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0)
向她们说再多的谢谢也太轻,还不如以行动来表达感激。
大门在她们坐下之后被关上。
方灵轻接过楚秀给她递过来的酒碗,暖意送到她掌心,她看着面前滚滚沸腾的铁锅,亮起眼睛道:“是火锅吗?”
楚鹏笑道:“是啊,我寻思两位姑娘今晚辛苦,应该也饿了吧?就借了客栈厨房一口锅,又买了一些肉菜,来烫着吃。”
杜铁镜也笑道:“不知道你们饿没饿,我这会儿是真饿了,就等你们两位了。”
紧接着又是其他几人言道:“危姑娘和云姑娘都想吃点什么?尽管说,我们再去问问他们店里的厨房有没有。”
铁锅里响起“咕嘟咕嘟”热汤鼎沸的声音,与众人说话声相交杂。
危兰与方灵轻对视一眼,遽然地一起笑起来。
方灵轻继续捧着酒碗,慢悠悠地喝着热酒。
危兰坐在她身边,也坐在众人中间,笑道:“谢谢,这已经够了,我们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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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 受人之托 ◇
◎磐石无移(十八)◎
热烘烘的烟, 直往炉边众人身上扑。
楚鹏正在为众人调配蘸料。
铁锅里的热汤雪白浓郁,全是清汤,是以想要锅中食物更加美味, 蘸料十分重要。楚鹏长年在外走镖,有时不得已露宿于野外, 而所携带干粮早已吃完,就得靠他自己就地找些食材做来吃,因此他的厨艺就这么练了出来。
酒, 酱, 椒。
这是古书《山家清供》里的方子,但这三者的比例却是他从前给试出来的, 调配均匀, 再一碗一碗递給大家。
方灵轻从滚沸的锅里夹起一片肉,蘸了一下这料, 尝了一口, 双眉微微一扬, 笑道:“这味道倒还真不错。”
只听一名青年镖师笑道:“我们镖头做菜的手艺,可比他的武功还要好。”
楚鹏一拍他脑袋,笑骂道:“小子, 去你的!好好吃东西吧!”
危兰吃了两口菜,闻言也微笑了笑,却忽话锋一转道:“楚镖头和诸位兄台的武功也并不差,何以会全都败在留恒、留穆、留其江三人的手下?”
楚鹏一愣,夹菜的手顿住, 默然片刻之后方道:“是我们自愿跟他们走的。”
有镖师接着苦笑道:“我们当时想着, 能尽量不与留家堡的人起冲突最好, 谁知道……”
振远镖局也属于侠道盟里的一员, 不管得罪了本盟五大帮派里中的哪一派,他们今后在江湖上可就绝对不好混了。危兰登时明白了他们的想法,低首不言,那歉疚的情绪又在她心底蔓延。
众人一时沉默,铁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却越来越响。唯有方灵轻与杜铁镜无所顾忌地继续吃肉的吃肉,喝酒的喝酒。
旋即,杜铁镜放下他已饮尽的空酒碗,这才道:“依杜某愚见,昔年侠道联合盟于乱世中成立,其实最重要目的,是为带领天下英豪,驱除胡虏,复我中华。可是现如今,天下早已安定太平,虽时有鞑靼与倭寇骚扰,但到底与当年胡虏占我中原土地之时的境况大不相同,江湖武林中的群英却仍要纷纷听从侠道盟五大派的号令,实是没什么道理。”他顿了下,又平静地道:“危姑娘,你不要见怪,我说的是我心里话。”
危兰道:“杜前辈的心里话,也是我的心里话,我又怎会见怪?”
杜铁镜断想不到她有此言,诧异地偏头看了她一眼,突然扬须笑道:“危姑娘不要再一口一个‘前辈’唤我了,我虽然比你年长许多,但江湖中人相交,投缘既是朋友,何必非得序年齿?若不嫌弃,你便叫我一声杜大哥。”
危兰闻言毫无迟疑,也并不觉这有何不妥之处。
她虽素来举止温雅从容,但行事却一直相当干脆利落,不拘泥于小节,当即浅浅一笑,道了一声:“好,杜大哥。”又好奇问道:“刚刚在留家堡听杜大哥说,你来汉中府是为寻找振远镖局诸人?”
杜铁镜点点头,随而转首面向楚鹏等人,解释道:“我本来是要来告诉诸位一声,托诸位给留飚送贺礼的那名所谓的锻锋阁总管,乃是他人假扮。而真正的锻锋阁,对此事毫不知情。不过现在看来,不用我说,诸位也已经晓得了。”
楚鹏“呀”了一声,诧道:“杜大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杜铁镜道:“前不久,我与危姑娘分别,虽在当时有请危姑娘帮我寻找云姑娘的下落,但因我心里着急,所以我一路上只要遇到了认识的江湖朋友,就也请他们帮我打听打听云姑娘的踪迹——”
方灵轻本还在低头吃菜,乍闻此言,蓦地抬首插话道:“打听我?你那时候连我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打听我?”
杜铁镜笑道:“我那时的确不知,因此我只能请我的朋友们帮我找一找,江湖上中哪里有一位掌法甚妙的少年女侠。”
方灵轻听到他话里最后两个字,又噗嗤一下乐了,小声自语道:“照你这样打听,那你恐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我了。”
许是因为她正一边吃着肉片,一边低声说话的缘故,她这句话说得颇有些含糊不清。在场也只有杜铁镜的内力高强,以及危兰离她最近,是以听得清她说的是什么。
杜铁镜只当方灵轻是在说自己名气不够大。
危兰却是能够明白方灵轻的意思,静了一小会儿,轻声吐出四个字:“也不一定。”
方灵轻抬眸向危兰看去。
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在热腾腾的白烟中若隐若现。
危兰继续问道:“杜大哥,然后呢?”
杜铁镜道:“然后,我就在路上见到了锻锋阁的两位朋友。我本也想请他们帮我打听云姑娘的下落,却在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他们正有急事要赶往汉中府。”
有镖师问:“杜大侠认识锻锋阁的人?”
杜铁镜颌首道:“锻锋阁有时也会与官军合作,锻造兵器供我大明将士使用。他们和俞将军的关系就很不错,我和他们算是普通朋友。”
楚鹏等人均不知他口中所说的“俞将军”是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接着听下去。
原来就在前不久,锻锋阁刚刚铸造了一把神兵,乃是要送给挽澜帮的聂仲飞小公子的,他们担心路上出现什么闪失,便想请振远镖局的镖师们将此神兵护送至挽澜帮,谁知派人到了振远镖局,双方说了几句话,之前有人冒充锻锋阁总管的事就此暴露。锻锋阁与振远镖局齐齐大惊,只恐那冒充之人有大阴谋,也不知究竟是要对谁不利,遂打算结伴而行,一齐赶往汉中府,追上楚鹏等人,检查那柄宝刀有何异常。
杜铁镜顿了顿,饮一口酒,再道:“只是那时,距离楚镖头你们出发已有些天,他们要追上你们,实在很难。而我的轻功则还算不错,如果日夜不休地赶路,应该能与楚镖头你们在差不多同一天赶到汉中府。因此他们见到我,就与我商量,希望我能替他们跑这一趟,追上你们,向你们告知此事。”
楚鹏等人听到此,纷纷起身,向着杜铁镜鞠躬道谢。
杜铁镜摆摆手,笑道:“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诸位不必言谢。”
方灵轻遽然顿住拿着筷子夹菜的手,在热烟中眨了眨眼睛,低声哼了两哼。
杜铁镜道:“云姑娘怎么了?”
