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8)
里, 甭管他们内心是什么想法,甭管他们往日有多么看不起女子,至少在这一刻, 他们不能再得罪了她们。
危兰见状,想了少时, 干脆替他们回答:“是因为你们是觉得江湖上的高手,总是男子多于女子吗?”
仍是无人答话。
危兰淡淡一笑道:“很多人都这样想。所以,你们即使也有这般想法, 我不会生气, 但你们不能不说话。”
许是她的语气始终不改柔和,那三名男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发现她似乎真的和颜悦色。
他们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慢慢地点了一下头,道:“是……”
不单单是现如今的江湖, 不单单是有明一朝的江湖, 这从古至今, 千百年来,武林高手排行榜上,从来都是男子遥遥领先于女子。且历代江湖人士所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 也十有八九都是男子。
其中一人想了想,说出了自认为讨好面前女子的话:“而且……就算是小孩子学武,论起习武进度来,也大都是男子练得更快些。不过像姑娘你这样的例外,那是百年难遇。三位姑娘你们这么厉害, 当然都跟……都跟别人不同……”
留烟霞完全没有因为他最后一句话感到欢喜, 反而听得怒气冲冲, 刚想要开口骂他们几句, 忽听身旁楚秀微微叹了口气。
楚秀把头低得更低。
唯有她认为这三人说的都是实话。
正如当年侠道盟的那几个少年所说的一样。
像危兰,像方灵轻,像顾明波这般作为女子也能练成高明武功的佼佼者,在这世上终究是少数。
而她自己则是大多数普通女子中的一员,她幼时没能打过那几个侠道盟的少年,也认识过一些别的同龄的江湖人家的男孩,偶尔与他们一对一切磋,她还是永远赢不了他们。
危兰倏然道:“你们既是习武之人,那你们可知道,世人学武,最初要学什么,之后又要学什么?”
在场众人闻言甚是茫然,不但那三名男子不明危兰之意,连楚秀与留烟霞也不懂危兰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们道:“这……每个门派所教的武功都各有不同。”
危兰道:“世上武学虽然千千万,但世上每一个人最初学武都大同小异,要学些最基本的拳脚。不可否认,男子的力气确实天生就比女子更强,因此在最开始练这些入门功夫时,才会看起来男子比女子练得好一些。可是武学一道,博大精深,从来靠的就是不是蛮力。一旦入门拳脚的基础打好,想要再练更高明的武功,想要再在武道上更进一步,需要的便是头脑智慧,对功法的领悟力。依我之见,在这方面,女子绝不比男子差,只是……没给她们机会罢了……”
她收回剑,已经没再看对面的三名敌人,而是望向前方浩荡的风,再缓缓道:“从古至今,男子可以读书科举,治国安邦;女子却只能永远困于深闺,纵然有些人家也会请先生教她们识字念书,但她们仍不能走出家门,空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便无人晓得。不给她们读书的机会,不给她们施展才会的机会,便直接说她们学文不如男子,这是什么道理?”
“江湖武林的环境倒是要稍稍好些,只不过大部分女子到了成年,还是得要嫁人生子。而男子成家以后,依然可以到处闯荡江湖,有许多时间勤练武艺;女子则必须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又哪来的时间再钻研武功?”
这种情况,危兰见过不少。
所以,她虽不似方灵轻那般对于爱情怀有恐惧,但她也一直没有嫁人的打算。
她这时已将视线移向了楚秀,再接着道:“如此一来,古往今来的江湖高手,的确是男子多于女子,所谓的‘女子练武也不如男子’的说法,也就传了千百年。世道如此,世人印象如此,身为女子,纵然暂时不能改变别人的看法,也须得相信自己。既然男女都是人,就没有谁会输给谁的道理。”
楚秀接触了危兰湛然若星的眼神,陡然一震,心底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
——危兰这番话不是说给那三个人听的。
——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留烟霞亮着眼睛看向危兰,笑道:“你这话说得可真好。”
倘若是她在刚刚开口,她便只能骂人,想不出如此有力的反驳。
她又道:“以前我经常听见许多人称赞你,我一直很不服气。如今嘛……好吧,你好像确实值得称赞。”
危兰笑道:“留姑娘不再讨厌我就好。”旋而,她终于再次将视线投向对面那三人,问道:“现在,你们可以说一说,究竟还有谁,也到了汉中,欲要对杜大侠不利了。”
树林里,他们对话了约莫有半炷香的时间,随后,危兰这才押着这三人离开此处,街上遇到一名留家子弟,听他说杜铁镜这会儿就在留家堡内,她们便也径直前往了留家堡。
此刻,杜铁镜还与方灵轻在云天之下谈话。
方灵轻一眼望见危兰身后跟着的那三名男子的手上都缚着绳索,登时好奇起来,笑问道:“兰姐姐,他们是谁?”
危兰道:“是找杜大哥的。”
杜铁镜奇道:“找我?”
危兰道:“是,准确来说,是找杜大哥你身上那样东西的。”
杜铁镜瞬间明了她之意,思索须臾,道:“危小友,我们借一步说话。”
他虽是只叫了危兰,然而方灵轻与留烟霞、楚秀却也跟了过去,他见状没有阻止,走到一处更加僻静之地,这才停下脚步,将杨梁来寻自己之事给说了出来,并道自己打算今日就出发赶往终南山。
危兰听罢低首沉思一阵,方道:“我刚才问过那三人,他们说,如今已有许多江湖人士知道了你在此地的消息。现在,这汉中城内就已埋伏了数名高手。”
杜铁镜笑道:“我早有预料。”
危兰道:“那杜大哥可有想过,他们一旦发现了你离开了汉中城,无论你去哪儿,他们都会跟上你。”
杜铁镜哈哈一笑,无所谓地道:“我已被追杀过一次,难道还惧第二次?”
危兰道:“我相信凭杜大哥的本事,他们绝非你的对手。只是那位陆先生既还被困在终南山,若是杜大哥你在路上耽搁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尽管杜铁镜艺高人胆大,却也不是狂妄之徒,遂思考了片刻。
方灵轻突然道:“这简单啊。”
杜铁镜道:“哦?云姑娘有何方法?”
有留烟霞在场,他仍是这样称呼方灵轻。
方灵轻道:“要对付你的人多,可能帮你的人也不少。除了你、我、兰姐姐、留姑娘、楚姑娘之外,再加上烈文堂的子弟的也都肯定听兰姐姐的话——我们这么多人,将他们抓起来,不是手到擒来吗?”
