廷仁从谢枋得的诗,聊到谢枋得的人,思索起另一件事。
——她和危兰之前打过的赌。
这段日子,从关中到武昌的路上,她常常都有想起此事。
她发觉如今的自己,似乎确实愈发地厌恶起从前在造极峰的日子——又或许,她一直以来都是厌恶的,只不过从前习惯成自然,便从未没想过改变。
直到近来,经历了种种事,她越来越不想再听父亲的命令。
她想要为自己而活,掌握自己的人生。
但绝不是做一名侠客。
她知道要做一名真正的侠客很累。
她不想杀人害人,可也不想舍己为人。
就拿这谢枋得来说,此人身怀大才,自幼聪颖,宝祐四年登科及第,与文天祥、陆秀夫、胡三省等人为同年友,以其才华本应高中甲科,然他为人豪迈,嫉恶如仇,在对策中极攻丞相董槐与宦官董宋臣,只得中乙科,其后仕途也始终坎坷——虽是一名文臣,倒也似有着危兰与杜铁镜相同的侠气。
然而想一想也知道,他的一生皆是苦难。
方灵轻从始至终渴望的。
却仍是自由。
是以这时,当书生与陆廷仁谈到了谢枋得为蒙元所俘,北上到了燕都,有人以“此乃文丞相斫头处”之言威胁恐吓于他,他却笑着回了一句“当年集英殿下赐进士第幸同榜,今复得从吾同年游地下,岂非幸耶”这桩典故之际。
方灵轻倏然轻声道:“这算什么幸运?人死魂消,万事俱灭。倘若是我,无论何种情况,我都不愿死,也不愿我的朋友死。”
这话,她说得极其小声。
唯有危兰听见。
危兰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看我?”
方灵轻道:“因为我最好的朋友只有你。”
危兰笑道:“轻轻,你这是咒我吗?”
方灵轻也展了颜,道:“我只是越来越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在江湖上遇到危险的次数一定比我多。但我只愿意与你同生,可不愿意和你共死。”旋而,不待危兰有所回应,话锋一转道:“他们怎么还没有聊够啊?”
这话声音仍然不大。
那书生已即刻道:“耽误你们办正事了?”
方灵轻道:“你听得见我们说话啊?”
书生道:“我的耳力还算不错。”
耳力再好的普通人也不可能听得见她们的刻意低语。
方灵轻此时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目中光华温润,似有内功在身,挑了挑眉道:“你不是读书人吧?”
书生道:“我当然是读书人。”
危兰道:“可否请教一下阁下大名?”
如若是在以往,路上偶遇一个江湖人,倒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则近日她们担负着护送那两本册子的重任,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此人显然身怀武艺,独自来到黄牛楼,却只说自己是读书人,这就令危兰与方灵轻略有戒备。
书生道:“两位姑娘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他又看向危兰,笑道:“我以为,至少这位姑娘已经知道了。”
危兰不解地蹙了蹙眉,正要道一句“我并不知晓”,突听陆廷仁在骤然间开口,惊讶地道了一声:
“周典!”
书生奇道:“我可不叫什么周典。哦,你是说窗外的人?”
窗外不远处林中浩浩荡荡一群人,应是才从别处来到此地不久的,为首的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锦袍;其余大多数人则都是粗布衣裳,大概是他的仆役随从。至于旁边一顶轿,轿中坐着又是何人,那便无法看得见了。
而陆廷仁是望着骑在骏马上的那名锦袍男子,喊出这个名字的。
危兰与方灵轻对视一眼。
她们清楚记得,这个名字,也曾出现在那本记录朝中内奸的名册里。
他不是歙县知县吗?为什么会来到武昌?
作者有话说:
除了黄牛楼是虚构的,本章所提到的其他所有诗与诗作者相关都是真实历史。黄牛楼就当平行世界的宋和明有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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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 奇怪书生 ◇
◎或跃在渊(二)◎
不过片刻, 眼见窗外一群人踏着浅草,脚步不停,像是朝着黄鹤楼的方向去了。
按理说, 打草惊蛇不可取。然而周典明明身为歙县知县,却出现在了武昌府一事, 实在令危兰与方灵轻感到困惑,她们互相瞧了瞧,决定至少先探清他为何来此。
危兰给了方灵轻一个眼神示意, 旋即出了楼。
那书生见状莫名其妙, 向陆廷仁问道:“你们认识那个什么周典啊?”
陆廷仁踌躇了一下,因他在军中做些参谋事务, 偶尔会有机会见到一些地方官吏, 因此才会认得周典,只是他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对自己有印象。
谨慎起见, 他还是不要出去为好。
至于方灵轻留下来, 则是为了防备这名自称读书人的江湖人。
陆廷仁道:“这位兄台, 刚才我们聊到哪里了?是叠翁的武夷山中诗吧?”
那书生忽地朝他一摆手,笑道:“我现在不想再和你聊天了。这位姑娘像防贼一样防着我,我却偏偏好奇, 想出去瞧瞧有什么事。”
方灵轻笑道:“我只是觉得你这人真是奇怪得很,谁当你是贼了?”她偏了偏头打量书生,继续笑道:“我若真把一个人当贼,他想走,也是走不了的。。”
书生道:“那我可以出去看一看吧?”
方灵轻想了一想, 道:“请吧!”
她和书生一同走了出去。
危兰已先到了黄鹤楼的门口, 只见附近数名身着春服的老百姓陆陆续续从楼里走了出来, 满脸不悦, 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他们都是趁着今日气候转暖,前来黄鹤楼游玩的游人,刚刚却有一位官老爷进了楼,道他们太过吵闹,打扰了他的兴致,将他们赶了出去。
而此刻,高楼门口伫立着数名守卫,已不再让任何普通百姓进入楼内。
危兰略一思索,便向那数名守卫微微一欠身,温声问道:“敢问是楼里的是哪位大人?”
守卫们见问话的乃是一名美貌少女,态度又温和,遂乐意答道:“是施州同知周大人。”
危兰道:“施州同知?但这里武昌啊?”
