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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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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声,怀疑自己听错,转头问道:“你说什么?”

    危兰道:“我少时跟随长辈们行走江湖,也见过形形色色各种人,其中我最厌恶的,是官宦人家的纨绔子弟,仗势欺人,为非作歹。”

    留烟霞道:“你跟我说这个干嘛?这里有谁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了?”

    危兰道:“直到一年多前,我遇到了一件事,才发现……原来危门也好,留家堡也罢,再抑或如玉山庄与挽澜帮、渺宇观,它们都是当今江湖里的官宦权贵。”

    留烟霞一震。

    危兰的这句话,她从前从未在别人的口中听过,此时有点似懂非懂,但心底不知为何生出了些许震动的感觉。

    她想了一想,道:“你是说,我就是留家堡里的纨绔子弟?”

    危兰摇首道:“你当然不是,这是我对你之前的偏见。不过——”她又笑了一笑,眉眼里露出的是温和的光,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给留烟霞留面子,“请恕我直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和轻轻的态度,对振远镖局的态度,都十分盛气凌人。”

    留烟霞不服气地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脾气,可我也从来没有做过仗势欺人的事。”

    危兰道:“你有做过的,你那天挥出的那一鞭,虽未打人,只是打向了镖车,但对于一家镖局而言,有时候镖车是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东西。他们是因为你的身份,而不敢对你发怒。”

    留烟霞道:“我……可是……”如她所言,她自幼就是这样的脾气,类似的事也做过不少,从来没有人说过她的不对,她也就从来不觉自己有错,此时听完危兰的话,她不由得愣了半晌,突然道:“喂,你不是说你是来跟我道歉的吗?你这是在道歉还是在批评我?”

    危兰莞尔一笑,继续缓缓道:“但我现在知道,你做这样的事,的确不是有意。其实,我很久以前和你一样,也做过不少我曾经不认为有错,后来细思却并不正确的事。我之前有些看不起你,这很不应该,所以我现在需要和你道歉。”

    不独是侠道盟五大派的子弟,但凡是人,自幼生活在一种环境里,习惯的事,总会认为是正确的事。

    但这能完全怪他们吗?

    危兰抬首望向天穹云卷云舒,心中思绪纷纷,自以为自己清醒了,便再看不起那些从前和自己一样的人。

    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傲慢?

    她是在为自己之前对留烟霞的偏见而道歉,也是在为自己之前对留烟霞的傲慢态度而道歉。

    留烟霞怔怔地看了危兰许久,遽然道:“你之前看不起我?”

    危兰坦然道:“有一些。”

    留烟霞道:“罢了,那也没关系,反正我以前也讨厌你。”

    危兰笑道:“我能看得出来。可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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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 融冰 ◇

    ◎磐石无移(二十八)◎

    留烟霞自幼习武, 便常在长辈们的口中听说一个人的名字。

    ——荆楚危门的大小姐危兰。

    说她如何少年天才,说她武学天赋如何惊人,说她做事如何妥帖, 说她为人处世如何稳重,说你须得如何好好向这位师姐学习。

    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喜欢听这种话。

    留烟霞道:“但我不生气。我爹爹和许多叔叔伯伯都常常夸你, 说我不如你,我起初是很不服气,可是后来我听说了你杀过的几个恶人的名字, 都是当世一流的高手……我想, 或许你的武功是比我强。”她说到这儿低下头,安静一会儿, 那种不甘神色又在她的脸上显露出来, “再之后,等到我一个人出门闯荡江湖, 我也还是常常听到别人说起你的名字, 说你如何侠义, 如何君子。我看得出来,那些人都是真心敬仰你。”

    危兰道:“济弱扶倾之事,我的确做过几件, 承蒙大家青眼,也都还记得我。”

    留烟霞突然抬高了声音道:“可是我也做过这些事的啊。我也帮过很多人,救过很多人,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不记得我?”她的语气听来似乎很凶, 全是怒气, 然而危兰注视她许久, 终于发现藏在她的眼眸的水光里的几分隐隐委屈, “我不要他们的报答,也不要他们对我感恩戴德,但至少……至少他们对我的态度也要好一些吧?”

    危兰闻言沉默了片刻,随而问道:“楚镖头他们对你的态度不好吗?”

    留烟霞道:“他们对你的态度,和对我的态度,是有差别的,难道真当我连这个也看不出来吗?”她闷闷地道:“除了楚鹏他们,还有很多以前我帮过的人,所有人都是一样……”

    危兰沉吟道:“付出就想得要到回报,这是人之常情。只是,无论是谁帮了谁,谁救了谁,双方彼此也仍然是平等关系,谁也不能因为自认为于对方有恩,遂觉高对方一等,强令对方必须臣服于自己脚下。”

    留烟霞道:“我没有这样想过!”

    危兰颌首微笑道:“大约半年前,我在一家酒馆喝酒,正巧听到邻桌有两人争论:人生于世,到底是该论迹不论心,还是该论心不论迹?我听他们辩了许久,觉得双方的话都些道理。只不过……这世上没有哪一个人是神仙,有能听见其他人心声的本事,所以大家都只能通过你说过的话,与你做过的事,来猜测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有时也难免会产生误会。”

    留烟霞越听越皱眉,张了张嘴,半晌又闭上,这次没再反驳。

    危兰微笑道:“因此若有误会,那自然要多多沟通。”

    留烟霞似陷入沉思,垂首不语。

    地上一层层白雪甚为厚重,天穹白云则轻飘飘的飞向远方。危兰在这须臾的寂静时刻,又一次抬首望向那几片闲云,倏然间情不自禁地心想:轻轻这会儿还和楚镖头、楚姑娘在一块吗?他们在说什么话?

    小偏厅里,楚鹏与楚秀正商量要不要也出去寻一下留姑娘。论理,他们是也应该与留烟霞道声谢,然而留烟霞适才突如其来的愤怒却令他们此刻很有些疑惑,不知如何应对。

    楚鹏问道:“云姑娘,你说留姑娘刚刚为什么那么生气啊?”

    方灵轻笑道:“我又不是她,我哪里知道?你们若是好奇,就直接去问她。”

    这话瞬间拨开萦绕在楚秀心头的迷雾。

    楚秀想了一想,道:“云姑娘,那我也有事想要问你,可以吗?”

    楚鹏奇道:“你要问云姑娘什么?”

    方灵轻闻言已猜出缘故,不直接回答,站起身,一边走出大门,一边道:“跟我走。”一直走到了门外走廊,这才道:“问吧。”

    楚鹏自是跟着她们一起出来了。

    楚秀的心又开始直跳,再次紧张起来,鼓足勇气问道:“昨晚……昨晚云姑娘你带我去留家堡,是真心要救我爹爹吗?”

    楚鹏大震,瞧了瞧女儿,再瞧了瞧方灵轻。

    方灵轻正靠着走廊里一跟柱子,放眼望向四周,见前方唯有飘雪,不见他人,道:“如果我说,我到留家堡是为了别的事,救你爹爹是顺便,你会生我气吗?”