方灵轻道:“我觉得,你是在讽刺我。”
杜铁镜一愣,随而哈哈笑道:“云姑娘虽的确曾受我之托,但从没有答应过我的嘱托,你当然不一定非得忠我之事。”
方灵轻低着头,没再说话。
楚秀自是完全不知方灵轻有受过杜铁镜什么嘱托,但她如今敬重方灵轻得很,不希望方灵轻被任何人误会,深呼吸两口气,才敢在众人面前开口道:“今天……今天傍晚我求云姑娘救人之时,云姑娘立刻就答应了我,然后陪我去了留家堡。这也一样……一样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我想,如果云姑娘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缘故,杜大侠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云姑娘一定会帮的。”
杜铁镜笑着点了点头。
方灵轻却是侧过首,像看傻子似的看了楚秀两眼。
但旋即,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方灵轻看着楚秀的同时,危兰也在看着方灵轻。
现场诸多人中,她是唯一一个不太相信方灵轻深夜潜入留家堡,是为救出振远镖局众镖师的人。
方灵轻并不讨厌楚鹏楚秀等人,甚至她对他们都有一丝隐隐好感。这一点,或许连方灵轻自己都不知道,然而危兰看得出来,感觉得出来。只不过,这一丝隐隐好感,足够让方灵轻愿意冒着危险,到留家堡救人吗?危兰心中思忖,即使她愿意,她为何不将此事通知自己?
在场众人又带着敬仰的心,和杜铁镜聊起了天,说起了别的话,应是顾忌着楼上还有正在睡梦中的客人,他们都说得甚是小声,但你一言我一语,却也颇为热闹。
喧嚣中,方灵轻感受到一股目光似乎始终放在自己的身上,遂转头瞧去。
危兰当下收回自己若有所思的眼神。
一名青年镖师在这时给众人的空碗里又倒上了滚热的美酒。
暖意热气在周遭的空气里流动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他们终于吃完了这顿火锅,收拾了桌上狼藉的杯盘,各自上楼回房休息,杜铁镜自然也在这家客栈开了一间客房。
二楼。
客栈的伙计记得那位衣饰华贵、出手大方的姑娘在今日给了他一大锭银子,似乎就是不希望她的朋友们跟她一起住在三楼,那伙计机灵得很,遂给杜铁镜的房间也安排在了二楼。
灯烛点燃,夜又恢复了它的寂静,危兰、方灵轻与杜铁镜一起进了这间屋子。
危兰从怀中摸出她随身携带的布包,交给杜铁镜。
杜铁镜取出布包里的两本册子,打开看了片刻,神色郑重,道了一声:“多谢。”
危兰道:“这本就是杜大哥的东西,我只是代为保管,并未有其他功劳。杜大哥的道谢,我实是受之有愧。”
杜铁镜笑道:“不,这不是我的东西。”
危兰道:“我能知道这究竟两本册子上究竟写着什么,竟会令如此之多的人争抢吗?”
方灵轻对此事也颇感兴趣,在一旁等待杜铁镜的回答。
杜铁镜深思沉吟。
危兰道:“倘若杜大哥不方便说,那便罢了。”
杜铁镜道:“这件事不能够告诉别人,但告诉我的朋友,那却无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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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 倭乱 ◇
◎磐石无移(十九)◎
杜铁镜道:“今年夏, 国朝南直隶一带发生的倭乱,两位姑娘可曾听说过?”
危兰与方灵轻一听此言,双眸更亮, 皆点了点头。
近年来,大明倭乱甚为严重, 沿海各州县常常会遭受到倭寇袭击,若是小股骚扰,更是数不胜数。然而, 杜铁镜此时此刻所说的, 就在今年夏至秋这三个月间所发生的一次倭寇作乱,那却与众不同, 不但危兰与方灵轻肯定知晓, 全天下的士人百姓都不可能不知晓。
只因此乃自嘉靖二十九年鞑靼大军兵临北京城下以来,最令大明朝震惊的一次战祸动乱。
仅仅五十三名倭寇, 从浙江上虞登岸, 一路攻掠城池, 经行八郡,转战三千里,杀死官军四千余人, 竟历八十余日始灭,震动天下。
更加奇怪的是,这一伙倭寇,在这八十余日里,不杀百姓, 不奸妇女, 不掠财物, 偏偏只攻打各处州县, 与官军对抗。
方灵轻道:“我听说这五十三名倭寇还曾兵临南京城下,杀了两名把总,以及军士八九百人,令南京城十三门紧闭两日,而他们那五十三人却丝毫无损,最后从容离去。我当时还和我爹爹聊过呢,如果我们——”
话到这儿,蓦地一顿。
杜铁镜道:“姑娘与令尊聊过什么?”
方灵轻笑道:“我和我爹爹聊了聊,如果是我们江湖上的好手,譬如说,侠道盟派五十三名精锐一路攻城掠地,恐怕也没有能力转战三千里而不败,还杀了总共四千名官军。”
方灵轻当初与方索寥聊的当然不是侠道盟。
而是造极峰。
不过,无论是侠道盟,还是造极峰,其中的精锐必然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他们能够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却也不可能斗得过成千上万的军队。
至少,在现如今的江湖,再厉害的高手,都不可能做到这点。
正因如此,江湖传说中有“先秦春秋时越女阿青一剑破三千越甲”的故事,一直被许多江湖人当做武林神话。
而这五十三名倭寇杀死的虽只是四千官兵,但他们一路进攻了那么多的州县城池,则至少与数万官兵交战过,竟能在大明境内横行八十余日而始终不败不伤,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杜铁镜道:“这五十三名倭寇的确也是武林高手,与他们交战过的军士都说过,他们的武功很不一般。”
危兰道:“我曾听闻在东瀛各类武功中,以一种名为‘忍术’的武功最为神秘神奇,难道……”
杜铁镜摇摇头道:“这伙倭寇在我大明国土横行到了九月,直到苏松巡抚曹邦辅与副使王崇古率领数千官兵,以及特地赶来助阵的许许多多江湖英豪,在太湖边布下天罗地网,才最终在杨林桥将他们全部歼灭。”他突然笑了一笑,又接着道:“那些助阵的江湖英豪里也有你们侠道盟的好汉,另外还有两位对东瀛忍术颇有了解的朋友,依他二人所言,那伙倭寇的武功看起来不太像是忍术,尤其是他们的内功,似有易经中所述天地万象变化的境界,绝对是我们中原武林的内功。”
方灵轻愈加好奇,道:“那是什么内功?”
杜铁镜道:“这就不知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认得出。”
方灵轻道:“那干嘛要把他们全都杀了,不留几个人审问呢?”
