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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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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已知道自己是离家出走,还什么也不说?

    方灵轻不由得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离家出走?”

    那青年道:“有什么好问的?我以前也经常离家出走,最讨厌有人问我这种问题。”

    方灵轻噗嗤一声笑了:“可是我好奇啊,不管你讨不讨厌,我要问,你以前干嘛要离家出走呢?”

    ——跟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一样吗?

    那青年笑道:“别人问我这种问题,我是讨厌。但我们既然都离家出走过,那也算是同道中人,所以我可以回答你:我是不喜欢我家里的气氛,就常常出走咯。”

    方灵轻听到青年的那句“同道中人”,思索片刻,较为赞同,因此若是对着别的陌生人绝不会说出的话,她倒是愿意对青年说:“你家里的气氛不好?难道你爹娘也会争吵吗?”

    那青年道:“哦,原来你是因为令尊令堂吵架,才跑出来的。”

    方灵轻沉默。

    青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世间大多数夫妻总会偶尔吵一吵,不过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哎,你还小,不懂这个。总之他们吵完和好,那就没事了,你为此而离家出走,倒不值当。”他说着将手中的鱼在方灵轻面前晃了晃,又笑道:“在外面,想吃烤鱼都这么麻烦,是不是?”

    方灵轻没再在意那条鱼,闻言垂下眉眼,望着面对火堆的火光,喃喃道;“可是你不知道的……我爹娘以前也经常吵架,最近吵得尤其凶。我烦死了,这才不想再在家里待着。”

    青年道:“经常吵?那是不行。吵成这样,日子都没法过了,还不如早些分开。”

    方灵轻腾得一下站起来,盯着青年,面显怒色,叱道:“你说什么?”

    青年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继续自顾自地烤鱼,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人与人都是因缘而相遇,因爱而结合,如果彼此之间已没了爱,还要勉强在一起,双方都痛苦,又是何必?”

    方灵轻皱紧双眉道:“谁说我爹娘没爱了?我爹很爱我娘的,我娘也很爱我爹。只是……只是……”

    只是他们在一起,确实双方都痛苦万分。方灵轻自幼同他们一块生活,见他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如何感受不到这点?她又坐下了地,抱着膝,扁了扁嘴道:“或许你说得对。”

    青年见适才还活蹦乱跳的小姑娘这会儿这副难过的模样,也心有不忍,叹道:“那你回家之后不如和他们好好谈一谈,这样跑出来可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早些回去吧,现在是非常时期,造极峰的孩子还在山下乱逛,若是被侠道盟的人发现——”

    话未说完,光影蓦地在眼前一闪!

    仿佛蝴蝶翩翩一飞。

    眨眼间,却原来是方灵轻袖中突现一把匕首,刀刃抵在了青年的脖颈上。她顿时冷了眉眼,也冷了语音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造极峰的人?”

    如果不是她的声音还稍显稚嫩,这番气势是相当足。

    然而此言一出,青年还没来得及答话,只见青年的袖子突然冒出一条小青蛇,作势欲要朝着方灵轻扑去!方灵轻见状双眸一亮,握着匕首的右手纹丝不动,身体稍微偏了偏,左手在空中一转,手势优美繁复,连人恐怕也看不太清,何况一条蛇。

    她的左手已抓住了蛇的七寸。

    然后,她笑了。

    看着这条小青蛇笑了。

    “这是你的蛇啊?好可爱。”她的第一句话是在询问青年,后面的话却是看着小蛇在说,“对不起啊,我怕你咬我才抓住你的。但你放心吧,我不会伤你的,待会儿就放了你好不好?”

    霍地眼神一变,她冷冰冰看向青年,道:“你是什么人?”

    青年也笑出了声。

    方灵轻道:“你到底说不说?”

    青年立刻道:“好,我说我说。我们最近和你们交战,怕殃及池鱼,所以派了些人保护附近城中百姓,寻常人家的孩子在近日是不可能离开自己家的。况且你的脚步轻盈,一看就练过轻功,当然十有八九是造极峰的人。”

    方灵轻道:“我们你们?你就是侠道盟的人?”

    青年道:“是。”

    方灵轻奇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杀我,还要让我回家?”

    青年道:“你才多大,有十岁了吗?怎么可能跟造极峰里其他人一样做伤天害理之事?不过我真没想到,你武功竟然这般不错,倒是我失算了,你不会真要杀我吧?”

    方灵轻听罢又笑,是颇得意的笑:“知道你小瞧人了吧?说,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不说实话我就立刻杀了你。”

    青年无所谓地道:“这么小,就这么凶?那么,请动手吧!”

    方灵轻不豫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怕?”握着匕首的刀紧了紧,与青年僵持片刻,突然间她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来。你是侠道盟派来想偷偷上山,查探我们消息的,对不对?我不吃你烤的鱼了,你现在就回去吧!”

    青年道:“怎么?你不杀我?”

    方灵轻道:“我答应过我娘,不可以杀你们的人。”顿了顿又道:“况且,你这人好像还挺不错的,我也不想杀你。”

    放下匕首,但她没有放下左手抓住的蛇,轻轻抚摸了一下小蛇绯红色的尾部。

    青年则在听见她这句话时,眉间浮现出疑惑:“你娘不准你杀我们?”略一思索,倏地恍然大悟:“你刚刚说令尊令堂常常争吵,最近吵得尤其厉害,是因为这件事在吵吗?令堂不是造极峰的人?”

    方灵轻继续轻轻抚摸蛇头,不再言语。

    青年遂继续问:“那你如此听令堂的话,看来令尊令堂之间的争执,你是觉得令堂说得有道理,所以站在她那一边咯?”

    方灵轻依然沉默,隔了有片刻,这才摇摇头道:“我没觉得我娘的话有道理,但她是我娘啊,我怎么能不听她的话?”

    青年道:“那你是觉得令尊的话有道理?”

    方灵轻蹙着眉细想了半晌,仍然摇首道:“他的话……好像也不是全有道理?”

    青年道:“哦?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听自己的话?”

    方灵轻一怔,显然没明白青年的意思。

    青年骤然又笑。

    这一次的笑是大笑。

    方灵轻不悦道:“你笑什么啊?”

    青年笑道:“我想起了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你们乍一看本来差别甚大,可现在我倒觉得你们倒还有些相似之处。”停顿微时,旋即正色道:“我家有很多长辈和兄弟姐妹,他们说的一些话,做的一些事,我都很不认同。所以我才常常离家,想独自到江湖上走走看看,寻找我心中某些疑问的答案。你如果觉得令尊令堂的话都没有道理,那为何不也认真想想究竟什么才是对的?”

    方灵轻听罢注视他半晌,也不知是否真在思考,遽然哼了哼道:“花言巧语!但我才不听你这些呢,我也不要想那么多,我爹娘对我那么好,我听他们的话本来就是应该的。你不许再挑拨我和我爹娘的关系。不然就算我不能杀你,我也会想其他办法对付你。”

    青年叹息一声,骤然话锋一转,道:“你很喜欢这蛇?”