    在楚秀意料的答案,仍是令她怔了一下,随而失落地低下头。

    她琢磨起方灵轻话里的意思,道:“顺便……你办完了你的事,还是会救我爹爹的,是吗?”

    方灵轻点点头。

    昨晚在遇到杜铁镜之前,她确实如此打算的。

    楚秀的脸上又浮现起笑容,道:“那……我们还是要谢谢你。”

    方灵轻笑道:“还有啊,我们第一次在秦岭客栈的见面的那天,你们夜里见到的那个盗贼呢,我以前就认识他,我之所以追他,也和你们没有关系。”

    这件事就出乎了楚秀的意料。

    她呆了会儿,喃喃道:“难怪,后来爹爹还和我讨论过,为什么从第二天起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盗贼了……”她试探地问道:“云姑娘,那个盗贼是不是以前还做过别的恶事,你是才要抓他的?当天夜里,你就已经被处置了他吗?”

    方灵轻的实话最多只能说一半,绝不可能将全部真相都告诉她,因此反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生不生气?”

    楚秀道:“可是……可是云姑娘你今天救了我,总是真的吧?”

    方灵轻无言以对。

    她依然没能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在那一刻做出那样的反应。

    她干脆把目光投向了楚鹏。

    自听到方灵轻与楚秀的这番对话起,就始终默然不语的楚鹏,此时脸上神色也变了几变,忽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说老实话,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纵然如云姑娘你所言,之前你没有帮过我们,可也没有害过我们,我们又为何要生气?而且你既今日救了小女是真,那便确实是有恩于我们。”

    他顿了有顷,再笑道:“何况,危姑娘也与你是朋友,那云姑娘你肯定不是恶人。”

    方灵轻在听到他末句话之时也倏地笑了。

    在这一刹那儿,她的眼眸里仿佛有能够融化冰雪的暖阳出现,道:“那是因为她很奇怪啊。她是我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刚刚说完这句话,她就望见前方白雪红墙的院门口里出现一个“奇怪”的画面。

    有留鸿信,有地黄门的群英,正跨过庭院的那扇小门,他们的中间则是一名三十来岁的身上缚着绳索的黑衣汉子,而那汉子的身体虽然受制,动弹不得,只能由众人押着他走,他脸上神情却是如痴如狂,嘴里则似乎正在不停歇地大喊大叫。

    只因距离不近,他的喊叫淹没在风声里,方灵轻与楚鹏、楚秀听不见他喊的究竟是什么。

    方灵轻挑了下眉,继续笑道:“你们以后在江湖上行走,多几个心眼,不要太笨,也不要再太容易相信别人,这世上的骗子多着呢。”

    随后,她便走上前,离那黑衣汉子渐渐近了,这才听清他喊叫的内容:

    ——“我找到宝藏了!哈哈哈哈宝藏是我们的!是我们的!你们谁也抢不走!”

    倘若不是他全身都被绳索紧绑住,恐怕他现下已手舞足蹈起来。

    楚鹏讶道:“这个人是疯了吗?”

    “他好像的确是疯了。”留鸿信见到他们三人,先拱手行了一礼,旋即询问道,“危姑娘怎么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方灵轻的目光越过了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的风雪,笑道:“兰姐姐不是已经来了吗?”

    原来危兰与留烟霞适才聊天的位置便在此地附近,听见那名汉子的叫喊,自然也被吸引到了这儿。众人互相打了招呼,危兰等人都忍不住问起那汉子的身份。

    留鸿信道:“他是造极峰的教徒。”

    危兰道:“造极峰?”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方灵轻一眼,只见方灵轻神色平静,甚是坦然自若,她遂再问道:“是造极峰中哪一堂?”

    留鸿信笑道:“危师妹还是问一问秦兄吧,此人是秦兄率领地黄门众位师兄弟擒获的。”

    ——秦坚。

    目前在关中地界内的地黄门群英的领头人。

    他也对着危兰一笑,笑容却带点无奈,道:“我们虽抓到了这人,但却让别的魔教徒都给跑了。可惜,我们门主这次没跟我们一块来汉中,不然若是有他在,哪里能容这些魔教徒这般放肆。危堂主,我先将他押去大牢,之后再和你详细一讲今日之事吧。”

    危兰温声应道:“好。”

    旋即,她目送地黄门众人押着那名黑衣汉子离去。

    她的脚步未动,还停在原地。

    楚鹏与楚秀父女则都在这时到了留烟霞的面前,谢过她昨夜的相助之情。留烟霞闻言显然极其意外,怔了一怔,才咕哝着道“是我家里人先做错了事,你们还谢我干什么”,说完不由得看向危兰,终于展开容颜,又笑了起来。

    岁末寒冬,但天穹仍有太阳为世间万物照亮。

    留烟霞与楚鹏、楚秀说起了话。

    危兰在旁看了他们一会儿,随即偏了偏头,压低着声,凑近了方灵轻的耳边道:“秦少侠方才说,待会儿会与我详细一讲今日之事。但我想,或许我可以先问问你。”

    方灵轻小声笑道:“我也不一定知道啊。”

    危兰道:“你知道的。而且你也不介意告诉我。”

    方灵轻道:“为什么?”

    危兰道:“我们已经相处了这么久,有哪些事是你能告诉我的,有哪些事是你不能告诉我的,你的眼睛都会先与我说。”

    方灵轻道:“兰姐姐,你好像越来越了解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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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 ? 打赌 ◇

    ◎磐石无移(二十九)◎

    地黄门群英在今日分为了八个队伍, 在城中各处搜寻造极峰教徒的下落。

    秦坚已将那名黑衣大汉押入留家私牢中,正在给闻讯赶来的众人详细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刚刚讲了一个开头, 忽见危兰微微地摇了摇首,他问道:“危堂主是觉有何不妥之处?”

    危兰道:“汉中府的江湖武林, 的确属于本盟留家堡所管辖之地,正因如此,我们在明, 造极峰在暗, 我们不知他们在何处,他们却能轻易探查出我们行踪, 诸位师兄一旦分散, 容易遭他们暗算。”

    秦坚道:“危堂主说得是,可惜我们当时没能想到这一层, 这才着了魔教的道儿, 有两名兄弟被滕六堂的人擒去。”

    危兰垂眸不再言。

    她很清楚, 抓走那两名地黄门弟子的人,确是造极峰教徒,却不属于滕六堂, 而属于屏翳堂。

    确切说,是屏翳堂子弟假扮的滕六堂子弟。

    这都是方灵轻适才已经告诉她的。

    秦坚道:“幸而那两名兄弟机智,路上悄悄留下了暗号。”

    这暗号当然也是屏翳堂故意视而不见,让他们留的。

    秦坚道:“我们发现了暗号,一路追踪, 追到滕六堂的藏匿地点, 虽救下了那两名兄弟, 可却让那群魔教徒全都给跑了。只有这名黑衣汉子, 显然已经疯了,不知道应跟着他们的同伴们一起跑,才会被我们擒获。”

    所谓的滕六堂成员们早已提前做了准备,自然能够理解撤退得有条不紊。秦坚不知这点,只觉是自己能力不够,十分懊恼。

    有人突然询问道:“那么秦兄怎么能确定他也是滕六堂的一员,而非被滕六堂抓去的无辜百姓?”