那守卫笑道:“我们大人原来在歙县为官,如今升迁为施州同知,前往施州的路上经过了武昌,自然要来这闻名遐迩的黄鹤楼一观。”
原来他只是途径武昌。
那目前就没有必要惊动他,先送名册往浙江要紧。危兰低首思索了微时,看见停在一旁的那顶青色轿子,不知为何总有些不放心。她看似转身离去,实则绕到了楼后,确定了四周无人,倏地一跃而起。
她跃到了一株树上。
这是个好位置,别人看不见她,但她只要偏过头,便能看见窗内的情景。
楼里站着一名女子。
全身被绳索捆绑的女子。
她极漂亮,大约二十岁左右年纪,容色本就明艳,脸上妆容也化得恰到好处,令她更添动人风致,纵使有绳索缚住了她的身体,她微微仰首,眉眼眼角带着几分天生天成的妩媚,似乎完全没有将其当一回事。
危兰完全没料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心道若这位姑娘真是无辜,待会儿有可能受到伤害,那自己也顾不得是否会打草惊蛇,先救人要紧了。
她的右手握在了剑柄上,观察起其他人来。
而除却周典与那位姑娘以外,最令危兰在意的,乃是站在周典身边的一名高瘦男子。此人身着一袭长袍,腰间别着一把黑色的长刀,显然是个练家子的,正在与那姑娘说着什么话,可惜距离太远,危兰听不太清,只能瞧见那姑娘笑意盈盈,似乎没一会儿就把那男子气得不行,那男子的声音稍稍抬高了一些。
终于有一句危兰能够听见的话。
却也是一句令危兰登时大感惊奇的话。
过得须臾,危兰还在树上,注视着楼内情况,身旁忽有微风飒然,乃是方灵轻与那书生也都掠上了此树。
那书生刚想问一句“你在看什么”,目光也向着那窗户里一望,脸色突变。
方灵轻此时没再关注他,自然没发现他脸色的不对劲,只是也瞧见了楼里的那位姑娘,压着声音问道:“兰姐姐,她是谁啊?”
危兰微蹙着眉,摇首道:“我也不知。不过他们在楼里谈了许久的话,别的我没能听清楚,只听见他们称呼那位姑娘为……”
方灵轻道:“称呼她什么?”
危兰道:“称呼她为云青。”
方灵轻一愣,迅速又转头端详起了那名女子,因此她也就仍然没有注意到那书生的神色再次变了变,眼中的担忧变为了思索。
方灵轻道:“这么巧……她也叫这个名字吗?”
危兰收回看向那书生的视线,轻声道:“我本来也觉得十有八九是巧合,不过……”
毕竟“游侠云青”才在江湖上有了些名气,危兰想不出会有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去假冒方灵轻的假身份。然而适才那书生神情的变化,却又令她意识到此事大有蹊跷。
她正迟疑间,就在此时,只见楼内白光一亮,原来竟是那高瘦男子霍地拔出腰间黑刀,似要向那名女子砍去!
危兰不再思考,长剑在顷刻间出鞘。
飞了过去!
她像掷出一枚暗器那般,掷出了她的长剑。
“铮”的一声。
长剑格住铁刀。
同时间危兰身如离弦之箭,也在电光石火间掠进楼内,在长剑还未落地之际,刹地握住剑柄,剑刃再度挡下那男子劈来的第二招!
“你是谁?”
楼中众人纷纷大惊,却因见危兰武功不俗,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同时向她攻去,欲先将她擒获再审问。
眼看战斗在瞬间发生,那被绳索捆住的女子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而方灵轻犹在树上,叹了口气,不得不跟着跃进楼内,双掌齐出,帮起了危兰的忙。
至于那书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危兰与方灵轻均是一流好手,显然占了上风,应该很快便能赢下战斗,他也就继续待着不动,只是突然张口发出一声清啸。
啸声不高不低,足够令楼中众人听见。
然则此刻众人都在与危方二人激斗,只怕稍不注意,就命丧这两名来历古怪的姑娘的手下,哪里敢分一点神?唯有那震惊莫名的周典,以及那神色犹豫的女子转首向着窗外看了一眼。
那女子看见书生,呆了呆,先冲着他摇摇头,继而眸色骤然一动,当下叫了一声:“小心!”
敌人在树下。
那女子的眼睛虽看不见树下的情景,却能感受到那汹涌而来的杀气。而书生闻声一愣,低下头,遂见数名汉子围住了这株大树,扬起双手,无数枚闪烁着幽幽蓝光的暗器,射向于他!
书生倏地腾空跃起,运起功力,手中折扇一挥,半数暗器被他打落在地,正要避过另外一半暗器,却见他眉头一皱,身形在空中不禁稍稍一停滞,已有一枚飞镖射进他的胸口!
他似是浑身失了力气,登时从半空中落地。
那女子见状一惊,原本她的脚步始终不动一下,似是被封住了穴道,此时也顾不了其他,正欲要飞身出窗,只听一声脆生生的惊讶疑问:
“他武功居然这么弱啊?”
因先前见这名书生风度非凡,举手投足间都有高手气质,谁知他与敌人才过了几招便落败,这是让危兰与方灵轻都万万没想到的。
危兰只能去救人。
她犹如一只飞鸟般出了窗,那手握铁刀的男子顿时松了口气。
本来最多还有三四招,危兰便定能胜过那名刀客,此时她这一离开,给了那刀客喘息机会,他飞速抓住已经缩到角落里的周典的肩膀,再一挥手,命令众人迅速撤退。
方灵轻知他们轻功都不如自己,全无所谓地一笑,先转过了身,打算待解开了那名女子的绳索,问清了她究竟叫什么名字之后,再去追那群人不迟。
她们之间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却见那女子蓦地朝着她摇了摇头,双手悄悄动了动。
旋即,方灵轻感受一阵微微的风。
——对方的内力竟然不弱!
——震开身上的绳索应该不成问题?
方灵轻稍一沉吟,看见对方眼中的请求,也就不再管她,甚至不再追赶周典等人,当下扬声叫了一句:
“兰姐姐,你怎么样了?我来帮你!”