    方灵轻有点舍不得把小青蛇还给他,道:“它好漂亮啊。”

    且似乎比普通的蛇更有灵性。就这么一会儿,它察觉出方灵轻对它的善意,已温顺了许多。

    青年道:“这不是我的蛇,你喜欢就养着吧。它有一个喜欢自己的主人比较好。”

    话落一转身,蓦地掠在空中,身与风俱行,几乎瞬间就不见踪影。

    而林中传来他的声音,听来甚是遥远。

    “希望你以后看见这条蛇的时候,能偶尔想想我的话就行。”

    ——好厉害的内力和轻功!

    方灵轻望着前方空中片片落叶,听着这阵如风如浪的悠然语音,心下大奇:此人的武功比自己强得多,刚才绝不可能那般轻易就被自己制住。

    12 ? 黑衣人

    ◎白玉无言(十二)◎

    方灵轻是在回到造极峰以后,才从父亲的口中得知此蛇名为“血玉青蛇”,是蛇中异种,世间稀有,不但寿命极长,毒性也能随着自己的寿命一年年增长。可方灵轻才不管这些,她只知这蛇可爱乖巧,遂将它一直养在身边,当做了玩伴儿,取名弓弦。

    而也因为这条蛇,她偶尔会想起那个奇怪的青年。

    偶尔会想起青年对她说的那番奇怪的话。

    一晃儿七年,方灵轻未料到她再见到当年那名青年,会是在一幅画像里。

    正如危兰也从未料到她如今竟还会再见到她当年在路上救下的那条小蛇。

    听罢方灵轻的叙述,危兰瞧着正在对方手臂上趴着的青蛇,有好一阵子没有言语。

    方灵轻狐疑道:“你怎么了?”

    危兰淡淡笑道:“我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巧的事。”

    方灵轻道:“巧?”

    危兰颔首,旋即也将七年前自己与小蛇、与郁无言之间的相逢给简单讲了讲。她说完,却见方灵轻睁大眼睛,也有些惊讶的样子,随而右手覆在蛇身之上,当下正色道:

    “但小弦现在是我的,你不可以再把它要回去。”

    危兰微笑道:“它本来就是你的,我怎么能要?”顿了顿,语气里有了点隐约得几乎不可察觉的失落,“况且,它现在也不记得我了。”

    可是方灵轻能察觉得到。

    方灵轻想了想,将左臂伸到危兰面前,笑道:“要不你摸摸它吧!既然她以前喜欢你,现在应该也会喜欢你的。”

    危兰将注视青蛇的目光徐徐移向了对面的少女,默然少顷,倏地展颜一笑,道了声:“谢谢。”遂伸出手来,手指先轻轻在它头部摸了摸,再缓缓抚过它的身体,青蛇果然乖乖得一动不动,还颇有些享受的样子。小屋里静了一会儿,又过得一阵,只听危兰终于再次忽问:“你对这桩案子感兴趣,是想为郁无言报仇吗?”

    方灵轻摇摇头,虽说她对郁无言的印象不错,但与他之间毕竟没有什么交情,对他的死仍是颇无所谓的态度。她思索片晌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他这个人,所以想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被逐出如玉山庄,现在又是谁会要杀他。”

    十六岁的小姑娘好奇心本就很重。

    她继续笑道:“就像我也很好奇兰姐姐你这个人。你们侠道盟里还有哪些人像你们这么奇怪的?”

    危兰道:“你见过哪些侠道盟的人?”

    方灵轻道:“见过的倒是不止你们两位,可大都是我见过他们,他们没有见过我。要说接触,那就只有你们两位了。”

    危兰道:“那令堂——”

    适才听方灵轻讲述故事之时,她便已十分疑惑,方灵轻的母亲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会对侠道盟有如此善意?只是她刚刚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出这句话。

    方灵轻道:“我娘不是侠道盟的人。她不会武功,也不是江湖中人。”又想了会儿,接着道:“但是我娘可好可温柔了。其实起初,我还觉得兰姐姐你和我娘好像有些像,可后来我又发现,你们绝对大不一样。”

    危兰笑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方灵轻道:“不知道啊。所以嘛,我现在想要了解了解。”

    从前因父母之间的争执,方灵轻干脆从不去接触侠道盟。而只要不去接触,便不会出现让她两难的局面。也正因如此,不但侠道盟始终查不出有关她的太多信息,她对侠道盟的了解也不够多、不够深。她有时会询问母亲,“侠义之道”究竟指的是什么?人自由自在的不好吗?为什么要被所谓的“侠义”所束缚?然而偏偏母亲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是以尽管父亲和母亲的观念,在她看来都有些没道理,那也是母亲的观念更没道理一些。

    终于在今天,因为这许多年来时隐时现的疑惑迷茫,与如今对危兰、郁无言的好奇,让她做出一个决定。

    ——至少查出郁无言的死因,再和危兰告别,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非常突然。

    人往往如此,在一个突然的时候产生一个突然的念头,再做出一个突然的决定。

    然后影响改变自己的人生。

    危兰沉吟道:“你想了解这桩案子的情况吗?”

    方灵轻立刻点点头,问道:“你看过郁无言的尸体了吗?”

    危兰道:“我初来庐州之时,已经看过。只是他的遗体在火场中烧了太久,只能勉强辨认出他的面容,确是他本人无疑。可他是否之前受过什么伤,便都瞧不出来了。”

    方灵轻托着腮想了想,道:“倒有些毁尸灭迹的意思。”

    危兰道:“昨夜之前,我也这么想。但既然常三步说他只放火,未杀人,那倒像是一个巧合——”

    方灵轻道:“就算这事是巧合,那也——”

    危兰接道:“那也不代表凶手没有放第二把火。”

    方灵轻笑道:“可是大火烧去一切痕迹,你现在只能从沈曼话里的疑点入手。兰姐姐,你是不是怀疑郁无言和沈曼、姚宽早都认识?”

    危兰颔首道:“姚宽初见我们之时,说过一句话——”

    方灵轻接道:“他说:‘早知道两位姑娘也是江湖中人’。”

    这个“也”字倒是颇为耐人寻味。危兰与方灵轻互相看着对方,都微微笑了笑。自己想到了什么、要说什么,对方全都知晓的感觉很是不错。

    危兰道:“如果他们真的认识,有过来往,或许附近的百姓能够知道。”停了停,她又温声征求方灵轻的意见:“姚宽适才说他出门打听严彬的消息,目前还未回来。方姑娘,我想趁着这会儿去附近的百姓家问一问有关姚宽的人际关系,麻烦你在这里等一等,好吗?”

    方灵轻道:“为什么是你出去,我留在这里?”