危兰摇首道:“这不妥。那些人只是觊觎那两本册子,目前并未有所行动,我们没有理由将他们抓起来。除非,他们先冲我们动手。”
方灵轻道:“也是,你们侠道盟要抓个人,打个架,规矩就是这么多,真麻烦。”
这也是她仍不能完全喜欢正道的原因之一。
她正要说那就只有我们陪着你一起去一趟终南山了,心中倏地一动。
——她本就是应该去一趟终南山的。
先前寇高飞说得不错,她的确在汉中已经待了太久,若是再继续待下去,恐怕父亲的书信询问就要寄来。无论如何,她始终是造极峰屏翳堂主的女儿。
始终是世人眼中魔教分堂的少堂主。
她还得尽力助她的父亲登上造极峰主之位。
杜铁镜道:“我倒有个法子。”
方灵轻道:“什么法子?”
杜铁镜道:“那些人只会注意到我,不会注意到你们。”他说完这句话,将一直贴身藏在怀里的那两本册子拿了出来,递到危兰与方灵轻,再道:“危小友,云小友,就劳烦你们去这一趟终南山,请陆先生把它们译出来。若是方便,这之后也请再把它们送往浙江。”
这个法子,是曾经杜铁镜在武昌城外小店里与方灵轻初相遇之时,他已使过的一个法子。
当初没有成功。
是因为方灵轻没替他跑那一趟。
方灵轻怎么也想不到,他今日还会把此事托付给自己,不由得愣了一愣,道:“你……你是又要让我来保管它们啊?你干嘛不直接交给刚才那个杨梁?”
杜铁镜道:“我之前说过,这两本册子,一本记载着那五十三名倭寇的武功来历,另一本则记载着与倭寇相勾结的朝廷官员的名字。因此想要得到这两本册子的人,一部分是冲着册上的神奇武功,另一部分则是某些狗官所派的杀手。而杨兄是俞将军的亲兵,我担心,万一有杀手认出了他……待会儿,我请杨兄写明陆先生被困的具体地点,两位单独前往最好。”
他说到这儿,稍稍一顿,再扬须一笑,道:“至于你们谁来保管它们,那都无妨。”
方灵轻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也没有动作。
危兰略一沉吟,则是干脆利落地接过两本册子,微笑道:“好,既然杜大哥相信我们,危兰必不负所托。”
留烟霞越来越觉迷茫,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倭寇?”
危兰道:“我们要去办一件事。”
她看向杜铁镜,是在向杜铁镜征求意见,可否将此事告诉留烟霞与楚秀?杜铁镜对她们两人也不怀疑,当下将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说。
留烟霞闻言更是震惊,讶道:“我之前也一直好奇,那五十三名倭寇怎么会有那么大本事,原来这事还有后续……哎,那这可是要紧事,你们赶紧去吧。”
楚秀在旁听了半晌,此时也犹豫地开口道:“那我们以后……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危兰道:“江湖虽大,但风去了又来,花也落了又开,春秋循环,我想,只要我们都还在江湖,自然会有重逢日。”
留烟霞道:“好啊!等重逢那天,我们再好好一起喝顿酒!”
危兰笑道:“那我先去收拾行李。轻轻,你呢?”
方灵轻点点头,正要跟着危兰携手离去,转身的那一刹那儿,突然又转过头,叫了声:“杜大哥。”
她冲着杜铁镜展颜一笑。
“不负所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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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终南山 ◇
◎磐石无移(五十九)◎
十二月三十日, 也称之为除日。
方灵轻之前便想过,尽管这是她人生第一个不能与父母团聚的除日,但若是能与危兰一起度过, 倒也不坏。谁料到,她如今虽果然与危兰仍待在一块, 却是在犹覆了一层薄雪的终南山中,放眼向四周望去,山峰崩断, 乱石纷纷。
若非身怀轻功之人, 的确是很难翻越过这些障碍,顺利往前而行的。
虽说无论终南山如何峰转石移, 也改变不了它景色的奇壮美丽, 但一路见到不少动物的尸体,还是令她们的心情不太畅快。方灵轻望着天边白日, 有一阵没出声, 心中思绪犹如清溪里泛起的涟漪。
她直接把屏翳堂的属下丢在了汉中, 只给他们留下了一封信,也不知道爹爹知道以后会有何想法。
危兰一面翻山越岭而行,一面看着她似在沉思的神情, 忽道:“其实,之前我没有想过,你真会愿意和我一起来这儿。”
方灵轻道:“老实说,连我自己也没想到。”
危兰笑道:“因为你变了不少。”
方灵轻笑道:“不是我变了,是我和杜大哥的关系变了。当初我和他是陌生人, 现在我和他是朋友, 那我当然可以帮一帮他。”
危兰道:“但你竟不再去追查权九寒之事, 这倒令我诧异了许久。”
这话, 方灵轻则没接。
她有些心虚。
来到终南山,于她而言是有两个目的。一方面,杜铁镜的嘱托,她是要完成的;另一方面,她仍是要调查星辰针的来历。
巧得很,杨梁所告诉她们的陆廷仁所在的位置,与之前留影所告诉她的断崖深谷所在的位置,距离竟不是太远,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她一边心想到时该怎样找个借口独自去那儿一趟,同时话锋一转,道:“这里真安静,我从前没想过会有这么安静的一个除日。”
山中唯闻鸟鸣幽幽。
危兰道:“你不喜欢安静吗?”
方灵轻道:“至少除日是应该热闹一点的。今天夜里,也不会再有烟花可放了。”她叹口气,“这是往年我在除夕夜最喜欢做的事。”
在今年初,方灵轻寄给危兰的一封信里便曾说起过,除夕夜时,在哀牢山的峰顶放烟花,漫天烟火比星辰还绚烂,最是美丽耀眼,也是好玩。
是以不须方灵轻说出这最后一句话,危兰也早就知晓方灵轻的喜好。她心中动了动,后悔离开汉中城之时,没有向留家堡借点烟花带在身边。
方灵轻倏然又问:“兰姐姐,过年的时候,你最喜欢的做什么啊?”
危兰道:“我……但凡新年,危门要举行祭祖大礼,还有不少江湖朋友上门做客,事务繁杂,我很难有空闲的时间。”
方灵轻道:“危门对你不好吗?怎么这么多事情让你做?”
