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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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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

    卫渊心下明了, 皇帝这是要铁了心要遣他出征塞外。

    眼下北疆形势复杂,以他曾经对漠北旧部与大辽的了解, 若是他们一朝动起身来, 那便是片甲不留的一场血屠。

    建元帝选中他的原因,除却这所谓最熟知北域境界的缘由外,大抵还因他年岁渐高, 是如今身死沙场最合适的人选。

    正如他所言,军中十步芳草,何愁没有出类拔萃之兵。而老骥体衰,若斑羚飞渡出最后一份力,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一份赤胆忠心。

    卫渊不由暗自苦笑, 这番倒是遂了皇帝之愿。若他一死, 卫氏失势,大将军一职自然可择一无门第的寒武生来继,但谙谙身后的倚靠被几欲全然挖空, 仅靠着三房大房在朝中不轻不重的职衔, 动不了太岁头上一粒尘。

    往后太子继位, 也不至于担忧外戚专权一事——思及此, 卫渊的眉头不由紧皱, 若他以身之命消皇家疑心, 届时他们便会留谙谙一条性命么?

    谙谙一个姑娘家, 在深宫之中踽踽独行,且无人相护, 届时没了他这个爹爹作保, 沦为阶下囚又该如何?

    “爱卿考虑地怎么样了?”

    建元帝不紧不慢的声线在此番时刻下却犹如重担千斤,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做臣子多年, 卫渊当然知道建元帝原本也不是要和他商量, 若他不应,后头还有千千万万个理由能够驳斥,总有一条说得通。

    最重要的,主动与被动,预示着后面的条件有没有资格谈。

    为了谙谙的今后,为了卫氏门楣,他必须要做主动的那一个。

    “臣谢陛下笃信之恩,当为我大胤身先士卒,死而后已。”

    “好!”

    建元帝拊掌颔首,言语之间也尽是嘉赏之意,“有卫爱卿这一句,我大胤北疆疆土便有箭矢丈量,何以惧敌!”

    “爱卿如今这掷地有声的模样,倒是令朕回想起当年朕初临大宝之时,在城门为爱卿领军伐北践行的情形。年轻时意气风发之气,虽隔去已远,但只要复其颜色,便能重现昔日之辉。”

    “谢陛下谬赞。”卫渊拢袖一礼,“臣自当不日领兵,前去与贺兰将军西关会合,力保北疆。”

    君臣之间如是相赞寒暄几句,却听得建元帝话音一转,状似不解道:“只是爱卿自八年前北域一战后,已有近十年未曾出军领征,朕从前不惶多问,但今日既提起,朕也难免有些好奇。”

    好奇——

    好一个好奇。

    当年北狄一战成伤,还能有什么别的缘由,让他恨不得此生不再碰长刀短剑;还有什么缘由,让他若非是旧恩在前,早便隐世于人,此生再不复出?

    这究其之因,难道他当真不知吗?

    可天子眼前,哪里又有直言不讳的机会。

    卫渊往后退将半步,再行参礼,言语悲切道:“陛下切知,当年我军将士死伤无数,得返上京不过百人而已。其中这些年里断断续续牺牲亦或丧命亦不计其数,昔年的麾下弟兄,早便是君埋泉下泥销骨,臣之职衔,也是踩着他们的尸骨,一步一步向上而踏。”

    “此战对于大胤而言,或可称好坏参半,但对于老臣而言,是惨败的死局。”

    “老臣有愧。”

    建元帝眉心一跳,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有所指,当年一战所征派的人选的确是另有所图,摸着良心说确然有些选择了最绝的一条路,但——

    帝王心冢,没有良心可言。

    他也是万不得已啊。

    思及此,他方抬眼望向卫渊的面容,试探一二:“朕明白,爱卿这么些年为守卫我大胤国土劳心劳力,自是重情重义之人。但朕揣度,难道卿家从不曾午夜梦回时,想要亲手割下那些仇敌的头颅,为身死沙场的将士们报仇雪恨么?”