    秦坚道:“滕六堂的藏匿地点在城中一条小巷的小院,据我那两名兄弟说,他们当时被囚禁在院里小屋中,忽有一人进屋向那群魔教徒里一个领头的禀告,说了一句:‘我们已将纪洪兄弟从飞廉堂的手中救回,但纪兄已经疯了,只口口声声喊着……看样子他应该是查到了什么,我们现在却问不出来’,那领头的听了这话,就立刻出了门去看那疯子。”

    ——“纪洪”指的应该这名黑衣汉子。

    众人的视线越过面前的铁栅栏,望向铁牢里的疯子。他既被关在牢中,再也逃脱不了,原本缚在他身上的绳索便都解下,他双手乱舞,四处奔跑,脸上的神情时而欢喜,时而惊恐,且继续不停地喊着那一句:

    “我找到了宝藏!我终于找到宝藏了!哈哈哈哈,宝藏是我们的!”

    他喊这句话,已喊了很久。

    纵然他是习武之人,有内力在身,如此不停歇地大喊大叫,恐怕也迟早会精疲力尽而虚脱。

    铁牢外,昏暗的一盏灯下,又有人皱眉问:“这人是真的疯了?”

    秦坚道:“疯病的确是可以假装的,所以我们已让本门精通医术的一位兄弟给他检查过,他绝非装疯,而是真的疯了。起初,我们听他口里不断叫嚷着这句话,心里猜测,这一次造极峰众多人马来到关中,会不会就是在找什么宝藏,有滕六堂的弟子寻找到了宝藏的所在,却被飞廉堂抓去,最后不知因什么缘故,竟然变得疯癫。可正当我们讨论这个可能之际,留四公子却找到我们,与我们说了危姑娘和杜大侠他们今日在百炼钢铁铺的遭遇,这可就令我们费解了,这造极峰来关中,到底是为了宝藏还是为了权九寒?”

    众人议论纷纷,危兰在旁一言不发,心中道了一句果然。

    ——倘若不是今日擒获了燕玉龙,又听燕玉龙提到了权九寒,众人听到这名疯子喊叫的内容,果然都会做出与秦坚相同的推测。

    这也就是方灵轻吩咐属下,假扮滕六堂成员,演这一出戏的原因。

    就在适才危兰与方灵轻还在留家堡庭院的雪地里之时,方灵轻已将这一切说了出来,末了笑道:“听说地黄门的门主乃是挽澜帮聂帮主的义子施鸣野,和兰姐姐你一样,是如今江湖公认的侠道盟五大天才之一。如果这次是他率领地黄门来了汉中府,恐怕我手下的人就不能那么轻松地抓走他的人,来演这一出戏了。”她眉眼带笑,笑眼里飞出了相当自信的神色,“得我亲自出手才行。”

    危兰闻言也微微一笑,道:“那你觉得,我就会上当吗?”

    这话的语气里有着与方灵轻一样的自信。

    方灵轻道:“要你完全相信这出戏,太难,但至少你也会将信将疑吧?哪怕你有九分疑,一分信,你也总会去调查的,只要能够误导你一阵子也好啊。”

    危兰道:“那为什么你现在又要告诉我真相?”

    方灵轻道:“因为我定下此计之时,也没能料到今日事情会起了变化,现在你已知道了我们来汉中府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寻找权九寒,我再编造一段谎言骗你,又有何用?”她停顿了会儿,语气倏然变得郑重,“兰姐姐,若非迫不得已,我不想骗你的。”

    因此,只要能不影响她的行动计划,她如今都愿意与危兰讲真话。

    危兰沉默一阵,忽又问:“那人是真疯还是假疯?”

    方灵轻道:“当然是真疯。假疯会被人看出来的,骗不过你们。”

    正当危兰想问“既然那人疯了,又为何会一直叫嚷着同一句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那边厢留烟霞与楚鹏、楚秀终于交流完毕,来到她们身边,她们也就没法再说悄悄话,一同来到了留家堡的这座私牢。

    此刻,危兰注视了一会儿铁牢中那汉子的狂态,又偏头瞧了瞧身旁的笑意盈盈的方灵轻,突然扬声道:“纵然是此人所言是真,造极峰的确在关中寻找宝藏,那么究竟是宝藏重要,还是权九寒重要?依在下之见,我们仍应该尽全力调查权九寒之事。”

    她不可能对着众人说“方才屏翳堂的少堂主已经告诉了我,这只是屏翳堂为了误导我们而演的一出戏”,是以她只得想一个借口,让众人不要再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到这名黑衣疯汉的身上。

    众人倒还都颇赞同她这句话,纷纷点头称是。

    随而很快离开了这座大牢,来到旁边不远处一座小亭,让仆役送上了茶水点心,秦坚遂向危兰问起了那燕玉龙的具体情况——留鸿信之前虽已将此事告诉了他,但他们毕竟了解得不是太清楚,欲向当事人详细询问。

    危兰道:“燕玉龙是留八姑娘抓到的,还是由八姑娘来说吧。”旋即,她侧首留鸿信,低声道:“留四哥,能借一步说话吗?”

    留鸿信点点头,与她走到角落,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递给了危兰,道:“你要的留家外系子弟功劳簿,都放在里面了。不过,危师妹,我只是借你,可不是送你。”

    危兰道:“多谢留四哥还记着此事,过后我自然会还。”又道:“还有一个忙,也要麻烦留四哥了。”

    留鸿信道:“什么?”

    危兰道:“烦请留四哥告诉贵堡守门的兄弟们一声,若今日有一位老妇前来找我,请他们接待一下,然后尽快告知于我。”

    留鸿信道:“这事好办,我吩咐下去就是。”

    说完,他们回到了亭中坐下。

    危兰自是坐到了方灵轻的身边。

    方灵轻小声道:“他刚刚给了你什么东西?”

    危兰道:“你应该猜得出来,何必再问?”又微笑道:“我倒是有问题,还想要问你。”

    方灵轻道:“待会儿告诉你。”

    待会儿,便是等到众人都散了以后。天色渐渐转暗,留烟霞说完了话,则与大家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留鸿信道他已安排好了客房,请秦坚等人前去歇息;楚鹏与楚秀则离开留家堡,要回有朋客栈;终于又只有危兰与方灵轻两个人独处,一同慢悠悠地前行。

    方灵轻道:“你要问我,纪洪是怎么疯的,对吗?”

    危兰道:“是。”

    方灵轻道:“很简单,有一种叫做‘杀心’的毒药,乃我们造极峰所独有,能够迷人心智,致人疯癫。但只让他服了此毒还不够,在给他喂下‘杀心’的同时,还须有人施展出‘五光十幻’的功夫,在他耳边说上一句话,他之后就会永远重复这句话。”

    危兰道:“五光十幻?我似乎听说过,这也是造极峰所独有的武功,你也会这门功夫吗?”

    方灵轻道:“我当然会。”

    危兰道:“那他会一直这么疯下去吗?”