    危兰笑道:“你若想出去,我留在这里也可以。”

    方灵轻道:“罢了罢了,我刚才也走累了。可是兰姐姐,不管你问到了什么,回来之后可都得说给我听。”

    危兰道:“我答应你,既然你也是真心想为郁公子找出凶手,那么我们可以合作查案。”

    方灵轻目送她的背影缓缓离去,出了院门,直到消失不见。她看着窗外的暖暖日光,不禁打了个哈欠,坐在窗下桌边,撑着下巴休息了起来。

    不到一盏茶时间,她却又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的脚步声。

    院门始终未关,方灵轻在窗边可以很清楚地望见这时院外有十来个人正浩浩荡荡朝着这座小房子走来,其中大部分人衣着打扮完全相同,应是家丁护卫一类的人物;另外一个服饰华贵的公子哥儿,与一个布衣草履的青年,她当然也认识,正是严彬与姚宽两人。

    而还有一个人。

    黑衣,高个子,身材削瘦,脸上的肌肉硬得仿佛石头,额头两边太阳穴凸起,显然内功不容小觑。

    方灵轻扬了扬眉,招呼小蛇“弓弦”回到她的衣袖里,旋即走出小屋木门,来到小院,恰巧严彬等人也于此时走进院中。她眉眼依然带笑,盯着姚宽道:“是你带他们来的?”

    姚宽冷哼一声:“刚才若不是我想办法跟你们虚以为蛇,你们怎么能乖乖在这里等着?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之前竟然敢对严公子不敬,我——”

    严彬一挥手,有些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行了,闭嘴,不必说了。”又看向方灵轻,沉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还有一个同伴呢?”

    方灵轻笑嘻嘻地道:“实话跟你说,之前在繁园里打你的可不是我,所以你这会儿找她做什么?是想被她再打一顿吗?”

    黑衣人骤然开口道:“但现在有我在这里,无论是谁,想要动手打人,可都没那么容易了。”

    方灵轻朝他做了一个鬼脸,不屑地道:“什么嘛!你们这么多人,还带了武器,明明就是来找我打架的,现在说这种话是骗谁啊?我会信吗?”

    黑衣人大笑道:“我的意思是:郁姑娘你不能再动手打任何人,当然,别人也不能够动手打你。可是,如果你不老实跟我们回去,回答我们的问题,那我就只好对你动手了。”

    方灵轻听到这儿瞬间皱了皱眉,低声道:“郁——”又立刻停下话头,哼道:“你这么霸道啊?但是你知不知道,从前也有不少人说过我很霸道。”

    最后一字落下,她倏地踏出一步,右手也往前一扬。

    “我偏偏要和你打!”

    那绝不是简单的出掌,只见她右手挥动之际,五指也在一眨眼的时间内转动十次,宛若一朵花开谢了十次,掌影如风中飞舞的花瓣儿,又多又密。黑衣人一时分不清虚实,不由得退了两步,那张冷漠的脸忽然间露出了些许惊喜的神色,赞了一声:

    “好!”

    他已在霎时间拔出腰间的长刀!

    刀一出,形势立即有了不同。

    刀气凛冽,刀风犹如刀锋般伤人,四周空气在刹那间变得锋利无比!方灵轻一蹙眉,这回轮到她不得已退后两步,可她即有所闪避,身形动作与脚步也不见丝毫凌乱无措,每一步或踏于地面,或凌空跃起,迅捷如风,变化多端若水!

    其余众人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严彬更觉惊疑:从前阙先生与人相斗,从来最多用不了十个弹指的时就能将对方打倒在地,怎么这回跟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打架,反而打了这么久都拿不下她?

    黑衣人却没有一丁点的担心。

    他已看出这姑娘的武学悟性竟是极高,不管自己出什么招数,她都能迅速想到应对方法,再以她繁复多变的身法掌法寻求战胜自己的机会——这怎么可能?她的功力可是完全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想得到应对方法,也不代表这个方法真能抵挡得住自己的刀。

    又一刀!

    刀气划过地面,乍然间在坚硬的土地上出现一道长长的裂痕。方灵轻空中一个翻身,双足已立在大树的树枝之上。

    再一刀!

    刀气将院中树木击得飒飒作响,长空破空之声宛若恶龙咆哮。方灵轻足下树枝一晃,她倏地落下地面,扬声道:“慢着!我不打了!”

    她说不打,还真就当即收了掌,立在原地不动。

    黑衣人见状也收了刀,奇道:“不打了?”

    方灵轻道:“对,你刚才不是让我跟你们回去,回答你们的问题吗?可以,我答应你们这个的请求。”

    黑衣人冷笑道:“其实你还能再跟我拼上一阵子,现在就认输了?老实说,在你出手之前,我真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武功倒还不错。”

    方灵轻道:“但是不如你的武功好。再跟你拼,我也打不过你,还打什么?”

    13 ? 折剑录

    ◎白玉无言(十三)◎

    严府之内并无私牢,空房间倒是多得很,只要有足够的护卫看守,他们可以让这里任何一间房瞬间变为牢房。

    黑衣人站在这间临时牢房里的窗边,眺望着窗外寥廓长空,语音沉沉:“郁姑娘,你看,这太阳已经比方才暗了很多,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你如果再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可能不会再有耐心。”

    他在刚刚询问了方灵轻三个问题:

    其一,如玉山庄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其二,目前是只有如玉山庄知晓,还是侠道盟五大帮派全都已经知晓?

    其三,别地的折剑录,是不是都是侠道盟盗走的?

    方灵轻实在不知他问的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闻言垂下头,沉默良久良久,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珠却是转个不停,终于在这时蓦地开口:“你们还想折剑录重回你们手里吗?”

    黑衣人道:“郁姑娘这是何意?”

    方灵轻道:“你们放我回去,我就把折剑录还给你们。”

    黑衣人冷哼道:“你当我傻子吗?”

    方灵轻噗嗤一声笑了,在听到“傻子”两个字之后她几乎笑弯了腰,连忙道:“不敢不敢,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是傻子呢?你不相信我嘛,我也没办法。只不过——”她语音倏地一寒,正色道:“你们敢不放我回去,就不怕如玉山庄找你们算账!”

    黑衣人道:“难道我放了你回去,如玉山庄就不会找我们算账了?”

    话虽如此说,他仍是皱了皱眉,沉思半晌,旋即不再言语,转身出了这间房。严彬见状立即跟上了他。

    严彬本就一直也在这间房中。

    只不过他始终未曾出声。

    直到此时,来到门外走廊,严彬忍不住一步两回头,又叹息了三四声,盯着屋内倩影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真没想到竟然是……哎,可惜可惜。对了,阙先生,刚才这个小姑娘说她能把其他折剑录还给我们……”

    黑衣人打断道:“你是傻子吗?这话你也信?若果真是侠道盟得到了折剑录,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一定就是销毁了它们。”

    严彬握紧了拳,脸色颇为难看。

    黑衣人却笑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忧。你明白一个道理吗?”他有意地停了停,见严彬茫然摇头,他才接着缓缓道:“当几乎所有人都犯了错,那个唯一没有犯错的人,就是立了功。”

    严彬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也笑了起来:“是啊。”

    黑衣人道:“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我们手上这本折剑录好好保管,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盗了去。至于那个小姑娘……先查清楚她究竟是如玉山庄哪一脉的弟子,再将此事上报,等上面决定如何处置。”

    天上的云渐渐多了。

    时间随白云的聚散流逝。

    严彬与黑衣人分手以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正准备歇息一会儿,却见家仆来报,姚宽有事求见,已等待多时。

    就在先前他们要将方灵轻带回严府之时,姚宽向严彬跪地相求,道只怕严公子走后,如玉山庄的人会来报复自己,请严公子保护。严彬还指望着他给自己培育天牡丹,也不希望他真就死了,遂将他带回府中,给了他一间下人的屋子,不知他这会儿又有何事求见?