杜铁镜道:“他们的武功太强,要歼灭已是很不容易,生擒更是难如登天。不过……因在当时参与了杨林桥之战的江湖群英都对这伙倭寇的武功来历十分好奇,便决定一起在私下里暗暗调查——”
当他说到这里,他居然顿了一会儿。
危兰也没忍住追问道:“大家都调查出了什么?”
杜铁镜苦笑道:“我不知晓。那五十三名倭寇作乱之际,我正在北方对付一伙穷凶极恶的大盗,并没有时间了解倭乱之事。我刚才所言,皆是冯丹瑶姑娘告诉我的。”
方灵轻道:“冯丹瑶?是江湖上外号‘裁云剪风’的那位冯丹瑶?”
杜铁镜道:“是。”
此人亦是江湖之中单枪匹马走天下的一位游侠,武艺虽比不上杜铁镜那般出神入化,但也称得上是一位顶尖高手。
危兰道:“我听说冯女侠也参与了剿灭那五十三名倭寇的杨林桥之战,只是在那场战役过后,她似乎从此便销声匿迹?”
杜铁镜道:“因为她已经死了。”
方灵轻即刻恍然大悟,已将此事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道:“所以,那两本册子就是冯丹瑶临死前给你的?”
杜铁镜道:“那是今年秋天发生的事。”
那时,杜铁镜已经除掉了那伙他追捕已久的无恶不作的大盗,正在江湖中到漫无目的地行走,到处游赏秋景,忽一日,走到永顺司的城郊,目睹一场战斗。
是数名大汉围攻一名女子。
双方,他都不认得。
是以双方的善恶对错,他也都不知。
杜铁镜从来就不认为,以多攻少,多的那一方就必定是恶人。尽管他与人交战,的确未曾要过帮手,然而若是有别的侠义之士面对十恶不赦之徒,为阻止他们继续为祸世间,而使用一些灵活手段,他一直能够理解。
让杜铁镜立刻决定救下这名女子的缘故,纯粹是因为他在双方的对话中,知道了这名女子的名字。
——“裁云剪风”冯丹瑶。
杜铁镜虽从未见过此女,对她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事迹倒是听过不少。只可惜,当杜铁镜带着她突出众人重围,来到附近医馆之际,她已伤得太重,失血太多,药石无医。而就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冯丹瑶只能勉强支撑着一口气,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告诉杜铁镜。
那五十三名倭寇之所以能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
其一,是因他们确是修炼了一种神奇武功。
其二,则是因官军中有他们的内应。
这简单的几句话,不由得令当时杜铁镜大感震惊,也令此刻危兰与方灵轻心下诧异。
两名少女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杜铁镜登时停下回忆叙述,道:“你们若有疑问,便直接问。”
危兰道:“倭寇作乱是在南直隶一带,然则永顺司地处广西,距离南直隶甚远,为何冯女侠调查那五十三名倭寇的来历,会到了永顺司?”
杜铁镜喟然叹道:“这亦是我常在思索的问题。然而她当时受伤不轻,只来得及告诉我这几点,最后将那两本册子都交给了我,一本册子上应是记载着那伙倭寇的武功,另一本册子上则是记录着与那伙倭寇相勾结的大明官员。”
方灵轻道:“原来那两本册子上面写的都是东瀛文字?我说难怪,怎么看起来像是字,我却都不认得。”
杜铁镜道:“不但云姑娘不认得,我也不认得。云姑娘还有疑问吗?”
方灵轻道:“有啊。你和冯丹瑶从前真的素不相识?”
杜铁镜道:“是。”
方灵轻道:“那她怎么敢这么重要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杜铁镜道:“素不相识,但神交已久。”
方灵轻沉吟一瞬,笑道:“好,我没有问题了。”又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接着说吧。”
杜铁镜道:“冯女侠的遗言与遗物既如此重要,我心想必须要将它们送到值得信任的朝廷官员的手里,早日译出册上文字。而我大明的抗倭诸将,依我的了解,最值得信任的,莫过于谭俞戚三人。这三人里,我又只认得一个俞志辅。”
危兰遽然问道:“敢问杜大哥与俞将军是何关系?”
杜铁镜深思道:“恕杜某不方便细说。”
危兰听罢微微一笑,就不再追问,立即转了话锋:“那么,追杀杜大哥的人,究竟是冲着那两本册子里的哪一本?”
杜铁镜道:“都有。一部分人是冲着册上所记载的神奇武功,另有一部分人则是某些狗官派来的杀手。我一路历经无数场战斗,这才受了一点伤,担心不能将册子顺利送到浙江,遂给俞将军寄了一封信,请他到武昌城中蛇山上的黄牛楼一会,他的武功比我更强,只要册子到了他的手中,那就万无一失,但之后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方灵轻道:“可我们还不知道,你让锻锋阁帮你寄的信又是什么信?”
杜铁镜道:“只是在信中告诉了俞将军,我有要事须得前往关中府一趟。”
方灵轻“哦”了一声,一只手放在桌上托着腮,再次仔仔细细端详了他一阵,问道:“你有被人骗过、背叛过、恩将仇报过吗?”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突兀。
杜铁镜倒仍然愿意回答:“有。”
他今年四十八岁,在江湖中孤身闯荡了近三十年的时光,若说始终不曾受过欺骗与背叛,这绝不可能。
方灵轻道:“既然如此,你干嘛还这么容易相信人?”
杜铁镜依然答得相当爽快,笑道:“一个人怎能因为受到一两次欺骗,就怀疑全天下?又怎能因为个别的恶意,而去否定更多的善意?”
方灵轻也笑了一笑,不再言语。
危兰在这时起身,一抱拳,谢过了杜铁镜的信任,并言道:在这件事上,若今后有何需要自己帮忙之处,请尽管吩咐。
毕竟已是深夜,危兰与方灵轻终于告辞离开这间房。
门外走廊格外寂静。
两人缓缓并肩往前而行,方灵轻不知危兰就住在对面的平安客栈,询问道:“这么晚了,你待会儿还要回留家堡吗?”
危兰思索道:“我今晚大概只能暂在这里住一夜了。”
方灵轻笑道:“好啊,那我先回我的房间睡觉了。兰姐姐,明日再见吧。”
夜已过去一半,余下一半,也过得极快。纷纷的雪花,在长空中四处飘扬,最后徐徐落于地面,阒然无声,却越积越多,直到照耀它们的月光逐渐变为了日光。
天已大亮。
尽管众人昨夜都睡得晚,但习武之人向来习惯早起。方灵轻睁开尚有些惺忪的双眼,推开床边窗户,看了一会儿窗外明净的苍穹,旋即穿衣起身,盥洗完毕以后,下了楼。
一楼大堂,坐在一张张桌边吃早饭的客人已有不少,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振远镖局的众镖师。
“云姑娘!”众人看见她便笑逐颜开,有人端着一碗粥和几样小菜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吃早饭吗?这是我们镖头做的,若姑娘你不嫌弃,就尝一尝。”
方灵轻奇道:“你们镖头做的?干嘛,他不打算再当镖头,要在客栈做厨子了?”
