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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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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的一声,仿佛惊雷炸开。

    他强行抑制住自己慌乱的心跳,道:“什、什么出入?”

    危兰直截了当地道:“阁下是否是造极峰滕六堂的人?”

    这间院落有好几间屋子,住的也不只留影一个人,隔壁屋中有两名青年也才刚醒,走出门外,听到危兰这一句不亚于石破天惊的话,都怔了一怔,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尽管不太相信,却也知事关重大,慌忙出了院子。

    留影一见他们匆忙的背影,就明白他们是要将此事禀告给其他人,一颗心瞬间沉到底。

    良久良久,他不发一言。

    风声越来越大。

    梧桐的枯叶吹落到了他的足边。

    他全身发冷,感受到绝望的同时,反倒冷静了下来。

    随后,他深呼吸一口气,方冷冷道:“烈文堂办事,应该也是要讲证据的吧?危堂主这么说,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

    危兰道:“我有证据。”

    她说得很平静,但毫不犹豫。

    留影见她这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已知她应是确有真凭实据,而非是在诈自己,只要一旦她说出这个证据,那就再无转圜余地,立刻道:“慢着!”

    危兰道:“你想说什么?”

    留影道:“我不是说危堂主在有意陷害于我,但恐怕危堂主也是遭了他人的欺骗,才对我有这样的误会。我与造极峰绝无任何关系,倒是我最近调查出了……”

    现在,留影手里还有最后一个可以抓住的希望。

    ——关于“云青”的真实身份。

    留影不觉得危兰会晓得“云青”是什么人,因此就算他真把方灵轻的身份说出来,众人知道了,危兰最多也只会落一句“交友不慎”的批评,按理说他没法拿这件事来威胁危兰。只是,通过他这几日的观察,他发觉危兰与方灵轻的关系是真的很不错。

    她们之间的眼神。

    她们看着彼此时的笑容。

    骗不了人。

    留影决定赌一把。

    就赌,危兰很在乎方灵轻。

    就赌,即使这位烈文堂的堂主、荆楚危门的大小姐,在知道自己的好友是造极峰屏翳堂的少主之后,也不忍心看着方灵轻遭到侠道盟的围杀,也想要替方灵轻隐瞒身份。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和危兰做一个交易。

    所以他接着道:“要不要我先告诉你,我所调查出来的,就隐藏在我们身边的,一位真正的造极峰高手是谁?”

    话落,他的心头不由浮现出一个他极想要知道答案、却始终不敢去试的问题。

    如果是留晚照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她愿意替自己的隐瞒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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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 一剑两断 ◇

    ◎磐石无移(四十八)◎

    危兰瞬间猜出了留影的打算。

    不过对此, 危兰倒没有太担心。以方灵轻的聪明,在留影得知她身份的那一刻,她必定已经安排好了退路, 纵使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她也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一旦她的身份暴露, 侠道盟也清楚了她的真实相貌与真实姓名,自己日后想再与她光明正大地来往,那就困难了。

    但仅仅如此, 还威胁不了危兰。

    只是危兰看着留影满脸的紧张, 在刹那间心中一动。

    出身造极峰,并不是方灵轻的选择。

    那留影呢?

    危兰遂点点头道:“我知道, 你说的是方姑娘, 对吗?”

    这句话直接把留影打懵了。

    ——方姑娘?危兰早就知道了“云青”是方索寥的女儿?

    ——而她都知道了,居然还愿意与方灵轻以朋友相交?

    倘若危兰只是侠道盟中的普通一员, 那么留影此刻恐怕已在怀疑她是否暗中投靠了屏翳堂。然而谁都知道, 危兰的身份可是荆楚危门上代门主独生女儿,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背叛侠道盟的,正如方灵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背叛屏翳堂——危兰却还是毫不在意方灵轻的身份,果然是因为她们之间的情谊?

    留影在万分震惊中, 突然生出一点窃喜,一点期待。

    ——留晚照也会像危兰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吗?

    他终于有了试一试的勇气。

    危兰接着温声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那么,趁着这会儿还没有人来,我们快问快答, 好不好?阁下从前的真名是什么, 是哪年加入的滕六堂?”

    留影见她似有愿意放过自己之意, 略一思索, 答道:“大概是二十年前吧?至于我的真名……”他苦笑了笑,“我确实是孤儿,也没有姓没有名,袁绝麟以前叫我‘无影’,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危兰道:“无影?”

    留影道:“是啊,我本来是一个不该在这个世间留下真实痕迹的人。”

    这是袁绝麟告诉他的。

    一名出色的杀手,出色的卧底,在做任何行动之时,就应该无影无踪。

    曾经,他以为这就是他的命运。

    如果不是因为他遇到了那一束光照耀了他,他还从未想过反抗他的命运。

    危兰听到这里,确实颇有动容。她是绝不可能替他隐瞒身份,让他还待在留家堡内,不然她就太对不起留家堡的各位盟友。但若放留影离开,想办法给他一个自由之身,倒也不是不可以。

    因此,危兰还得问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道:“燕玉龙在松树林杀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留影见她连此事都知晓,讶道:“是一名路过汉中的客商。”

    危兰道:“是你的授意?”

    她的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留影既需要她的帮助,除了继续实话实说,也没有别的法子:“过路客商比本地百姓更加合适。”

    危兰淡淡道:“因为汉中的百姓失踪,会有他的亲朋报案寻找,但过路的客商失踪,就能够不留痕迹?”

    留影这回没再答。

    他慌忙地回过头看了一眼。

    因为他听见了不远处似乎已经响起了微微的脚步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他忍不住道:“危姑娘,你到底是否愿意帮我?”

    危兰默然微时,话锋一转,忽又问道:“你知道烈文堂的职责是什么吗?”

    留影愣了愣,不明所以。

    危兰道:“是刑恶奖善。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只问善恶对错。你既然已经害死了无辜,那就我不能放过你。”

    留影的心再一次蓦地沉下去,他握紧了拳头,正要质问危兰,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在刚刚戏弄自己,给自己希望?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有人沉沉地问道:

    “他害死了什么无辜?”

    这语气虽听不出来怒意,却似山岳沉重。

    平日里众人难得一见的留鹤山,竟出现在了这座院子里。而他的身边,此刻还跟着留晟、留飚、留鸿信、留晚照、留烟霞、方灵轻等人——除留晚照和方灵轻以外,几乎都用了一种诧异万分的目光注视着留影。

    危兰双眉登时紧皱,迅速走到方灵轻身边,拉着她走到一旁,悄声问道:“你怎么会跟着留堡主他们在一起?”