    方灵轻道:“最多三日,不过凭他的那点功夫,可能用不了三日,他就会虚脱而死。”

    这个“死”字,她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危兰道:“此人到底是谁?”

    方灵轻笑道:“你不必担心,他不是什么无辜的江湖正道或民间百姓。他是我们屏翳堂的人。”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了危兰的意料。

    现在的危兰当然完全相信,方灵轻绝不会做残害无辜的事,因此她暗暗思索,此人或许会是滕六堂或飞廉堂的成员,再抑或是羲和使与望舒使的属下,被屏翳堂擒来,当做他们演戏的工具。

    谁知这个工具竟就是他们屏翳堂的人?

    方灵轻看到危兰眼中的疑惑,又笑道:“前不久,这人犯了我们屏翳堂的一条堂规,本来就是要被罚的,但到底要怎么罚,他们是打算等我到了汉中之后,由我决定。正好,我发现有这个机会,他受了罚,还能为我们屏翳堂做点贡献,这不是很好吗?我就让人给他下药啦。”

    危兰听完这段话,有半晌不言语,又仔细端详起方灵轻的带着笑容的那张脸。

    她常常这样愉快地笑,飞扬的眉眼里藏着顽皮的狡黠,令人感到可爱。有时候,连危兰都会差一点忘记,她本就是如此杀伐果断、狠辣决绝之人。

    静了一会儿,危兰倏然笑道:“幸好,你从来没有把这种手段,用在无辜的身上。”

    方灵轻颌首道:“我也很庆幸,我以前没有杀害无辜。”

    危兰道:“为什么?”

    方灵轻道:“如果我以前杀害过任何一名无辜,我就不能和你做朋友了。”

    尽管危兰没有提过这一点,但与危兰相处了这么久,方灵轻现在已很了解危兰的原则底线。然而能够和危兰做朋友,却是方灵轻如今觉得最快乐的一件事——幸好,她没有错过这个快乐。

    危兰笑了起来,道:“可是倘若权九寒果真在关中,你之后仍是会想出各种方法,来阻止我找到他吧?”

    方灵轻道:“当然。”

    危兰道:“你想当造极峰的峰主吗?”

    方灵轻道:“造极峰主?我来当也行啊。不过嘛,现在主要是我爹爹想当。兰姐姐,你如今对我来说是很重要,但我永远不可能为了你,违背我爹爹的意愿。”

    危兰道:“那你的意愿呢?”

    方灵轻道:“我的意愿?”

    危兰道:“我知道,你的心地一直很好,或许……你应该做一名真正的自在游侠,听从你自己的心意而活,而不是违背你的本心,为别人做事。”她正色道:“即使那个人是你的父亲,我也不觉得应该。”

    方灵轻闻言愣了一下,随而噗嗤一笑,道:“我的心地一直很好?那你可就看错了。老实说,你和杜大哥的确让我对江湖正道的印象好了不少,但要我当什么行侠仗义的侠者,我可还是不会干的!”顿了顿,轻声叹出一口气,接着道:“我虽然不喜欢我爹娘常常争执,但我帮我爹爹做事,我也没觉得违背我本心。”

    危兰道:“我已经看了你这么久,我现在不会看错你。”她忽然又一笑,冲方灵轻扬了扬眉,“轻轻,要不要和我打一个赌?”

    方灵轻道:“打赌?打什么赌?”

    危兰道:“我赌你会成为一名侠者。”

    方灵轻笑道:“那你就一定会赌输。”

    危兰笑道:“既然如此,你敢和我赌吗?”

    方灵轻并未立即回答,凝视了片刻危兰的眼睛,再琢磨了一阵子,道:“你可千万不要干涉我做什么事。”

    危兰道:“我以前有干涉过你吗?”

    方灵轻道:“那倒是没有。”

    自她们两人认识以来,危兰从来没有干涉过方灵轻的任何行事。

    方灵轻突然笑道:“好!赌就赌!不过,打赌是应该有赌注的吧?”

    危兰道:“你想要什么赌注?”

    方灵轻道:“这个嘛……我暂时想不出来。要不这样吧!谁赢了,谁就可以让对方为自己做一件事。”

    危兰道:“好,一言为定。”

    方灵轻道:“一言为定。”

    59 ? 荆楚剑 ◇

    ◎磐石无移(三十)◎

    回到有朋客栈, 已是黄昏时分,斜阳照雪,暮烟四起。危兰与方灵轻尚在客栈门口, 已一眼看见熙攘大堂里最深处角落那个即使坐着也显得甚是伟岸的身影。

    他正独自坐了一桌,大碗喝酒。

    危兰与方灵轻跨进客栈门槛, 自然径直向他走去。

    杜铁镜也立刻瞧见了她们,遂请店伙计再拿两个空碗来,将空碗递给了她们, 让她们自己倒酒自己喝, 随而笑道:“两位姑娘现在应该有空了?我等两位已有一阵。”

    方灵轻笑道:“你才不是在等我,你是在等兰姐姐。”

    今日在百炼钢铁铺的那条地下通道, 危兰向杜铁镜询问的问题, 方灵轻自也是听到了的——连她这个局外人都无比好奇危兰当时问出此问的缘故,她猜杜铁镜会更加纳闷。

    杜铁镜点点头, 果然开门见山地道:“杜某想要知道, 危姑娘为何要询问我的师承?”

    危兰闻言不答, 她背后有大片喧哗的人群,唯有她幽幽静静地沉默了好半晌,似在思索如何开口。

    她本性向来利落, 这种犹豫,于她而言是罕见的事。

    杜铁镜愈加奇怪,但还是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

    危兰终于道:“在下出身荆楚危门,本门有一套剑法,名为‘荆楚剑’, 分为上中下三乘境界, 每一个境界的剑招与心法口诀都有许多不同之处, 虽然互相关联, 但也可以说是三套完全不同的剑法,而我如今所练的正是中乘的荆楚剑。”

    杜铁镜道:“危门荆楚剑,的确天下闻名。我也曾听说过,贵门大部分子弟练的都是中乘的荆楚剑,唯有顶尖高手才能修习上乘荆楚剑。不过,依杜某之见,危姑娘现在手上这套剑法似已练得没有什么不足之处,还不能学上乘荆楚剑吗?”