危兰听她话里意思,似是真在为自己抱不平,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本门长辈都对我极好,正因如此,我要担负的责任才比别人更多一些。”
何况在危门这一代的年轻子弟里,属她最大,她便也时刻谨记须为师弟妹们做表率。
而方灵轻也遽然想起,自从自己认识危兰起,见她对江湖武林中的规矩与掌故了解得一清二楚,然而说起玩耍的事物,她却很少有知道的。
方灵轻不由得皱皱眉,道:“你从前的生活,好像很无趣。”
危兰并不否认,点点头,道了一声:“是。”随而却又莞然一笑:“在遇到你之后,我的日子有趣多了。”
方灵轻笑道:“那倒是巧,在遇到你之后,我过得也开心多了。”
两人一路前行,一路谈笑,方灵轻暂时也就不再费心力思考如何独自前往那处深谷,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达杨梁所说的地点。
除了她们二人之外,四周再看不到别的生命。
只有满地的乱石。
她们不禁对视了一眼,均相信自己绝对不可能找错了路。
——只因她们都学过简单的五行阵法,对地形地势相当敏感,这一点自信还是有的。
方灵轻道:“他不会是被余震砸死了吧?”又摇头道:“不可能,大震已过,虽然最近余震不断,但不至于再有整座山峰倒塌的情况,就算有落石砸死了他,也不应该把他的尸体掩埋。”
危兰低着头,仔仔细细观察了许久地面,颌首道:“你说得不错,也不大可能是野兽抓走了他,这附近看不见一丁点的血迹。”
方灵轻道:“那难道是他自己走了?”
危兰沉吟道:“山下似乎有一座村庄,我想下去打听打听。”
方灵轻心头微动,眼睛也倏地转了转,道:“可是如果他没到山下,还在山中呢?又或者,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呢?”
危兰道:“你的意思?”
方灵轻道:“不如你到山下去打听,我继续在山里找。”
方灵轻的话很有道理。
这也是一个很可行的办法。
然则危兰已与方灵轻相处太久,与她有了相当的默契,很多时候看她做出一些微小动作,就能猜出她的心思想法。
此刻也不例外。
危兰一见她的目光闪动,登时间脑海中飞过几缕疑惑,眸底也有了几分若有所思:
——轻轻是真的不打算再调查权九寒之事了吗?
——她明明已从留影的口中问出星辰针的来历,即使她不再对此事感兴趣,方索寥能够同意她放弃调查?
危兰试探地道:“为什么不是我在山里找,你下山打听?”
方灵轻笑道:“你们正道人士更擅长和老百姓交流,不是吗?我可是魔教妖女,万一我和那些老百姓一言不合,忍不住欺辱了他们怎么办?”
危兰忍俊不禁道:“你不会。和你交流,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不过……好吧,我下山。”
如今找到陆廷仁的下落更加重要。
至于方灵轻究竟要在终南山中干什么,与权九寒有什么关系……危兰相信既然方灵轻之前已经答应过杜铁镜的嘱托,之后必是会与自己同去浙江,不可能食言。到时路上,她还有很多机会查清楚此事。
两人约定好,不管能不能找到陆廷仁,待到傍晚时分,都还在此地见面。
山下的村落,村中原本的二三十间茅草屋,也全在那一晚被大地动夷为平地,如今村民都住在官府派人为他们搭建的简陋棚子里,年轻的汉子们在帮忙救灾,老弱只能一直坐在棚子里休息。
危兰来到村中,一眼看见前方棚子里一名大约三十多的中年男子在人群中显得十分突兀。
别的百姓穿着的都是粗布衣裳,唯有他一身青衫,显然是文士打扮。
危兰瞬间有了一个猜测,走上前去,拱手向那文士行了一礼,招呼了一声。
那文士回过头来,还礼问道:“姑娘找我?”
危兰道:“我想与阁下打听一件事。”
那文士道:“抱歉,在下并非此地人,对这儿不熟,姑娘要打听什么,在下可能回答不了。”
危兰道:“阁下不先听听我要问什么吗?”
那文士只好点点头。
危兰压低声音,只念了一句诗:“匣内青锋磨砺久。”
那文士一震,旋即缓缓接了下一句:“背水阵奇战士功。”
他们附近坐着的都是普通村民,最多认识几个字,对于诗词文赋是一窍不通,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其实,就算此刻有读书人听了这两句,也不会不明所以——只因危兰所念乃俞大猷所作《与尹推府》的首句,而那所文士所念则乃俞大猷所作《舟师》的末句。
根本不是同一首诗。
却是一个暗号。
危兰立刻道:“是杜大侠与杨梁兄让我寻阁下的。”
陆廷仁道:“杨兄和杜大侠为何没来?”
危兰看了看周围,当下与陆廷仁离开棚子,走到一个空旷无人之处,将她来此的原因说了出来,随后又问:“陆先生为何来了这里?”
陆廷仁道:“怎么,我在树上刻的字,姑娘没看到吗?”
危兰道:“树上刻的字?”
陆廷仁道:“对啊,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杨兄为了让我防身,给了我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刀,我用小刀在树上刻了两行字,解释了我来了这村子的原因。”
危兰回想了一会儿,继而失笑道:“那里确实有一株树,已经倒在地上,树边还有一块巨石,应是余震将山石震动,砸断了大树……可惜,我当时没有检查那棵树。”
陆廷仁听罢愣了微时,旋即也是一声苦笑:“这怪我,忘了如今天翻地覆,万物皆随时有可能崩裂倒塌,那棵树又怎么会一直在原地不移。”
危兰道:“但我们现在已经见面,便是万幸。陆先生究竟为何会来到这里?”
陆廷仁解释道:“今早我本来还在原地等待杨兄,谁知杨兄没等到,却发现山里出现另外一个人。我当时心里奇怪,最近地震如此厉害,怎么还会有人敢上山?向他一询问,才知他是这村子里的村民,他的兄长乃是村中一名猎户,因为地动过后,他们的家已被毁,粮也被埋,好些天都没能吃得上一顿饱饭,因此他兄长忍不住想要再上终南山打几个猎物。他对他兄长说,如今山里危险,最好过些日子再去,他兄长却不听他劝阻,非得立即上山,之后便一直没能回来,所以他是上山找他兄长的。”
“他向我说起这事的时候,心里着急,吐了口血,我探了探他的脉搏,发现他病得不轻。他又告诉我,自从地震过后,他们村子里有许多人都病了,然而村里唯一的大夫早已被砸死在了自己的家里,他们找不到大夫看病,病情越发严重。我恰巧会一点点医术,心想这病人耽搁不得,就在树上刻下了字,先来村里为大家看看病。”
危兰听了这番话,先问:“他后来找到他的兄长了吗?”
陆廷仁摇摇头。
危兰沉思了起来。
陆廷仁道:“姑娘方才说,与倭寇相勾结的朝廷官员名册在你手里?”
危兰道:“是,只是上面都是东瀛文字。我听杜大侠说,陆先生是认得东瀛文字的?”
陆廷仁点点头道:“我现在就可以把它们给译出来。”
册子有两本。
一本记录着与那五十三名倭寇相勾结的朝廷官员,一本记录着令那五十三名倭寇能所向披靡战胜无数军队的神奇武功。
陆廷仁虽并非武林中人,最关心的自然还是朝廷官府里究竟隐藏着哪些内奸,但他也不可能对那神奇武功完全不好奇,先随手翻开其中一本,神色凝重地看了一会儿,道:“这本上面写的恐怕就是那武功。”
危兰道:“陆先生看出来了?”