楚鹏刚走了过来,闻言哈哈大笑道:“是我借客栈厨房做的。云姑娘昨儿不是夸我做菜的手艺还成吗?若姑娘你果真喜欢,这几天我当给云姑娘还有危姑娘一回厨子又何妨?”
大恩无以为报。
他只能做点小事,来表达他对于方灵轻的谢意。
况且在他看来,危兰与“云青”的年纪都与他女儿楚秀的年纪差不多,竟已出来闯荡江湖,他多照顾她们一些,也是应该。
方灵轻端起这碗粥,尝了两口,笑道:“昨儿有人说得不错,你做饭的手艺确实要比你的武功更高明。”眸光一亮,双眉一扬,冲着楼梯那边扬声道:“兰姐姐,来喝粥吗?”
原来是危兰也已缓步下了楼。
她行到方灵轻身旁,立刻已有人又端来一碗粥送到她的面前。
危兰道了声谢,也尝了一口粥,同样赞不绝口,再与楚鹏等人寒暄了几句,楚鹏等人这才回到自己桌子边坐下。
方灵轻已将这碗粥吃了少半,倏地低声道:“兰姐姐,好些年前,屏翳堂曾经抓过一名侠道盟的弟子。”
危兰不知她怎的忽然提到这件事,侧首望向她。
方灵轻接着道:“我娘悄悄放走了他,但他却以为我娘也是造极峰的人,是另有大阴谋,才会放他,他差一点……差一点就杀了我娘。幸好,我爹及时赶到,才将我娘救下。”
危兰默然少顷,忽轻声道:“难怪。”
方灵轻道:“难怪什么?”
危兰道:“难怪你以前一直很不喜欢侠道盟,被人认成侠道盟子弟之时,都十分抗拒。”
方灵轻笑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用的可就是侠道盟丹霞派弟子的身份。”
危兰道:“那是因为你那时必须取得我的信任。不过在平时……你第一次出现在郁家,有郁家的几位师兄弟误以为你是侠道盟的弟子,你便当即否认;再后来,姚宽和沈曼告诉我们真相,曾说过一句我们也与侠道盟里其他人不一样,你也立刻说你并非侠道盟中人。我当时便很奇怪,你的突然反驳,其实很没必要。”
方灵轻愣了会儿,随即笑道:“你的记忆力可真好。是,我以前一直很不喜欢侠道盟的人,起初唯有郁无言算是一个例外,现在你更是一个例外。”
今后还会不会有如此例外?方灵轻从未想过。
她静了片刻,再道:“兰姐姐,我那时候问你,为什么姚宽突然对我们改变了态度,你说,是因为我们对他们好,他们就对我们好。可是,不是每个人都一定会这样做的,这世上多得是背叛,多得是会恩将仇报的人。”
危兰颔首赞同道:“是。”
方灵轻很郑重地询问道:“所以,兰姐姐,如果你遇到有人对你恩将仇报,你会怎么办?你以后还会对每个陌生人都那么好吗?”
危兰认真思索了半晌,继而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可是大大出乎了方灵轻的意料。
“你不知道?”
方灵轻满以为危兰会说一番与昨晚杜铁镜之言差不多的话,谁料到她思考了这许久,最后说出的却是这四个字。
危兰看着方灵轻讶异的眼神,笑道:“杜大哥的确在曾经遇到过欺骗背叛,所以他能够回答。可是我……或许是因为我的运气还不错,到目前为止,我的朋友们都对我很好,没有谁背叛过我,也没有谁对我恩将仇报。有些事情,若不亲身经历,根本无法预测自己到时究竟会有怎样的心情,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我现在也就无法告诉你答案。”
或许是因为她运气不错,又或许是因为她危门大小姐的身份,让众人拍她马屁还不及,又有谁敢背叛她?敢对她恩将仇报?
她端起粥碗,又喝了一口,仍是热乎乎的,笑道:“但在如今,我不想辜负别人对我的善意。”
作者有话说:
《明史·日本传》:“是役也,贼不过六七十人,而经行数千里,杀戮战伤者几四千人,历八十余日始灭,此三十四年九月事也。”
《明世宗实录》:“此贼自绍兴高埠奔窜,不过六七十人,流劫杭、严、徽、宁、太平,至犯留都,经行数千里,杀戮及战伤无虑四五千人,凡杀一御史、一县丞、二指挥、二把总、入二县,历八十余日始灭。”
关于这个真实历史事件,在很多史料里都有记载,至于人数,上面两则史料说的是“六七十人”,而更具体的,有53人说,也有67人说,还有72人说。
53人说出自《筹海图编》:“盖此五十三人者,滑而有谋,猛而善斗,殆贼中之精选,非常贼也。”
而《筹海图编》是嘉靖三十五年时,胡宗宪作为总编,令郑若曾和邵芳所编写绘制一本沿海军事图籍,其真实性应该是很可靠的,所以本文采用53人说。
然后众所周知,明朝的所谓倭寇,其实真正的日本人很少,不过这53人是真正的日本武士算是大部分人的共识。
但他们的具体身份与如此疯狂的作战动机,一直是一个谜,一直是很多史学家都在研究的问题。
还是在《筹海图编》里,作者郑若曾对他们有过一个评语:
“其所经历八郡,转战三千里,凡人材、物力、地形靡不了然于胸中;不杀人,不掠财,不奸妇女,周流深入,其志讵可测耶!”
感觉郑若曾的意思就是怀疑他们是作为先遣部队来侦查明朝的物力地形,来搞大事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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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 结队 ◇
◎磐石无移(二十)◎
杜铁镜是最后一个下楼的。
他在楼上, 独立窗边,遥望净空,心中思索接下来的行动, 要么现在继续动身前往浙江,要么暂时留在汉中, 等待志辅派人来此地寻自己。
若是选择前者,这一路上定又不会顺利,他倒是从不惧怕危险, 只是担心误了国事。若是选择后者, 要他堂堂一名七尺男儿躲藏起来,未免太过窝囊。
而他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做人行事都喜欢光明正大, 坦荡磊落。正因如此,当年无论是俞大猷邀请他参军为国效力, 还是侠道联合盟邀请他入盟为武林出一份力, 他都毫不犹豫地拒绝, 就是因为厌恶听人命令,受到束缚,也不欲为了某些规矩而做出违心的事。
窗外大风狂啸, 杜铁镜在风中长长叹了一口气,蓦然间想到,其实俞大猷的脾气秉性本应和自己一样,更有一身绝世的好武艺,如此顶天立地好男儿, 这些年在军中却常会被长官呼来喝去, 难道过得不窝囊吗?
——他能为国而忍耐至此, 我不过是暂留汉中不出, 又有何不能?
一旦下定了决心,杜铁镜心境开阔,忽见楼下长街出现数名青年汉子,皆腰悬刀剑,昂首阔步,显然是会武艺的,一齐走进了有朋客栈的大堂。
杜铁镜便也下了楼。
就在楼梯中间,他竟见到正准备上楼的方灵轻。
“云姑娘?”