    危兰道:“杜大哥谬赞,我的剑法尚可,但内功修为却还不够。想要修炼上乘荆楚剑法,必须配合极深厚的内力,不然恐有走火入魔之险。”

    内功不同于其他功夫,需要长年累月地修炼,极难速成。因此纵然是危门里的高手,至少也得要到了四五十岁左右才能够修习上乘荆楚剑。

    至于危兰,她本是头脑聪慧,心思澄澈之人,是以她的内功修炼,几乎没什么阻碍,遂有不少人推测,或许她根本用不着那么长时间,只须等到三十岁左右就能够拥有学习上乘荆楚剑的资格。

    那也还得等上十来年。

    危兰接着道:“本门真正精通上乘荆楚剑的人少之又少,我虽是危门子弟,但也只在八年前无意中看到一位长辈练剑,看他使了几招上乘的荆楚剑。”她稍稍一顿,脸上的神色凝重了几分,“杜大哥,你的棍法里有剑法的影子,正是上乘荆楚剑法的招式。”

    此言一出,莫说杜铁镜万分震惊,连一旁的方灵轻听罢也甚为狐疑不解。

    谁都知道,江湖中任何一个门派的武学,那都是绝对不传外人的。

    方灵轻眨了眨眼睛,先瞧了会儿危兰,再看了会儿杜铁镜。

    只见杜铁镜沉默片刻,蓦地正色道:“家师并不姓危,也与贵门没什么关系,但他武功向来出神入化,其为人更是犹如日月星辰令人敬仰,他定不可能做出偷学别派武学的事。”

    听他的语气就可以得知,他对他的那位师父确实敬如神明。

    危兰道:“我无此意,只是……”

    杜铁镜笑道:“但我知道危姑娘你也不可能胡言。”

    他放下酒碗,抬头望向屋顶,似想到了什么,双眉皱了皱,眼神里也露出深深的疑惑,喟然长叹一声:“我也不明白……危姑娘,实不相瞒,我如今之所以还在汉中府停留,都是在等俞将军派人前来此地与我会合,因此,我向危姑娘你保证,只要这两本册子上的谜团解了,我便立刻去寻找家师,向他询问此事。”

    方灵轻不待危兰接话,已先好奇问道:“寻找?你不知道你师父在哪儿吗?”

    杜铁镜道:“我确实已与家师有许多年未见。”

    危兰静静地沉吟一阵,她适才一直看着杜铁镜,看得出来杜铁镜似乎有些话藏在心里没说,她心里的疑虑也就越深,但过得须臾,终究是倏地微微一笑,道:“好,我相信杜大哥。”

    杜铁镜继续端起桌上酒碗,笑着向她敬了一敬,旋而仰头喝了一大口。

    方灵轻忽道:“杜大哥,你刚才说你师父的武功出神入化,比你还强吗?”

    杜铁镜笑道:“至少比我还强十倍。”

    方灵轻自是不信他这句话,若是单打独斗,杜铁镜在江湖中已经少有敌手,比他还强十倍的人,那岂不是比曾经武林所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权九寒还要厉害了吗?她只当杜铁镜是对自家师父赞誉太过,但想来他师父是高手这点倒不会假,遂笑道:“那你没有想过,把那两本册子给你师父看一看吗?或许他能知道那伙倭寇的武功究竟出自何处。”

    之所以提起这个建议,也是因为方灵轻一直对此事颇为好奇,想要知道真相。

    杜铁镜道:“家师并不懂东瀛文字。不过……云姑娘说得不错,若待那册子的内容译出之后,还无人能够认出它的出处,我也只有请恩师看一看了。”

    按照杜铁镜的想法,如此神奇武功,之后必还会有众多江湖人士对它进行抢夺,唯有找到它的出处源头,找到它真正的主人,才有可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

    三人谈完了话,此时客栈外天色愈暗,危兰遂打算起身告辞。

    方灵轻道:“兰姐姐,你要回留家堡住吗?”

    危兰颌首道:“我们明日再见吧。”

    离开有朋客栈,天上的太阳已落了一半,危兰却未径直前往留家堡,而是先去了对面的平安客栈,上了三楼,进了一间房,只见房中数名劲装青年,见着她都齐齐打了一声招呼,恭敬地叫了一声:

    “堂主。”

    危兰道:“今日辛苦诸位兄弟了。”

    向怀笑道:“也没什么辛苦,我们都轮着班,每隔半个时辰,便换一个人到窗边守着,轻松得很,只是这一整天并未发现有什么陌生的习武之人出入有朋客栈,倒是在清晨的时候看到有青烟从那家客栈的窗户里飘出,我们推测,那应是用于联系联络的信号烟。”

    他略一停顿,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杜大侠和云姑娘,还有振远镖局的诸位镖师,他们都在那家客栈里居住,难道他们——”

    危兰立刻道:“不是。他们都是侠义之辈。我想查的另有其人。”

    这话也确是实话,她想查的是方灵轻的手下,而非方灵轻本人。

    而她说完,又细细思索了须臾:看来轻轻的手下也不是都住在对面客栈,至少有一部分人藏匿在城中其他地方,通过观察客栈里飘出的信号烟行事,遂再道:“不过,诸位不必再继续守在这儿了,有劳你们帮我办另一件事。”

    她将手里拿着的布包打开,里面有数本册子,道:“这是留家堡外系子弟的功劳簿,麻烦诸位将上面所写每一项功劳都再调查一番。”

    要知烈文堂本就有监督侠道盟众成员的权力,危兰如今要调查留家堡的外系弟子,众人自然也不以为异。

    向怀随手拿起其中一本翻了翻,上面的内容确实极其简略,按照年份记录,每一个功劳也就一行字,笑道:“堂主,那我们要花费的时间可不短啊。”

    危兰看向窗外终于暗沉下来的天色,脑海里回忆起昨夜里方灵轻与留影交手的画面,道:“先着重查一个人。”

    向怀道:“谁?”

    危兰道:“留影。”

    向怀道:“好。”

    吩咐完此事,危兰也离开了平安客栈,这回是真的往留家堡去了。

    今夜,她打算在留家堡住上一晚。

    只因她还记挂着今日那位给她和方灵轻提供了帮助的大娘,倘若对方真到了留家堡来寻自己,自己不在堡内,会耽误很多时间。

    日落月升,风寒露冷,危兰坐在留家为她安排的客房里,对着面前炉火,一个人独自思考这两日所发生的一系列事的种种细节,也等了两个时辰,直到她准备上床安歇。

    那位老妇也没有来。

    一夜雪落阒然。

    次日天明,危兰醒了过来,穿上衣裳,盥洗完毕,就又往有朋客栈走。冬日的清晨,街上行人甚是稀少,仍似深夜那般寂静,直到她走到了客栈门口,才听见里面大堂的隐隐谈笑声,只见方灵轻这回没再一个人坐一桌,而是与杜铁镜、楚鹏、楚秀等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众人这时见她出现,也纷纷招呼。

    “危姑娘,要不干脆你也来这家客栈住吧?”大家如今都与危兰相处得熟了,一点也不拘谨,一名镖师便忍不住开口劝道,“不然你每天来来去去,这也麻烦。今儿的早饭又是我们镖头借这儿的厨房做的,危姑娘你尝尝。”

    方灵轻很想赞同这人的这句话,要知道昨夜没有危兰与她聊天,她实在不太愉快,然而若是危兰住在她隔壁,她与下属联系那就没那么方便,只好闭上嘴,什么也不说。

    危兰微笑道:“无论我夜里住哪里,我们白日都可以见面。”稍一顿,话锋一转即道:“轻轻,我现在来这儿,其实是想问问你,待会儿你要跟我一起去找昨日那位大娘吗?”

    方灵轻道:“找她做什么?”

    危兰道:“不知她儿子回家没有,我想去看一看。”

    方灵轻道:“她昨晚没去找你?”

    危兰摇摇头。

    方灵轻道:“那十有八九就是她儿子已经回来了,你还去看什么?”