陆廷仁道:“不,我没看懂。我只认得它们是什么字,但这些字在一起是什么意思,真让人糊涂。”
危兰道:“可以说给我听一听吗?”
陆廷仁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女郎,心道她既是杜大侠的朋友,想来人品值得信任,遂点点头,先说出了开头四个字:
“六合真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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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 六合真经 ◇
◎磐石无移(六十)◎
半个时辰过后, 陆廷仁将两本册子上的内容全部译了出来。
他看着那一个个备受朝廷恩宠的官员名字,忍不住满腔愤怒,骂了几句。
危兰虽也看不起这干卖国求荣之辈, 但她毕竟是江湖人,而非庙堂人, 对朝廷中的官员大多不认识不了解,只是将这些名字都默记在了心中,转而继续琢磨起来那本《六合真经》。
这的确是一本武功秘籍。
难怪陆廷仁看不懂。
其中所记载的内功心法之深奥博大, 别说像陆廷仁这般完全不通武艺的读书人, 恐怕纵使是练武人,若非对武学有足够的造诣, 那也会看得云里雾里。
危兰则能看得出来。
这本“真经”上所记载的武学, 比她所知道的这世上任何武功——也包括危门的荆楚剑法——都要高明许多。
练武之人看到它,十有八九必定是欣喜若狂, 恨不得当场练起来。
危兰却是另外的十有一二。
她此刻心中不禁浮现出两个令她难解的疑惑。
其一, 此册上所记载的内功, 与易经中所描万象变化之理,有异曲同工之妙。虽说东瀛自然也有精通汉之人,但易经的精奥, 国朝许多士大夫穷其一生都不能完全研究明白,又有几个东瀛人能这般了解?
那它应是中原武功无疑?
既然如此,那五十三名倭寇又是如何得到它的?且中原武林,又有哪一位高手有这般本事,能创造出此等高深武学?
不过, 不管这《六合真经》真正的主人是谁, 它既不属于自己, 危兰自然不会生起将它占为己有的念头。
其二, 这套内功虽然精妙无比,即使危兰并不打算研习,只是听在耳里,已令她瞬间想明白了许多她从前修练本门功夫之时所遇到的疑难,然而在这本真经的整套内功心法中,竟每隔十来句话便要提出一个与武学有关的问题。
偏偏又不给答案。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武学秘笈?
何况以著书之人的能力,他不太可能是不懂这些问题的答案。
危兰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
陆廷仁也在这时沉吟着,思索的却是倭乱之事,半晌,他突然道:“姑娘,这村子里的病人,我都已经全数看过,现在已没了别的事,我们立刻出发可好?”
危兰道:“我还有一个朋友,正在终南山中寻找阁下,我与她约定傍晚会合。不如劳烦陆先生在这里歇歇,我再去一趟山里,一是等她,二是——”她顿了一下,再道:“陆先生不是说,这村子里有一名猎户上山打猎,至今未归吗?我想也顺便找找他。”
危兰再次上了山。
方灵轻正在往终南山高峰的深处走。
而她走得越远,四周草木越多。尽管在寒日,草是衰草,木是枯木,一片萧索寂寥景象,但再过些日子,待到春暖之际,便可以想象此地草长树茂,无尽绿意遮天蔽日,湿气沉重——所以,纵然没有地震,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人到这里来。
反倒是野兽恐怕会在此地出没。
凭方灵轻的武功,哪怕是虎豹出现在她面前,她绝也不会有什么怕的。
可是,深林里传来的凄厉叫声,在飒飒的冷风里,犹如野鬼哀嚎。
这却把方灵轻吓了一跳。
她毕竟年少,听到这声音,心底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不会真是鬼吧?
她登时停步不前,深呼吸了一口气,又仔细听了一会儿,才发觉是前方不远处有人在呼救。既然是人,只要是人,那甭管是什么样的人,方灵轻都无所畏惧,即刻循着声音的来源方向走去。
只见前方一座长峰屹立,周围落石无数,而一名男子倒地在乱石中间,而压在他腿上的一块大石,导致他不能动弹。
那男子也没料到,自己只是绝望又不甘地呼救了几声,居然还真有人出现。
可惜只是一个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她怎么可能有力气推得动压在自己腿上的大石?
那男子先欢喜,再失落,而片刻过后,又蓦地想到,这小姑娘虽不能救自己,但她却可以下山回村,将自己被压在这里的消息告诉村里的兄弟,自己岂不是还有得救的机会?
方灵轻已冷冷盯着他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男子急于请她帮忙报讯,遂将自己的身份解释清楚,道自己是山下村落里的一名猎户,因上山打猎,遇到余震,被峰顶落下的大石砸中大腿。
方灵轻见他身边有弓有箭,只当他是武林中人,才对他戒心颇重,此时听他回答,将信将疑,道:“明知最近余震不断,还上山打猎?”
那男子苦笑道:“就是因为这场大地震,我的家都没了,不上山打猎,我和我家人吃什么呢?谁知道……”随而右腿上的剧痛再次传来,他咬了咬牙,忍住疼,又狐疑地问:“姑娘那你……你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灵轻不再做声,略一思索,先走近他身边,探上他脉搏,确定了他的确不会内功,倏地右掌翻飞,宛若花开那一瞬,她使出枯荣手的功夫,只听“砰”的一声,压在男子腿上的石块刹地飞出了老远!
那块石,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是极大。
自然被方灵轻很轻易拍到一旁。
那男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画面,瞠目结舌,吓得呆了,愣愣地看着面前少女。
方灵轻道:“你还能走路吗?”
那男子犹在呆滞之中,道:“我……我……姑娘你、你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方灵轻道:“我猜你不能。那你就继续在这儿待着吧,我待会儿送你下山。”
言罢,她即刻起身,继续往丛林深处行。
那男子不敢说话,更不敢阻拦,只能目送她远去,且默默记住了她行走的方向。
又过良久,方灵轻终于来到她的目的地。
断崖旁,几株野松有参天之高,枝干粗壮,显然至少已活了几百年,山中冷风吹得松叶摇晃,犹如万千雨点洒落。方灵轻独立崖边,衣袂也随风扬起,她往崖下望去,只见云雾迷漫,深不可测。
所幸,下方的崖壁陡峭,有着斜斜的坡度,虽然极险,但轻功卓绝者,还是能够下得去。
方灵轻的轻功便一直相当卓绝。
当下足尖踩在峭壁之上,她已御起她这一身轻功,而白雾在她身边缭绕,她仿佛踏上了云端,身体迅速下掠,心中回想起那天留影对她说过的话。
——“那片深谷里,有一座小山峰,只比我高出大概两三个头,又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不但太过突兀,还不生草木,光秃秃的全是石头,所以我细细看了它半晌,它竟不是天地造化所生的真正山峰,而应是人为的用石砖砌成的形似山峰的一座建筑。我当时见状奇怪得很,又观察许久,只发现上面‘山峰’上刻着两行小字,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其他蹊跷,我干脆拿出怀里一把短刀,猛力往那石砖上一砍,居然也留不下半点痕迹。”
——“不过,虽然我始终都没能弄懂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它莫名出现在那儿,峰主的星辰针又落在附近的草地上,我怀疑峰主的失踪,应该与它有关。”
是以这些天,方灵轻曾有过担心。
此次大地震,令天地万物都在刹那间崩塌,倘若留影所说的那座“小山峰”也变成了废墟,她又该往哪里寻找线索呢?