    “让他进来吧。”

    片刻,姚宽进了屋,一到严彬跟前,立刻再次跪下磕头:“严公子。”

    严彬正坐在屋中慢悠悠喝茶,点点头道:“什么事?说吧。”

    姚宽这才站起来,向左右瞧了瞧,旋即小心翼翼地道:“回公子,今天那两个姑娘还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虽然听不懂,但后来越想越奇怪,觉得有必要向公子说一声,只是……”他又一次瞧向左右。

    严彬懂他意思,想了一想,吩咐屋中仆役全部退下,方道:“哦?她们还说了什么话?”

    这间屋子很大,门窗皆已关闭,香炉中一缕烟淡淡缭绕。

    姚宽徐徐地抬起眼皮,道:“她们说——”话音未落,猝然间一道灰影掠至严彬身边,这轻功在江湖中绝不算上乘,已足够让严彬来不及反应,只见姚宽捏住了他的脖子,恶狠狠地道:“她们说,严公子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严彬脸色陡然变白,喉咙里只能发出几个“啊”的音节,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这个曾经对自己恭敬无比的花匠,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姚宽脸上已不再见唯唯诺诺的神色,甚至原本温和的眉目都浮上了一层厉色,低声笑道:“想活,那就告诉我,折剑录在哪里?”

    严彬睁大眼睛。

    姚宽稍稍松了松他脖子,道:“你要敢喊人,我现在就杀了你。”

    严彬喘了两口气,道:“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姚宽道:“你的命在我手里,想活命只能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向我提问,明白吗?”

    严彬胸腔里的心脏跳个不停,只能够深吸几口气,勉强让自己稍稍平静一点,摇头道:“不、不会的……你杀了我,还怎么找折剑录?但是我一旦告诉了你……我、我就死了……”

    姚宽道:“我保证,只要你告诉了我,我就不杀你。”

    严彬道:“不是的……我的意思不是……”

    他结结巴巴半晌,恐惧让他的全身都在颤抖,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姚宽皱起眉,似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也无奈。两人都不再出声,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突听一个清清楚楚的声音说道:

    “他不能杀你,但我可以杀你。”

    两人同时大惊,明明房间门窗皆闭,这人是在哪里说话?他们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只觉声音仿佛是从左边角落传出——那里摆着一张长案,案上放着一张七弦素琴,若不是目前的特殊情况,他们几乎要怀疑说话的人是这张七弦琴变的妖精。

    只因她的声音也如琴音般柔柔和和,即使在说到“杀”字之时,也是平平静静、不带丝毫杀气的。

    姚宽只觉得这语音相当熟悉,略一思索,蓦地道:“是你!”

    房梁之上倏地落下一个身影,站在七弦琴边,清雅的气质与古琴倒是极配。

    危兰继续微笑道:“我和他的目的不同。他想要折剑录,我只想要救人。我知道人在何处,但他好像并不知道他想要的东西在何处。所以我的目的更容易办到,只要杀了你,引起府中混乱,我便可以趁机救人。”

    这番话,很明显她是在对严彬说:“严公子,你如果不想现在死,带我救人,可以吗?”

    严彬已被这一个接一个的变故吓得彻底呆住。

    姚宽在这时悄悄动了动自己的左手。

    危兰道:“姚公子,你能顺利制住他,是因为他完全不会武功。可恕我直言,你的武功并不算好。”

    姚宽道:“你的意思是,螳螂是打不过黄雀的,而我也打不过你,是吗?”

    危兰道:“是的。”又问严彬:“严公子,你想好了吗?”

    严彬再也顾不了之后的事,只想现在先保住了命,道:“在这里能做主的人不止我一个,所以我没有办法直接下令放了你的同伴。”

    危兰道:“没关系,我已经想好了办法,只需要严公子你的配合。”

    又过得一阵,天色越发黯淡,夜来得果然很快。

    院中草木皆覆上了一层微凉的月色。

    大摇大摆在院中行走的严公子身边跟了两个身着灰布衣的仆从,再次来到关押方灵轻的临时牢房门口,停下步,向众多护卫问道:“她还在里面吗?”

    立刻有人答:“在。公子您放心,她被铁链锁着呢,绝对逃不了。”

    严彬点点头,推开门,一呆,又迅速将门关上。

    如此一来,守在的门口的护卫便都没有看到,在这间临时牢房里,有两条粗重的铁链被丢在了地面角落,而原本应被铁链锁住的青衣少女目前正坐在一张桌上,双腿悬空,晃来晃去,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直到瞧见严彬身旁的那名带着六合小帽的仆役,才蓦地露出笑容:

    “兰姐姐,你果然来了,我一直在等你呢!”

    危兰见状放下心,随而走到角落,捡起地上铁链,仔细观察一番,道:“你很厉害。如果是我,解不开这种锁。”

    她是真心佩服。

    方灵轻笑道:“只是因为我以前曾也被丰隆堂的人抓过,那间牢房的锁好难开的,所以后来我爹专门请了机关高手教我各种解锁之法,这世间,只要不是真正本领绝顶的机关大师制造的锁,我应该都能解开。这没什么的,兰姐姐,你要拿出半年时间来学这个,我相信你也一定能解开。”

    造极峰自峰主权九寒失踪之后,内乱不止,尤其是三年前屏翳堂曾与丰隆堂爆发过一场大战——这件事,危兰当然知晓,却不知原来当初方灵轻曾遇到过如此凶险。

    但这也不并令人感到意外。

    造极峰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地方,充满黑暗,争斗,厮杀。区区解锁之法,危兰的确相信自己能学得会,学得好,但如果是换自己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呢?不知为何她突然在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她心中的侠义之道全是源于长辈们经年累月对她的教导,可若是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不是侠道盟,而是造极峰,那么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危兰默然少顷,郑重道:“我还是很佩服你。”稍稍一顿,遂又问:“你现在没事吧?”

    方灵轻道:“没事啊,就是穴道还被封住,我不能运功。”

    危兰遽然伸出双指在她身上各个穴道轻拂数下,继而再问:“那人武功很高?”

    方灵轻道:“很高,我打不过,所以我就主动认输了。”

    危兰道:“你可以等到我来。”

    对方武功再高,合她们二人之力,就有胜过的机会。

    方灵轻道:“可是再跟他拼下去,我有受伤的危险,我才不干。”

    危兰不解地道:“主动认输,就没有危险了吗?”

    方灵轻道:“都有危险。不过,他当时说的一些话蛮有意思的,好像跟如玉山庄有关,我们不是说好了合作查案的吗?所以一来,我就想来这儿套套他的话;二来嘛——”她眉一扬,“我也想试一试,兰姐姐你会不会来救我。”

    危兰道:“如果我不来呢?”