    她的语气很罕见地不似平常柔和。

    能听出明显的忧虑。

    留鹤山的武功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一旦方灵轻的身份在这位留家堡主的面前暴露,那实在是危险。

    方灵轻道:“待会儿和你说。”她的视线盯着留影,再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又不傻。”

    留影全身的血液已在霎时间变得冰凉无比。

    他怔怔地立原地,不看别人。

    只看留晚照。

    这时候,他反而不那么怕了。

    他只想要看到留晚照一个眼神的回应。

    留晚照却望着天空中的一抹云。

    留鹤山看了看她,再看了看留影,长叹一口气,接着对危兰问道:“我方才听人禀告,你说,留影是魔教造极峰的人?”

    危兰迟疑须臾,见方灵轻神色自若,心忖她必有保护自己的方法,遂颌首道:“是。”

    留鹤山道:“有证据吗?”

    危兰点点头,正要说出松树林之事,只听一个苦涩的声音道:

    “我是人证。”

    众人尽皆大惊,纷纷道:“晚照,你说什么?”

    留晚照走出一步,终究还是看向了留影,道:“昨晚我想了很久很久,到底要不要问你……可我不能对不起留家堡,所以我必须要问,前天夜里,你独自去见燕玉龙,究竟是为什么?”

    留影无声地张了张口。

    在场其余人议论纷纷。

    留晚照苦笑着继续问道:“燕玉龙想杀我爹爹,你是他的合谋吗?”

    留影立即道:“不!我、我没有……我不可能做这种事。你是怎么会知道……哦,你是看到那本《锻经》了?但那不是最后一页,真正的最后一页已经被我撕了。你相信我,我不可能让他杀你爹爹的——”

    他急切地想要解释,尽管在慌乱之中说得颠三倒四,让人听不明白,但留晚照原本空洞的双眼却稍微亮了亮。

    她道:“你到底是不是造极峰的人?”

    留影道:“我……”

    留晚照道:“我只想听你说真话。”

    留影道:“我是。”

    留晚照道:“那振远镖局给十三叔的那把刀,和你有关吗?”

    留影道:“我也没有想杀留飚。这只能怪他的寿辰就在最近,我只是想让留家堡发现星辰针,所以这才……其实那把刀的机关,也不一定能杀得了他。”

    留晚照道:“不一定?那如果十三叔真的死了呢?”

    留影道:“他并不是你的父亲。”

    留晚照眼里才亮起不久的光又暗了下去,道:“他是我的叔父。”

    留影道:“可是——”

    可是留鹤山年岁已高,怕是也不会再有多少年活头,下一任的留家堡主虽还不知是谁,然而留晟与留飚皆是留家的一流高手,显然有着竞争关系,若是留飚身亡,留晟日后继任堡主的可能也就更大,留影不明白留晚照为何会这般愤怒。他本想说“我绝不可能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但一见留鹤山也站在一旁,遂将这话咽回进肚里。

    留晚照霍地退后了两步。

    不可置信地看着留影。

    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在场诸人听了他这番话,也是大为震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全是被欺骗了这么多年的愤怒。留鹤山倒是面无表情,只“呵呵”笑了两声。

    留晚照在沉默中一惊,她自幼在堡主身边长大,对堡主的性情十分熟悉,知道他如今必是已下定了决心,要用最严厉的刑罚对付留影。

    她长叹了一声,“唰”的一下,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抽出腰间长剑,一招“一剑两断”挥了过去!

    长剑划过留影的咽喉。

    血花四溅!

    只听四周纷纷低声惊呼,包括危兰与方灵轻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留晚照会有这样的举动,便来不及阻止。

    留晚照的武功本不如留影。

    然而留影防备了在场所有人,唯独没有防备留晚照。鲜血从他的喉咙里飞溅出来,他在血色里看着留晚照的面容,茫然地眨了眨眼,倏然间想起的居然是适才危兰与他的对话里所说的那一声“方姑娘”。

    羡慕,不甘,以及不解。

    这种种情绪,在瞬息间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头。

    ——为什么危兰会无所谓方灵轻的身份。

    ——原来晚照对自己的感情,还不如危兰对方灵轻的感情吗?

    他最后笑了一下:“你恨我骗你吗?”

    话落,他还没有等到留晚照的回答,已倒在了地上。

    响起了“砰”的一声。

    留家堡众人毕竟与他有着数年的交情,见状心下叹息,反倒都不再言语。

    留晚照的目光再依次望向留鹤山与留晟、留鸿信等人,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对不起。”

    留鹤山本担忧她会因为此事伤心过度,见她能这般干脆利落地杀了留影,欣慰道:“你与我们都始终不知他身份,你被他欺骗,也不是你的过错。”

    留晟虽觉目前造极峰的阴谋还未彻底查明,留影就这样死去,断了许多线索,实在可惜,但也没说什么。

    留鸿信的心里则有些隐隐不安。

    危兰与方灵轻对视一眼,都蹙了蹙眉。

    留晚照在这时缓缓地走到留影的尸体旁边,摇了摇头,眼中泪光闪烁,道:“我是恨我自己。原来这么多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言罢一笑,剑光再度一亮,她直接将长剑刺进了自己的心窝!

    “晚照!”

    无数人大惊之下,迅速掠了过去。

    留鹤山第一个揽住她倒下的身体,同时与留晟、留鸿信一人用一只手掌贴上她的后背,给她送去源源不绝的内力,却见她脸上犹有浅笑,双眼徐徐阖上,很快就没了呼吸。

    内力救不了她已经死去的心。

    自然也救不了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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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 ? 正邪 ◇

    ◎磐石无移(四十九)◎

    留家堡内四处悬挂的大红灯笼与大红绸带还未取下, 在风中不停地飘飘摇摇。

    与在雪地上流淌的鲜血是一个颜色。

    天地间,红与白,如此分明。

    留晚照的性格向来温柔可亲, 在留家堡内人缘极佳。她的死,让一半人悲伤, 另一半人愤怒。

    留鸿信是悲伤的,而留鹤山与留晟便是愤怒的。

    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害死留晚照的罪魁祸首——留影究竟是造极峰里的什么人, 潜伏在留家堡里又有何目的, 立刻向危兰询问。危兰说出了松树林之事,以及自己的一些猜想, 这引起众人更多的疑惑。

    有人道:“你觉得权九寒在七年前失踪, 与留影在七年前来到我们留家堡,不是巧合?”

    不少留家青年子弟心中犯起了嘀咕, 难道权九寒的失踪与留家堡有什么关系?可是自己怎么都不知道?还是因为自己太年轻, 对某些大事并不知情?他们把目光投向自家堡主。

    留鹤山的神态似是已苍老许多, 他负着手,喟然道:“权九寒的失踪,与留家堡绝无关系。”

    危兰心道此事或许有一个人知道, 转首去看身旁不远处的少女。

    方灵轻正低着头,还在看地上的红雪,神情凝重。

    而在他们说话期间,已有别的留家子弟取下挂在四周的红灯笼,换为白色的招魂幡, 又已布置好了一个灵堂。留鸿信抱起了留晚照的尸体, 与众人离开了这座院子。

    危兰与方灵轻却是走在了人群最后, 脚步缓慢。

    危兰本有好几个问题想要询问方灵轻, 待到前方的人群渐渐离她们远了,她看着方灵轻的脸上依然没有笑容,想了一会儿,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

    “轻轻,你不高兴?”