须臾过后,她终于离谷底越来越近。
周遭云雾散去,深谷中央一座孤峰高耸矗立。
不动不移。
大地的无情震动竟不曾令它造成任何变化?
起初方灵轻还对留影的那番话还有两三分怀疑,此刻见此景象,她心底也不由得震了一下,待双足踏上谷底的土地,久久看着它,突然,觉得它有一点熟悉。
她像是在哪里见过这座山峰?
究竟是在哪里?方灵轻迈动脚步,又走向一旁瞧了瞧,蓦地灵光一闪。
南望一支笔,西观似悬钟。
乃是去年三月,她泛着小舟,在长江中心所看到的那一座:
——小孤山!
方灵轻只觉这是她生平十七年来所遇到的最令她惊讶的一件事。
她藏不了眼中的讶异之色,一边上前观察起了这座“小山峰”,一边将她所了解的信息全部梳理了一遍,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会是侠道盟五大派的子弟建造这座缩小的“小孤山”吗?
又有何意义?
方灵轻继续思考起它与真孤山的区别,那在长江中的小孤山聚集了天地灵秀,山上草木茂盛,而这座假山非但无草无木,且比小孤山还要小上许多倍。
若假山中心是空的,大约最多只能容纳六七个人。
——若假山中心是空的?
这句话在方灵轻的心里闪了两遍,她的眼睛也亮了一亮,同时也找到了留影所说的“山峰”壁上的那两行小字。
上句“人间日月长”,下句“江湖……多”。
这是要人玩填字游戏?
方灵轻已不再像适才那般震惊,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渐渐生起,她嘀咕道:“谁知道江湖什么多啊?”
“小孤山?侠道盟?如果它与侠道盟有关……”
方灵轻当即摸出怀中一把匕首,在“江湖”与“多”中间的空白处刻了一笔。
刻不出痕迹。
果然这也如留影所说,它的确坚固得很,绝非一般的山石。然而她不管不顾,即使无痕无迹,她也接着将“侠气”二字刻了下去——这两个字并非她内心的第一想法,只是从常理推断。
“轰”的一声!
假山一面石壁,恍若一扇石门,缓缓开启。
方灵轻从腰间佩囊里拿出一枚明月石,点燃,带着这点微弱的亮光,走了进去,第一眼便看到假山内部墙壁上刻着的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字。
她不禁低声念了出来:“六合真经——”
作者有话说:
之前有小天使一直问这卷的名字“磐石无移”是什么意思,这章终于写出了它的第一个含义。
之前还有小天使说感觉主线若隐若现,现在主线也已经出来了,就是这个《六合真经》。
它的来历涉及到一个很大的秘密,这卷还不会解开谜团,下卷也不会。
会一直跟着主线慢慢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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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 六本秘笈 ◇
◎磐石无移(六十一)◎
石门自动缓慢关上。
方灵轻没去理会, 也毫不担忧,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她能打开这扇门第一次, 待会儿也能打开第二次。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仍是放在前方墙壁的字迹上。
这一看。
令她入了迷。
任何喜爱武学之人, 看到壁上所刻内功心法,都必定会为之着迷。
方灵轻的父亲也是武学大家,她自幼见多识广, 普通一点的武功她都不放在眼里。可这套武功的精奥绝妙, 却是她从前见所未见,也闻所未闻的。
当今江湖, 侠道盟也好, 其他有名有姓的武林人士也罢,恐怕都还不具备创造出这套武功的能力。
她陷入了深思, 良久良久, 忽然只听门外似又响起“轰”的一声。
传到这狭窄的空间内, 甚是清晰。
她没有回头,只是双手十指徐徐张开,与此同时, 一点微微的日光渐渐从门缝里射了进来。
她在这一刹那间转身!
一手枯荣掌,一手绕指柔,化作万千幻影,骤然向门口之人袭去。而那人腰间明明系剑,却也只是挥出手掌, 因出手太快太疾, 竟似有飒然之声在微风中响起, 犹如剑鸣。
挡住了方灵轻的掌与指。
这时, 方灵轻还能够迅速变招,再攻对方穴道。
然而她一愣,双手登时停住了动作。
“兰姐姐,是你?”
危兰道:“轻轻,你果然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她似还有别的话要说,刚张开口,骤然瞧见前方墙壁上所刻文字,她瞬间怔住,眼中露出诧异之色。
方灵轻只当她是在惊叹如此高深的武学,遂继续问:“你怎么会来这儿的?”
危兰的目光仍向着那面墙壁,眉眼间的疑惑加深,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又看向方灵轻,将自己下山之后的经历说了出来,随即道:“我想找到那位猎户的下落,心忖他既要打猎,那就必往山林深处走,我便也去向那些人迹罕见之处,果然寻到了他。”
方灵轻听罢了然,叹口气道:“然后你就听他说,是一位年轻姑娘救了他,你怀疑这个姑娘是我。”
危兰颌首道:“他告诉了我,你所去的方向路线。轻轻,实不相瞒,我猜出了你待在终南山找人,应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所以我见到这条路的尽头乃一座断崖,便决定下来看看。”
方灵轻道:“兰姐姐,我之前问过你,是不是好人做了好事,就有好报,你说这不一定——果然不错。”她又无奈地笑了一下,身体往后靠上了石壁,慢悠悠地道:“我难得做一次好事,果然什么好报都没得到,反而将你引来了这里。”
危兰莞尔道:“我来到这里,于你而言,不是好事吗?”
方灵轻笑而不语。
危兰道:“我倒不这么认为。你不希望我来这里,只是不愿我查到权九寒的下落,而现在,我也的确没有发现与权九寒失踪之谜有关的线索。”又问道:“这儿的情景是不是很出乎你的意料?”
方灵轻点点头。
危兰道:“也出乎了我的意料。既然我们都很意外,都对这里的情况不明所以,那我们交换情报,分析一下,难道不是好事?”
