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幻境

    ◎一个来自恶魔的有趣礼物◎

    抚摸过书签的断口, 克拉维娅隐隐地感知到了某些信息。

    她明白为什么希尔达会对它爱不释手了：小女巫必然是感知到那些蕴藏于其中的浩瀚能量并下意识为它所吸引。

    但希尔达没能将书签之中的[内容]完全解读。

    轻轻摩挲着它镀金的表层，当克拉维娅的指尖点到那一句[草药使得弥漫的疫病败退]时，变故陡然发生。

    湿润的雾气迅速弥漫在她身边, 女巫心念急转并一把抓住精灵的手腕。

    菲埃特和教引师的声音忽远忽近, 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勉强抬起手臂，比给它们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书签里的能量对她有益无害, 克拉维娅并不担心。

    ……

    女巫和精灵在一座空旷而满是断壁残垣的神殿中醒来。

    高大精美的石柱有秩序地排列着, 倒伏在地面上的破碎雕像轻而易举地让来客想象出它们昔日的辉煌。

    帕利希提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平整洁白的石块缓慢地生出裂纹。

    像是一件被敲碎的瓷器。

    “这里——”似乎碰到了看不见的回音壁, 女巫的声音在神殿中被拉长得飘忽而悠远, “我是说——”

    小块的碎石开始从神殿的穹顶掉落下来，翻身避开它们, 看着身下不断延伸的缝隙, 克拉维娅意识到了什么。

    这座建筑实在是太古老了，古老到一个平平无奇的音节都能产生足以破坏它的振动。

    飞快地和精灵交互眼神, 他们暂时停止了所有交流和动作。

    濒临解体的神殿再度平静下来。

    将目光投向石柱外的天空，大片大片的蓝色云层浮动着包围在神殿四周。

    不……不止是蓝色，那些层层叠叠的色块堆积出难以言述的梯度。它们飘动或变幻, 将搭建神殿的石块衬托出玫瑰般的色泽。

    确实很漂亮，克拉维娅望着云层，但他们又要怎么行动呢？一个轻微的屈膝都会引发遗迹的震颤, 难道他们要等来外力做协助吗？

    刚刚想到这里, 克拉维娅就感受到了四周的变化。神殿里的空气不再平静, 裹挟着吟唱的风声呼啸着穿行过这座遗址。连绵的风中, 女巫宽大的衣袍在气流中鼓起、翻动。

    轻盈的感觉弥漫在她心间, 如同一株成熟的蒲公英，克拉维娅在风中渐渐飘起。借助风力的帮助，她慢慢靠近精灵。

    抓住对方的手，越发强劲的风吹过他们的脸颊。

    女巫试探着想要落在神殿的石板上，一樽沉重的雕像却骤然砸落在他们身边。

    断断续续的震动声中，蛛网般的裂痕疯狂地延展开来。数息之间，这座华丽的遗址彻底破碎。

    他们在风中跌落，如同两片轻巧的鸽羽，绣着花纹的衣角在空中猎猎作响。

    没有经历想象中的失重感或是慌乱，一种堪称温柔的抚慰感吹拂过他们的发间。

    就像那些被夏夜里的月光包容着的莺鸟，他们在莫名的安全感中下坠。

    大地近在眼前。

    那就降落吧。

    灰蒙蒙的天际下，他们一前一后地站立在漆黑的大地上。

    洁白而巨大的石头随意地散落在他们面前。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提示，也没有催促。

    风声依旧从远处吹来，地面上偶尔有细碎的岩石碎片或风化而成的沙砾卷过。

    “我们要做些什么？”克拉维娅收回投向别处的目光，“这里没有人烟，当然，我暂时也没有感知到危险。”

    一小块金属片从她的袖间滑落。

    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磕碰中一阵回味悠长的声音响起。

    帕利希提捡起它。

    “以斯缇送给我们的书签，”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这些句子的颜色并不相同。”

    精灵提醒了她，刻着行歌的句子之间存在着差异。大部分句子仍是有些黯淡的铜色，然而零星几句的字母间已经流动着亮银色的星芒。

    但他们仍然不清楚这种变化出现的原因。

    旷野上安安静静。

    “不管怎样，”女巫拽住精灵的手，“等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先走走看。那边好像卧着一个雕塑？”

    风力随着他们的行走而略略增强。在某种说不清楚来由的欢欣中，他们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了奔跑。

    雕像的细节在他们眼中逐渐清晰，这是一位倒地的战士。残缺的尖矛和盾牌似乎暗示着激烈的战斗，石像的左手紧紧握着，仿佛在竭尽全力地捍卫着什么。

    “见到它之前，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还有‘巨物迷恋症’，”克拉维娅走到那个比她还高的拳头前，“很神奇，明明它只是一块石头，但我却能从雕刻的细节中感受到肌肤的柔韧与活力。”

    凸出的指骨、紧握时自然绷起的手背。甚至还有血管微微隆起的感觉。

    这是一件令人赞叹的作品。

    她绕到石像手指那里。一点亮光从它的指缝中透出。

    里面有东西。

    试着把手臂伸进去，那点亮光却好像有意识般四处奔逃。

    这样不行，他们得换个办法。

    拍拍雕像，苍白的石头沉闷地发出回响。他们等待了一小会儿，没有裂缝突然出现，没有碎片接二连三地砸下来——很好，还算结实。

    女巫丢给帕利希提一个眼神，于是精灵轻巧地攀到石像之上。他的金发在空中甩出干脆而利落的弧度，雕像内的亮光仿佛有所感应，它在石质的拳头内不急不缓地升高，直到克拉维娅彻底不能透过指缝看见它。