    卫渊沉默良久,只以袖筒挡面,将脖颈姿态压地更低了些,这般便没有人能看到被极力绷紧而颤抖的下颌。

    报仇雪恨,说来倒是轻如鸿毛,分外轻巧。

    他该向谁人寻仇,向谁人为地下成千上万的亡灵讨回公道,他当然清楚,也当然明白。绝对的力量下,不是想一想便能有机会的。

    需要报的仇太多,积累而下的仇家也不在少数,他便如同边缘峭壁上抽出的一枝芽,拔剑四顾而心茫然。

    “臣当然想过。”

    “只是恕臣胸无大志,平生不曾有宏大抱负妄一览青云,不论当年初从军之时,还是如今,臣之愿仍旧是保妻女平安,保卫氏家门而已。”

    再抬起头来之时,面上已是愁绪三千,不展平眉。

    “臣与陛下君臣多年,也尽然如实相告,臣之所以再不赴疆场,除却心病以外,也是臣自己怕了。”

    “年岁渐高,愈发怕自己不日殒身,身后荣华富贵皆抛为尘土,家道门楣一朝归为虚无,树倒猢狲散。”

    卫渊敛眉垂首,“臣自问并非性德高雅之人,即便再有隐瞒也终是藏不住心中贪嗔,如臣这般有了惧意的贪生怕死之人,不足以再堪任一军将领。”

    “故而你才退居人后多年,”建元帝示意两旁的随从将珠帘挑开,“朕当爱卿是有藏拙之意,如今才借漠北异动,欲给爱卿手刃仇敌的机会。”

    “这般看来,倒是朕会错了意。”

    他并非未曾见过贪心之人,古书汉天子近臣萧相,书生少年笑刺他悭吝奸贪,可唯有他自己知道,活到要为己求全的时候,谁还会爱惜身后名。

    卫渊虽为武将,但当年亲征重用时还算知根知底,所谓心生贪念,也许是当下为全身而退而所用“自污”之试。

    他所说的话占了七分理,但只可惜时机不恰巧,又碰见他这般不如汉高|祖皇帝贤德明惠的主君,没有安身自保的可能。

    少了这层珠帘为屏障,建元帝审视的目光便更加直接地投射在了卫渊的身上,半晌忽而开口道:“太子可有私下寻过你?”

    卫渊被这倏然转变的话音激得心下一紧,不由惶恐抬头道:“陛下的意思是……”

    “无需多言,爱卿只需回答朕的问题。”

    他的脑中顿时浮现出那日谢今朝冷不丁入书斋房中与他涉棋的情形,与谙谙贸然闯进门内交代嘱咐的一幕,但眼下形势所迫,他只能将这些下意识联想到的画面一一压下,遂震了震嗓,方答道:

    “回陛下,这些年臣谨遵陛下之命,与太子殿下绝无往来。日日皆在军营操练,休沐之期也避门不会客,太子殿下也从未召令过臣。”

    “是吗。”

    建元帝搭在扶角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笑道:“可朕为何听闻,东宫向将军府上下了帖,召爱卿前去?”

    卫渊立时躬身参拜,俯首道:“是太子妃娘娘身子抱恙,传臣前去探疾,仅此而已。但臣今日入大内面圣,还尚不得前去探望太子妃娘娘。”

    “朕知道。”

    “但爱卿也知道,眼下放眼整个上京,你是唯一一个能被窥探几分当年旧事之人。朕对自己的儿子还有几分了解在心,自然知晓他把北狄一战看得比性命还重,这令朕无比惊悸啊。”

    卫渊闻言,再度上前几步,言语激愤以示效忠:“陛下当知臣绝无忤逆圣言之心!纵然是太子殿下真心有意试探,臣也定然守口如瓶,绝不当吐露半分!”

    “赌咒发誓在朕这里,向来没有任何用处。”建元帝拂了拂手,“朕从不看如何说,只看如何做。但若太子真当私问你当年秘辛,朕又不在场,如何能得知爱卿到底说还是没有说呢?”

    “说得再好听,再毒的誓也不过口头上挂着的无足轻重而已,爱卿如何能令朕信服?”

    “那么——”

    卫渊按住心中的半分猜想,咬牙道:“臣该如何,才可让陛下安心?”