方灵轻又笑了起来,道:“你这话好像说得也有道理。”
危兰道:“我先问一问你,可以吗?”
方灵轻道:“留影之前说,他是在半年多前受伤落崖,落到这座深谷里,才发现了草丛里的星辰针。我也是记住了他给我的地形图,才来了这儿。别的你就别问我了,我现在一头雾水。”
危兰道:“那么当初留影为什么没有进到这个地方?”
假若他进了此地,看到墙壁上的武学秘笈,焉有不修炼的道理?
方灵轻沉吟道:“兰姐姐,你也是在石上刻了字,才进的门吧?”
危兰道:“是,不过我的剑并未在石壁上留下字迹。你的意思是,他见石上留不下痕迹,就没有想过刻字?”
方灵轻道:“这是我的猜测。而且,他也不一定能想到那下句的空白处乃是‘侠气’二字。”
危兰道:“你为什么会想到刻这两个字?”
方灵轻道:“也是猜的啊,这地方必然和你们侠道盟有关系,我便往“侠”字猜咯。但若是依我的想法,我看,这江湖,还是杀戮多。”
危兰闻言淡淡一笑,道:“我倒觉得,都很多……江湖极大,本就是什么都有的。”又向方灵轻问道:“为什么你觉得一定和侠道盟有关系?”
方灵轻道:“你觉得可能没关系吗?”
如果是在明朝以前,人们提起小孤山,往往想到是它独立长江之中的奇特;然而国朝建立以后,人们再提起它,往往想到的则是当年那五位英雄在小孤山中结盟的往事。
想到的是侠道联合盟五大派。
危兰道:“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因此在刚刚她进入谷底,看到这座与小孤山甚为相似的“小山峰”之时,她要比方灵轻更惊讶十倍。
方灵轻道:“它离汉中这么近,你觉得它会不会和留家堡有关系?”
危兰道:“这……应该也不太可能。”
她再次仰首望向墙壁,道:“轻轻,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方灵轻问:“答应你什么?”
危兰道:“答应我,不要把六合真经的内容告诉令尊。”
方灵轻道:“你是担心,他若修炼了六合真经,武功更上一层楼,会去作恶吗?”
危兰道:“不是。”
方灵轻道:“不是?”
危兰道:“我是担心,令尊若修炼了六合真经,武功更上一层楼,对苍生的危害会更大。”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乃是,即使没有六合真经,方索寥做过的恶,也从来就没少过。所以,危兰都始终知道,无论她与方灵轻之间的关系有多好,她与方索寥都必是敌人,这一点永远不可能改变。
方灵轻看见了危兰眼中的不妥协,心中忽然生出不悦,既是不高兴危兰的坚持,也是不高兴危兰所言确是实情,她沉默半晌,忽地道:“好,我可以暂时不告诉我爹爹。可是若以后情况发生变化,我就不能保证……”稍一顿,接着道:“另外,你也得答应我,在这期间,你也不能把这事告诉侠道盟。”
危兰微一思索,道:“好。”
方灵轻道:“你要告诉我的事,又是什么?”
危兰道:“你已经看完墙上的字了?”
方灵轻道:“是。”
她甚至已经凭着自己绝佳的记忆力,强迫自己将它们都背了下来。
危兰道:“我还没有全部看完,刚刚只来得及囫囵看了一少半,却已发现它提出了不少在习武之时会有的疑问。”
方灵轻笑道:“你能回答吗?”
危兰道:“我能回答。”
方灵轻闻言一怔,她原本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完全没料到危兰居然还真回答了“能”字。她旋即看着危兰扬了扬眉,有些不相信,也有些不服气。
因为她是回答不了的。
危兰道:“我见过一本册子,上面也记载着一种极为神妙的武功,而它的开头四个字,也是‘六合真经’。只不过,它和此地的六合真经,内容却是完全不同,但也有所联系。”
方灵轻原以为今日所遇之事,已经让她足够惊讶,谁知危兰说出这句话,令她又是一愕,道:“你说的册子,不会就是杜大哥给我们的那本吧?”
危兰道:“是,陆先生才将它的内容译出来。”
方灵轻只觉此事越来越复杂,自己的脑海中似有一团乱麻,沉吟道:“内容不同,但有所联系……你是说,这里的六合真经里提出的疑问,在那本六合真经里有解答?”
危兰道:“那本六合真经同样有不少疑问,而这里的六合真经里也有解答。”
方灵轻喃喃道:“难怪,这上面说,还有五卷……”
危兰道:“什么还有五卷?”
方灵轻笑道:“你刚刚不是说,你还没有把墙上的字都看完吗?那你现在看看吧?”
而她言罢,则趁着危兰举目看墙壁上文字的时间,走到“六合真经”这四个字的下方,蹲下身,手背敲了石壁几下,启动机关,石壁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正方形的暗格。
然而暗格里空无一物。
方灵轻蹙了蹙眉,依然蹲在原地,暗暗沉思。
许久许久,危兰终于将所有文字看完。
原来就在这面墙壁上所刻文字的最后几行,竟道此处的《六合真经》并非全本,若仅仅修炼这一卷的功夫,虽能在短时间内速成,但终究不是正道,过了数年,便会有走火入魔之险。
除非找到另外五卷,融会贯通,才能真正练成此功。
而想要得到那另外五卷,须得按照暗格中所藏铁片上的文字行事。
危兰低下头,朝着石壁下方的那一个暗格瞧去。
方灵轻一摊手,道:“没有。”
危兰皱眉。
方灵轻见状道:“兰姐姐,我可没有骗你,我先前刚想打开它的时候,你就突然进来了。所以在你来这儿之前,我没有动过它。”
危兰道:“我当然相信你,我只是在想,既然权九寒也来过这里……”
方灵轻道:“你怀疑权九寒拿走了它?可是就算他是去寻找另外五卷《六合真经》了,那也不应该一直不与造极峰联系。”
危兰又沉默了起来,不但权九寒失踪之事,她仍是想不明白;那五十三名来历莫测的倭寇又是怎么得到其中一本《六合真经》的,她也没有丝毫头绪。
方灵轻忽再问道:“兰姐姐,这里的《六合真经》你也看完了,其中所提出的疑问,应该在杜大哥给我们的那本《六合真经》里也只回答了一部分,对吗?”
危兰颌首道:“是。”
显然,六卷《六合真经》必须全部收集,才能解答所有的疑问。
而这些疑问,亦是练武时的障碍,倘若得不到解答,突破不了障碍,怎会不走火入魔?
方灵轻叹道:“真不知道它的创造者是谁,在如此人迹罕至的地方修了一座如此显眼的小假山,又将秘笈一分为六,他到底是想要人看到,还是不想要人看到?”
