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颈环

    ◎“正好回家给姐姐带孩子做饭”◎

    沃伦原本担心半魅魔和大法师之间的冲突会因为这次见面再度升级,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脱离最初的针锋相对后，这场咖啡馆里的谈话丝滑无比地进入了正轨。

    看着桌面上繁而不乱的示意图, 她暗自松了口气。

    安格斯仍旧冷着一张脸, 他抛出问题的速度简直像是在诘难。但霍莉办起正事的样子理智又客观，数次交锋之后，他终于恢复到平常说话的声调。

    “我在教廷的内部手札里读到过类似的记录, ”安格斯在纸上快速画出基础的空间阵, “你说得对，不止是神官们使用光明术的情况大变，教廷内部的空间法阵也经历了数次修改。他们绘制公式的时候削减掉这三项辅助变量——”

    霍莉同意他的说法：“再加上那时神官内部产生哗变, 为了教皇本人的安全考虑, 他们还关闭了双向的通路。传送法阵的功能在时间和距离上都减弱了不少。这恰恰也能从侧面支撑我的想法。”

    沃伦撑着脸听身边两位大魔导师交谈。长短不一的公式掉落在纸上，简化的速记符号只要通过两个等式就可以勾连起相隔万里的概念。以那些隐晦或明显的关键词为路标, 沃伦感到自己的思维在一台飞速运转的机器里跃动。

    “而且我还整理出一份有趣的东西, ”霍莉展示着她清洗后的数据，“看到这两条折线了吗？它们在T点交叉, 走向趋势也由此彻底颠倒。”她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新的图表，“注意时间，这个明显的低谷也出现在T点前后十年的区间之内。”

    用铅笔圈出几处数字, 半魅魔按照事件发生的顺序重新排列好资料。深咖色的桌面很快被平铺的文件或者地图盖满，顺着霍莉标出的序号，一根线索慢慢从错综复杂的细节中浮出纸面。抛掉所有的干扰因素, 它指向一个看似荒唐的结论。

    “以上就是我的全部假设, ”咖啡馆的背景乐中, 霍莉的声音显得极低极轻, “很惊人, 对吗？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办法证明它们的准确性。”

    “如果我们能抓来几个高层神官就好了，”盯着面前的稿纸，沃伦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狂跳，“虽然这条逻辑完全说得通，但如果没有实际的证据，人们很难相信——这太疯狂了，假如它是真的，人们岂不是在谎言中度过了成百上千年？！”

    ……

    “捷希公主愿意向我们秘密引渡神官？”克拉维娅向幽灵大管家确认，“为什么她会突然向瑟芙城示好？从禁狱里捞出昔日的高阶教士可并不容易，她想换来什么？”

    女巫为这未曾预想过的好意不解。

    埃提和瑟芙城的关系一向平平，而论起对捷希公主的印象，克拉维娅唯一记得的就是她曾经对帕帕表示过好感——一场刻意为之的作秀，女巫借着这个由头没少吃.精.灵豆腐。

    哦，开完药剂协会的筹办会议后大猫猫还说过，那个看起来和捷希公主关系不佳的女大公极可能是对方暗地里的盟友，她们表现出来的不和应该是故意摆出来的伪装。

    确定于公于私自己都和她没多少交际，克拉维娅怀疑地看完来自捷希公主的信件。

    大管家再向她递上一份情报资料。“捷希公主希望和我们保持稳定的药剂交易，”幽灵捡出最重要的说，“她和现任国王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王城方面已经下达了开战的指令。筹办药剂协会的会议结束之后，她也没有进入埃提的王城觐见——为了表达对国王的不满，她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封地。”

    女巫想起了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她在自己的封地里越级修建宫殿，”女巫把目光移到资料上，“我记得埃提王城对此反应激烈，但后来这件事情似乎不了了之了？”

    幽灵漂移到大陆地图的旁边。“是的?????，”大管家点点埃提的位置，“捷希供养的军队让王城面临极大压力，为了缓和局势，国王和公主私下达成了协议。国王处决了他的情妇和私生子，而捷希名义上称臣。”

    但妥协只是暂时的。国王已经老去，正值青年的公主野心勃勃。

    “决心开战之后，王城方面切断了捷希公主在国内购买药草的途径，”幽灵把刺探到的情报一股脑倒出来，“女大公对她暗中相助，但杯水车薪。”

    原来如此，克拉维娅碰了碰手边的小精灵。“别国内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她唰唰地批阅过其他的文件，“瑟芙城一向中立，至于草药生意，有钱就做。假如竞争激烈——价高者得。”