方灵轻笑道:“你怎么这会儿才下楼?不会是在准备收拾行李,今天要离开汉中吧?”
杜铁镜道:“不,我已经决定暂时留在汉中一段时间。危姑娘他们都在楼下吗?我方才似乎看到有几个练家子的进了客栈?”
方灵轻道:“哦,我们刚刚吃完早饭,兰姐姐说是要向楚鹏他们询问几个关于留恒和留穆、留其江的问题,就把振远镖局的人都叫去了后院。”她说着搓了搓手,又笑道:“我呢,觉得今儿的天好像更冷了些,就打算去楼上加身衣裳。那几个人啊?别的我不认识,但为首那个人叫向怀,是侠道盟烈文堂的成员,估计其他人也一样。”
杜铁镜本在担忧,是否会是觊觎那两本册子的各类江湖人士又寻到他的行踪,跟着他来了汉中府,但现在既知来者是侠道盟之人,他自然放下了心,朝方灵轻笑了笑,再往楼下走。
方灵轻则继续上楼。
依然是三楼,却并非她自己的房间,进得门后,遂见寇高飞立刻向她行了一礼,再往她身后空荡荡的走廊望了望,关上房门,皱眉道:“少主,昨晚好像很热闹啊?”
方灵轻道:“是很热闹,昨晚的火锅味道很是不错,可惜你们是不能下去尝尝了。”她说着话,见寇高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倏地又笑起来,将话锋一转:“听说留家堡的规矩很严,外系弟子在堡内想要得以升迁,得看他们所立功劳的大小。我昨晚看了一看七年前拜入留家堡的外系弟子的功劳簿,其中确以留影立过的功劳最多,可是……他升迁的速度好像还是有些太快了?”
寇高飞讶道:“少主已经去过留家堡了?”
这才一晚上的功夫,似乎发生了很多事?寇高飞不由得再次暗赞方灵轻确实甚有能力。
方灵轻道:“你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寇高飞立即道:“是。我们之前也调查过,听说留影颇得留家五小姐留晚照的青眼,而留晚照之父留晟在留家堡的地位极高,留影既有了留晟的提携,因此便得到了留家堡上下许多人的信任。”
方灵轻道:“你的意思是,这位留五小姐喜欢留影?”
寇高飞笑道:“好像是如此,只不过此事我们也不能确定。”
方灵轻低声道:“又是两个傻子。”
为什么这世上总有这么多一定给自己找罪受的傻子?
寇高飞没听懂方灵轻这句话的意思,愣了一愣。
只听方灵轻接着道:“危兰应该知道我昨晚到留家堡是干什么了。”
寇高飞脸色立变,道:“少主昨日不是说,你没有和她一起行动了吗?”
方灵轻笑道:“是啊,但我也说过了,她很聪明的。所以,你们最近千万莫想着对付她,不然,你们吃了亏,恐怕还要我再想办法救你们。”
寇高飞听了这话甚不服气,但不敢出言反驳,只道:“可是,她如果——”
方灵轻一摆手,随而压低声音,向寇高飞说了数句话。
寇高飞道:“是。”
方灵轻道:“好了,我得走了。待会儿楼下的人若是一直看不到我,会奇怪的。还有,杜铁镜也住进了这家客栈,你们平时小心一些,别引起他注意。”
话落,她飘然出门离去。
再次来到一楼的熙攘大堂之际,方灵轻的确已多穿了一件披风,头上金钗镶着明珠,容颜灿然生光,瞬间令众人的目光投向她,纷纷又与她打招呼。
原来这时危兰也刚刚与众镖师说完了话,从后院回到大堂。
楚秀坐在椅上,看到方灵轻之时,极其罕见地既没有笑,也没有任何欢喜的表情,神情恍惚,不知想着什么。
适才,危兰请众人都到了后院,向他们询问有关留恒与留穆、留其江的问题。楚秀本十分紧张,心中思索自己昨晚与那三人并未有过接触,若是危姑娘要问之事,是她回答不出来的,她帮不了危姑娘的忙,这可如何是好?谁知当危兰终于询问到她时,竟是放轻了语音,悄悄问了一个让她完全意想不到的问题。
——云青姑娘昨夜进入留家堡之后走过的路线。
楚秀性子内向,人却不傻,昨夜就已在她心底若隐若现的那一种怪异感觉,此刻再度在她心底浮起,令她越发不安。
方灵轻的视线从她身上一瞥即逝,见她的异常神色收入眼中,心道果然。
果然,危兰对自己前往留家堡的行动有所怀疑,找了楚秀询问。
方灵轻笑了笑,又坐到了危兰身旁。
危兰正与刚来到此地的烈文堂众成员说话,询问他们这一路可还平安顺利。
向怀道:“我们是和地黄门的兄弟们一起来的,今早才到的汉中,先去了留家堡,听留家的师兄弟们说,堂主您应该在这家客栈。他们还让我们来找堂主的时候,顺便跟堂主您说一声,留岢已经回到了留家堡。”
危兰颔首道:“我晓得,昨日黄昏留家已飞鸽传书下令召回留岢,看来他应是连夜快马加鞭赶回了留家堡。”
方灵轻不打断他们的对话,只在旁一边喝茶,一边倾听,听到“留岢”这个名字,当即猜出留家堡要召回他是为何。
听说此人乃是留家子弟里对各种兵器兵刃最有研究的一人,尽管肯定比不上锻锋阁的专业,但锻锋阁毕竟离留家堡太远,等他们来到汉中府,不知还得等上多久,不如先让留岢看一看那把内藏星辰针的宝刀,或许能看出什么线索来。
危兰已然起身,要准备再往留家堡。
杜铁镜骤然扬声道:“不知杜某可否与危姑娘同去?我既受了锻锋阁的嘱托,也想帮锻锋阁查清此事。”
更重要的是,他既已决定在汉中府待上一段日子,若始终无事可做,那也实在无聊。
危兰笑道:“有杜大哥愿意帮忙,危兰求之不得。”
方灵轻道:“兰姐姐,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危兰这下没有立即道好,多端详了她两眼,旋而拉起了她的手,走远了几步,凑在了她耳边轻声道:“方少堂主不做自己的事了吗?”
方灵轻也笑着低声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星辰针跟我们造极峰也有关系的,我也想查清楚这件事。”
在昨日,方灵轻一开始确是不打算通过危兰的关系进入留家堡,只担心危兰会从某些蛛丝马迹里查出她的目的。然而此时此刻,她突然发现她既是与危兰一同进的城,她就无法似滕六堂的成员们那般完全藏匿于在暗处,纵使她单独行动,也总会被危兰看出些什么。
那就不如,和危兰待在一块,在危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的同时,她也能够观察危兰的一举一动。
危兰平静地道:“我可以拒绝你要与我同行的要求。”
方灵轻摇首道:“不可以。我和杜铁镜一样都是在江湖中行侠仗义的游侠,凭什么杜铁镜要跟你一起行动,你就说求之不得,却偏偏只拒绝了我?”她顿了顿,忽地展开一个明媚笑容,接着有恃无恐地道:“除非,你现在就告诉大家,我是造极峰屏翳堂的人。”
危兰一下子弯了眉眼,笑出声,随即道:“好。”
这个“好”字,她说得就已不再那么小声,令所有人都能听见。
“有轻轻愿意帮忙,我也求之不得。”
楚秀在这时“腾”地一下站起。
众人见状均是一怔。
楚秀动了动喉咙,深呼吸了一口气,方道:“我……我也想和危姑娘同去,帮帮危姑娘的忙。”
楚鹏诧道:“你去做什么?危姑娘哪里需要你的帮忙?”