    危兰道:“这不一定,留家堡毕竟是武林重地,若是她不敢前来呢?又或者,她遇到了什么变故?我总要亲眼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旁边杜铁镜等人不知她说的是什么事,皆询问了起来。

    危兰遂向他们解释了一番,再道:“那位大娘的心地极好,对轻轻更好,我很感激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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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 ? 留影 ◇

    ◎磐石无移(三十一)◎

    方灵轻第一反应是拒绝, 听罢危兰的末句话,她心中一动,犹豫了须臾, 但最终仍是摇了摇头,笑道:“这是小事, 兰姐姐你一个人去也无妨,是不是?我继续帮你查一查造极峰的事吧。”

    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危兰也不强求, 道:“好。”

    杜铁镜道:“我与危姑娘一同前去吧。”

    这一来, 是因他对那位大娘的印象同样很好;二来,还是那个缘故, 他不愿在汉中府无事可做, 而既有义所当为之事,他自然义不容辞。

    如此, 众人吃完了早饭, 危兰与杜铁镜遂出门离开了客栈。方灵轻虽不打算与他们同行, 但倒是想送他们一段路,在路上与他们聊聊天,刚走出客栈, 只见杜铁镜的视线不经意间一转,就忽然凝住不动。

    其余人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客栈一面墙上,绘着一个三角形的印记,三角中间还画了许多花纹。

    普通百姓看到了定是不以为意, 然而对于江湖中人而言, 或许是习惯使然, 他们看到任何印记, 总忍不住心想这会不会哪个门派组织里的联络暗号?

    危兰下意识偏头瞧了一眼方灵轻。

    方灵轻利落地道:“我不认识。”

    危兰相信方灵轻,她这么爽快地说不认识就必然是真的不认识,遂摇摇头道:“我也不认识。”

    只听一名镖师笑道:“说不定就是哪个孩童随便画着玩的。”

    大多数人纷纷点头,便不再在意。危兰与杜铁镜想了一想,也继续往前而行,方灵轻送他们走出这条街,这才往回走。

    她再一次路过了客栈的那面墙。

    墙上的三角印记也再一次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原本也未将它当一回事,此刻多看了两眼,蓦地灵光一闪,当下迅速将墙上印记中间的花纹形状都记在了心里,旋即快步回到客栈,与振远镖局众人说了声她有私事要办,就直接上了三楼,敲响寇高飞房间的大门。

    “少主。”寇高飞刚将大门打开,还没来得及多一句话,只听方灵轻吩咐道:“纸笔。”

    寇高飞愣了一下,遂将笔墨纸砚放好在桌上。

    方灵轻提笔沾墨,不过片刻,白麻纸上出现一个印记,与那墙上的印记完全相同,旋而道:“你上回说,滕六堂的人如今都住在北清寺?”

    寇高飞道:“是。”

    方灵轻下令道:“派人到北清寺附近,把它也画到墙上去。”

    现如今整个造极峰,知道权九寒有可能出现在关中这个消息的,唯有屏翳堂与滕六堂。而屏翳堂最初之所以能够得知此消息,全是因为曾经某日探听到了滕六堂子弟说话的内容,他们便一直有暗暗探查滕六堂的行动,是以当然早就探查出了滕六堂子弟的藏身之所。

    ——北清寺。

    就在汉中府城北的一条街道。

    这世上有许多佛寺道馆本就也承担着与旅馆客舍相同的作用,供外地旅人歇息住宿。滕六堂众教徒是以行商人的身份,给了北清寺一笔香火钱,就借宿在寺内。方灵轻再次出了客栈,来到此间寺庙附近,跃上一座高楼的屋顶,隐在正脊之后,悠然地观察了一会儿天上云卷云舒,很快等到下属回禀。

    “滕六堂的人看到那暗号,果然都起了反应。那两个人,一个叫做王宗,一个叫章弘——”他指前方街面上并肩而行的两名男子,“现在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跟上去,自然就知道了。”

    方灵轻笑了一笑,先等那两人走了片刻,直到快走没了影,她这才飞身一掠,御起轻功追踪。

    她的轻功很俊,速度犹如风行云飞,始终跟在那两人的后面,又与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约莫两刻时间过后,来到一座破旧的土地庙。

    破庙的四周也甚是寂静,白雪茫茫,不见人影。

    眼看那两人进了庙门,方灵轻绕到庙后,蓦地里一个“燕子倒挂”,透过一扇小窗,当下瞧见了庙里还站着一名男子,全身黑衣,脸上也以黑布蒙面,身高与身形都带给了方灵轻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方灵轻心下已有隐隐猜测,只是不能确定,遂将呼吸收到最轻,悄悄观察起这三人的举动。

    他们先互相做了两个手势。

    显然,这也是暗号。

    表明他们是同一身份的暗号。

    随后,但听得王宗与章弘又是喜悦又是激动地说了话:“你可总算联系我们了,我们听说——”

    那蒙面黑衣人一摆手,当即打断了他们还未说完的话,道:“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果然是他!

    方灵轻这下已能完全确定蒙面人究竟是谁。

    王宗道:“我们刚刚看见你留下的暗号,商量了一下,若所有人都出来找你,未免太过显眼,就只来了我们两人。”

    蒙面人道:“本堂是否有一位叫云青的姑娘,也来了汉中府?”

    “云青?”王宗与章弘都摇了摇头,“她是谁?我们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蒙面人一皱眉,再问道:“那……这次本堂前来汉中的人里可有哪位女子?”

    王宗道:“这次行动,我们堂里没有女子跟来。怎么了,你说的那个云青到底是谁?”

    蒙面人闻言显然大惊,眼神里透出些许疑虑与担忧,沉思了半晌半晌,道才缓缓:“前天夜里,有一位叫做云青的姑娘与我过了几招,而她所使的其中一招,若我没看错,应该就是堂主的武功。我以为,她是我们滕六堂的人……”

    此言一出,王宗与章弘与面面相觑,也颇感讶异,心里寻思:难不成是堂主又派了哪位亲信前来,他们却不知道?

    本就冷清清的破庙,由于他们三人的沉思,又静了一会儿。

    章弘突然道:“别管这么多了,再过不久堂主就也要来了,到时候我们再问问他,不就成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峰主的下落。”

    蒙面人也只有长长叹一口气,随后道:“你们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只与堂主单线联系,不与你们联络吗?”

    王宗道:“为什么?”

    蒙面人道:“我在留家堡待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取得他们完全的信任。如果多一个人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我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堂主和我的心血不是都白费了吗?”

    王宗笑道:“你说得是,这次堂主也吩咐过我们,在他没来汉中之前,若非有特殊情况发生,我们最好都不要与你联系。但现在,不就是已经有特殊情况发生了吗?我们刚刚听说,留家堡抓了一个叫什么燕玉龙的人,他似乎是峰主的手下?这到底怎么回事?峰主的下落,你又查出了多少?你早些把线索说出来,若我们能早日联手找到峰主,说不定等堂主来了,还要给我们记上一功呢!”