    “它飞了过来，”帕利希提的声音从石像上飘下来，“就停在我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似乎并不危险，它的质地看上去……像金子？”

    女巫猛然想起书签上的第一句。

    [金粒是伪装成纯善的罪恶之源。]

    她心中慢慢形成了某种猜想。

    “你有手套吗？”克拉维娅在问完后马上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是什么傻问题，“我是说你可以先用层布料垫着手，再把它捉回来。”

    但……即使直接拿应该也不会出问题，她想，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幻境中应该不会出现能够真正伤害到他们的事物。

    “我已经碰到它了，”说话间帕利希提从石像上跃了下来，“就是一颗普通的金粒。”

    女巫还没来得及说话，雕像已经开始在他们身后扑簌簌地掉下粉末。坚硬的石块仿佛在瞬间沙化，如同完成了使命一般，它在吹来的风中飞速垮塌。

    措手不及间他们被吹了满头满脸的石砂。好在这些砂子的颗粒都很小，打在身上并不疼。

    气流很快离去。旷野再度安静下来。

    理理头发，再拍打掉衣服上的碎粒。掏出袖中的书签，克拉维娅示意精灵把金粒放在上面。

    正如她预料的那样，金粒在这行暗铜色的字迹上熔化，拖拽着银色亮粉的星辰优雅地扫遍单词中的每一个字母。

    “一个有意思的收集游戏，而希尔达点亮了四支句子，”看着精灵的眼眸，克拉维娅有些小得意地扬起了下巴，“我猜，整个幻境的核心大概就是这枚书签，把它点亮后我们应该能解锁某样事物并从这里离开——如果只是想要离开，参考希尔达的例子，我们只要再点燃三句就可以了。”

    但她还是不清楚这个游戏是怎么开始的，是因为小女巫掰断了书签才激活了幻境吗？或许，只有等希尔达醒来她才能真正地知道答案。

    启程吗？她朝精灵眨眨眼。

    他们再次奔跑在风声与旷野之间。

    天色暗沉下来，孤独的弯月悬挂其上。石质的丛林中他们小心地避开那些白色的枝干与黑色的叶片，沿着越发陡峭的山脉，数串足迹显现在他们眼前。

    踩着遗留下的痕迹追踪，路旁有许多石子长出短短的脚并跟在他们后面。

    “这些小东西又有什么用处？”克拉维娅偶尔回头看看它们，“它们摇摇晃晃的样子倒十分可爱。”

    一路追随至山顶，数道宽阔的裂口亘横在他们面前。

    闷不做声的石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上来，它们紧紧地衔接住彼此并搭出一条窄窄的桥。

    桥面上的空间并不宽裕，站在裂谷的这一侧望去，它纤细得如同贵族小姐刚刚描好的眉毛。

    “我竟然并不害怕，”他们相视一笑，“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但就是觉得能够安全地行走在上面而不用担心跌落的危险。”

    月光之下，他们一段一段地穿越了险要的悬崖。如同两个音符愉快地奏响在琴键上，螺旋回折的山谷中，他们抵达了最高处的阶梯。

    跟随一路的小石子们收回短短的的脚，月色中它们安静地垒在路旁并渐渐发出淡色的光。如同呼吸般，那些光亮有规则地起伏明暗。

    第一颗星子从路旁的石堆中跃起。

    深蓝色的天空中它旋转着升腾，停留在他们能够轻易踩上的地方，星辰化身女巫前行中的路石。

    蛛线般的亮光勾连起星子，道路的尽头，一头白狼安眠在月亮的弯钩上。它的尾巴毛茸茸地垂在女巫触手可及的空中，它的额头上用颜料染出部族专有的图纹。

    它的爪尖萦绕着银色的光点，又一行字在书签上悄然改变——

    [奔狼往返于星月与丛林之间。]

    ……

    菲埃特闷闷地停留在希尔达床边，三个教引师们轮流地看护布兰奇和奥萝拉。

    “我有点困了，”红发的小女巫皱起鼻子，脸上的小雀斑随着她的动作挤在一起，“但我想要等精灵阁下回来，我的吊椅还差一点点就要编好了。”

    布兰奇把奥萝拉抱在怀里：“你可以小小地休息一下，等到族长回来的时候我会叫你。”

    窗台上的报时花开开合合，奥萝拉逐渐沉入梦乡。钩针早被华夫饼收到一边，握在小女巫手里的毛线团咕噜噜地滚到地上。

    盯着地毯上的草药花纹，布兰奇数着自己能念出名字的种类。

    “亲爱的，你不准备休息一会儿吗？”教引师摸摸布兰奇银色的发丝，“我们都在这里，不用担心。”

    “我还好，”布兰奇摇晃着脖子，望向希尔达时她的眼眸中忽然显现出徽纹，“你们看到了吗？在那里……就在希尔达的手上——”

    作者有话说：

    希尔达：

    啊呜呜！怎么有人把我特意留的关卡都给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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