    建元帝笑而颔首,示意李旭昌将物件呈至卫渊面前,揭开上头覆盖着的红绸,入目便是一把泛着寒芒的开刃宝刀。

    “普天之下,唯有死人堪令朕安心。”

    死人不会开口说话,会带着他所知道的所有不该知道的东西一并进入棺木里,再在漆黑窒息的地穴里和蛆虫地龙共相蚕食腐化,再无出头之日。

    这是最无风险的办法,也是最干净的办法。

    卫渊如是盯着面前那一柄短刀,愣神良久。在那样短的瞬间里,却头一次体会到了从头皮开始战栗到脚跟的惊悚与胆寒,远比比在敌人的刀下直面死亡更令人丧胆且无力。

    因为没有反抗的机会。

    他有些想要苦笑,当年浅读兵书之时,偶然听得同窗靠在廊前念叨着几日前借阅的文史书册里记下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还颇嫌其文邹聒噪。

    那只是稀松平常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时刻,甚至这个时刻若非此刻,他在这漫长一生当中都不会想起来一分。

    可就是这样的巧合,时光一经过了多年,恍然穿过长河之中流淌的那么多个自己,直至站在眼下这片砖石上,需要面对这样一句老生常谈的话的人,竟真是他自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反复咀嚼这句话,到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麻木地接过李旭昌手中那把明晃晃的短刀,跪地叩谢圣恩。

    谢这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长跪不起时,他将头埋在双臂间,还是忍着颤意与失望开口问询一句:

    “敢问陛下,这把匕首,留臣的性命到几时?”

    “此番北域之行,臣还要去吗。”

    “自然。”

    建元帝揉了揉酸痛的腮肉,“朕赐予爱卿的宝刀,可不是为了自戕所用。北域之行,你有足够的理由消失在那片地上,而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尤其是太子。”

    “届时朕会命人将爱卿的尸身请返上京,以御品安置,但前提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朕要看到尸身上的致命伤,是这把匕首的手笔。”

    这样的时候再要卫渊即刻答复,到底是有些刻薄。建元帝揉着眉心,沉声道:“爱卿赤胆忠心,朕自会念着。可满朝文武,唯有朕明白坐于高台究竟是什么境地。朕不是屠夫,不想要任何人的性命。”

    “但是这把龙椅,让朕实在身不由己。”

    “朕同你君臣之交多年,说句掏心窝的话,八年你从北疆归来之时,朕便动过这样的念头,只为永绝后患而已。”

    “但朕没有。朕留你到了今日,也让你的女儿坐上太子妃之位,于公于私,朕已为卫氏做到了仁至义尽的地步。”

    但想来结果终究还是一样的,倒是有些后悔先前的决定了。

    死难当前,卫渊过了那样魂颤胆栗的一阵,逐渐沉淀得平静如死灰,甚至还能从唇边牵出一丝不带任何感情的僵硬的笑容。

    留他到今日,哪里是出于仁道,言下之意还需他感恩戴德么?

    皇城这样吃人不留骨的地方,他这个做父亲的一不贪权贵,二不贪财势,若非皇命在先,如何会甘愿将一手养大的女儿送入深渊!

    而谙谙之所以能被选中,不过也是因为他这个将军身后还有兵将之力,一旦归附太子,到底能助其一臂之力,相与黔南外戚分庭抗礼。

    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到头来却成了皇帝的迫不得已,却成了上天对卫氏的恩赐,却能将黑描摹成白,将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如今毫不犹豫便能将他赐死,也恐怕是因对储君之位有了别的看法,用不上便弃之敝履。若他一路上孑然一身,还当有那样的胆量拿命搏一搏,可他现如今有那么多的软肋被人拿捏在手中,他没有任何筹码能够支撑他以身犯险。

    纵使满腔愤懑,立于这金碧辉映之下,他一句都不能说。

    “臣,谢陛下当年不杀之恩。当以身殉国,为主君之命,万死不辞。”

    他遂起身告退,在将要踏出金殿大门之时,遥遥听得身后御座上传来的一句:“朕当力保卫氏一族,万世无忧。”

    “卫氏承将军卫渊,卫渊之女卫时谙荣光,荫妻蔽子,世代安富尊荣。”

    大殿之外,是停留在元宝脊上寒声嘶啼的乌雀,在碧海蓝天之间显得尤为刺眼。卫渊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绣着麒麟纹的靛蓝官袍,再复抬头看了看无垠之际。

    气候当真好。

    他忽而想起当年他初入金将军门下,头一回随军出征时,也是这样一个清朗无云的好天气。

    还有什么别的可说呢?

    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当时看《明朝那些事儿》朱元璋杀李善长时得到的灵感,没有什么理由却要拿人命买心安的方式是可恨的,在历史上,也是苍白无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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