跃到窗外楼下。
而楼下草地一片寂静。
那书生合着双目,脸上一层黑气,正席地盘腿而坐,似在给自己运功疗伤。危兰就站在他的身边,目视远方,忽见方灵轻竟独自一人下了楼,略觉疑惑,先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问道:
“那位姑娘……?”
方灵轻道:“她不要我救她,我就答应她咯。兰姐姐,你好像也没有去追那些人?”
危兰听罢沉思了少顷,随而淡淡一笑,道:“我和你一样,也是因为这位公子让我不要再追人,所以,我便答应他了。”
书生面上的黑气正在逐渐消散。
最初以为这人是个武林高手,后来发现他的武功原来很不怎么样,然而这会儿见他为自己疗伤逼毒的功夫,似乎他的内功也不是太差?
方灵轻越发奇了,道:“你到底是谁啊?”
书生徐徐睁开眼睛,道:“两位姑娘果真不知道我是谁?”
方灵轻道:“你很有名吗?我们一定得知道?”
书生笑道:“我的确算是有一点小小的名气,所以之前在黄牛楼,危姑娘念《小孤山》诗的末句之时,我便以为,危姑娘是猜出了我的身份,才会……”
《小孤山》诗的末句?
——明日登峰须造极,渺观宇宙我心宽。
危兰与方灵轻望了彼此一眼,心中都登时了然。
而危兰正要开口询问那书生是哪位师兄,只见方灵轻突然有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那书生道:
“哦,我知道了,你是造极峰的人!”
那书生闻言先是愕然,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危兰也忍俊不禁,展颜而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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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 曲枕书 ◇
◎或跃在渊(三)◎
对方是不是造极峰中人, 方灵轻岂有不知之理?
她却偏偏要装糊涂,纯粹是为了好玩。尽管她看来,对方既为名门正派弟子, 听到有人把自己当做魔教教徒,恐怕定会勃然大怒, 她也全无所谓。
看对方生气的样子,那可就更好玩了。
谁料书生脸上不但不见丝毫怒色,反而笑了起来, 道:“虽然姑娘你所言有误, 不过倒还真是……这《小孤山》一诗中,既有‘留’‘澜’‘如’‘危’与‘渺宇观’等字, 又有‘造极峰’这三个字, 也还真是有缘。”
方灵轻挑了挑眉道:“有缘?彼此打了两百多年的缘吗?”
书生道:“能够纠缠两百多年,确实也是一种缘啊。”
危兰听到这儿倏然一笑, 看了方灵轻一眼, 道:“是啊, 确实是有缘。”
方灵轻只觉书生的话十分合自己的心意,听完危兰的话更觉欢喜,看这名书生终于顺眼了起来, 道:“你到底是谁啊?”
书生刚要回答,忽闻一阵脚步声响起,不远处走来两个身着捕役服饰的汉子,神情严肃地询问此地发生了何事。原来在这蛇山里游玩的普通百姓不少,他们听到了这儿的动静, 不敢走近, 都匆匆忙忙去报了官, 这才将捕快引来。
书生起了身, 走上前,先拱手行了礼,随即从怀中拿出一枚篆刻着“侠”字的令牌,道:“这儿没什么大事,是我们几个朋友闹着玩,让诸位误会,跑这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那两名捕快惊道:“阁下是?”
书生道:“在下渺宇观弟子,姓曲,名枕书,行三。”
听到这个名字,危兰和方灵轻均略感意外。
虽早猜到了他必是渺宇观的弟子,然而渺宇观也同侠道盟其余四大派一样,门人子弟不计其数,其中最出名则要属掌观傅道虚的九名亲传弟子——江湖人称“渺宇九剑”的九人最有名气。
而在这九人中,除了老七还是个尚未弱冠的少年,老八老九则都是垂髫的幼童,其余六人年纪最轻的也都已经满了二十岁,学武的时间不短,想来必然个个都是高手。
哪晓得今日一见渺宇九剑中的三侠曲枕书,竟就这点微末武功?
危兰的教养让她不好意思把心中疑问说出来。
方灵轻可不管那么多,待那两名捕快离开之后,她直截了当地道:“大名鼎鼎的曲三侠,原来武功居然差到连几枚暗器都接不住的地步了?”
曲枕书道:“怎么会是几枚?明明至少也有二十多枚的样子吧?不过若是平常,我或许应该都能接得住?可惜今天我的运气不太好,正碰上我内伤还没完全恢复的时候,多谢两位姑娘仗义相助了。”
这就能令危兰和方灵轻稍微理解了。
大概是他在不久前曾与一位武功顶尖的敌人战斗过,才受了重伤?
危兰道:“曲师兄哪里话?若非我们的缘故,你也不会遇到此事。”又问:“不知曲师兄之前是为谁所伤?”
曲枕书道:“不是被谁所伤,是我自己之前练功夫的时候,不小心练岔了,内力才受了点损伤,再过两天就好。”
危兰一听这话,又有点奇了。
曲枕书见状道:“危师妹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危兰笑道:“本盟五派各有所长,但若要以内功而论,当以贵派为尊。听说贵派的内功《归根经》甚是博大精深,且讲究的是如流水自然,循序渐进。练了此功,不但终其一生都绝不会走火入魔,就连练岔也不是很有可能?”
曲枕书道:“这怪我,这怪我,我平时花在练功上的时间太少太少,修习内功的进度本来就比我的同门们差上一大截,但若是偶尔练到我感兴趣的地方,我又容易钻牛角尖,这才……但本派的内功确实是精妙无比,不然,我刚才中了毒镖,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将毒素从体内逼出。”
他顿了顿,又开颜笑道:“我的武功是很差劲,不过也就我一个人这么差劲。我大哥和我五妹可都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我二姐和我四弟、六妹、七弟也都强过我不少。”
本来,危兰与方灵轻一直在心里为他找着各种理由,始终不太相信曲枕书身为傅道虚的亲传弟子,闻名遐迩的渺宇九剑之一,会是武艺低微之人。
却不想,反倒是他自己先承认了他的武功确实不高,态度相当坦荡。
方灵轻噗嗤笑了,道:“那你很厉害嘛,居然还能比你八师妹和你九师弟强。”
这句话显然不是称赞。
好歹曲枕书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倘若连两个小孩子都比不过,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曲枕书笑道:“我八妹和我九弟再练个几年,也肯定能超过我了。”
方灵轻道:“你刚才说,你平时花在练功上的时间很少,这是为什么啊?”