    方灵轻道:“你不来,我还有小弦啊。”

    弓弦平时是她的玩伴,而非她的兵器,但若是在危急关头,它体内致命的毒也绝对能发挥它的作用。

    纵然是信任,也是有所保留的。方灵轻从来不会把全部的信任交给除父母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危兰却突然笑了,眉眼都舒展的明媚笑容,她看着方灵轻,语气极其认真地道:“我会来,你是我的朋友,只要你有危险,我当然会来救你。”

    方灵轻也笑道:“好,既然如此,那么你以后如果有危险,我也一定救你。”

    两人说到这儿,遂打算先离开这间屋子,再到别处详谈。另一名同样头戴六合小帽、身着仆役服饰的男子见状脸色变幻莫测,突然拦在她们的面前。

    “你……你来这儿就只是救她,其他的事不管了?”

    危兰反问:“姚公子觉得我还需要做什么事?”

    姚宽欲言又止。

    方灵轻凑到危兰耳边,悄声将自己之前与黑衣人的对话都告诉了她,末了问:“他们说的那个什么折剑录,真是你们侠道盟盗走的吗?”

    危兰疑惑地摇摇头道:“我也是今天第一次听说这三个字。”她想了一想,再度看向严彬与姚宽,询问道:“两位为何会觉得我们是如玉山庄的人?”

    严姚二人同时讶道:“你们不是郁家人?”

    危兰道:“我从未说过我姓郁。”

    严彬抓了下自己的脑袋,指着姚宽道:“是他告诉我的。”

    姚宽皱眉道:“是繁园的守门人告诉我的。”

    危兰闻言也微微蹙了蹙眉,思索一阵,忽地恍然大悟,拿出一枚铁制的令牌,道:“我进繁园之时,曾给几位守门的兄台看了一眼侠道盟的令牌。而在庐州,要属如玉山庄的子弟最多,看来他们这是想当然了,才造成如此误会。”

    她又朝着姚宽微微笑了笑:“姚公子,所以你之前骗严公子说天牡丹开花,的确是为了给我们解围?我们还是应该谢谢你。不过,我想知道,你和如玉山庄,可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姚宽怔怔地看着她手中那枚令牌,道:“你不是郁家人,那你……”

    危兰道:“我姓危。”

    姚宽“哦”了一声,冷冷道:“危门又和如玉山庄有什么区别?”

    14 ? 官场·江湖

    ◎白玉无言(十四)◎

    姚宽的这句话,语气充满轻蔑。

    江湖上,脾气再好的人,也很难容忍有人敢瞧不起自己的家族门派。

    危兰却仿佛是一个例外,闻言只静静思索微时,随而问道:“敢问我们危门往日是有何得罪姚公子之处吗?”

    她说话的语音依然是那么温和轻柔,态度依然是那么客气有礼,与平时并无不同。

    是啊,并无不同。那带着疏离感的温和,与隐约自矜的客气,她与大多数人交往几乎从来都是这样的态度。不是能令人感到温暖舒畅的春阳春风,而是独自盛放在山谷的美丽却不能触碰的幽兰。

    可是那又如何?

    她是荆楚危门的大小姐,是侠道盟内公认的少年天才,她还这么年轻漂亮。纵然是她高傲一点,说话的语气冷漠一点,好像都是应该的,可以理解的。

    何况她还一直如此有礼貌。

    姚宽深深地注视了她好好一阵子,笑道:“危门当然没有得罪过我。我只是说,你们都是一样的……”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神色登时变得颇为无奈,眼神里还有一丝隐隐的愧疚,苦笑道:“怎么,你们难道想要在这里听故事吗?”

    这回危兰还未说话,方灵轻已经笑起来。

    “好啊好啊,我特别喜欢听故事。”

    严府里的任何一间房,只要关上了门窗,隔音效果都甚佳,而他们几人说话也都有意压低了声音,门外守卫又绝对不敢在未经严公子同意的情况下进门。唯一值得担心的,是那名武功高强的黑衣人。

    他随时随地都可能再来这里。

    但方灵轻居然再次坐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兴致勃勃,似乎真的准备就在这里当一名听众。

    危兰也不再打算走,依然伫立原地,忽道:“其实,我大概猜得出,姚公子为何仇恨如玉山庄。”

    姚宽道:“为什么?”

    危兰道:“姚公子与郁无言是朋友,是吗?”

    姚宽一愣,沉默不言。

    危兰道:“我在不久前问过姚公子的邻居们,他们说曾在前些天看见有一位青年男子到你家中做客,与你把酒言欢,同你的关系应该颇好。我仔细询问过那名男子的相貌特征,应是郁无言无疑。两年前,如玉山庄将郁无言除名,从此他在江湖流落……姚公子是在为自己的朋友抱不平吗?”

    姚宽闻言又冷笑了两声,沉吟半晌,突道:“我的武功,是在四年前学的。”

    能够看得出,他的武功根基确实极差。

    “而我曾经其实是一名秀才,当时满心想的都是好好读书,早日登第,步入仕途,报答恩公,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我竟然还会去学武。”

    读书与习武一样,都需要天赋。姚宽本为岳州人士,家境贫寒,父母早亡,靠着族中叔伯的接济度日,但读书的天赋却是相当不错,十来岁时便因在岳州的一场诗会上写出了两首绝佳的七言长诗,受到岳州同知沈邑的赏识,从此不但收他为学生,常常指导他文章,还在了解到他的身世之后,将他接到自己家中,待他如亲子。

    沈同知是一位好人,也是一位好官。他为政勤勉,时刻将百姓冷暖放在心中,姚宽亦是在他的影响之下,下定决心若自己今后真能为官,也要不忘初心,澄清天下。

    然而,在太多的话本故事里,好人不会有好报,这样的好官似乎也总要被贪官污吏诬害构陷,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话本的故事来源于现实。

    五年前,姚宽刚满二十,行了冠礼,正在为来年的科举做准备,一场大祸降临在沈家。只因得罪了自己的同僚——岳州新来的知州鲁泰,而偏偏这位鲁知州又朝中有人,沈邑举家获罪,下在死囚牢中,幸而姚宽不是沈家人,这才逃过一劫。

    姚宽悲愤之下,百般纠结,仍是上了京,却不再是去赴考。

    而是:

    ——告状伸冤。

    姚宽叹道:“我那时还不明白,京城官场比岳州官场更加黑暗,我去了无数地方,想了无数办法,求了无数人,不但还是没能救下沈先生一家,连我自己也差点被鲁泰派来的杀手杀死。幸好,当时有一位江湖侠客路见不平,救了我性命。”

    “是郁无言吗?”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危兰与方灵轻不约而同发问。

    其实任何人听到这里,都会做如此猜测。

    姚宽却摇了摇头道:“那位恩公说他只是一位普通的江湖游侠,并不属于侠道盟。我询问他姓名,但他说因为自己武功低微,只能救我一次,不能替我报仇,对我感到甚是愧疚,所以无颜说出自己的名字。可其实,他越这样说,我越敬重他。”

    危兰道:“坦荡磊落,的确是条好汉子。”

    姚宽道:“是啊,我虽然不知道他名字,但他的恩情我永远记在心里。也是因为他,当时已经对官场彻底失望的我,对江湖有了向往。我想,如果我能练成绝顶武功,岂不是就能杀死鲁泰,替沈先生一家人报仇?”