经过昨夜那一场变故,众镖师原来那一颗总想着跟留家堡打好关系的心彻底冷了,他们是不敢对留家堡有任何抱怨,却也希望以后能尽量不再与留家堡接触,楚鹏当然更不想女儿和留家堡接触。
楚秀咬了咬唇,自是不能说她是想跟在危兰与云青的身边,弄明白她心中的疑问。
弄明白云青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她犹豫微时,只能道:“我是想……我是想跟危姑娘和云姑娘还有杜大侠一起去长长见识。”
这个理由,则令楚鹏瞬间接受。
楚鹏对危兰、云青、杜铁镜这三人是万分的崇敬仰慕,也是绝对放心的,遂看向危兰道:“危姑娘,你看这……”
危兰笑道:“那就也多谢楚姑娘了。”
于是过得少顷,危兰、方灵轻、杜铁镜、楚秀四人,再加上数名烈文堂成员,出了客栈,在长街的大风雪中,再度前往留家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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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 百炼钢 ◇
◎磐石无移(二十一)◎
危兰与方灵轻一行人抵达留家堡后, 留岢遂在堡内大厅侃侃而谈。
谈论这世上每一柄宝刀宝剑都有其独特的特点。
是它们的铸兵师赋予它们的特点。
他为了解释此言,先从上古神兵说起,再逐渐讲到当今江湖中的几件出名的利器, 用它们做例子,来详谈它们与铸兵师之间的关系。
方灵轻打了个哈欠, 显是兴味索然的样子,悄声道:“原来留家堡的规矩也不是那么严。”
危兰问:“为什么?”
方灵轻更加小声地道:“东拉西扯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学识。在我们那儿, 谁在回话的时候敢这样, 早就被责罚了。”
危兰闻言失笑,也觉留岢确实说了太多无用的东西, 且恐怕还得继续说下去, 于是随即悄悄起身,随便寻了个借口, 走到留鸿信身边, 低声道:“留四哥, 我有话问你。”
留鸿信点点头,跟着危兰离开大堂。
檐下走廊,前方庭院里铺着一层洁白无瑕的冰雪。留鸿信刚想开口询问危兰有何事要说, 只见危兰忽然捡起地上一根枯树枝,以枝为笔,以雪地为纸张,画出了一条条线。
留鸿信初看时不解,再认真看她画到最后, 脸上神色陡变。
末了, 危兰手握树枝指着线条里的一个点, 道:“这是什么地方?”
留鸿信想了一阵, 才回答道:“但凡我留家子弟,为留家堡或侠道盟立了一份功劳,就会记录在册。这间屋子,收藏的则都是我留家外系弟子的功劳簿。”
危兰道:“功劳簿?我能看一看它们吗?”
留鸿信道:“它们跟目前这桩案子有关系吗?”
危兰道:“可能有。”
留鸿信道:“我留家外系弟子众多,所有的功劳簿你都要看?”
危兰道:“等之后有空,我都想看一看。”
留鸿信道:“好,我可以之后给你取来。但我想要先问一句,危师妹为何会对我留家堡内部如此熟悉?”
危兰笑道:“不是我对留家堡熟悉,是有别人对留家堡熟悉。只是……这个人是谁,请恕我现在不能说。我保证,我会查清楚这件事。”她顿了会儿,望着眼前的晶莹雪色,悠悠道:“其实我也想知道,她为何会对留家堡如此熟悉。”
留鸿信不再追问,转身的同时,倏地伸出右手掌在空中一拂。
雪地上的痕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再次回到大堂,倒也巧得很,恰逢留岢终于将话说到关键。
“汉中城南有一家打铁铺,名唤为‘百炼钢’,那铁铺的铁匠燕玉龙,虽是才在江湖上出现不久的新人物,但他锻造兵器的技艺很是不错。”留岢抚着手中断刀,沉吟道,“我曾慕名去看过他锻造的刀剑,对他所铸兵器的特点有所了解,因此依我之见,这把刀,十有八九就是出自那‘百炼钢’铁铺。”
最后一句话落,众人立刻议论纷纷。
方灵轻偏过头,冲着刚刚又坐到她身边的危兰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们信吗?”
她这话不单单是在问危兰。
是以杜铁镜沉思少顷,道:“真正顶尖的武林高手,若遇到特殊情况,不欲暴露自己的身份,在与他人的交战中,也能隐藏自己的武功特点来历;那么真正顶尖的铸兵师,若不欲暴露某一柄刀剑乃是自己所铸造,按理说,应也有这个能力。”
危兰道:“留岢却没有道理骗人。”
作为留家堡的嫡系子弟,他比留影更没有道理骗人。
正在大堂里所有人都各自低声讨论之际,忽然听一人抬高了声音道:“呀!百炼钢?听说造极峰屏翳堂主方索寥有一门手上功夫便叫做‘绕指柔’,这家铁铺会不会和方索寥有关系?”
“极有可能!”
一时之间无数人点头赞同。
方灵轻蹙起的眉眼里飞出了几分冰凉的不悦。
危兰侧首凝视了方灵轻微时,旋即扬声道:“这‘百炼钢’三字本就常用来形容兵刃,因此江湖中多得是名唤‘百炼钢’的铁铺,犹如天下各处州县均有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难道它们都会与屏翳堂有关系不成?‘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至于此诗,则本是东晋刘越石所作,难道刘越石一个已逝去千年的古人也会与屏翳堂有关系不成?纵然方索寥乃是魔教中人,也不可能这世上恶事皆是他所为,若仅凭这一个名称巧合,而放过了其他恶人,大是不该。”
她这话一出,有人心忖此言确有道理,也有人还因昨夜之事而恼她,冷哼了几声。
方灵轻凑在她耳边道:“我爹大概不会在意这件事。不过,还是谢谢你啦。”
留烟霞突然一下子站起来,握着手中的金鞭,急不可耐地道:“管它到底和方索寥有没有关系,我们现在在这里讨论这么多有什么用?不如直接去瞧瞧!”
留飚点头道:“霞儿说得不错!我们既有了线索,定然是要去查的!”
留烟霞笑道:“爹,那你就派我去吧!让我去会一会那个什么百炼钢!”
可不止留烟霞一人,在这顷刻间站起来身来请战的年轻子弟是一个接着一个。
危兰道:“目前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燕玉龙是欲谋害留家堡之人,我们此行,只是调查,不是捉拿,若前去的人太多了,也并不好。”
留烟霞道:“总之,我是一定要去的!”