曲枕书道:“因为我更喜欢读书。人的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光阴如此有限,只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上。”
方灵轻道:“那你干嘛还要学武,不去科举做官?”
曲枕书道:“读书和练武,我更喜欢读书;可是官场和江湖,我却更喜欢江湖。”
危兰听到此处,心中微微一动,忽问道:“那么在曲师兄看来,官场和江湖有何不同之处?”
曲枕书道:“不同之处?那太可多了。”
危兰道:“侠道盟的江湖和国朝的官场,也是如此吗?”
这个问题,大多数人听了恐怕都会糊里糊涂,不明所以。曲枕书闻言却忽地一顿步,转首端详了危兰一会儿。
随后,他才笑道:“这倒是个好问题。家师曾说,江湖只有一处,但它深不可测,能包容万千,因此世上每个人都能发现它不同的模样,就看你心中最喜欢的是什么样的江湖了。”
危兰眸光微闪片刻,旋即了然一笑,朝着曲枕书抱歉行了一礼,道:“多谢曲师兄赐教。”
曲枕书道:“我只不过转述家师所言罢了。我读的书虽然不少,但懂的道理比起家师来却太少。”
从他这番话的口气便可听出,他极是尊敬他的师父。
方灵轻忽也问道:“你读书的时间多过你练武的时间,你师父也不生气吗?”
曲枕书道:“我一没杀人放火,二没作奸犯科,读书又不是什么坏事,我师父为什么要生气?”
方灵轻听罢有一阵没出声,默然沉思少顷,眼眸多了几分复杂神色,突然又笑道:“可是……江湖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你武功这么低,与你的师兄弟姐妹一同出门,就不怕拖累了他们?”
曲枕书道:“只有武功,没有脑子,那是莽夫,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不无自得地道:“我的同门自然都很聪明,不过我还是觉得我比他们更聪明,我们一同出门时,遇到什么事了,往往都是我更有急智。”
方灵轻道:“你可真会自夸。”
曲枕书道:“这怎么能是我自夸?我刚刚称呼这位姑娘为‘危师妹’,你们都没有反驳,看来我是猜对了——还不足以为说明我的聪明吗?”
危兰笑道:“还未请教曲师兄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
曲枕书道:“你腰间佩剑,自然是会武功的,那你的朋友应该也是江湖中人。方才在黄牛楼,你的朋友拿出陶埙吹奏,这就让我想到了烈文堂的危堂主。不过……据我所听过的关于危堂主的传闻,她似乎不太像,倒是听说危姑娘有位朋友,是如今在江湖上初露头角的游侠云青,所以我就大胆这样猜了。”
方灵轻听到最后两句,皱了皱眉道:“连你也知道云青这个名字?我现在这么出名了吗?”
曲枕书道:“和有名的人在一起,的确是很容易出名。”
而危兰与杜铁镜都是江湖中极有名的人。
危兰遽然道:“那曲师兄认识的人,也一定很出名。刚刚在黄鹤楼被绑住的那位姑娘是谁?”
曲枕书道:“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她?”
危兰微微一笑道:“曲师兄方才说,只有武功,没有脑子的,那是莽夫。危兰自认为还不算莽夫。”
曲枕书登时又笑了起来。
因为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行走,此时终于又回到了黄牛楼。已在楼中等待了许久的陆廷仁见他们三人神色都如此轻松开怀,赶紧迎了上去,询问可是查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方灵轻道:“高兴的事情没有,奇怪的事情却有。”
她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给说了出来,又看向曲枕书道:“她不叫云青吧?”
曲枕书笑道:“她不叫云青,她叫孟云裳。”
——渺宇九剑之中的老六孟云裳。
这个答案倒在危兰与方灵轻的意料之中。
曲枕书道:“起初我还真以为她被敌人所擒,担心了一阵,但一听危师妹说,敌人把她叫做‘云青’,她还默认了,我就知道事情有蹊跷。稍后你们在打斗中,我向她发出暗号,她朝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管她,这就更说明她落于敌手,乃是她演的一场戏。”
他言罢一顿,揉了揉眉心,又悠悠道:“可是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要想一想了。”
方灵轻哼了一声,道:“你还说你聪明呢,这还要想吗?我都已经猜出来了。”
曲枕书道:“哦?云姑娘你猜出什么来了?”
方灵轻不答,转头看了危兰一眼。
危兰笑道:“我大概也猜出来了。”
曲枕书越发好奇了,道:“好,两位姑娘都比我更聪明,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
方灵轻道:“你刚才说,游侠云青近来在江湖上初露头角,有了些名气,很多人都晓得我,也晓得我是危兰和杜铁镜的朋友。”
危兰道:“而最近因为一件事情,有不少人都在找杜大侠的麻烦,包括刚刚那位周典周大人。”
方灵轻道:“他要是听说我在附近,岂有不把我抓起来审问的道理?”
曲枕书“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这不能解释我六妹为什么要假冒云姑娘你的身份。除非,她也知道了你们所说的那件事,她也想要管一管那件事。”
——然而她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危兰与方灵轻再次对视了一瞬。
方灵轻道:“那就要问一问孟六姑娘了。”
危兰道:“她如今去了何处,应该会给曲师兄留下暗号吧?”
曲枕书道:“你们想去见她啊?”
危兰道:“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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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 孟云裳 ◇
◎或跃在渊(四)◎
春夜宁静, 街巷有一半的人家与商铺都已关门闭户。唯有一处楼阁,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比白日更热闹数倍。
那自然是武昌府内的一座青楼。
曲枕书站在楼外不远处,皱起了眉道:“六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危兰道:“恐怕不是她来这种地方, 而是周典带她来了这种地方。不过令师妹武功卓绝,曲师兄也不必担忧。”
曲枕书道:“我晓得,可是……”
方灵轻道:“这地方也没什么可怕的啊?我和兰姐姐从前也去过。”
曲枕书道:“哦?”