    方灵轻忽道:“除非是天纵奇才,不然成年了才去学武,根本不可能练成绝顶武功。”

    这话太过直接,完全不给姚宽留一点面子,却绝对是一句实话。

    姚宽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当时想学武,除了要为沈先生报仇这个理由之外,也是因为我想要入江湖。官场远比我想象中的黑暗,我连沈先生都救不了,又有什么能力去澄清天下?江湖一定比官场好得多……”

    危兰颔首,她是江湖人,她自然认同姚宽的最后一句话。

    姚宽低下头,安静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国朝最出名的江湖门派,莫过于侠道盟五大帮派。纵然我那时不是江湖人,也知道我大明开国之际那五位英雄在小孤山歃血为盟的传说故事。只是我听说,这五大帮派之中,危门与留家堡、如玉山庄都是世家传承,外人想要入门拜师,必须将自己的姓改成危、留、郁,但我并不愿如此。至于梵净山上的渺宇观,也不知是佛寺还是道观,我也不想出家。所以,我只能寄希望于挽澜帮能够收我。”

    渺宇观的开山祖师乃一位佛道双修的奇人,但他并不要求他的弟子们必须出家,因此这千百年来渺宇观中的俗家弟子一点不少。危兰心道姚宽当初是误会了,但这并非姚宽叙述的重点,她也就没有开口打断姚宽的话。

    只听姚宽继续道:“挽澜帮觉得我年纪已经不小,武学天分又一般,并不愿意收我。这其实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当然能够理解,便把我的遭遇告诉了他们。他们听罢,似乎也对鲁泰那个奸贼的所作所为颇为愤慨,但对我说,单凭我一面之词,不能确定我说的是真是假,他们需要调查一番之后,再为我报仇。我万分感激,便开始了等待,这一等就是将近一年……”

    他喟然道:“这是我自己的仇,我本就没有资格要求别人为我报仇,可是他们如果不能做到,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为什么要让我白白期待那么久呢?”

    危兰动了动唇,轻声道:“当初接待你的人,应该不会是聂帮主,不会是苍副帮主,也不会其他挽澜帮的高层。因此,他要将此事层层上报,的确需要很长时间……”

    姚宽道:“你果然会帮——”

    你果然会帮着他们说话。姚宽想要说的全句本是这十个字,却只说了一半,便倏地顿住。只因他抬起了头,看见了危兰眉目间的神色。

    让他惊讶的:

    ——愧色。

    危兰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她并不熟悉挽澜帮内部处理事务的过程。但在危门确实如此,一件要事,普通弟子无权处置,必须一层一层地往上报告,这是传承千百年的世家门派的规矩。她从前没有思考过,这样的规矩,究竟会误了多少事?

    姚宽想了想,再道:“后来,终于有了一个江湖门派愿意收我为徒。虽然那个门派在江湖中并不出名,十分普通,但我已经喜出望外。”

    那个门派的名字叫做:

    ——青虹派。

    青虹派的弟子们互相友爱,亲如一家。姚宽的师兄师姐们知晓他学武是为复仇,更是对他颇为关照。姚宽在那里度过了大约一年多的好日子,每日勤劳练功练功,只可惜小门派的武功毕竟平常,六师兄丁临就常说,如果能有一本记载绝世武功的秘籍被自己捡到,那自己就能立刻帮姚师弟报仇啦。

    师兄弟们均笑他传奇话本看多了,却未料到,不久后,那本记载绝世武功的秘籍还真来到了青虹派。

    如玉山庄弟子郁英卫为杀一名造极峰高手,身受重伤,路过青虹派,请青虹派容他在此处伤一段时间的伤。

    大家都是侠道盟的同道,如何能不帮忙?何况他还是五大帮派中郁家的子弟,更得殷勤照顾。过了十天半个月,郁英卫身上的伤终于全部养好,可也在这时,他却发现,他随身携带的一本武功,竟然不见了?

    姚宽道:“是丁师兄偷了郁英卫的那本武功秘籍。丁师兄平日里人也不错,但那件事确是他错了,他太想学好武功,太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所以就……郁英卫查出此事真相之后,当场废了他的武功,并且令青虹派在两日之内解散,青虹派中所有弟子也从此不许再在江湖上行走。”

    这对于当时的姚宽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刚刚才学了一年的武功,才初初窥到武学的门径,他的门派就必须解散,而他不能再在江湖上行走,也就代表着他想改投别的门派都不成。

    他还怎么报仇?

    他在那一天,彻彻底底地绝望,只想要干脆结束自己的生命。

    或许是上苍垂怜,就在他欲要投河自尽的那一个瞬间,他又遇到了一个人,救下了他。

    ——这个人,是郁无言吗?

    当听到这里的时候,危兰与方灵轻又一次不约而同在心里提出这个疑问,只是这回她们都没有再问出声。

    姚宽却道:“他说他姓白,名唤白行。”

    危兰道:“是他。”

    江湖武林中有不少独行侠客,不愿加入侠道盟的,被称之为游侠,其中最出名的当然莫过于天下豪杰所公认的“游侠之英”杜铁镜。但近些年来,江湖中出现了一位名叫白行的青年,常常在各地行侠仗义,为人排难解纷,侠名几乎快要追上杜铁镜。只可惜他神出鬼没,做一件好事便立刻离开,很难寻他踪迹。

    姚宽道:“他救了他,听我说完我的遭遇,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查清了沈先生的冤案。再用了两天,就割下了鲁泰的头颅,陪我一同到沈先生的墓前祭拜。我对他的感激实在无法用语言表达,只想给他磕一千一万个头。他却说,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他带我去了如玉山庄,找到了郁英卫。”

    姚宽仰起头,只能见到偪仄的屋顶,但他回忆起那日长空的广阔无垠。

    郁英卫见到冷着一张脸的白行之时,一点也不惊讶,反而颇为和颜悦色地招呼了一声七弟。这可令在旁的姚宽惊讶纳罕了,恩公不是姓白吗?为何郁英卫会这般称呼他?而他一时疑惑,白行与郁英卫又说了几句话之后,他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听。

    郁英卫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语音也冷上了一些:“七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丁临做出如此行为,还没错吗?”

    白行道:“我可没说丁临没错,可是,青虹派中其他弟子究竟有何错?他们凭什么受这样重的惩罚?”

    郁英卫道:“青虹派教出了如此令人不齿的弟子,当然有管教不严之罪?”

    白行道:“哦?管教不严?那如果是三哥盗取了别派的武功秘籍,我们如玉山庄是不是也需要立即解散,从此所有郁家人都不能在江湖上行走?”

    郁英卫道:“郁无言!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会做这种事?”

    白行道:“真抱歉,那我换一种说法,如果是我,是我盗取了别派的武功秘籍,如玉山庄是不是也需要立即解散,从此所有郁家人都不能在江湖上行走?郁家任何一个弟子盗取了别派的武功秘籍,如玉山庄是不是也需要立即解散,从此所有郁家人都不能在江湖上行走?”

    郁英卫道:“你不要胡搅蛮缠,我们如玉山庄又与别的门派不同。”

    白行道:“那倒要请教,有何不同?”

    郁英卫道:“我们能为江湖做多少事,做多少贡献?这江湖武林,没有如玉山庄怎么能行?”