    蒙面人听罢也笑了,他是仰着头在笑,只有隐在窗外的方灵轻能看见从他目光中流露出来的烦恼。

    “好吧!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

    正方形,手掌大小。

    章弘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蒙面人道:“你们看看就知道了。”说着走近他们的身边,似乎就要打开木盒,王宗与章弘见他动作缓慢,很不耐烦,都一齐低下头,霍然间盒子一开,只见数道白光一亮。

    数枚飞镖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射出!

    刹地射中了他们两人的脖颈咽喉!

    “你……你……”

    他们睁大了眼睛,瞳孔里充满惊讶与愤怒,却再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身体往后一倒,就这么没了呼吸。

    两个生命的消失,如此简单。

    蒙面人低首看着地上这两具尸体,轻声叹了口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只听有微微拍掌声不知从何处响起,一共拍了三下,旋即又有笑声如风中轻铃般清脆悦耳:

    “不愧是袁堂主培养的无名杀手,好厉害的手段啊!”

    方灵轻是通过那扇窗户掠进来的,身形轻盈得宛若云霄里的一片羽毛,无声无息,落到了蒙面人的面前。

    蒙面人一惊:“你……你一直都在外面?你到底是谁!”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一只手五指张开,显是已运劲于掌,显是已经暗暗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另一只手则缩进了袖里,握住了藏在他袖中的玉笛。

    方灵轻见状微微一笑,转身面向庙里供奉神像的那张木案,拿出手帕拂去案面灰尘,就直接坐到了长案之上,整个过程仿佛完全不在意、不担忧蒙面人随时可能的偷袭,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别那么戒备,我们之前已经打过了一场,你认为凭你的武功,你能有机会胜得过我吗?反正我们打起来,你都是要输的,你就放松一点吧。”

    这番话,她说得笑意盈盈。

    留影默然良久,原本蓄势待发的身体的确是渐渐地松弛了下来,可他的心里不但没有丝毫轻松感觉,反而变得愈加沉重。

    他知道对方说得不错,明明他的武功已经能称得上一声“好”,然而比起对面这位比他小了好些岁的少女,却居然差了不少。

    他盯着方灵轻又看了好半晌,忽道:“你也是造极峰的人吧?你是本堂的人吗?”

    可是没听说滕六堂有这样一位少年高手啊?留影不由得暗暗心忖,造极峰双使四堂,唯有飞廉堂的堂主乃是一名女子,是以她身边亲信也以女子居多,难不成这名叫做“云青”的少女就是飞廉堂主的手下?

    方灵轻不答后一个问题,对前一个问题倒是没打算隐瞒,笑道:“本堂?你既然已经背叛了袁堂主,还叫什么‘本堂’呢?”

    留影越加惊惧,再问道:“那危兰和杜铁镜呢?”

    方灵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想什么呢?他们一个是名满江湖的侠道盟烈文堂主,一个是威震武林的游侠之英,怎么可能跟造极峰有关系?”

    危兰与杜铁镜都是侠士。

    这世上唯有侠士才会为了一个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浪费时间奔走。方灵轻在心里告诉自己,幸好,自己不是侠士,在今日没有跟着危兰一起去看那位大娘,不然怎么能够会此大收获?

    方灵轻现在很愉快。

    她想,危兰如今所掌握的讯息线索,显然没有她掌握的讯息线索多。

    风雪飘飘,当方灵轻与留影在这一座破庙中面对面说话之时,危兰与杜铁镜也已经到了城南田边的茅草屋。

    危兰抬手,轻敲了一下门扉。

    “是谁啊?”屋里传来的说话声中气十足,很明显应该属于一位青年男子,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身着布衣的男人站在门口问道,“两位找谁?还是过路人,想避一避风雪的吗?”

    危兰注视了他微时,反问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男子很疑惑陌生人敲了自己家的门,还要先问自己的名字,仍是老实答了:“我叫刘大虎,怎么了?”

    危兰的心放下一半,她记得她昨日询问过那名老妇的儿子的姓名,那老妇与她说:自己姓王,没有名字;儿子姓刘,叫做刘大虎。

    而让危兰真正完全放下心则是因为,她在片刻之后看到昨日那位老妇也从屋中走了出来,走到了她的面前。

    “哎呀,姑娘怎么是你啊?”老人赶紧将危兰与杜铁镜都迎了进来,“来来来,坐下喝杯水吧?”

    危兰笑道:“我们来看一看大娘。”她再次看了看老妇身边的男子,“看来令郎已经平安回家了?”

    那老妇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危兰重来自己家的目的,大为感动,笑道:“平安平安,我儿子就是昨天打柴的时候遇上了一件奇事,这才回家晚了,我也就没再去留家堡跟姑娘说一声,让姑娘你还来跑一趟,我真过意不去。”

    刘大虎也笑道:“哦,你们就是我娘昨天说的来我们家避雪的客人吧?多谢你们记挂我了。”

    他们母子两人脸上都是乐呵呵的表情。

    危兰与杜铁镜听到这儿,神色却都同时一凛。

    杜铁镜想了一想,不问奇事为何,竟先问道:“敢问这位兄台,平时打柴都是哪里打的?”

    刘大虎道:“打柴嘛,自然是在树林里打了。这位大哥问这个干嘛?”

    杜铁镜道:“松树林?”

    刘大虎道:“对啊,这儿附近山上有一片松树林。”

    危兰道:“阁下所遇奇事,就是在这片松树林遇到的吧?”

    刘大虎怔怔地点了点头。

    危兰道:“能跟我们讲一讲,这件奇事的经过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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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 ? 合作 ◇

    ◎磐石无移(三十二)◎

    天寒地冻, 雪厚路滑。

    在昨日,刘大虎仍然如同往常一般,背着一个箩筐, 手提一把斧头,上山砍柴, 在松树林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本也没当回事, 爬起来之后便要继续前行, 忽然不经意摸了摸腰间。

    他这才脸色突变。

    他腰间的荷包不见了。

    那荷包里装的钱也不算多,然而对于他这种真正普通甚至有些穷困的百姓人家而言, 哪怕只是丢了一文钱, 也会让他心痛不已。他当即弯腰低头,在雪地里找寻了半晌也没瞧见荷包的影子, 不禁思索:难道它已经被埋在了雪里?

    没奈何, 刘大虎只好把手里的斧头放到了背篓里, 满是茧子的两只手挖起雪来,好一会儿,他仍是没看到他的荷包。

    却看到一点红。

    纯白无瑕的雪为什么会染上红色?刘大虎心中奇怪, 这下即使不为找他的荷包,他也想将这件事搞清楚,再接着挖掘,看见一张脸。

    一张没有血色的干枯的显然属于死人的脸。

    刘大虎一怔,“啊”的尖叫一声, 哪里还敢再挖, 下意识站起身来就欲往后跑, 慌忙的脚步却将自己绊倒, 他立刻再度爬起,匆匆奔走的同时回头再看一眼,确定那是一具尸体的脑袋无误,就逃似的离开了这片松树林。

    他不是逃回家。

    而是跑去了官府报官。

    刘大虎坐在自家小屋的桌边,叹口气道:“官府离我们这儿太远了,这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才让俺娘担心,也让你们记挂,真不好意思。”

    危兰沉思道:“依照阁下推断,能看得出来那具尸体死了多少天吗?”