危兰道:“是, 只不过那时我们是白日去的。”
方灵轻道:“我还想瞧瞧这里晚上是什么样呢。”
曲枕书道:“但你们现在若想要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怕是行不通。”
唯有施展轻功,翻进房间的窗户。然而这青楼楚馆的房间如此之多, 如何知道哪些房间里有人, 哪些房间里又没人?曲枕书可不愿到时候看见什么不太好的画面。
他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先一个人进去, 楼里应该也有我六妹的暗号。”
方灵轻道:“你一个人进去?”她瞧他一眼, 眼中透着明明白白的不信任, 只不过她如今不但不讨厌他,且对他还有着相当不错的印象,也就没有将自己的内心想法说出口。
曲枕书看出了她的神色, 低声笑道:“这又不是什么戒备森严的武林世家或皇宫深院,我轻功虽然也只有二流,但还不至于被人发现,你不用忧心忡忡吧?”
方灵轻道:“普通人的确发现不了你,可是周典身边那个使刀的, 武功还算不错。”她转头看着危兰正蹙着眉, 笑道:“兰姐姐, 是不是, 你也这么想?”
危兰闻言淡淡笑道:“我还在想,周典身边怎么会有那么多江湖人?”
许多朝廷官员出门在外,担心遇上盗贼劫匪,会出钱聘请江湖好手做自己的保镖,此乃常事,然而一个官员聘请了那么多的江湖好手,便有些罕见。
曲枕书道:“放心吧,甭管他身边有多少江湖人,我知道自己武功差,就只会做力所能及的事。”
言罢,他摇着扇子,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便径直进了青楼大门。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只见曲枕书出了楼,朝着危兰与方灵轻使了一个眼神,带着她们绕到了这座青楼的后方,在另一条小巷子里,因没有大门,不会有人出入,这儿便寂静得很,只能看到楼上无数窗户红彤彤的映着灯火。
曲枕书足尖一点,跃上三楼,尽管楼上并无支撑物,他双足犹在虚空中,他却趁着自己还未落下地的那一刹那儿,推开窗户,当即翻身进屋。
危兰与方灵轻互望一眼,旋即紧跟着一跃而起,一掠而进。
房间里只有一名女子。
白日在黄鹤楼中出现的那名女子,她的身上依然缚着绳索,被捆绑在一张椅子上,眼角正垂着泪,神情里的委屈极是明显。
曲枕书见状大惊,一边为她解开绳索,一边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孟云裳不说话。
她犹在无声地哭泣。
直到身上终于没了束缚,她这才活动了一下手脚,捡起地上一只已断成了两截的金步摇,道:“他把我的金步摇打坏了。”
曲枕书听罢松了口气,道:“你的首饰那么多,坏了一支又有什么不得了的?”
孟云裳道:“这可是五姐送我的。”
曲枕书道:“哦,那你哭一会儿吧。”
江湖女子大都要强,哭泣被她们看做是极懦弱的人才会做的事。因此起初危兰与方灵轻也以为她是遇到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危兰甚至不由得为她担心了一阵,听到她此言,微微一怔。
方灵轻道:“谁把你的首饰打坏了,你把他头打破不就行了?哭有什么用?只会让对方笑话。”
孟云裳道:“他的头早破晚破,都必然是要破的。我哭是因为我不高兴,哭出来就爽快多了。”
她说完顿了顿,眼角泪痕虽犹在,然而转过头,竟果然笑了起来,似乎真的变得开怀,笑容里更显出千般风情,又道:“谢谢关心。不过我又不是为了别人而哭,别人笑不笑话我,怎么看我,与我何干?”
旋而,她将那支断了的金步摇珍而重之地放进了怀中。
再之后,她又走到了前方梳妆桌前,坐于椅上,从自己的衣囊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之后里面几个格子,尽是胭脂水粉等物,她照着铜镜,开始慢慢给自己补起了妆。
方灵轻笑道:“奇怪,我居然觉得你这话说得还有点道理。”
明明她平时最是厌恶见到旁人哭泣。
在从前,方灵轻所经历过的令她难过郁闷或气恼愤怒的事也不少,她的解决办法便是去解决了让她不高兴的人。然而大多数时候,真正会让她情绪起变化的,反倒是她的亲生父母,她无法再使用这样的解决办法,便只能选择一个人独处沉默,但无论如何,她仍绝不会流一滴眼泪。
她知道,纵然她流了泪,谁也不会为她有丝毫改变。
危兰虽不讨厌看人哭,却也向来觉得哭泣无用,此时闻孟云裳之言颇觉动容,甚至心地隐隐生起了一点她自己都还未察觉出的羡慕,悠悠道:“哭与笑都是为了自己么……”稍稍一顿,随即莞然问道:“那么孟师姐现在化妆,也是因为自己喜欢?”
曲枕书道:“她每天都至少要花一个时辰来化妆。现在这处境,你竟然也不改这习惯。”
孟云裳道:“现在的处境怎么了?三哥,你这两位朋友的武功好像都很高明,若有危险,我觉得她们可以保护你,你不要怕。”又问:“她们是什么人,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曲枕书道:“这儿说话方便吗?”
孟云裳道:“外面有人守着。不过……来这地方的人似乎都很注重私密,所以这里所有房间的隔音都很不错,我们只要不太大声,外面的人应该不会听见。”
曲枕书笑道:“你都假冒了这位姑娘的身份,还要问这位姑娘是什么人?”
孟云裳“咦”了一声,手中眉笔终于放下,起身回头,她化妆的技术倒确是极为娴熟,只这么一会儿,她的脸上更增艳光,眉梢带着几分娇柔妩媚,笑道:“那真是抱歉,我只是为了调查一件事,所以这才……没想到撞上了正主,云姑娘不会见怪吧?”
