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转机

    ◎我想做个骄傲的女人◎

    “我要出去寻找灵感, ”米茵不管不顾地起身，“谁也别想让我再做这种套路又无趣的衣服。”

    它旋风般卷出门去，丢在地上的稿纸和工具灰扑扑地一动不动。

    “好吧, 好吧, ”温笛老嬷嬷式叹气，“你是设计师你最大。”

    它任劳任怨地收拾好撇得到处都是的铅笔、皮尺和草纸，又整理好柜子上挤挤挨挨的织物卷。

    米茵早已飞得没影。

    “城主大人, ”温笛坐在稿纸本上愁眉苦脸地打通讯, “计划可能要改动了——设计师拒绝再做类似的衣裙，我们也许只有展览会上的几十件裙子能参加拍卖。”

    正在集会上和精灵逛吃逛喝的克拉维娅：“那不是很好吗？你觉得绝版服装的噱头够我们再多骗几成的利润？”

    温笛目瞪口呆。

    “格局要打开，”城主大人在通讯石那头深沉到, “有更多的裙子, 就赚更多的钱。没有后续的货物，我们就一次赚够几次的钱。”

    精灵听得直鼓掌：好大一个奸商。

    “可是设计师跑了, ”温笛为难, “还有谁能画衣稿呢？”它翻看笔记本里的会议纲要：“展览会只是个开始，后续定期推出的发布会也很重要……我们怎么办？”

    克拉维娅摇摇精灵戴着恶魔仿甲的手：“下一次发布会是初夏, 米茵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寻找‘灵魂’，不是很急。设计师暂时罢工，那就不要再接新订单。把现有的衣物缝改到符合客户心意的样子就可以。”

    也只能这样了, 温笛无奈挂掉通讯。拜托拜托，它对着玻璃瓶里的花枝祈祷，求求米茵尽快回来工作。

    “你好像并不觉得意外, ”帕利希提低下头来方便女巫往恶魔角上套小花环, “但温迪似乎被吓坏了。”

    唔, 还是粉色的更适合帕帕。

    “当然, ”克拉维娅给摊主付钱, “因为米茵的纠结是我主动挑起来的。”

    接受了一大通跨时代跨位面的时尚观念冲击，花仙短期内没精力画设计稿实属正常。

    城主大人对[紫罗兰]的期望远不止做一个出名的服装品牌。对衣物的选择反映出时代和世俗观念的变迁，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希望花仙的设计能够为有关女性进步解放的呼声推波助澜。

    她并不否认当今流行的礼服裙有其独特的美感，然而这也不妨碍她瞧不上那些用大量填充物撑起造型的设计。

    它沉重到限制穿着者的行动。

    克拉维娅也为一些女性贵族配置过治愈烧伤的药水，那还是大陆战争结束不久后的事情。几支没有固定好的白蜂蜡烛被无意间碰倒，跃动的火苗很快舔舐上浸过桐油的木质装饰。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很快化作火海，仆人们极力救火并成功浇出可供逃生的角门。

    但生还的女士并不多，臃肿的衣物让她们没法通过那道窄小的门，不符合人体力学的高跟鞋使她们步履维艰。还能来买疗伤的药水，女巫的顾客们已经算运气不错。

    火灾发生后，类似的打扮很是销声匿迹了一阵。然而仅仅半年后，更加繁复的衣饰再度回到主流的视野当中。

    “那是个令人心痛的悲惨意外，”她们说，“可是这些裙撑和束腰能让我赢得绅士们的爱怜。”

    你觉得这是她们自己的喜好和审美吗？克拉维娅问米茵。她们到底在追求谁眼中的美？

    米茵咬着手指不说话。

    ……

    “不过米茵坏心眼可挺多，”女巫套兔子似的用小花环圈住精灵头上的仿角，“温笛能着急着这样，米茵肯定一点消息都没告诉它。”

    可惜她不是设计专业出身，克拉维娅含着糖块想，她只能凭借记忆模棱两可地描述出高大上的设计理念，像个无理取闹的甲方——

    “自由、简洁以及生命感，”城主大人绞尽脑汁也只想出这么几个泛泛的形容词，“和具体的服装款式无关，它是种独一无二的风格。”

    听不懂但是觉得好厉害的米茵：“您可以再具体一点吗？”

    女巫努力地帮它排除错误思路：“绝对不是现在流行的几十斤重的裙子。”

    她在纸上画出一条抹胸吊带裙：“例如这种，也有装饰，但更轻盈更有曲线感。”

    米茵小心翼翼地分析着她抽象的灵魂画作：“您是说，睡衣？”

    克拉维娅无语凝噎。

    脑回路无法相接的痛，谁懂。

    “我觉得我已经尽力说得很清楚了，”城主大人从其他摊贩那里买来一盒黑珍珠流心蛋挞，“[紫罗兰]要设计出能够打破传统束缚的衣物。”

    华丽或简洁都不是重点，关键之处是要关注穿衣服的人本身。

    她倒是知道些例子，但花仙看不懂她的图。克拉维娅叹气，不想了，脑壳痛。

    “你给米茵提了个超越它过往经验的要求，又给它画了个从此引领穿衣风潮的饼，”精灵把剩下的花环戴到女巫手上，“却唯独没给它一个明确的参考范例。”