    “那倒没有。”

    方灵轻和留晚照没有多少接触,对于留晚照的死亡,她自然不会像看见楚鹏的死亡那样难过。

    “只不过……我在想,爱情果然会让人痛苦得很,他们要是都不爱上对方,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了。”

    危兰沉吟道:“我倒是认为,留姑娘和留影本就是不一样的人,本就不合适在一起,这才会……”

    方灵轻认真地想了一想,摇头道:“但我和你也是不一样的人啊。”她偏了偏头,接着道:“你是正,我是邪,我们相处不还是很愉快?”

    所以,还是“爱情”这个东西实在恐怖。

    危兰郑重道:“轻轻,从我和你做朋友开始,我便从来没有觉得你是邪。”

    方灵轻听罢笑了起来,道:“可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知道我当然是邪,我们也确实不是同一立场,不然,你为什么要杀我的手下呢?”

    危兰道:“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生我的气吗?”

    方灵轻脱口道:“当然生气啊。”顿了顿,又续道:“昨日,你说你去找留晚照,我虽猜出凭你的本事,要找到她被关押的地方不是难事,但我心想,你冲着我的面子,应该不至于杀了他们两个,便没有发信号通知他们小心。现在看来,原来我的面子并没有那么大。”

    她的心思在别人的面前或许埋得很深,但如今在危兰的面前,却通常都是喜怒形于色。

    因此她说生气,就不是开玩笑。

    尤其是当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无论是她的神色,还是她的语气,都明明白白透着她的不悦。

    危兰确实有过担心,方灵轻是否因为此事而与自己产生隔阂,此时听完她这番话,立刻明了她生气的点在于何处,反而笑了笑,摇头道:“至少对我而言,你的面子一点不小。如果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我都能做到的,都可以去做。只是……轻轻,很抱歉,无论是谁的面子都大不过是非善恶,那两人既做了恶,我就不可能放过他们。”

    方灵轻道:“他们伤害留晚照了?”

    危兰道:“伤害是没有,不过……”她将那两人昨日的所作所为都给讲了出来。

    对于是非善恶,方灵轻虽依然没有什么感觉,但她毕竟也是女子,对田黎与陈化那般行径则有着天然反感,又听危兰说到他们之后的偷袭,当下蹙了蹙眉,道:“那是他们死了活该,我不生你气了。”

    果然,她的脸上即刻转阴为晴。

    无论是她哪一个手下,在她的心里,都绝对比不上危兰重要,何况又是田黎与陈化技不如人,死就死了,她对他们的死,根本没有多在意。她在乎的,是危兰在杀他们之时,究竟有没有顾及一点自己的感受?如今既已得知危兰杀他们的原因,她自然就不会再有芥蒂。

    危兰莞尔,终于又问道:“你方才怎么会跟留堡主他们在一起?”

    方灵轻道:“碰巧遇上的,我今早刚进了留家堡,就碰巧遇上他们一行人。”

    危兰道:“你来留家堡是找我?”

    方灵轻道:“昨天我告诉了留晚照,留影是造极峰派到留家堡的人,所以我猜她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而留影的身份一旦暴露,或许他也会把我的身份说出来,我就来找你咯。”

    危兰道:“那你最好的方法,应该是一走了之。”

    方灵轻道:“我若一走了之,你怎么办?”

    危兰道:“他们只会认为我是被你欺骗,我不过会被批评几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灵轻道:“以前也就罢了,但是现在嘛……你不是说过,现在侠道盟里讨厌你的人不少吗?那些人好不容易发现你一个错处,怎么会有不调查的道理?若真让他们查出什么了,你可就说不清楚了。”

    危兰道:“那你的计划是?”

    方灵轻道:“其一,我们说留影是造极峰的人,是有证据的;可留影说我是造极峰的人,却不会有证据。其二,我不但是你的朋友,也是杜大侠的朋友。只要我说,留影是故意诬陷我,留家堡也不可能立即将我抓了。”

    危兰道:“可你也不要小看了留家堡,只要留影一旦说出你的身份,留家堡迟早会查出证据的。”

    方灵轻道:“我当然明白。不过,只要在他们查出关于我的证据之前,你先把这个证据拿出来,到时候你再演一场被我欺骗、愤怒痛心的戏,才不会有人责怪你、怀疑你。”

    她再冲着危兰扬一扬眉,笑道:“你也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安排好了退路,有办法离开汉中。”

    昨日她与留影分别之后,之所以一夜未出现,就是在安排这个退路。

    危兰听罢仍是有些后怕,柔声道:“但这个计划,你会有一点危险。”

    方灵轻笑道:“你当初选择和我做朋友,本就是你先担了危险。”

    她继续慢悠悠地走在雪地上,低声道:“倘若我们的事被造极峰知道了,我爹爹不舍得对我怎么样,别的人也没法对我怎么样;可如果是被侠道盟知道了,我不晓得危门会不会保你,就算他们愿意保你,侠道盟里其余四大派却恐怕不会愿意放过你。所以,总不能所有的危险都让你一个人担了,我如今替你分担一点危险有什么不行?”

    危兰心中微动,忽问道:“可是在我告诉你那两人的死因之前,你不是还在生我气吗?”

    方灵轻道:“就是因为生气,我才要来问问你,问个清楚明白啊。”

    危兰一下子又笑了,眉眼都舒展开来,抬首看向一望无际的天穹青冥,可是过得一会儿,她的神情竟又渐渐变得悠远。

    方灵轻瞧了瞧她,晓得她露出这般神色,那就定是在思考什么事,直截了当地问:“兰姐姐,你在想什么?”

    危兰道:“在想以后。现在,你不会再有身份暴露的危险。可若是以后,又有人知道你不姓云,而姓方,我并不想演什么被你欺骗、愤怒痛心的戏。”

    她没有被方灵轻骗过。

    自和方灵轻相识相交以来,她非但从来没有过愤怒痛心的时候。

    反而常常感觉到开心愉悦。

    “若真有那么一天,侠道盟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只想告诉大家,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她说的喜欢,当然是对朋友的喜欢。

    她现在就很想告诉世上所有人,方灵轻是一个多么多么好的朋友。

    方灵轻听到她末句话,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万分的欢喜,笑道:“你若真这么说,那你的下场可就惨了。”

    危兰笑道:“我不会那么傻。”

    不过经此一事,危兰心忖,她确实须提前想一想,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到时候究竟该怎么做。

    两人并肩走得极慢,早已经逐渐走出了留家堡。

    有些话,还是在留家堡外交谈,更加保险。但她们也没离留家堡太远,停在了一株覆满白雪的柏树下,危兰倏然话锋一转,非常自然。

    仿佛聊家常话那般自然。

    “留影已经把星辰针的来历告诉你了吧?”