这一切一切,都太令方灵轻困惑。
危兰的困惑比方灵轻更甚。
她是侠道盟中人,还是侠道盟五大派之一荆楚危门的大弟子,假若这《六合真经》真与侠道盟五大派有所关系,那么侠道盟究竟有什么事,竟是她不知道的?
刹那间,她倏地想起了当初在“百炼钢”铁铺,杜铁镜以铜棍使出的一记剑招。
她到现在还不清楚,杜铁镜为何会使危门祖传的上乘荆楚剑法。
这也是一个未知的谜团。
她不由得心想,她真的完全了解危门,完全了解侠道盟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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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 除夕 ◇
◎磐石无移(六十二)◎
假山之中不见天日,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
两人决定先离开这里。方灵轻走至石门旁,借着手中明月石的微微光亮,观察摸索了起来, 不一会儿,让她发现石门上凸起的一块圆石——门里的机关显然不似门外的机关那般隐蔽, 手按圆石一转,大门顿开。
洞外天色,昏昏暗暗。
金乌已在缓缓降落。
估摸用不了两刻的时间, 天地遂会变为一团漆黑。
夜里的山路不好走, 纵然危兰与方灵轻的轻功俱是上佳,也不想在暗夜里翻山越岭, 两人当下御起轻功, 以极快的速度掠上了崖顶,再行一段路, 看到了正坐在一株古树旁歇息的那名猎户。
他腿上的伤口已被包扎, 终于等到了危方二人回转, 当即招呼了一声:“危女侠,云女侠。”
方灵轻一愣,凑到危兰的耳边悄悄问道:“是你跟他说的, 我姓云?”
危兰道:“我给他治伤之时,见他神色惊惧,且疑惑似也颇多。若我不给他解释一番,待我走后,他还是会担惊受怕。”
方灵轻低声笑道:“这么多人这么称呼我, 我都快以为自己果真姓云了。”
危兰微微一笑, 也轻声道:“游侠云青最近在江湖上本就已初露头角, 你不知道吗?”
她说的不是假话。
的确如此。
先前在汉中府的那一桩奇案里, 尽管最后因为地震变故,未能抓到魔教滕六堂的堂主袁绝麟,是个遗憾,但至少破解了许多谜团,揪出了藏在留家堡多年的内奸。这其中,功劳最大的自然是烈文堂主危兰,但她的朋友杜铁镜与云青也有不少贡献。最近前来关中救灾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这件事便渐渐传到了众人的耳内,也渐渐传到了江湖之上。
而杜铁镜早就已在江湖上闯出了名气,干过的大事不计其数,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相比较之下,人们反而对那位“初出茅庐”的少年女侠更感兴趣。
云青变成了江湖上的新人。
危兰在这时走过去将那名猎户扶起,欲带着他下山,谁知扶他起身的那一刹那儿,他的眼睛蓦地闭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幸好危兰的右掌蕴着功力,拉着他,才没让他再次倒地。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缓了一会儿。
危兰问道:“是你的腿完全不能动?”
那猎户道:“不、不是,我只是刚才突然……突然就感觉脑袋昏得很。”
方灵轻道:“你的脑袋没有受伤。”
那猎户苦笑道:“估计是好久没能吃上顿饱的,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头也疼。”
危兰闻言想了一想,让他先靠着旁边一株大树,随即又走向方灵轻身边,商量道:“附近的林子里有条小河,河里应该有鱼,不如我们先去抓几条鱼,当今天的晚饭?”
方灵轻立刻道:“我才不去。天已经黑了,我可不愿意继续在山里待着。”她指了指天穹初升的明月,又瞧了那猎户一眼,继而道:“你若是实在可怜他,待会儿分他一些干粮不就成了。”
危兰道:“轻轻,今天是除夕。”
所有人都期待了那么久的除夕。
本应该是一个万家团圆的一起围着炉火、吃着酒食、欢笑守岁的美妙夜晚。
她继续对着方灵轻柔声道:“山下那村子里的村民大约有十来个,我们身上带的干粮,不够分给他们所有人。况且,若除夕夜只吃干粮……所以我才想,我们抓几条鱼,熬一锅汤,围炉而坐,喝些鱼汤,也算过一个好年吧。要不然,轻轻,你就留在这儿陪一下他,我去抓鱼。”
方灵轻听完这段话,静了片刻,不知怎么的从危兰的描述里,她忽地想起前些日子在汉中府的一个寒夜。
有朋客栈里,她与众人一起围炉吃火锅的情景。
那确实是她所吃过最美味的一顿夜宵。
她心中登时柔软了起来,叹道:“好吧,我去抓鱼,你待在儿陪他吧。我可不习惯和陌生人单独相处。兰姐姐,借你的剑一用。”
她带上了危兰的剑,也带上了那名猎户的竹筐。
明月照夜,果然照见不远处林中小河里有许多鱼儿游动。它们游得极快,普通人难以捕获,方灵轻身怀武艺,右手握剑,只要看准了鱼所在的位置,刺出一记剑招,不一会儿,她便满载而归。
夜色更暗,她返回找到危兰,两人与那名猎户这才踏着月影,下山回村。
过了今夜便是新年元日,冬去春来,这两日的气候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要把人的手脚都冻得没有知觉,然而夜里呼啸的大风一吹,仍是相当寒冷。
村子里幸存的十余名乡亲住在那简陋的草棚里,完全不能遮寒保暖,只好找了些木材,燃了一个大火堆,各自坐在周围,相对无言。
直到危兰、方灵轻与那名猎户出现在村口。
一名青年霍地站了起来,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跑上了前去,又惊又喜,道:“大哥,你……你还活着?”
那猎户咳嗽了两声,笑道:“多亏这两位姑娘救了我。”
众人早已听来为他们看病的陆先生说了,今晚会有两位姑娘来村子里住一夜,而她们都是江湖上的侠女,说不定能帮你们把那位兄台给救回来。于是此时闻言,他们纷纷上前向危兰与方灵轻表示了感谢。
旋即,他们又看向了方灵轻右手提着的竹筐里的好几条肥美大鱼。
方灵轻道:“你们有锅和碗筷吗?”