    这就像告诉一个战士，攻击我们面临的敌人，只要把敌人击败我们就能获得胜利和自由！然而敌人是谁呢？

    司令官含糊地表示：和黑暗相关。

    帕利希提会意地点头：“花仙竟忍住了没给你两拳。”

    喂，克拉维娅用头上的仿真角顶他，什么精灵啊，竟然还用一副很遗憾的口吻。

    “皮皮知道你学她说话吗？”女巫用眼刀扎他，“还给我两拳。”回家就让十几斤的小猪咪把他踹到断气。

    ……

    米茵漫无目的地飞在街头。

    “灵魂，灵魂，”它嘟哝着，“什么叫‘要体现出穿衣人的性格’。”

    花仙远远看见打扮成鹿族兽人的迪娜，那顶硕大复杂的植绒鹿角还是它亲手做的。

    不得不说，这身衣服很适合她。金棕底搭乳白斑点，靠近领口的渐变花色显得迪娜可爱而活力十足。

    像是放大镜，米茵心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恰到好处的装扮放大了她身上那些动人之处。

    似乎明白了什么，它扭头向展会庄园飞去。

    吃光小蛋糕后，梵拉还是不愿回到宴会厅。谢绝了小幽灵的陪聊，她独自一人行走在花园的砖石路上。

    佛特拍下的照片很生动，梵拉想，虽然她们的表情幅度早就超出了礼仪守则的要求。母亲也许在拍完之后就暗暗后悔于举止的不庄重，但她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事。

    她喜欢这样。不像个合格的贵族小姐，但像她自己。

    坐在小石亭里，梵拉把双脚从细高跟里解放出来。拖地的长裙也不是一无是处，她苦中作乐地晃晃身体，但缠在腰上的栅栏除了让她上不来气之外别无作用。

    她真的会怀念那几身藏在衣柜深处的骑装。老实说，梵拉曾经希望自己是个男人，可以在社会的鼓励下建功立业，可以穿着便于运动的裤子，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偏袒下做绝大多数事情。

    但这只是她曾经的想法。

    “不过，”比瑞家的大小姐用巧克力的包装锡纸做出几身小衣服，“只要多读几本书就会知道，男人只是表象，我羡慕的是他们?????拥有的自由和权力。”

    她还是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但她不再想成为一个男人。

    “只有女性才会真正把美视为一桩事业，”梵拉在春风中尽情吐露压抑许久的心声，“不要因为男性占上风就给他们无底线地贴金，他们做不到的事有很多，理解不了的事也有很多。”

    干练潇洒的锡纸骑装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它具有利落的线条，也修饰出女性独有的的曲线特征。

    “我想做个骄傲的女人，”梵拉心中涌动豪情，“也想有份值得耗尽一生的事业。”

    但比瑞夫人此刻也许正在给她奋力物色合适的丈夫。没准她回到东巴德就会订婚，然后余生都要像今天一样扮演着温婉的形象并生儿育女。

    梵拉感到泄气。

    她的闺房里有件做到一半的婚纱，梵拉的家庭教师从她十二岁起就天天督促着她学针线活。东巴德的传统是，女孩子要穿着自己亲手做的婚纱出嫁。

    于她而言，制作衣服是件快乐的事，但为了想象中的丈夫而日夜扑在桌前做婚纱钉珠扣很烦。

    如果她能在瑟芙城遇到转机就好了，梵拉盯着石砖上的影子发呆。

    “转机”正呼哧带喘地停在马车的顶上。

    好累，米茵靠在车驾的金属角上平复呼吸，时装展离商业街也太远了。还好它机智，见势不对就立刻搭乘顺风车。清风拂面的感觉不错，它翘着脚享受起来。不愧是好吃好喝养着的幽灵马，拉起车来又稳又快。

    半刻钟后，庄园入口处的小幽灵摘下帽子和它打招呼。

    “进行得还顺利吗？”米茵叉过菠萝布丁，“客人们的反响如何？”

    它只是稍稍关心一下而已，花仙想，毕竟它们也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的心血之作。

    “只有三件没有被预订拍下，”幽灵主管查看记录，“哦，还是因为被多人看中造成的。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要去看看吗？”

    贝瑞丝夫人很想见见设计师。

    米茵摆手：“不了。你记得告诉拍卖师，这批是绝版。可以为拍下的顾客修改，但直到初夏之前花仙都不会再制衣。价格方面按计划B来算。”

    不顾主管的讶异，它一阵风般地朝花园方向飞去。比起屋内浓重的混合香水味，花仙还是更愿意和馥郁新鲜的紫罗兰贴贴。

    路过硕大的落地窗时，花仙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夫人们举杯走动的样子让它想起舞台上非日常的妆容。

    城主大人说得没错，它想，这些裙子如同面具，昂贵的珠宝面纱遮住她们的眉眼，交谈的人影像是被裹进了厚重的壳。

    要改变，米茵握拳。

    但它还是没有画稿的思路。

    作者有话说：

    作者菌：

    亲爱的梵拉，你的转机将在下一章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