    方灵轻点了点头。

    危兰道:“你肯定不会告诉我。”

    方灵轻继续点头。

    危兰道:“但别的事情,你应该可以和我说了?”

    方灵轻笑道:“是啊,我终于可以和你说了,你提问吧。”

    危兰也微笑道:“我的疑问太多,你从开头给我说好不好?就当给我讲一个故事?”

    方灵轻的身体靠上柏树干,仰着首思索了片刻,道:“刚才留鹤山说,权九寒的失踪,和留家堡的失踪绝无关系。那可能他也不知道,七年前,峰主是在关中一带失踪。”

    危兰立刻恍然。

    关中乃留家堡的地盘,权九寒在如此特殊的一个地方消失,造极峰自然会怀疑此事与留家堡有关,因此才会派遣卧底前来调查。

    可是,他那时候到关中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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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 ? 来龙去脉 ◇

    ◎磐石无移(五十)◎

    前些年的江湖, 确实是多事之秋。

    先是嘉靖二十六年,权九寒率领造极峰征战不休,有一统武林之势, 侠道联合盟得到消息,欲先下手为强, 五大派浩浩荡荡于冬季十一月抵达滇中新化州,双方随即展开一场大战。

    最终,是侠道盟惨遭落败。

    嘉靖二十七年, 一月初, 侠道盟被迫离开云南,然而并未回到各自的帮派地盘, 仍然聚在一起, 商量对策。谁知这之后,权九寒不但没有带人追来, 且始终没有再出现在江湖之上。

    他就这么突然地从这个世间消失。

    这对于侠道盟而言, 本是一个天赐良机, 只可惜一来那时他们伤亡惨重,要立即再度进攻是不可能,二来他们也担心这是否是造极峰的阴谋, 便决定休整等待,哪里料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嘉靖二十九年。

    京城发生庚戌之乱,侠道盟赶往京城支援,在战斗中, 再一次元气大伤。

    如此一来, 侠道盟只能继续休养生息。与此同时造极峰内乱, 实力同样大不如前, 于是近些年来,双方再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拼杀。

    而曾经的那些腥风血雨,当年尚年幼的危兰与方灵轻虽没有完全经历过,却是常常听长辈们说起。

    方灵轻道:“我听我爹爹说,八年前的那场大战过后,峰主发现虽然我们那时的实力胜过侠道盟,要打败他们容易,但要在五大派联合的情况之下彻底铲除他们,还是难得很,除非,将五大派各个击破。偏偏五大派也知道‘分不如合’的道理,一直没有各回各派,聚在一起。所以,七年前的一月初,峰主决定趁他们还没有回去的时候,悄悄前往他们各自的老巢,先毁了他们的根基。”

    危兰道:“所以,他才去了关中?”

    方灵轻道:“起因是如此。”

    危兰觉得方灵轻话里有话,细思一阵,倏然间抽出腰间长剑,剑尖指地,遂在地面画起了图来。

    雪地上的地形图。

    “造极峰在云南的新化州哀牢山,离它最近的,乃是铜仁府梵净山上的渺宇观。”危兰低头看着这图,沉吟道,“权九寒若真有将五大派的根基各个击毁的打算,为什么要绕过铜仁府的渺宇观,先来汉中府的留家堡?”

    方灵轻道:“因为他已经去过铜仁府,然后再去了荆楚一带,这才去的关中一带。”

    这个路线就对了。

    危兰道:“但无论渺宇观,还是我们危门,当年似乎都没有遭到权九寒入侵的消息?”

    方灵轻道:“当年他到了铜仁府不久,有往哀牢山寄回一封信,信中说,他在铜仁府附近另有重大发现,因此暂时不打算再对付侠道盟。我们不晓得他说的重大发现是什么,但看他行走的路线,必定还是和侠道盟有关。”

    在方灵轻说话之际,危兰已轻挥一剑,将雪地上的地图痕迹销毁。

    她想了一会儿,接着问道:“危门是在荆州,留家堡是在汉中府。可是你说,他去的是荆楚一带和关中一带?”

    方灵轻道:“是,但这么多年了,我们也始终没猜出他当年到底要干什么,只知他到了关中之后,就再没有了消息。于是那年的岁末,我们各个分堂都派了人到留家堡调查此事。”

    危兰道:“你们却不知道对方所派卧底到底是什么人。”

    方灵轻道:“不过我们都晓得一件事,那就是滕六堂派去的那人,这些年在留家堡似乎混得很不错,而我们屏翳堂的人在留家堡好几年了,还依然只是个普通弟子,一点作用也起不了,我们就把他召回来了。”

    危兰道:“我想,他不是一点作用起不了。虽然他离开了留家堡,但他却记下了留家堡内部的地形,告诉了你。”

    方灵轻笑道:“我怎么觉得,接下来的事,不用我再说,你都已经猜出来了?”

    危兰也笑道:“你把我看得太聪明了,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譬如说,那天夜里,你为什么要去看留家弟子的功劳簿?”

    方灵轻道:“很简单的原因,我只是想查清楚滕六堂派到留家堡的卧底到底是谁,就抱着试一试的心,去翻了翻七年前加入留家堡的弟子的功劳簿,结果让我发现,那些人里包括留影,都与滕六堂交手过不止一次。再加上,明明前些日子已有许多滕六堂成员已到了汉中,却始终不与那名卧底联系,我便怀疑,他们是不是也根本不认识那名卧底。于是后来,当我看到你与留影过招时,我就也上前和他打了一会儿,施了几招袁绝麟的掌法。”

    危兰道:“你怎么会袁绝麟的武功?”

    方灵轻笑道:“他的武功我当然不会,但我从前也常看他出招,就模仿了一下,不是一模一样。幸好,留影离开滕六堂太久,对袁绝麟的武功也已经不是很熟,还真以为我是袁绝麟的手下。”

    危兰遽然想起,当初方灵轻还在假扮自己之时,就曾经模仿过自己的剑法。

    确实与荆楚剑法甚为相似。

    当今江湖,能拥有这般武功天赋的人很少,方灵轻算一个。

    旋即,方灵轻遂将那天她在有朋客栈门外墙上发现暗号,旋即与留影见面的事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危兰道:“所以,一旦袁绝麟死亡,那就再没有任何人知道留影的身份,他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留家弟子,永远留在留家堡?他是什么时候产生这个想法的?”