    幽灵心领神会。

    ……

    双方动作干脆，几日后，捷希公主收到了秘密送到的药剂，而数位倒霉神官被狮鹫小队扔进了瑟芙城的水牢。

    “法拉做事很利落，”女巫打量着牢中精神萎靡的重犯，“不过还是别让他们住一间了，瑟芙城可没有能让他们画大召唤术的地方。把人分开锁好，我想霍莉会很高兴能见到他们。”

    听到城主大人的指令，看守的幽灵们迅速地给这些神官们分配好牢房。终于等到表现的机会了，幽灵们欣慰抹泪。

    瑟芙城内的生活实在平静，唯一一个值得关进水牢的狐獴还被恶魔领主劫走。看管水牢的幽灵们平日里一个个闲得要死要活，精神脆弱一点的甚至已经和垃圾桶里的阿米巴称兄道弟。

    沿着暗沉阴冷的过道，克拉维娅走出水牢。照在她身上的日光简直让女巫生出恍如隔世的感慨，看着牢门的机械闸口闭合，克拉维娅把目光落在狮鹫小队的身上。

    春季回暖，进入换羽期的狮鹫们纷纷褪下沉重黯淡的旧羽，但阿莫斯头顶的那撮金毛还是队里最亮眼的存在。

    看样子皮皮一天也没放松过对所有权的彰显，女巫调动起空中的魔法元素，又要顾着报纸发行又要去学校上课，有点空闲时间还要忙着给小男友染发。

    但愿皮皮将来期末考试的时候一切顺利，克拉维娅神秘地微笑起来，否则她一定让小猫咪尝尝她以竹条为核心元素的秘制挂科套餐。

    传送法术的纹路在女巫脚下骤然扩散，以她为中心，风声蓦然强劲。几个呼吸之后，空旷的地面上已经没有了她和狮鹫们的踪迹。

    族地边缘的一处山地，平静的空气像块被扯动的幕布那样扭曲起来。剧烈的气流中，半人高的野草倒伏在地。踩在松软的土地上，狮鹫们很快从传送法术带来的不适感中脱离。

    把脖子转成90°，这群羽翼鲜亮的捕猎者们难掩兴奋地甩动起尾巴。山地、野外，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就等于他们最爱的狩猎场。

    茂密的树林在风中哗啦作响，站在森林和灌木的交界处，法拉几乎是瞬间就回忆起自己在月夜下捕捉地精们的往事。不过，她捋捋短发，没把他们抓住也不见得是坏事，不然她和恩诺的爱巢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建好。

    “从今天起，你们的训练将在蒙诺莱演武场中完成。”克拉维娅扫过眼前跃跃欲试的狮鹫们，“除了成为你们的陪练，蒙诺莱也将帮助你们进行战力上的进阶。”

    从衣袍里拿出几管亮晶晶的药水，女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集中起来的目光：“加上这些特供的强化药剂的功效，你们的实力会以季度为阶段攀升。帕利希提最早会在夏末秋初归来，各位，不能在他手下通过考核的后果应该不用我多说。”

    这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连“亮晶晶”本身对狮鹫产生的吸引力都不能冲抵他们的震惊。竟然还有考核！队员们七上八下地对着眼神，精灵阁下才走多久，他们还没松快够呢！

    站在队员们四处投来的、向队长求援的眼神中，恩诺不动声色地挽住法拉的手。“姐姐，”绿茶精开始端起架势茶言茶语，“姐姐去和他们练习吧，就算我近战不是那么出色，看在我潜行和隐蔽技巧还不错的份上，精灵阁下不会给我安排太多的加训的。”

    他摸了摸自己特意系上的黑色颈带，“就是真的垫底我也不怕，正好回家给姐姐带孩子做饭。”

    瞥他一眼，尽管明知这就是个套路，法拉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怎么会，”她随手勾起绿茶精的颈环，“除去正常练习，其他时间我都陪你。”

    陪练没找到还平白噎进去几碗狗粮，队员们心酸的唏嘘声中，阿莫斯习以为常地别开脸。

    他是知道的，这个哥早就不能要了。听皮皮说，时下最流行的小说里男二都是恩诺这款沉默忧郁的形象。沉默忧郁，阿莫斯揪一揪头上的金毛，皮皮真该看看他哥现在这副娇妻相。不得不说，恩诺的长相和他的潜行技巧一样迷惑人。

    “好了，各位，”克拉维娅在几分钟后拍手，“我们在这里停留得够久了。蒙诺莱告诉我，它已经等不及要见见各位了。那么——”

    地动山摇的尘埃中，狮鹫们被猛然陷落的大地逐一吞噬。飞扬的尘土在几分钟后重新落回地面，除了被翻搅得秃一块密一块的草皮，这里美丽得就像任何一处适宜在春日里野餐出游的场地。

    蒙诺莱故意搞怪的饱嗝声中，克拉维娅慢悠悠地对着空地把后半句话说完。

    “那么，祝各位训练愉快。”她礼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