原本始终静默待在一旁的留影这时向左右望了一望,随而上前,先向着留晟与留飚等人鞠躬行礼,道:“弟子听说近年来造极峰内部已分为多个派系,那星辰针也不知究竟是造极峰中哪一派的暗器。而弟子当初既与星辰针的主人有过交战,不如就让弟子跟随危堂主同行,或许能有所发现。”
留晟道:“如此也好。”
于是不过片刻,他们已确定了前往铁铺调查的人选,除却危兰与她的朋友们,留家堡派出的人只有留影与留烟霞。
而同样今日才到汉中府的地黄门群英,则打算先在城内搜寻造极峰教众的踪迹。
“百炼钢”远离城中人烟,在城南一座山的山脚之下,本应该十分显眼。只因如今是十二月深冬,霜雪既覆盖了山川树木,也覆盖了林中那座小木屋,幸而有隐约的打铁声从一片白茫茫里传出,才让众人即刻发现了它所在的位置。
飘雪的寒日,那间屋里一个大火炉,炉中火苗四蹿,热气腾腾。
屋里屋外,犹如两个季节。
那火炉边站着的是一名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长相普通,眼中双瞳却黑得格外引人注目,只抬头看了门外众人一瞬,随即又低首继续打起面前这片烧红的镔铁来,一边问:“买什么?”
危兰摇首道:“我们什么都不买,只是来请阁下帮我们看一看这柄刀的。”
那柄断刀在她手中,她说完,即双手递上。
“阁下能看出这柄刀是谁所铸造的吗?”
燕玉龙依旧不停打铁的动作,眼光在那柄断刀的刀身上一扫,道:“是我。”
留烟霞诧道:“你回答得倒还真爽快!所以这刀里的暗器也是你的?”
燕玉龙道:“客人。”
他说话似乎始终都是两三个字往外蹦。
留烟霞怔道:“啊?你说什么?”
留影道:“八小姐,我猜他的意思是,这把刀乃是一位客人请他锻造的,而那些星辰针也都是那位客人交给他,让他放在刀里的。”
留烟霞道:“哦?那位客人是谁?”
燕玉龙道:“太多,我要想。”
这回他倒说了五个字。众人也都即刻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应是请他铸刀的客人太多,他一时之间记不太清,需要仔细回忆。
留烟霞道:“那你赶紧想啊。”
忽然又是“当”的一声,燕玉龙手中铁锤大力再次击在那铁剑之上,他竟连话也不再说。
危兰微笑道:“阁下要先打完兵刃,才能再想吗?”
燕玉龙点了点头。
危兰道:“那我们就先在这里等待,可好?”
燕玉龙道:“请进屋。”
危兰道:“多谢。”
屋子里要暖和得多,众人当然也乐意在屋中等待。只不过这屋中并无桌椅,他们不能坐,只能站。方灵轻遂倚在门边,目光正对着门外的荒山枯树,满地冰霜。
要知造极峰所在的云南新化州气候温和,四季如春,方灵轻从前很少能看到白雪,倒觉这雪景也别有一种动人之处。
而她看雪的时候,另有两道目光则落在她的身上。
一者是危兰的目光。
方灵轻晓得她定是在观察自己的神色,想从自己的神色里看出自己是否认识燕玉龙。
一者是楚秀的目光。
方灵轻也晓得从今早她对自己心生怀疑之时起,她便开始时不时瞧着自己。
因此方灵轻先是大大方方地侧首迎上危兰的目光,朝着危兰扬眉一笑,同时摇了摇头。
危兰莞尔。
随后,方灵轻又挑着眉去看楚秀。
对于楚秀的怀疑,方灵轻丝毫不觉担心。莫说楚秀现在还什么都不明白,即使她真的看出了某些端倪,方灵轻也并不会把这样一个武功头脑都不算出众的人当做对手。
楚秀反而登时感到心虚,忙忙避开方灵轻的眼神,慌张中随便想了一个话题,张口道:“这间屋子里怎么……怎么有股味道?”
杜铁镜负手而立,在狭窄的陋室里也犹如一座笔直的山峰,道:“是药味。”
方灵轻笑道:“这打铁铺还卖药吗?”
燕玉龙道:“家父有疾。”
原来他这屋子分为外间与里间。外间有大火炉与大铁墩,自是他平日里锻造兵刃的地方;里间则是供人在闲时休息、夜里安眠的卧房。
药味是从里间传出。
杜铁镜道:“令尊得了何疾?”
燕玉龙道:“宿疾缠身。”
也不知这药在药炉里究竟熬了有多久,又过一小会儿,药味在空气里越发浓重,燕玉龙时不时侧头往里间望了一望,打铁的动作终于渐渐慢了下来,镔铁也渐渐冷却。
他倏地道:“我看看药。”
话落,遽然用钳子将这片镔铁钳到了火炉中重新来烧,他一迈步,立刻进了里间。
铮铮的打铁声就此消失,门外的飞雪,炉中的火光,却久久不停。
留影道:“我怎么总有种感觉,这屋子有些不对劲?”
杜铁镜与危兰、方灵轻三人则都点了点头。
留烟霞问道:“有什么不对劲?”
楚秀自是没敢问,眼中却透出与留烟霞相同的疑惑。
霍然间只听“轰”的一声,小屋四周,两扇门,三扇窗户,皆仿佛同时落下一片帘子,遮住门窗外的冷冷日光与簌簌风雪,也阻隔了外间与里间的通道。
就在这一刹那儿的时间,屋中竟变得昏昏暗暗。
唯一的亮光来自于炉中的红火。
它照见了将门窗封闭的那几片“帘子”,压根不是布帘。
是铁。
是坚硬坚固的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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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 机关 ◇
◎磐石无移(二十二)◎
木屋瞬间变铁屋。
屋中六人登时对视一眼, 有的不安,有的冷静,有的愤怒。
留烟霞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最先拿起了武器——挂在墙上的一把剑,运起十足的功力, 蓦地往前方铁板上一劈,火花登时闪了两下。
剑断。
铁门丝毫无损。
危兰见状蹙了蹙眉。
她既是剑客,对剑颇有了解, 自然能够看得出来, 刚刚断了的那柄剑绝对算得上是宝剑,竟然连一道浅浅的痕迹也无法在铁板上留下?
留烟霞却只当是这剑不够锋利, 转头冲着危兰道:“你的剑应该还不错吧?你用你的剑试一试?”
还不待危兰说话, 杜铁镜与留影都当即一摆手,阻止道:“稍等!”
杜铁镜目光如炬, 注视着前方这片铁板, 沉吟道:“这块铁不太一般。”
留影则走上前去, 伸出一只手靠近铁板,只觉似有隐隐温度传到自己的掌心,道:“依在下所见, 它恐怕就是传闻中的千年烈焰铁。”
在场的毕竟都是江湖中人,怎会没听说过烈焰铁的名字。传说此铁坚不可摧,无论是为矛或为盾,皆是神物。
楚秀适才突遭变故,已懵了一会儿, 此时回过神来, 听到留影所言, 遂下意识看向危兰与方灵轻求助。
留烟霞却先道:“那这四面墙总不是什么烈焰铁了吧!”