    白行听罢笑了,大笑:“所以我们就天生比别人高贵,天生应该拥有别人没有的特权?”又冷冷道:“况且,为江湖做出大贡献的是两百余年前的郁家先辈,不是你,也不是我,不是现在郁家的任何一个人。”

    当回忆讲述到这里,姚宽顿了一会儿。

    危兰本应该在这时问:后来呢?可是她静静地看着姚宽,沉默了半晌,竟似呆住,未再言语——过去十七年的人生中从不曾听过的话仿佛一个惊雷在她心底蓦然炸开,让她脑子里许多思绪一时间纷纷乱乱。

    房间里安静得有些诡异。一旁始终不敢出声的严彬这时可受不了,他担惊受怕了半天,又怕阙先生随时会来,又怕这儿的事一完儿她们就要杀自己灭口,突然想到既然这如玉山庄与危门是同盟关系,那么给如玉山庄说话,危门子弟听了也应该开心,遂立即开口道:“如玉山庄当然不是别的小门派可以比的啊,谁不知道如玉山庄与危门、挽澜帮、渺宇观、留家堡同为百年武学——”

    他话还未说完,危兰缓缓垂下了头。

    方灵轻踢了他一脚,叱道:“住嘴啦!”

    姚宽再道:“后来,这件事将如玉山庄里许多人都引了过来,他们听完事情原委,都道白恩公说的话太过,太没道理,于是终究闹到不欢而散。离开如玉山庄,白恩公又带我找到了青虹派掌门以及其他青虹派弟子,告诉我们,青虹派不必解散,我们照样可以在江湖上行走。无论有什么事情,他都担着。”

    方灵轻道:“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在青虹派?”

    姚宽道:“因为我发现,官场上像沈先生那样的人太少,江湖中像白恩公那样的人也太少,原来江湖也和官场没什么区别。我不想再在这样的江湖里待下去。我到处漂泊,就这样飘到了庐州,而因我从小除了读书以外,最喜欢的事就是栽花植树,这照顾培育花草的手艺还算是不错,便在这里找了一份活儿干,定居了下来。”

    15 ? 灵犀

    ◎白玉无言(十五)◎

    这就是姚宽的故事,他已经叙述完毕。

    方灵轻问道:“你讲完了?”

    姚宽点头道:“讲完了。至于我为何会借严彬的手对付你们,只是因为你们当时突然在繁园出现,十分蹊跷,因此我带你们到我家后,找了个借口出门,想要查清你们的身份,而在繁园守门的朋友却说你们是如玉山庄的人,我偏偏讨厌如玉山庄的人……谁知这只是个误会,也是我的错,现在你们要打要杀,随便你们。”

    他的目光里确实充满了各种情绪。

    或许有后悔,或许有遗憾,或许还有一点担忧?但只是不见害怕。

    危兰忽道:“那么,你想要的折剑录又是什么东西?”

    姚宽道:“是一本藏宝图。我帮严公子养花时,无意中听他与别人对话听到的。金银珠宝嘛,这世上谁不喜爱?谁不想得到?我也不例外。”他说着看了严彬一眼。

    严彬愣了愣,也赶紧接道:“对,是藏宝图。”

    危兰稍稍思索了会儿,欲要再问,却突然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她随即侧首看向身旁的人。

    方灵轻笑道:“兰姐姐,你说他们编这样拙劣的谎言来搪塞我们,是不是也是因为知道就算绞尽脑汁编一段听起来更真的话,也还是骗不到我们,索性不费神了?”

    危兰沉吟道:“一个没有破绽的谎言本来就是很难编的。但我看姚公子神色,已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我们真话。”她再次面向姚宽道:“我想,纵使我们逼问你,恐怕也无济于事?好,那我们现在就不问了吧。”

    现在不问,不代表以后不问。

    只不过此时此刻,危兰与方灵轻决定先离开这里。╈44/132*4579

    房门外有守卫,但可以离开这间房的出口当然不止那扇门。危兰走去了窗边,伸手将窗轻轻一推——的的确确是极轻的动作,按理说应该悄无声息才对,岂料就在刹那间,骤然听见一阵仿佛金戈铁剑相交击的声音,铮,铮,铮,铮,蓦地响起!

    危兰神色不动,回过身来,视线移向严彬,道:“我之前问过你,这间屋子有没有机关。”

    当时,严彬回答的是:

    ——没有。

    然而就在这会儿,安装在窗上的机关发出如此震耳欲聋的声响,自然瞬间惊动了门口的守卫,大门霎时被他们推开。

    方灵轻也在弹指间掠到了严彬的身边,两根手指点上了他的脖颈位置。

    白皙修长,宛若白玉雕成,很漂亮的手指。

    也是江湖人的手指。

    能杀人的手指。

    严彬感受到阵阵凉意犹若寒刃在自己颈间,当即道:“我是以为没有的,我没想到……这应该是阙先生弄的东西。”

    方灵轻道:“阙先生?你说那个黑衣人?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严彬道:“阙淮湖。他叫阙淮湖。”

    方灵轻听罢眼珠一转,颇为疑惑的目光看向危兰,显然是在向她询问,阙淮湖是江湖上哪号人物?危兰却朝着方灵轻摇了摇头,她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是此人武功那般高强,怎会毫无名气?

    阙淮湖已在这时来到她们的面前。

    尽管他刚刚所在的地方与这间临时牢房尚有一段距离,但以他的轻功,听到声响立刻赶来,确是极快。而他一旦从半空中落下,于门口站定,则又登时变作了一座硬邦邦的山,拦住了屋里所有人的路。

    方灵轻的手指依然抵在严彬颈间,笑道:“又见面了。不过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了,如果你不拦我们,我就可以把活着的严彬还给你。”

    这言下之意,如果你要拦我们,那你只能得到一个死去的严彬。方灵轻当然不能杀严彬,不能杀任何一个寻常百姓——在她看来,不会武功的人一律都是寻常百姓——可是别人又不知道她的规矩,她以杀人为要挟,吓吓阙淮湖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阙淮湖一点也未被她吓到,道:“好啊,那你就杀了他吧。”

    搭在腰间长刀刀柄上的手一动,刀已出鞘!

    直接向方灵轻劈去!

    凶悍的刀风,吹动方灵轻的发丝。她能看得出来,这绝非救人的战略战术,对方是果真毫不在乎严彬的死活,只要留下自己。当机立断,她一脚将严彬踢了出去,侧首一避,正要寻个机会从侧面向阙淮湖进攻,只见一个影子在灯下一闪,一柄蝴蝶/刀与精钢长刀倏地交了一击!

    一个身着灰布衣、头戴六合小帽的清俊小厮立在了阙淮湖的面前。

    但你只需看清她的脸,就绝对知道,她必是一位姑娘。

    且必是一位相当漂亮、有气质的姑娘。

    阙淮湖盯着危兰道:“你就是她的同伴?果然也是好功夫啊。”

    危兰正要道一句“多谢谬赞”,突听方灵轻悄声问道:“兰姐姐,你没有带剑吗?”