    方灵轻道:“三年前。不过,那时他只是有了这个想法,具体该怎么做,他苦思冥想了许久,也没有头绪。恰巧不久之后,孙长宇以活人铸剑的事发,被关进大牢,他发现孙长宇此人爱剑成痴,或许可以利用,成为他今后的帮手,他便偷梁换柱,将孙长宇救出。”

    终于听到这里,危兰最是聚精会神。

    别的事儿,她都能猜出几分真相,唯独完全想不通孙长宇为何要这般尽心尽力、甚至不顾自己性命地来协助留影完成这个计划。

    方灵轻接着道:“在和孙长宇沟通的时候,留影倒是不笨。孙长宇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他只说他是爱惜他锻造兵器的本事,不忍一位百年难遇的铸兵师还未将绝世神兵铸出来就命丧黄泉。原本孙长宇还将信将疑,但这之后他们又讨论各种与兵器有关之事,日子长了,孙长宇遂将他当做了知己。”

    危兰双眸一亮,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孙长宇之所以化名燕玉龙,是这个意思?”

    方灵轻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你猜得没错。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孙长宇倒也没打算‘为君死’,他仅仅是为留影铸造了一把匕首,一把透明的匕首。”

    危兰越发好奇地问:“透明的匕首?”

    方灵轻道:“是,它的锻造材料特殊,似乎只有在光线极强烈的地方,才能勉强看到一点影儿;但若是在暗夜,它几乎就是透明的,让人完全看不到。”

    危兰道:“适合偷袭的武器。”

    方灵轻道:“偷袭别人没问题,要偷袭袁绝麟这样的高手,还是困难得很,除非——匕首的主人,离袁绝麟极近。”

    危兰的心头再次有几点灵光迅速闪过,立刻问道:“这把匕首,现在就藏在燕玉龙的身上?”

    方灵轻点点头,继续道:“就在那把匕首锻造完成之后不久,留影得到不少星辰针,终于想出一个计划——”稍稍顿了顿,又一笑道:“就是你已经知道的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啦。”

    危兰跟着笑了起来。

    方灵轻再道:“留影最大的心愿是杀死袁绝麟,而孙长宇最大的心愿便是铸造一把绝世无双的宝剑。那本《锻经》听说乃是古时一位技艺高超的铸兵师所著之书,不知怎么流传到了孙长宇的手中。书中将兵器分为下品、中品、上品,以及神品,而想要铸成神品之剑,以普通人的血肉之躯还不行,非得内力深厚的高手不可。而倘若是某些特殊日子出生的高手,那就更妙了。”

    危兰道:“轻轻,你信这本书上所载都是真的吗?”

    方灵轻道:“不管我信不信,孙长宇他一直都坚信不疑。可是他也知道,若是武林高手死亡,在江湖上必定会闹出大动静,他只能抓了几个普通百姓铸剑,然而效果不佳,他还是忍不住打起了留晟的主意,还没想出一个能活捉留晟的办法,他反而被关进了大牢。”

    危兰又沉思了一会儿,道:“适才……适才留姑娘还在的时候,向留影询问过《锻经》之事,留影说那本上还有最后一页,已被他撕掉。”

    方灵轻笑道:“是啊,你所看到的最后一页上有载,刀剑皆须经大火锤炼,而重五则为极阳之数,因此五月初五生辰的人,是最好的锻剑引子。但真正的最后一页上说,极阳之数虽好,却不如阴阳融合,更好的铸剑引子应是九九寒日出生之人。”

    危兰讶道:“是权九寒?”

    方灵轻颌首道:“是他。不过嘛,留影却告诉了孙长宇,巧得很,在造极峰内,还有一位高手的出生日子与权九寒相同,那人就是滕六堂主袁绝麟。”

    危兰道:“这是真的?”

    方灵轻道:“假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可是孙长宇又信了。”

    危兰道:“他怎会如此信任留影?”

    方灵轻道:“谁让他把留影当做知己?就像……兰姐姐,我也把你当做知己,我自然也信任你。”

    危兰闻言有意蹙了蹙眉,佯装不悦地道:“哦?你把我和留影相提并论吗?我什么时候这样骗过你?”

    方灵轻立刻笑了起来,抱住危兰的手臂,道:“你当然从来没有这样骗过我。我知道,你是我真正的知己,怎么会和别人一样?”

    危兰不由展颜,想了想又道:“留影的最终目的,是为了骗袁绝麟到留家堡救出孙长宇?”

    方灵轻道:“留影告诉孙长宇的是,只要袁绝麟来到留家堡大牢,他就装作受伤严重,不能行走的样子,袁绝麟不会对他有防备,必会将他背出大牢,他便可以趁此时机,拿出匕首重伤袁绝麟。”

    危兰道:“重伤?”

    方灵轻道:“是啊,铸剑需要活人,孙长宇是不会杀了袁绝麟的。然而,一旦袁绝麟真的受了重伤,留影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给袁绝麟补上一刀,顺便再将孙长宇灭口。”

    这就是留影的整个计划。

    在方灵轻看来“漏洞百出”的计划。

    危兰听罢,也在瞬间想明白了方灵轻之后所做的一切是为什么。

    “袁绝麟对燕玉龙心存疑虑,是不会轻易到留家堡冒险救人的。所以,你让袁绝麟将注意力放到我的身上,再故意将燕玉龙就是孙长宇的事情透露给我,我所调查出的所谓真相,便能让袁绝麟打消这个疑虑,令他愿意到留家堡救人?”

    方灵轻笑道:“这个办法的确不完美,但时间紧迫,我也只能暂时想出这个计策。”

    危兰道:“那我大概明白,袁绝麟要逼迫楚镖头他们干什么了。”

    方灵轻脸上的笑意在顷刻间消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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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 ? 读心术 ◇

    ◎磐石无移(五十一)◎

    一片片白云仿佛天穹里累积的雪。

    方灵轻又靠上了树干, 抬起头,不知是望雪还是望云,没接危兰的这句话, 沉默了一会儿。

    今日的气候,比以往几天都还要寒冷得多, 瑟瑟的风灌进她们的衣襟里。危兰知道方灵轻已将她能说的全部说完,遂干脆也和方灵轻靠在了一起,同样眺望起远方, 想了须臾, 才继续问道:

    “如果留影不死,按照他的计划, 袁绝麟会在今天潜入留家堡救人吗?”

    方灵轻道:“是今晚。这种事, 当然得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办。”

    危兰道:“留影如今虽然已死,但袁绝麟目前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他今晚应该不会改变行动, 我得去和留家堡的人说一声, 让他们增加戒备。”

    方灵轻点点头,犹豫这时候是否该离开,再次安静下来不说话。

    谁知过得不久, 只听一阵嘶嘶声悄然响起。

    危兰侧首看去,方灵轻穿着的是一件藕色的袄裙,袖口边缘缀着柔软的白狐毛,看起来甚是暖和,那声音就是从她袖子里发出来的。

    危兰狐疑问道:“你带弓弦出来了?”

    方灵轻好像立刻想起了什么, 低下首, 看着从自己袖子里冒出来的蛇头, 安抚地摸了它一下, 旋即皱着眉道:“奇怪得很,这些天它明明都在冬眠,今早突然爬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危兰闻言更加疑惑。

    方灵轻道:“你想到什么了?”