方灵轻没那么容易生气。
然而在一开始,她并没想过这件事可以轻易算了。“云青”这个身份虽是假的,却也代表了她,她讨厌陌生人以她的名义去做任何事——无论好事坏事。谁知她与这两名渺宇观的弟子相处了没多久,她对他们的印象都相当不错。
她也就笑了一笑,满不在乎地道:“罢了,反正我也没有吃什么亏。”
孟云裳笑道:“多谢体谅。”随而看向危兰,问道:“那这位姑娘可是危门的……”
危兰微一欠身,婉婉笑道:“在下危门危兰,久仰孟师姐大名。”
孟云裳笑道:“是我久仰你的大名。我知道,你和我大哥二姐齐名已久。”她忽然停顿了微时,继而压低了声音:“敢问一句,两位是否与杜铁镜杜大侠认识?”
危兰毫不意外地问道:“你假扮云姑娘,是与杜大侠有关?”
孟云裳道:“不知杜大侠现在在哪儿?”
危兰微笑道:“这我不能说。”
孟云裳了然地点点头,试探地问:“是因为杜大侠身上带着的——秘籍吗?”
方灵轻眸光一凝,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孟云裳道:“听别人跟我说的。”
窗外夜色已浓,但向另一边的那扇门看去,门外似还有亮如白昼的灯光闪耀。
她走到门边,右耳附上门扉,听了一会儿动静,才又走到危兰与方灵轻的面前,笑道:“看来,我得先解释解释。前不久,我出门游玩,路上听说有几个江湖上的恶贼欺压百姓,我遂找到了他们,原本只是想教训他们一番便罢,谁知他们几个胆子太小,为了求我饶过他们,说有一件大事可以告诉给我知道。我问是什么大事,让他们这般神神秘秘的,他们这才说,他们知道杜大侠身上带着一本神奇的武功秘籍——”
曲枕书插话道:“武功秘籍有什么了不起的?哪个门派没有?”又一笑:“况且,难道还有比《归根经》更精奥的武学秘籍?”
渺宇观的《归根经》确实被誉为当今武林内功心法之首。
而危兰与方灵轻二人从前虽不曾和渺宇观有过接触,但她们自幼听长辈谈论天下武功,几乎人人皆对“归根经”赞不绝口,是以她们心想,渺宇观的内功绝不是浪得虚名。
只是比起《六合真经》来,那就恐怕确有不如。
方灵轻不禁又回忆起她已默记于的那两卷《六合真经》内容,甚为心动。
她与曲枕书不同。
她虽也十分喜欢读书,却还是更爱练武一些。何况,她如今抱着变成绝世高手的念头,假若不是因为两卷《六合真经》不够完整,修练以后,迟早会走火入魔的危险,她必定早已经练了起来。
孟云裳笑道:“三哥,你听我说完。据他们所言,这本武功秘籍非同一般,去年有五十三名倭寇练了它,便很快所向披靡了起来。”
曲枕书听到这儿,突然大感好奇,道:“什么五十三名倭寇,难道他们说的去年夏秋之际,南直隶一带发现的倭乱?”
孟云裳道:“是,我听了这事,也颇有兴趣,再询问他们是如何知晓此事的?他们回答,是有人给他们报的信。”
危兰立即问道:“报信?是什么人报的信?”
孟云裳道:“他们说,他们也不知道。只是有人给他们送了一封信,说了许多细节证据,由不得他们不信。不过,他们都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杜大侠的对手,心里再蠢蠢欲动,最终也没敢打这本秘籍的主意。而我呢,实在想要把这件事弄清楚,一时又找不到杜大侠,只好……”
她再看向方灵轻笑道:“只好假扮成了杜大侠的一位朋友。我一路大摇大摆地行走,果不其然,很快就有好几拨人找上了我,为的都是杜大侠身上那本秘籍。”
危兰思绪一转,又迅速问道:“那几拨人之所以知道杜大侠身上有秘籍,也是因为有人给他们报了信?”
孟云裳道:“在我审问之下,他们的确都是这般说的。”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在此之前,危兰与方灵轻的心里一直有一个隐约的疑惑。
追杀杜铁镜的江湖人士,是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似乎如流水般源源不断。然而杜铁镜身怀秘籍这件事,其实并未在江湖上闹得纷纷扬扬,有一部分人始终一无所知——那么那些知道此事的人,究竟是从何处得的消息?
起初她们也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疑惑,纯粹是因为最早得到那两本册子的人,并非杜铁镜,而是早已死去的当初曾参与了杨林桥之战的女侠冯丹瑶,是以她们心中猜测,或许这些夺册的人,都是曾经与冯丹瑶一同调查过倭寇武功来历的人。
谁料原来这一切,还有一个幕后人在操纵。
又或者是一个幕后组织?
危兰在心里道了一声惭愧,心忖今后行事,还是须多做调查。
方灵轻道:“那么这次抓你的这伙人,便是那幕后报信人吗?”
孟云裳道:“应该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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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 柜后密语 ◇
◎或跃在渊(五)◎
孟云裳道:“不同于之前的那几拨人, 只问了杜大侠带着的那本武功秘籍;今天你们见到的周典和尹朝,却还与我提起了一本什么名册。我不知道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名册,却觉得事有蹊跷, 就干脆装作技不如人,让他们擒住了我。”
因正听她说到关键处, 危兰与方灵轻并未打断她的话,询尹朝乃是何人。
而即使她们不问,也猜得出, 孟云裳所说的这名“尹朝”恐怕就是今日在黄鹤楼内与危兰过招的那名刀客。
孟云裳继续道:“他们抓住我以后, 总要审问我;要审问我,就得让我开口说话。可是他们又担心, 假如他们不封住我哑穴, 我大声闹起来,闹得附近人尽皆知, 暴露了他们一些事, 对他们十分不妙。所以, 他们只能选一个清静的、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
在场众人的的确确都是聪明人。
因此孟云裳不须过多解释,危兰与方灵轻、曲枕书仍然未问,心下便已了然。
任何公共场地, 都不能保证绝对清静。
除非,周典以他的官员身份,下令将某个地方的百姓全部驱赶。
首先排除驿馆。
无论周典有多大的官威,也没有权力让朝廷的驿馆变成他一个人的住处。
客栈同样不行。
只因这朝廷官员赴任途中,不住驿馆, 反而住客栈, 实在是一件令人疑惑的事。
不过这朝廷官员在赴任途中, 路过一处古迹名胜, 想要游赏一番,赶走了所有百姓,虽显然不是清官所为,会引起骂声一片,但如今世道,本就是贪官多,清官少,便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是以周典与尹朝选择了黄鹤楼。
孟云裳道:“他们问我还能不能联系上杜铁镜,我听他们意思,乃是要我做他们的内应,将杜铁镜身上的东西偷来送给他们。我想了想,也套起了他们的话,把他们惹得大怒,尹朝这才拔出刀来,欲‘杀’我威胁。”
既是威胁,就显然不会是真杀。
危兰微笑道:“如此说来,是我出手莽撞了。”
孟云裳笑道:“不过是再换个地方与他们周旋罢了。”
而周典与尹朝选择的第二处地点。
乃是一座青楼。
到了此处,反倒不需要再赶走楼里的客人们。毕竟在深夜里,这风月场所本就闹得不行,纵然“云青”大吵起来,她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歌舞喧哗中,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孟云裳说到这儿,偏过头,收敛了笑意,脸上浮现出的哀愁是另一种柔媚,轻声道:“他们还是用老法子威胁我,就把我的金步摇给打坏了。”
曲枕书突然道:“那你还能忍得下去?”