    刘大虎道:“这我就看不出来了,不过他也没有腐烂,应该没死多久吧?”

    危兰再问道:“那后来,那具尸体被官府带走了吗?”

    刘大虎道:“事情奇就奇在这里,我报了官,官府派了好几位捕快跟我一块到了松树林,那具尸体却不见了!”

    危兰道:“昨日风雪极大,依阁下刚才所言,你只挖出了尸体的半个头,他的身体还在雪里,会不会是白雪又将他掩埋了?”

    刘大虎道:“我们也这么想,可又挖了好久的雪,不但再也没看到尸体,连红色血迹都没了。”他苦笑了一声,接着道:“官老爷们只当是我报假案,不听我分辨,还把我狠狠揍了一顿。”

    说到这儿,一旁老妇也低下头,轻声叹气。

    杜铁镜皱眉道:“哦?他们伤了你哪里?”

    刘大虎挨了那一顿揍,心中本就有气,想和人抱怨,这时一听杜铁镜询问,当即撸开袖子,给他看自己手臂上的大片红肿,道:“都是他们打的,还有我背上也有。”

    作为习武之人,危兰与杜铁镜只须一眼就看得出来,刘大虎手臂上的伤有多重。

    那些捕快打得有多狠。

    杜铁镜见状大怒,沉声道:“身为官府捕役,职就是查案追凶,护一方平安。这尸体消失,显然大有蹊跷,他们就没想到若是凶手搬走了尸体?况且,纵然真有人报了假案,虽的确该罚,却也不能将人打成这样!”

    老妇叹道:“没办法,他们非说大虎是戏耍他们,说要给大虎一个教训。”

    危兰也微微蹙了蹙眉,从她的衣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刘大虎,道:“这瓶子里装的都是治外伤的灵药,效果比药铺卖的普通伤药要好上许多,阁下敷上两次,或许就能消肿。”

    刘大虎愣了下,接过瓷瓶,连声道谢。

    危兰又与老妇、刘大虎说了几句话之后,侧首看向杜铁镜问道:“杜大哥想什么?”

    杜铁镜低声道:“我想去一趟官府。”他正色道:“既然他们这般教训百姓,我也不能不给他们一个教训。”

    危兰点点头,她也正有此意,只不过她的目的,除了为刘大虎讨一个公道之外,也是想证明刘大虎之言的真假——她是相信刘大虎的,然而自从接任烈文堂主以来,她如今办事更重证据。

    两人与这家人说了告辞,就欲离开。

    老妇忙道:“这位这就要走啊?快要到晌午了,不留下来吃顿饭吗?”

    危兰摇头道:“我们还有事要办,就不叨扰了。”

    老妇想了一想,忽然从桌上拿了几个饼子给装了起来,笑道:“这是我刚做的红豆饼,两位待会儿路要是饿了,可以充个饥。”

    普通百姓家做的饼子,看起来也甚是普通的样子,但危兰与杜铁镜都未拒绝老妇的好意,接过红豆饼,道了一声谢,这才转身出门。

    两人的脚步重新踏上白雪,危兰立刻就问:“杜大哥觉得,若刘大虎所言不假,那具尸体会和燕玉龙有关系吗?”

    杜铁镜道:“你是认为,那两双足迹之一,之所以到了松树林便消失,是因为燕玉龙杀了那名‘病人’,将他埋在了雪地里?”

    危兰颌首道:“恐怕那名‘病人’也不是真正的权九寒,只是燕玉龙为误导我们,把一个人关在了铁铺的里间卧室,再带着那人一路前行,让那人留下脚印,再在松树林杀了那人,创造出权九寒逃跑的假象。”

    杜铁镜道:“倘若果真如此,那留影昨日就是骗我们了。”

    说出这句话,杜铁镜并不太意外。他昨晚也有细细思考许久,也觉燕玉龙故意说出权九寒的名字,实在令人纳闷。但若这一切都是燕玉龙或燕玉龙背后的人所设的局,目的就是为了让众人误以为失踪已久的权九寒重新出现在这世间,反倒能够解释某些奇怪之处。

    危兰道:“我想,留影昨日回到松树林,只怕不是为了查找权九寒的踪迹,而是处理那具尸体。”

    杜铁镜狐疑道:“但他不是留家堡的弟子吗?他这么做的目的为什么?”

    危兰沉默了起来,仿佛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心里藏了一些话,没有再说出来。

    从昨天到今日,她就一直有在深深思索:方灵轻曾说,造极峰大批人马来到关中,都只是为了找寻权九寒的下落。然而那时候,他们又是从哪里听说了权九寒有可能在关中的消息?

    这汉中府,属于留家堡的地盘,留家堡对此事都还一无所知,远在云南的造极峰教众却反而能够提前知晓?

    除非,有在关中的人,给他们传递了这个消息。

    危兰又想起她与方灵轻等人初到汉中城内之时,在大街上巧遇留家堡的子弟,原本跟随在她身边的下属立刻四散而去,从此再不出现,后来有人询问,她也只说那几人有事,离开了汉中。

    很显然,他们是怕见留家堡的人。

    可是那两名留家子弟却都明确说过自己从来不曾见过任何一名魔教教徒。唯一的解释是,屏翳堂众成员担心留家子弟认出自己,却不知到底有哪一位留家子弟会认出自己,那就只好不见任何留家人。

    那么,为什么方灵轻不担心?

    危兰眉头微锁,一步步踩在雪里,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倏然吹响道旁的几株梧桐树,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起她昨日翻过数页的留家堡外系弟子功劳簿,上面记录着留影拜入留家堡的时间。

    是在七年前。

    巧得很,权九寒失踪也在七年前。

    那时,方灵轻也才十岁的年纪,定不是现在的相貌,即使留影从前见过她,如今也不会再认出她来。

    危兰心道,目前至少已有九分确定,留影是造极峰派到留家堡的卧底。

    只不过,他绝不是屏翳堂的人。

    而最早前往关中的造极峰教徒,包括早已被方灵轻杀死的邓池,全都是滕六堂主的下属,如此看来,恐怕留影十有八九也是滕六堂的人。

    那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出自滕六堂主袁绝麟的命令,还是他已背叛了袁绝麟?

    留影已经背叛了袁绝麟。方灵轻只是想不明白两件事,这一来,他背叛的原因是什么?二来,权九寒出现在关中的消息可能是假的,但星辰针却绝不是假的。

    星辰针只有可能属于峰主。

    想不明白,那就直接问。

    方灵轻笑道:“我听危兰说,当日留家堡本来无一人认出那枚暗器乃是造极峰的星辰针,是你,是你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你在半年前遇到造极峰教徒的围攻,其中一名造极峰教徒手上用的暗器,据他所说,就是星辰针。可是……侠道盟的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星辰针会是教内的普通弟子用的暗器吗?”

    留影犹豫半晌,叹道:“这只是我的编的故事。”

    方灵轻很理解地点点头,道:“是啊,你当然得编这么一个故事,不然你怎么解释你为何会认识造极峰的暗器呢?只不过……故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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