    危兰道:“今早鸣镝也是如此。”

    方灵轻“咦”了一声,漆黑的眼珠不禁转了转,然而认真思索了半晌,却是完全想不通,她与蛇相伴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危兰在这时也将鸣镝唤了出来,让它与弓弦一起待在了树上。

    它们的精神似乎不错,并未萎靡不振,不像生病的样子,这让危兰与方灵轻稍稍放下心。

    方灵轻又沉吟须臾,不自觉地摸了一摸心口位置,道:“我带弓弦回客栈休息会儿,你现在是回留家堡吗?”

    回客栈休息只是一个借口。

    在她的心口处其实藏着一封信。

    是她昨晚已经写完的给危兰告别的一封信。

    她来汉中府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寻找权九寒,如今好不容易得知权九寒曾在终南山的某处断崖谷底出现过,她当然得立即前去调查。然而此事不能让危兰知晓,她就只能悄无声息地走,在客栈里留下这封信,向危兰表示歉意。

    危兰颌首道:“我打算和留家堡说完袁绝麟之事,便去找丁冶谈一谈。”

    又听危兰提起了振远镖局,方灵轻也登时又一次地迟疑起来,到底该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

    这件事还没有彻底解决,也不知道丁冶究竟瞒着她们什么,袁绝麟又会不会再动手杀人?而方灵轻毕竟与袁绝麟同为造极峰中人,袁绝麟的很多手段,她最是清楚不过,她若是留下来,更能保护振远镖局余下数名镖师的安全。

    危兰见她神色犹疑,又问道:“你刚刚说回客栈,是真的要休息吗?”

    方灵轻笑道:“罢了,我不休息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至少,和丁冶谈完了话再走。

    她的确不愿意再发生让自己后悔的事。

    她们适才出了留家堡,本就没走多远,此时返回,也只有十几步的路。危兰再度见到留鹤山,遂道根据自己的调查,袁绝麟极有可能会在今晚潜入留家堡,请贵堡务必小心在意;留鹤山问她是如何得知,问得极为详细,她掩去一部分故事,七分实三分虚地解释完毕。

    待她们终于向留鹤山告辞,出堡前行,穿过繁华大街,来到有朋客栈之时,已至晌午时分。

    这一次,在大堂里,她们不但终于见到了丁冶,也又见到了楚秀与杜铁镜。

    原来楚秀昨日在父亲的棺材旁守了太久,杜铁镜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住,这才将她劝回客栈,此时她在众人的劝慰之下刚刚吃完午饭。危兰和方灵轻看着闹哄哄的大堂,想了一想,叫来店伙计,请他开一个雅间。

    “危姑娘是有什么要跟我们说吗?”

    雅间里自然清静多了,四周窗户关上以后,连风声也被隔绝在外。

    危兰颌首道:“是关于为何会有人冒充锻锋阁,请诸位兄台保镖之事,我们已经查了出来。”旋即,在众人的大惊中,她缓缓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明。

    众人听罢沉默。

    ——他们果然只是一场阴谋里毫不重要的被无辜牵连的牺牲品。

    而一想到自己原来仿佛就是尘世里任人践踏的蝼蚁。

    谁的心里能好受?

    危兰则接着道:“所以,我猜想,那晚袁绝麟之所以给楚镖头下了九火断脉之毒,是为逼迫楚镖头监视我。楚镖头不肯答应,以致毒发身亡,他才转而去逼张普与祁升泰两位兄台。可是——”

    她又将在场镖师依次望了一眼,道:“为什么他将张兄与祁兄也害死以后,他便不再去找别人,就这么离开客栈了呢?”

    这个问题,之前无人想过。

    是因为他们谁都不相信自己的兄弟里竟然会有贪生怕死之人。

    然而危兰此时将这个疑问提了出来,将它摆到了众人的面前,他们骤然一惊,瞬间明白了危兰的意思,却仍然不愿意狐疑自己过命的兄弟。

    “说不定……说不定是因为正巧那个时候,云姑娘和留姑娘来找我们了,他这才不得已走的……”

    突然有镖师说了这样一个可能,其余人纷纷符合。但另一方面,理智却告诉他们:

    ——云青和留烟霞的武功都肯定不如袁绝麟,难道袁绝麟会惧怕这两个少女?

    他们继续七嘴八舌,想给自己兄弟找别的借口,唯独有一人自始至终都未出声说话,脸色惨白,双目中充满痛苦,悄悄地看了危兰好几眼。

    此人正是丁冶。

    危兰也静了片刻,神色则始终柔和。

    她早已经确定了丁冶便是袁绝麟的内应,但对此并没有感到多么气愤。众所周知,“九脉断火”发作起来,是要比凌迟还要残忍的酷刑,能不惧此毒的,当然称得上是英雄;可是最终熬不过去,迫不得已给袁绝麟办事的,也值得同情。

    罪魁祸首还是袁绝麟。

    这两日,丁冶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煎熬,这会儿触及到危兰温和的目光,心上那点愧疚情绪迅速蔓延开来,再想到楚鹏三人死后的惨状,登时不由得大感悔恨,霍地一下就跪了下去,跪在危兰的面前。

    “老丁,你——”他的同伴们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嘛!”

    丁冶不敢看别人,只向着危兰磕头:“是我……是我……危姑娘,是我的胆子太小,骨头太软,没能扛得过去,就答应了袁绝麟的要求,替他监视你……是我忘恩负义,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们镖头……”

    危兰毫不意外,伸手将他扶起,道:“你并不是有意想要害我,只是在保护你自己。”

    丁冶垂着头,更加内疚。

    而其余人怔了老半晌,这才回过神来,讶道:“竟然是你?你……你怎么能……”

    既恨他没有志气,又明白他也算是受害者,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又是一名年轻镖师叹道:“丁大哥,你怎么这么傻?你就不能早点把这事说出来吗?那袁绝麟武功再高,有杜大侠和危姑娘、云姑娘三人联手,难道还怕打他不过?”

    丁冶的眼睛依然盯着地面,叹气不语。

    另外几名年长的镖师互相瞧瞧,喟然道:“我们明白老丁为什么不敢说,也明白镖头他们为什么没有假意答应袁绝麟的要求。”

    楚秀脸上还一片茫然之色,听到这儿,身体颤了颤,问:“为什么……”

    “因为魔教中人有读心之术。”

    此言一出,除了那几个年长的镖师以外,在场其余人都大为震惊,显然没有相信。

    尽管这世上有许多对武学不了解的普通百姓都喜欢将江湖武林神话,但真正的习武之人都很清楚,武术绝非妖术。

    危兰首先向方灵轻看去。

    方灵轻给她回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丁冶长叹道:“这是真的,我们亲眼见过。”

    方灵轻问道:“什么时候?”