孟云裳道:“我若不继续忍下去,之前的功夫不就白费了吗?我心里难过,就哭了出来,他们以为我是害怕了,便继续和我谈条件。我也终于给套了出来,除了那位周大人以外,他身边的那些江湖打手,应该都属于一个叫做紫衣社的组织。”
——紫衣社?
曲枕书拿着扇子敲了敲手心,道:“这是个什么组织?”
孟云裳摇头道:“我不晓得。”
方灵轻下意识看向危兰。
在侠道联合盟中,尽管负责收集江湖秘闻资料的乃是二门三堂的天玄门,然而烈文堂既有监督武林众派的职责,至少对天下各个帮派的名字都是清楚的。
危兰沉吟一阵,却道:“我不曾听说过这个组织。”
方灵轻道:“连你都没有听说过……”
孟云裳道:“我听他们两人谈话的意思,似乎尹朝并不是这个紫衣社的真正首领,只是下面一个小头目。他要我带他们先与杜大侠见了面,再想办法偷走名册与秘籍。我与他们也周旋得够久了,有些累了,不想再与他们说话,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前提是先让我好好休息一晚,不许打扰我。他们商量了一下,就离开这间房,派了两个人在门口守着我。”
曲枕书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孟云裳笑道:“我上哪儿去找杜大侠?所以,我在等三哥你来了之后,我们再想接下来的主意。”
曲枕书笑道:“我对此事一知半解,这主意我想不了。”
他转头望向危兰与方灵轻。
他清楚记得,今日在黄牛楼,她们看到周典的第一眼,遂立刻叫出了周典的名字。
“你们都认识周典,那个什么秘籍和名册,你们也都知道吧?”
危兰点点头,又笑道:“但我原来以为我知道的已经不少,如今看来,其实我也同样是一知半解。”
自从接任烈文堂主的那一天起,危兰便已将武林中所有宗派组织的名字与基本资料牢记于心,可她想了半晌,也依然没有想出紫衣社的来历,这不但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也激起了她的好胜心——江湖里竟还有隐藏得如此之深的组织,她偏偏想将它彻底调查清楚。
她才低声了一句:“不过我倒有个想法——”话未说完,她眸色微动,又即刻道:“他们来了。”
孟云裳道:“他们?周典和尹朝?”
危兰道:“走廊里,似乎有他们谈话的声音,但我听不太清具体的内容,只能听见这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
孟云裳笑道:“你不愧与我大哥齐名,我是一点也没听到。你说你有个想法,需要我再和他们演一会儿吗?”
危兰颌首道:“有劳孟师姐了。”
曲枕书当下捡起了地上的绳索,又重新将孟云裳捆绑在了椅上,极是迅速。
方灵轻在此期间未出声,诧异地看了危兰一眼。
她与孟云裳一样,是一点也没听到周典与尹朝的任何谈话声音。可是她与危兰相处已久,对危兰的武功颇有了解,知道无论内家功夫还是外家功夫,她与危兰都在伯仲之间,只不过危兰的剑法比她稍稍强上一些,她的掌法则比危兰稍稍强上一些。
怎么可能危兰听到了的动静,她却丝毫也听不见?
这个疑问才在心中生起,不过刹那儿,走廊里的轻微人声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果然属于周典与尹朝的。
危兰在这时看向孟云裳脸上的妆,道:“可是……”
孟云裳将说话声音压得越发低,道:“我化的不是浓妆,我猜他们应该瞧不出来。”
这世上男子大都对妆容妆面一窍不通,的确很难看出一个人是否化了妆。
“他们是在今早找上我的,那时我的妆化了一半,我今日一整天脸上都是这不完整的妆,实在受不了,所以刚刚才迫不及待……如果他们能看出来,那也没办法,只能再与他们打一场了。咦,危师妹你说得真是不错,我也听到声音了。
她已忍耐了太久,如今是宁愿周典与尹朝发现端倪,也不愿意卸下她终于化好的妆。
曲枕书轻声笑道:“看来只有我没听见什么声音了。”
言罢,他在房间内环视一圈,直接翻进了床底。
门外的脚步声,似离这间房只有数步。
危兰立即拉住方灵轻的手,倏地走至一个梨木顶箱柜的后方。
两个弹指的时间过后,房门被推开。
危兰与方灵轻此刻已看不见柜前的情景,只听孟云裳问了一句“你们又来做什么,说好让我今晚一个人休息,明天再去带你们找杜铁镜的”,尹朝回了一句“来看看云姑娘你休息得可好,有什么不方便”,孟云裳又道了一句“恐怕你们不是看我休息得怎么样,而是担心我逃走吧”,旋即,没了动静。
尹朝不再言语,默不作声地打量起孟云裳的脸。
孟云裳说得不错,他确是因为不放心,才忍不住与周典再来这房间一瞧,还真让他感觉到孟云裳的脸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然而究竟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他陷入了沉默。
孟云裳无畏无惧,藏在这间房里的另外三人无畏无惧。
纵然真被尹朝和周典发现,比起武力来,自己这一方也不会是输家。
可是,就在这一片寂静中,危兰却偏偏感觉一种不自在。
这源于方灵轻的目光。
极其狭窄的空间里,方灵轻目不转睛地盯着危兰,仿佛在端详着什么,这让危兰的心头不知为何生起一种异样感觉,她抓住方灵轻的手,食指在对方的掌心缓缓写下三个字。
“怎么了?”