霎时间再次拿起挂在墙上的另一把剑, 就要劈向一旁土墙,两声同样清脆悦耳的“慢着”同时响起,旋即但听得“铮”的一声,原来是危兰拔剑出鞘,倏地格住了留烟霞手中之剑!
然而她那一招划过时的剑风却是格不住的!
它已在刹那间击在了土墙之上!
众人眼前骤然亮起几片白光,飞镖短箭齐齐射出,射向四面八方,转瞬间则又是叮叮当当几声响,所有暗器落地。
暗器并不算多,敌不过在场六人的同时出招抵挡。
然而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也不会再碰一下墙面。
方灵轻笑道:“兰姐姐,你也看得出来墙上有机关?”
危兰道:“只是依常理推断。”她说着沉思微时,忽道:“轻轻,我记得你曾说过,从前令尊请过机关大师教过你各类解锁之法?”
方灵轻微微皱了皱眉,道:“是啊,若只是解锁,那倒不难,但别的机关术,我从前虽也学过一些,却嫌它太复杂,耽误我玩儿的时间,学了一段时间就没再学。我现在得试一试,需要时间。”
留影道:“在下倒也会一些机关之术,也能试一试。”
杜铁镜沉吟道:“既然需要时间,再过一会儿,纵然我们能够离开这间屋子,恐怕也无法再追上燕玉龙。”
危兰道:“杜大哥有别的办法?”
杜铁镜默不作声,反手握住了他的背后那根铜棍。
触感微凉。
他神色郑重,不知在思考何事,静了有一小会儿。这期间,方灵轻一直在观察屋中布置,机关枢纽究竟最有可能藏在何处,只听杜铁镜终于沉声开口:
“让我来试试吧。”
棍影遽然一闪,铜棍尚未打在前方烈焰铁之上,却就是那弹指一挥间的事儿,它已在空中发出犹如战鼓擂动的声响,舞出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棍花!
疾风令火炉里的红火猛地窜起老高!
——“轰隆”!
铜棍与铁板相撞击。
铁板破开一个大洞!
这一招干脆利落,又气势磅礴,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禁喝了一声彩,都赞了一声:“好!”
除了,危兰。
当日危兰在荒山野地初遇杜铁镜,看他棍法中带着剑法的影子,已觉有几分熟悉感觉,然则那时她只道自己本就是学剑的,自幼就看过各种各样的剑法不计其数,或许从前偶然也曾目睹别人使过这套剑招,遂不以为异。
直到今天。
杜铁镜出了这一招。
原本那在她心头若隐若现的两分熟悉在顷刻间变为了十分熟悉,危兰也终于霍地忆起这种熟悉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她明亮的眼瞳中流露出深深的疑惑,注视起了杜铁镜。
其余人皆一边真心实意地对着杜铁镜称赞了几句,一边奇怪他既有这般厉害的本事,为何不在铁板落下之时立刻出招,反而耽搁了许久?不过目前最要紧之事乃是捉拿燕玉龙此人,别的不重要的疑问可以暂时放下,留影与留烟霞迅速迈步进入里间。杜铁镜却脚步未动,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颜色忽白忽红,且似有光华闪烁。
方灵轻回过头来,冲着他道:“看来刚刚那一招消耗了你不少内力?”
杜铁镜道:“多谢关心,我只需调息一会儿便好。”
方灵轻道:“可是你们干嘛也愣住?”
这句话则在询问危兰与楚秀。
楚秀嘴唇翕动道:“我……”她自是不好意思说,这一场变故,她见众人临危不乱,各有本领,均能思考解决办法,唯独她心中慌乱,什么忙也帮不上,便越发觉得愧疚,突然施展起轻身功夫,动身往前掠去,道:“我去追人!”
危兰也没有回答方灵轻的问题,只看着杜铁镜道:“杜大哥现在感觉如何?”
杜铁镜道:“已好了不少,我们走吧!”
尽管听他说话的语气,显然不如之前那般浑厚,但他确实不再停留,也即刻进入里间卧房。
掀开卧房门帘,只见前方地面正中央竟有两块地板已被翻开,应是一个地下通道的入口。而卧房两侧放着两张小床,床头一个尚在燃烧的小火炉,炉上一个陶壶,那股浓郁的药味便是从壶中飘散而出,此时还能听见壶里响起咕嘟咕嘟的声音。
方灵轻伸手摸了摸床上被褥,犹有余温,奇道:“这儿还真有一位病人?”
杜铁镜手握铜棍,低下头,沉沉目光投向那处地下通道的入口,往里瞧去,只能瞧见一片昏昏暗暗,道:“看来留公子与留姑娘都已经进去了。”
此言一落,他当然也立刻跳入这地下通道。
危兰的身形动作竟比他更快上许多,犹如疾风闪电,一跃而下,轻柔的语音却仿佛是白云徐徐飞来:“我先吧!”
杜铁镜知晓她是担心自己功力未复,遇到危险,这才抢先跃入通道,笑着道了一声:“多谢。”随后其余三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跳下,方灵轻即刻点燃一枚明月石,照亮幽幽暗暗的地下通道,只听危兰温和的声音再度传来:“杜大哥,我有一事想请教你。”
杜铁镜这回尚未及说话,众人忽觉身旁有风。
急风。
还带了些许的凉意。
如此封闭的地方,突然吹来如此急风,本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杜铁镜遽然出棍。
危兰蓦地出剑。
方灵轻手中则并无武器兵刃,仍握着那枚明月石,一拍楚秀肩膀,骂道:“傻子,有暗器!”
漆黑四周登时亮起五颜六色的光芒,数不清的暗器,宛若狂风骤雨。
疾驰而来!
楚秀幸得方灵轻提醒,只愣了一瞬,亦将腰间剑一拔。
一条铜棍,两把长剑,棍的幻影,剑的飞光,它们与阵阵而来的暗器交织成了大片的银河,再散落为星光点点,只听得“夺夺夺”数声响,杀人暗器已有多半落地。偏偏这地下的通道比地上的木屋更加狭窄,而这些暗器又多又密又快,且源源不断,似乎打落这一拨,接着又来第二拨。
杜铁镜道:“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傻站着,走吧!”
一边出招,一边御起轻功往前,众人均心知肚明,只要他们能够出了这条通道,就绝对不会再受到暗器袭击。
前方是有微微亮光的。
显然他们离出口并不太远。
四人中,唯有方灵轻擅长的是掌上功夫,但她还未能将自己的双手练得刀枪不入,自然不会傻到用双掌来迎接这些或许粹了剧毒的暗器,遂闪转腾挪,身形如轻风,如飞花,如缥缈仙子,无论是飞镖还是飞刀,都伤不了她分毫。
而她的右手,一直握着那枚明月石。
为众人照着亮。
杜铁镜的铜棍更是舞得虎虎生风,大步向前的同时,终于问道:“危姑娘刚才有何事要跟我说?”
危兰道:“敢问杜大哥的棍法是何人所授?”
杜铁镜道:“家师所授。”
危兰道:“尊师何人?”
众所周知,“游侠之英”杜铁镜的师承来历始终是江湖中一个谜,曾经也有不少他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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