    丁冶道:“那应该是……是十九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候,我也才只有十七岁,才初入江湖,跟着前辈们走镖没多久。”

    方灵轻看向另外几个年长的镖师,道:“你们,还有楚镖头他们,也是在十九年前见到过?”

    众人都点了点头。

    “十九年前,我们都还年轻,我们镖局的总镖头自然也另有其人,名唤韦毅中,乃是楚镖头的师父。有一趟目的地在云南的镖,便是他带着我们去送的。”他们终于慢慢地开始了解释,“那趟镖走得很顺利,一路上我们只遇到几个小毛贼,很容易就给打发了,到了云南,把镖交给了雇主,就准备返程。偏偏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我们正在一家小店吃饭,突然看到一名女子向我们走来,指着我们的镖旗询问,我们是不是镖师。”

    “云姑娘,巧得很。”说到这儿,一人忽然苦笑道,“那名女子跟你一个姓。”

    方灵轻心中一动,立刻问道:“她姓云?那她叫什么名字?”

    对方摇头道:“那名女子不会武功,应该不是江湖中人,我们也就不方便问她的闺名,只问了她找我们什么事。她说,我们既是镖师,那么护送她前往苏州的镖接不接?”

    方灵轻喃喃道:“苏州?”

    “是啊,她给了我们不少银子,我们自然愿意接这镖,于是护送了她两天,在第二天的夜里,韦镖头就见到一个人。”

    危兰问道:“是造极峰的人吗?”

    “没错,就是魔教的方索寥。”

    危兰一怔,又不禁望向方灵轻一眼。

    只听那名镖师接着续道:“他要我们带着那位云姑娘在路上绕圈子,不能送她去苏州,并且要我们看着那位云姑娘每天都做了什么事,在夜里全部告诉他。韦镖头哪里肯答应他的要求,还骂了他几句,他……他就给韦镖头喂下了‘九脉断火’的毒,韦镖头当时疼到不行,只好先假意应下,他才给韦镖头服下了解药。到了次日清晨,韦镖头再见到那位云姑娘,便把这事悄悄告诉了她,给她稍稍易了下容,再让她换了一件男子衣裳,赶紧离开。而我们当时镖队里的镖师,正好也有一位姐妹,阿秀你认识的,就是你的周姨,由她来假扮那位云姑娘。我们都满以为这个计策天衣无缝,哪里料到……哪里料到仅仅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韦镖头突然大声叫起了痛,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痛得在地上打起了滚,直到最后没了呼吸,我们却无能为力……”

    十九年的漫长岁月过去,再说起此事,他们依然难过不已。

    “我们想知道韦镖头到底怎么死的,只能解剖了他的尸体,才发现他体内五脏六腑,竟然都像是被大火烧过了一般。”

    九火断脉。

    居然还是九火断脉。

    在场诸人听到这里,几乎都皱起了眉,又是愤怒,又是有些不解,屏息凝神,认真听对方再说下去。

    “我们都奇怪得很,明明韦镖头已经服过解药了,怎么还会……直到又过了两天,我们再次见到方索寥。那天我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只想弄清楚韦镖头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方索寥冷笑了一声,说造极峰之人都懂读心之术,我们心里想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岂有不知之理?我们听了这话,也是不可置信,偏偏事实就摆在我们的眼前……再之后,方索寥告诉我们,本来我们阳奉阴违,他是应该将我们全部杀死的,然而看在一个人为我们求情的份上,他饶我们一条性命,让我们今后不要妄想能欺骗他、欺骗造极峰。”

    他们终于把所有的话说完。

    房间里旋即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楚秀与几个年轻的镖师都是首次听说此事,又在心里感叹起了魔教的狠毒。

    有顷,危兰倏然轻叹一声,道:“所以,你们都相信了方索寥的话?”

    丁冶在这时缓缓抬起头,苦笑道:“我一直不信什么读心之术,只是……只是魔教地处云南,听说那地方的蛊术也甚是出名,我猜他们肯定给我们下了什么蛊,所以能知道我们心里的想法。”

    危兰道:“但现在,应该已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丁冶一呆。

    危兰道:“你还没有死。”

    丁冶道:“是、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他方才本已经决定,待自己毒发那一瞬间,就请一位兄弟立即挥刀将自己杀死,怎么会过了这么久,自己还安然无恙呢?

    危兰摇首道:“我也不明白,不过……”

    ——不过,有一个人或许明白。

    危兰又瞧了瞧方灵轻。

    已经沉默了很久的方灵轻。

    对于众镖师们的回忆,方灵轻一点也不惊讶意外。她知道,这的确很像是她父亲会做的事。

    她的父亲和袁绝麟本来是一样的人。

    然而在这之前,她还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一点。

    她恨袁绝麟害死楚鹏,害死张普与祁升泰,在这之前,她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要想办法杀了袁绝麟,为楚鹏等人报仇——可是原来,楚鹏等人之所以未曾拖延时间,之所以死在当场,和她的父亲也有些关系,她又该怎么办呢?

    在沉寂之中,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她从前不愿意去想、却极有可能发生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她的父亲杀了她在乎的人。

    她又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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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 ? 身份 ◇

    ◎磐石无移(五十二)◎

    良久, 方灵轻道:“造极峰没有读心术,也没有蛊术。它虽然地处云南,但历任峰主与使者、堂主大都不是滇人, 所以他们的武功,与中原正道的武功, 是一个路子。”

    这话她说得十分肯定。

    丁冶遂紧接着问:“那……那当年韦镖头为什么会……”

    方灵轻沉吟道:“造极峰在国朝立朝之初立教,历今已有两百余年,第一任峰主留下了许多秘术, 代代传承, 然而‘九火断脉’之毒则并非造极峰的祖传之物。只因权九寒的武功虽为天下第一,但他发现这世上不肯听他话的人还有不少, 所以他才研制出了此种奇毒, 服用者会受到小半个时辰的酷刑煎熬,然后慢慢死去;而想要活命, 就必须这小半个时辰内服下特制的解药。不过, 很少有人知道, ‘九火断脉’的解药其实分两种,一种红色的药丸,吃下之后就能真正地立即完全解毒;另一种蓝色的药丸, 吃了之后虽暂时看起来无恙,但其后的九天,每日都须用银针刺他不同的穴道,不可有任何一天中断,不然毒性便会复发。”

    的确很少有人知道这么多造极峰内部机密。

    偏偏她竟仿佛对造极峰十分了解, 说得头头是道。

    众镖师疑惑了一瞬, 忽有人问:“云姑娘的意思是, 当年方索寥给韦镖头的解药, 给的是第二种?可是……可是那至少也得等过完子时再毒发啊?怎么会我们把那位姑娘送走之后,才过了一盏茶时间就……”