    危兰也低声道:“带剑会引人注目的。”

    蝴蝶/刀极短、极小巧,可以算作匕首的一种,是与长剑完全不同的武器,只适合贴身防卫或暗杀袭击,正面交战却不适用。方灵轻本就是学手上功夫的,平时自不会带剑,然而危兰却是剑客——当剑客没有了她的剑,是否武功也要打个折扣?

    方灵轻略有担心,却不知阙淮湖心中同样也有疑虑。

    阙淮湖在白日已经见识过了方灵轻的武功,除了因年纪太小,功力不足以外,招式招数的水平与随机应变的能力均是上乘。若是这个姑娘的功夫也和她差不多强,那还真难对付。

    他沉声道:“怎么,你们如玉山庄的正义之士,也要这般不讲道义地以二对一吗?”

    危兰平静地道:“是你无缘无故先扣了我的朋友在这里,也是你不讲道义在先。而在战斗的公平和我朋友的平安之间,请恕我选择后者。”

    方灵轻接着道:“况且,你多少岁了?我们又多少岁?怕是我和兰姐姐两个人的年纪加起来都要比你小上几岁。这样算起来,还是我们吃亏了。不过我们很大度的,绝对不会要求你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才能再和我们打。”

    话落,她瞬间往前一飞,就出了手!

    只因她听见危兰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你不能杀人。那么我主攻,你帮我。”

    早在先前与方灵轻的那场战斗中,阙淮湖已经见识过了她花样繁多的武功招式,此时不敢怠慢,正要先认真观察了她的虚实,再出奇招制她,忽觉眼前一花——那么轻巧的蝴蝶/刀,在那么温婉的姑娘手里,却是如雷似电,又快又利,向他袭来。

    锋锐难当!

    她出的是匕首,使的是剑法!只可惜蝴蝶/刀与长剑毕竟不同,她必须离阙淮湖极近,才有将刀刃刺中他的机会。阙淮湖见状冷笑一声,心道近身作战,可是她更加不利,手腕一转,长刀方向一变,恍若狮子摇头,就要往她腹下砍去,危兰蓦地避过之时,方灵轻立即补上她的位置,双手已经拂来。

    依然是极其轻盈灵巧的身法动作,飘飘忽忽,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

    若隐若现。

    宛若夜色烟雾中的朦胧仙子。

    每一次出手,每一个转身,皆又美妙又奇诡。

    尽管她的双手始终突破不了阙淮湖的长刀,可阙淮湖的长刀也始终碰不到她的身体。而在细看她莫测招数的同时,还得时时刻刻防备着危兰手中的锋芒。

    此际他们三人已经打到院落中央。

    沉沉的夜,冷冷的月。

    料峭的寒气。

    周围护卫见状一拥而上,欲要上前相助阙淮湖,却见一片月光飞袭而来。

    月光是人的身影。

    人的手中有刀。

    蝴蝶/刀的清冷刀光扫过之际,许多武士要么被打倒在地,要么被逼得退了数步——所谓的双拳难敌四手那是对双方武功水平在同一层面上的人而言,至于这些普通武士本就绝非危兰的对手。

    只是就在危兰对付这些武士的期间,方灵轻只能够再次独自与阙淮湖相斗。阙淮湖惊讶地发现,他仍是没能看明白方灵轻飘逸飘忽的蹊跷招数,可是方灵轻对他的武功特点竟已越来越熟悉,自然打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又一次,她漂浮于半空之中,一手出掌,一手出拳,掌影拳法皆虚虚实实在刹那间变了数变。同时,她一扬首,目光对上立在一旁树梢的危兰。月色中,她们可以清晰地看见彼此瞳孔中的自己。

    方灵轻朝着危兰扬眉一笑。

    危兰在她的笑容扬起之后倏地再次持匕首,出剑招,人与刀皆化作一道雷霆闪电,猛冲了过去!

    根本不可抵挡的闪电。

    刹地突破了阙淮湖的长刀,匕首尖刺中阙淮湖的右臂!

    是他用来挥刀的右臂。

    一招击中,危兰终究还是不想在未查明他身份、未查明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再对他下杀手,登时疾退两步,凑近方灵轻的耳边道:“我们先走。”

    ——姚宽早在刚刚他们混战之际已趁乱离开了严府,而那时她们虽看见了也顾不上阻拦。因此现在她们要走,也就不必再管别人。

    方灵轻道了一声:“好。”

    两人并肩在空中转身,恍若一双飞雁出了院墙,向更广阔的天空飞去。

    目前已是夜深人静时候,长街的行人稀稀落落,难得见到那么一两个,而道路两旁的店铺大都关了门,唯有天上明月与街边灯笼始终跟随着她们。

    方灵轻这会儿很是兴奋喜悦,她虽非第一次与人在战斗中合作,但却是生平第一次与人在战斗中如此默契地合作,每出一招都能迅速领悟彼此的意图,仿佛她们天生这般心有灵犀。她笑着转过头去看危兰,却见对方此时的神色悠远,似心事满腹,遂问道:“兰姐姐,你在想什么?”

    危兰回过神来,思索微时道:“天晚了,你是要先回你住的地方休息,还是先与我聊聊今天发生的这些事?”

    方灵轻摇摇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吃饭。你也很久没吃东西了吧,你不饿吗?走啊,我们一起去找家食肆。”

    16 ? 身份不是束缚

    ◎白玉无言(十六)◎

    长街街口有一家路边小摊,摊主在卖些汤面、混沌、卷饼等食物,铁锅里滚滚的汤冒着热气腾腾的烟,给寒夜增添了少许温暖。

    方灵轻看着所有食物都想尝上一尝,只怕都要了又吃不完,犹豫半晌不知选择哪个好,突然灵机一动,全都只来了一份,打算与危兰分食。两人同坐于小方桌边上,她托着下巴端详对面已沉默了许久的少女,忍不住道:“你又没有对不起姚宽,你为什么要愧疚呢?”

    危兰一怔,有些意外对方竟然看得出自己此刻的心思,笑道:“我当然没有对不起他。只是……他说的话,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也从来没有想过。”

    她停顿了有少顷,目光望向长街前方浓雾,轻轻叹道:“你知道吗?我从前行走江湖,常常见到官宦权贵家的纨绔子弟,就比如,严彬那种人。我一直很是看不起、很是厌恶他们。可就在刚刚,我才忽然发现,原来我和他们也算是同一类人。”

    眼见方灵轻的眼睛露出惊讶,想要反驳,她又缓缓地摇了摇头,用微笑阻止了对方说话。

    旋即,她再接着道:“我自认从未用手中权力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可是,有些权力天生就在我手中,只要我愿意,我也可以一句话让一个普通门派从此不再存在于江湖之中。而就算我什么都不去做,我也注定与普通人不同。严彬是权贵,我又何尝不是?”

    方灵轻道:“就因为姚宽一番话,你就想了这么多吗?”

    危兰道:“是他的话让我回忆起很多事。”她伸出素腕在桌上,手中握着一枚铁制令牌。

    令牌上用隶书刻着一个“侠”字。

    “我听说,庐州的繁园,除却盛日佳节,在其他日子里都是不许普通百姓进入的。但官宦人家的子弟可以。而我,也可以。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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