方灵轻回写了一句话:“你的内功什么时候进步了?”
在方灵轻的角度看来,危兰不但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难得的一个对手。
与她势均力敌、不分上下的一个对手,突然间内功似是比她高了一些,能比她更先听到门外的声响。
她当然万分不服气。
危兰登时无声地笑了,继续在她掌心书写:“或许是因为六合真经的关系?”
方灵轻骤然大惊,望向危兰的双眸中又多了讶异与担忧。
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太多字句不方便再写在对方手上。危兰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总算听见房门再开再关的声音——原来是尹朝观察了半晌,也没看出孟云裳的脸究竟不对劲在哪里,只当是自己疑心太重,最终与周典离去。
她立刻揉了一下方灵轻的头发。
适才方灵轻的注视令她不自在太久,这便算作是她的“报复”。
随后,她方柔声道:“你放心,我又不是傻子,明知练了它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又怎会去练它?只是这两卷真经的所有内容,每一个字,我都已熟记于心,便如文人学文,‘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不知不觉让我原本所练的内功稍稍有了些进步。不过我既没有专门去练它,这点进步恐怕已经到了头,也不会遇到什么障碍,我也不会有危险。”
方灵轻收起担忧,松了口气,也就不在意危兰揉了自己头发的事,道:“我也将这两卷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我的内功没有进步?”
危兰沉吟道:“大概是因为……它和我原本所练的内功很是契合吧。”
危兰原本所练的内功,自然是荆楚危门的内功。
方灵轻秀眉微挑,道:“我原来以为它或许和留家堡有些联系,如今看来,它和你们危门也是关系不浅。”
危兰不答话,她这几日的确一直都在疑惑。
——难道创造《六合真经》的会是危门的哪一位高手?
两人在柜后低声交谈了这许久,尹朝与周典早已走远,曲枕书也早已从床底又翻了出来,再次给孟云裳解开绳索。
孟云裳道:“她们难道听不出来人已经走了?”
曲枕书朝着柜那边看了看,笑道:“说不定她们也像你和五妹一样爱说悄悄话呢,我们等她们说完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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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 跟踪 ◇
◎或跃在渊(六)◎
危兰与方灵轻的确继续在柜后私谈了许久。
谈的却不再是六合真经。
而是究竟是否该继续追查这件事, 又是否该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知曲枕书与孟云裳。
方灵轻笑道:“你担心的无非是打草惊蛇,但我们反正也是私下里调查,又怕什么?”又问:“你对曲枕书和孟云裳怎么看?”
对于紫衣社, 她也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
在她们两人的内心深处, 都有那一点冒险的精神。
危兰笑着道了一声:“好。”随而略一沉吟:“在今日之前,我对渺宇观的人都不太熟悉。”
方灵轻扬眉道:“哦?对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 五大派的掌派人, 你唯一不曾见过的是渺宇观的掌观傅道归?”
危兰道:“是。轻轻你也知道,侠道盟有二门三堂, 负责人都是由五大派的子弟担任。但渺宇观在这些年来游离世外, 门下弟子从不参与侠道盟的事务,就连前年在小孤山的侠道盟大会, 他们也未赴会, 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渺宇观的任何一人。”
方灵轻道:“你说的, 我也都有所耳闻,可这是为什么?”
危兰道:“我也不明白。不过,他们虽从不参与侠道盟的事务, 却常常在江湖上游历,人人侠名远扬。”
方灵轻道:“名声是最不可信的东西。但是嘛……我对他们的印象确实不错。”
危兰点了点头。
两人这才从柜后走了出去。
房内灯烛火光摇摇晃晃,一点暖香在空气中缭绕。
曲枕书笑道:“你们终于聊完了?”
方灵轻向孟云裳道:“看在你刚刚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给了我们的份儿,有来有往,我们也可以给你们说说我们知道的事儿。”
然而她们只说了当初杜铁镜偶然救下冯丹瑶的经过, 至于《六合真经》与侠道盟大有关系一事, 她们却略去不提——这主要是因为之前危兰答应过方灵轻, 只要她暂时不把此事告诉给方索寥, 自己也就暂时不把此事告诉给侠道盟里得其他成员。
曲枕书与孟云裳听罢均沉思良久。
“这事竟这般复杂?”
危兰道:“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此事幕后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组织在操纵。据孟师姐所言,尹朝并非紫衣社的首领,我想弄清楚紫衣社的真正底细。”
灯红酒绿、歌舞喧哗的楚馆之中,谁也不知有四名江湖人密语商谈了半晌。
然则这件事却不能只由他们四人商议决定,没一会儿,危兰与方灵轻离开此地,回到她们先前已定好的客栈,将此事告知给了陆廷仁。
料峭的春风悄然送走春夜,次日黎明,朝日初升,危兰与方灵轻换了身衣裳,戴上帷帽,坐在了距离那座青楼不远的一家路边茶摊里。
白日,客人们陆陆续续从楼里走出,自然也包括了周典和尹朝等人。
走出三步路,尹朝则独自转了个方向,向着另一条街走去。
方灵轻望了一会儿他的背影,掀开帷帽皂纱,慢悠悠喝了口茶,才道:“兰姐姐,看来你的法子不错,他大概真是去找他的上峰了。”
危兰道:“轻轻,我们也走吧。”
原来就在今早,尹朝催促孟云裳尽快带着他们去找杜铁镜之际,孟云裳换了个说法,只道杜铁镜的身上确实藏了两本册子,但他对那两本册子宝贝得很,旁人是绝对偷不走的,因此她另有一个主意,待她见到杜铁镜之后,突施奇招偷袭对方,旋即埋伏在四周的高手一拥而上,才有可能将杜铁镜制服。
——必须有高手协助。
不然以杜铁镜的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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