    方灵轻想了一会儿,再道:“如果是第二种解药,在未能完全解毒的那九天里的任何一个时刻,银针既能解毒,也能杀人。只要用银针刺中某处特殊穴道,便能引起‘九火断脉’提前发作。依我之见,当年方、方堂主或许是看到了你们私下做的事,才不打算让你们那位韦镖头继续活下去。至于他所说的读心之术……应该只是他随口一说。”

    银针细如牛毛,倘若是当年方索寥在暗处手挥银针,将它打进韦镖头的体内,无人发现,也属正常。

    众人听罢,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满脸震愕之色,久久不能言语。

    假若云青所言不虚,那么楚鹏等人死得未免有些冤枉。

    那晚他如果假意答应袁绝麟的要求,即使袁绝麟给他的解药也是须得连服九天的那一种,他将此事告诉了危兰与云青、杜铁镜,这三人联手,胜过袁绝麟应该不难——到时候,不能说一定就可以逼袁绝麟解毒,但至少也有几分机会。

    遗憾的同时,他们心里的仇恨也越来越多,这一切都是魔教的罪过。

    杜铁镜在旁,刚刚听他们说了那么久,一直未曾开口。

    是因为他发现一件令他疑惑的事。

    ——每一次在众人提起造极峰,还有提起方索寥之时,危兰似乎都会将目光悄悄往云青那边望上一望,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

    因此他观察了一会儿危兰与云青,直到此时,他见众人都开始沉默,寂静了许久许久,他这才看向丁冶问道:

    “那么,那晚你吃的解药,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丁冶的身体又开始颤抖,道:“应、应该是第二种,他前天晚上给我的确实是蓝色的药丸……而且昨天夜里我说我觉得头疼,去医馆看大夫,其实是不得已去见袁绝麟,我把危姑娘昨天到了留家堡,还见了燕玉龙的事全告诉了他,他又问我,危姑娘都和燕玉龙说了什么话,我答完以后,他说我说得还不错,果然没有骗他,只是说得不够详细——”

    而那时,丁冶还心忖,看来袁绝麟的确与方索寥一样,能够读人之心。如今想来,应是留影已在自己之前把此事告诉了袁绝麟,他相互印证,得出了自己没有骗人的结论。

    “然后……然后我就感觉到胸口一疼,才发现是他把一枚银针打进了我的身体。我当时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干什么,我也更不敢问,只听他接着说,让我今天再打听打听危姑娘你是否知道更多的情况,等到了黄昏的时候再去见他,不然我肯定会死……”

    因此,丁冶如今仍是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他的同伴们虽都恨他贪生怕死、不争气,但和他毕竟也是多年的兄弟,不忍看他送命,小心翼翼地向危兰提议:

    ——可否让他今日黄昏去骗一骗丁冶?

    而还不待危兰说话,方灵轻突然又开口:“袁绝麟今晚会潜入留家堡,危姑娘也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留鹤山。”

    众人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方灵轻道:“像袁绝麟这样的高手,想要活捉他,比杀死他更难。所以,今晚最有可能的两种结果;一是他死在留家堡内;二是他逃出留家堡,也弄明白了留影的阴谋,他自然就不会再找你监视危姑娘都知道了些什么。”

    换言之,纵然丁冶能活过今天,也不太可能活得过明天。

    尽管先前丁冶向危兰坦白的那一刻,已是抱着必死之心,但这么短的一会儿时间,他刚有了一点生的希望,死的威胁再度立刻向他袭来,他只觉自己快要崩溃。

    方灵轻垂下眼帘,看着面前桌上杯盏里的绿酒,倒映出她隐约的容颜。

    她又在犹豫一件事情。

    ——究竟要不要给丁冶解毒?

    在造极峰,能解“九火断脉”之毒的,按理说只应该有权九寒与羲和望舒双使,以及屏翳、飞廉、滕六、丰隆四堂的堂主,这七个人。然而方索寥对他唯一的女儿向来是极为宠爱,但凡他会的,自然都会教给方灵轻。

    只是方灵轻也明白,振远镖局的镖师都不是傻子,一旦她给丁冶解了毒,他们不可能还不对她的身份起疑。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暴露身份,可不是明智之举。

    她沉思了许久。

    镖师们继续七嘴八舌,有大骂袁绝麟的,有向杜铁镜求助能否将袁绝麟活捉了的,而一片喧嚷中,危兰始终没有再出声,目光柔和地端详着方灵轻的面孔。

    纱窗外的天色似乎更加阴沉,她骤然抬起头,正对上危兰的眼眸,也正是她下定决心的一瞬间,她只觉心情舒畅了许多,展颜一笑道:

    “要解‘九火断脉’的毒,也没那么难。”

    言罢她右手一探腰间暗器囊,再倏地一弹指,一枚银针宛若日光微微一闪,在刹那儿间就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打中丁冶颈部风池穴!

    “还有七针七天。”她道,“之后我能替你解毒,你不必再去见袁绝麟了。”

    在场众人都傻了眼,不可置信地将方灵轻注视。

    倘若方灵轻拥有“九火断脉”的解药,他们还会猜测,这大概是云姑娘以前在一个机缘巧合的情况之下得来的,然而她此刻施展的偏偏是一种解毒手法。

    ——造极峰里哪个人会告诉她?

    ——为什么要告诉她?

    他们直接纷纷询问:“云姑娘,你……你怎么会解‘九火断脉’的毒?”

    他们希望得到一个他们能够理解的答案。

    方灵轻却道:“我一直都会啊。”

    楚秀不禁一震,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控制自己不去想从前云青那些让她觉得疑惑的地方,勉强地笑了笑道:“云姑娘,你和造极峰没有关系的,你一定和造极峰没有关系的,是不是?”

    方灵轻笑道:“你这般问法,说明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只不过,那是楚秀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楚秀脚步一个踉跄,右手撑住了桌子,道:“那你和袁绝麟有关系吗?”

    方灵轻摇摇头道:“我和滕六堂没有关系。”

    楚秀与众镖师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滕六堂属于造极峰,但造极峰不仅仅只有一个滕六堂。

    他们的脑子此刻都是懵的。

    杜铁镜虽对此也感意外,然则回忆起过往种种,尤其是那一日他与危兰道在汉中府衙巧遇云青之后,他们又到了附近的酒楼吃饭谈话,她便已对他说过“我的秘密,与众不同”,甚至还问过他一句:

    ——“无论我什么来历,你都能无所谓吗?”

    他此刻遂觉得这件事也在情理之中,想了一想,忽问道:“那你和屏翳堂有关系,对吗?”

    方灵轻奇道:“你这是怎么猜出来的?”

    杜铁镜叹道:“你的谈话里,始终直呼袁绝麟大名,可是当你说到方索寥的时候,却是称呼他为方堂主。”

    方灵轻笑道:“不愧是杜大侠,你可真够敏锐的。”

    这便是间接承认了她与屏翳堂的关系。

    危兰见众人神色呆滞,终于在这时柔声开口:“轻轻,我能和他们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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