只听好几个人同时道:“有,有。”
碗筷都是木碗木筷,与铁锅一样都是之前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早已经清洗干净。最近这些日子,都是乡亲们去官府领了救济的米粮,在锅里熬成稀粥,每天每个人吃一点,勉勉强强不至于饿死。
因他们一直相互都有分工,这会儿看到食物,也不争抢,架锅的架锅,烧水的烧水,剖鱼的剖鱼。
十来名老百姓里有四五个人立刻忙活了起来,而余下的都是些老人小孩以及伤者,仍坐在火堆旁烤火。
还有一个中年男子,与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女童,他们则不是坐。
而是躺。
严重的伤情让他们只能躺着。
那女童乃是依偎在一名妇人的怀中,而那妇人的厨艺是村中最好的一个,正在犹豫要不要起身做鱼,已有其他几个乡亲忙忙道:
“你快坐着吧,小宁还需要你的照顾。”
那妇人先朝着乡亲们笑了笑,随即笑着看向危兰与方灵轻,笑道:“真是多谢你们了,小宁最近病得严重,若是再只喝粥,没有肉吃,我真怕她……”
不忍心再说下去,她抹了抹眼泪。
危兰的视线望向女童已经废了的双腿,轻声问道:“她是你的女儿吗?”
那妇人道:“以前不是,现在是了。”
方灵轻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妇人道:“这孩子本来住我家对门——”她说着低下头,见怀中的女童应已熟睡,便接着压低声音道:“但她的父母家人都已经……我也一样,我如今也没什么亲人了,所以她现在就是我的女儿。”
言罢,她继续看着女童苍白的脸蛋,眼神里透着慈爱。
的的确确仿佛在看她的亲生孩子。
可是原来,她们本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
方灵轻撑着下巴,回忆起自地震发生以后,她在汉中的那些日子。最初,她是看到那些灾民的惨状,心底感到有些难过,这才决定留下来,帮个一两天的忙就走。
然而后来她留在汉中远远不止一两天,她几乎每天都在考虑,要不要悄悄离开地汉中,独自前往终南山。却就在她每一次迟疑不决的时候,她看到那么多原本素不相识的百姓之间你救我、我帮你的画面,她在惊讶中,还有一点点震动。
——明明这些人自身都难保。
方灵轻沉默了有顷,忽问:“你现在日子也过得很难吧?”
那妇人苦笑道:“现在谁的日子过得不难呢?”
方灵轻道:“那你收养了她,岂不是更难?她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先前在汉中府,她已几次三番想要询问那些陌生的百姓。
她终于问出了口。
那妇人又一次擦了擦眼角的泪,道:“我们的家都毁了,所有人的家都毁了……若我们还不互相帮衬着对方,那真是会过得更难呢。我们现在聚在一起,有什么事都彼此照应一下,我们的家才能快些重新建起来啊。”
方灵轻听罢,又静了静,没再接话,收回看向那妇人的目光,双眸转而移向前方火堆上架起的铁锅。
鱼已下了锅。
热气在寒夜里飘散,飘到四周众人的身上。
危兰方才一直在听她们对话,此时沉吟须臾,道:“轻轻,我在想一件事。”
方灵轻道:“什么事?”
危兰道:“想那座‘小孤山’暗门上的那两行字,其实并不太准确。”
方灵轻道:“哦?你不是说江湖偌大,什么都很多,侠气也和杀戮一样多吗?怎么会突然改变想法?”
危兰笑道:“我不是说,那最后三个字有错。我只是忽然觉得……那下半句前两个字不太准确。日月在人间,侠气也在人间,不应单单是江湖。”
谁说这世上,只有江湖中人才有侠气?
侠气也可存在于市井民间。
当天变地裂,山川崩塌,江河逆流,世间一切都为之改变的时候。
还有这侠气能够无转无移。
万世永恒。
锅中熬得雪白的鱼汤在这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香气渐渐飘了出来,勾得在场诸人是食指大动,直咽口水。
由村中一名青年舀了几碗汤,先递给了陆廷仁与危兰、方灵轻三人,随后再分给其余乡亲。众人拿到汤碗,也顾不得它有可能烫口,忙不迭地喝了半碗,只觉浑身舒坦,这才慢慢吃着碗里的鱼肉,生怕一下就将它吃完,同时有说有聊了起来。
他们在这个除夕,好像终于恢复了一点欢笑。
……
嘉靖三十四年,十二月,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令秦晋豫三地官民死伤无数,可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江湖中热血之士,纷纷赶来关中相助救灾。
而在救灾的众人中,有一位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唤作“云青”的少年游侠,也在这一年进入了江湖群豪的视线,有了些许名气。
却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更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在这一年的寒冬似乎也新认识了许多人与事。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磐石无移》完。
下卷兰兰和轻轻继续携手闯江湖,结识更多的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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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 黄牛楼 ◇
◎或跃在渊(一)◎
端月, 春寒料峭。
天地间的霜雪渐渐融化,柳枝抽出了嫩芽,红白桃李含苞欲放。
武昌城内的蛇山, 如今放眼望去,虽还算不上郁郁葱葱, 也能看见一点绿意。
危兰与方灵轻、陆廷仁从终南山赶往浙江,中途特地在武昌府停留了一天,为的就是前往蛇山, 看一看山中的黄牛楼——听杜铁镜说, 当初他拿到那两本册子,先给俞大猷寄了一封信, 便是约定与俞大猷在黄牛楼一会儿, 后来他被敌人们缠得紧,碰巧遇到方灵轻, 也是让方灵轻把那两本册子送到黄牛楼。
然而蛇山的黄鹤楼历史悠久, 无论是文人墨客, 抑或贩夫走卒,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相较之下,黄牛楼却是默默无闻, 危兰与方灵轻自然对它颇为好奇。
它不高。
仅仅三层而已,也不像黄鹤楼那般屹立蛇山之巅,能将武昌城内景象都一览无余,站在此楼望远,就只能望见山中绿树青草。
它也不闹。
与不远处那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黄鹤楼一比, 来黄牛楼游玩的人是少之又少, 有时候整整一天也可能见不到一个人影。
总的来说, 它极其普通, 唯一在瞬间吸引了危兰和方灵轻等人目光的,是题在此楼窗边墙壁上的三首诗。
——云在青山自往还,鹤穿云外上青天。云来鹤去不相试,两个无心莫结缘。
——玉皇殿下卸恩袍,羞见冥鸿惜羽毛。天地有心扶社稷,朝廷无意得英豪。早知骨鲠撄时忌,何似山林遁迹高。次第秋风到兰菊,归家痛饮读离骚。
——雪中松柏愈青青,扶植纲常在此行。天下久无龚胜洁,人间何独伯夷清。义高便觉生堪舍,礼重方知死甚轻。南八男儿终不屈,皇天上帝眼分明。
这壁上题诗乃是文人雅士最常做、最爱做的事。黄牛楼虽不出名,毕竟与黄鹤楼挨得极近,偶尔有文士闲逛到此处,在墙壁上挥毫几笔,不足为奇。不过,在此处数首题诗里,唯有这三首的字迹,笔力遒劲,骨气洞达。
称得上好字!
虽然细细看来,它们好得不同,显然是三个人分别所书。
陆廷仁讶道:“这……这其中一首似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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