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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女明星篇(完)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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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的淡漠,让自己的神色保持柔软。

    早上小姑娘超乎平常的乖巧,跑前跑后的给绿栀穿衣服,洗脸,净齿,梳头发。厨房里煲好的参汤端过来后,言婳还捏着调羹勺一心一意的想要亲自喂她。

    绿栀一直都行动自如,但这会儿也只好忍住了笑意,给她一次伺候自己的机会。

    可尽管如此,言婳还是叹着气,认定她肯定受了伤,所以声音里透着不安,嗫嚅道:“都是因为我......”

    绿栀耐心的再三安慰她,道:“只是看着有些吓人,真的一点事没事。”

    但言婳恍若未闻,漂亮的小脸蛋紧紧绷着,眼皮耷垂,情绪的低落十分明显。

    绿栀伸出手把小姑娘的下巴捏住,抬起来,认真的看她,片刻之后,却问了另一个问题:“简简,我没把秋木泽杀了,你会对我失望吗?”

    言婳一怔,眼睛瞪大,失声道:“当然不会!”

    绿栀闻言很快勾了下唇,手指轻轻摩挲她光滑的下颌,说:“那我们就都不需要自责,我不需要,你也不用。”

    言婳瘪瘪嘴巴,好一会儿后才点了下头,勉强忍住心底泛滥而出的酸楚。

    “......昨夜确实有人护着他,但我没有看清,”绿栀略带含糊的带过话头,屈起食指轻轻敲着桌面,继续开口道:“衙门里那些响马还没有被定罪,秋木泽一时不会离开宛城,我今晚再去看看。”

    言婳闻言却并没有露出期待的神色,只是抿了抿唇,片刻后,小声说:“要不然算了。”

    绿栀转过头看着她。

    “其实我跟秋木泽,也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怨,我们,”言婳原本还有些犹疑的声音已经在短暂的停顿中趋于坚定,抬起头,目光落在绿栀脸上,说:“我们把傅如梦那对主仆杀了就行,玉剑山庄毕竟树大根深,谁知道还有没有隐藏别的老狐狸。”

    “绿栀,你只有一个人,我不想你受伤。”言婳咬了咬嘴唇,抓住绿栀的手,说:“我,我有点害怕。”

    绿栀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像被泡在小姑娘的眼泪里。

    她才反手捏住言婳的手指,轻轻揉了揉细嫩的指节,说:“不害怕,也不用算了,我一定把他们都杀了。”

    言婳有些急:“可是......”

    “乖,没有可是,”绿栀凑过来看着她,乌黑的眼睛中传达着主人一以贯之的沉静和认真,“相信我。”

    言婳直直的看着她,好半天才轻轻嗯了声。

    白天缓了一天,绿栀的脸色慢慢变得正常,虽然还有些苍白,但已经不是昨晚回来时那般惨无人色的样子了。

    晚上夜色渐深的时候,言婳用了很大的功夫才忍住没有把绿栀留下。

    既然已经是二探宫,绿栀便没有勉强自己,也没有做多纠结,确实只对着秋木泽砍了条腿就离开了。

    水凉浓稠的夜色中,绿栀的人影已经闪在屋檐之上。她跟着江寒学艺六年,又在旭玉关待了一年,杀了很多人,被她精进到全然适合她体质的功法和多次刀锋见血的实战,都已经让她的声息和刀法已渐至臻,倒是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城里其他人看到。

    几乎是踩在轻薄瓦片的瞬间,脚下房间里才乍然响起一名男子撕裂般的惨叫,但并没有延续多久,那凄厉的声音又进入消弭,显然是已经昏了过去。

    绿栀没有管身后亮起的灯火和逐渐喧嚣沸腾的人声,几个轻巧起落便已经行至很远。

    她想的很清楚,作为天道之人,主角们大好的机缘一向来的频繁而汹涌,经脉、心理上的残缺往往都会被各种各样的巧遇抚慰,唯独超出世界里世俗常理的不行。

    比如说,一条断肢。

    这个时代的大动脉出血能让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送命,但主角会是那百分之一,可无论如何,秋木泽不会死,断掉的躯干却一定无法再生。

    一次又一次的时空辗转,全然灌过来的剧情,杀不死的主角,走不完尽头的人生。

    绿栀的时光一向漫长,而这悠久的岁月又赋予了她极强的忍耐力和足够豁达的心态,所以她并不会在这一时半刻钻牛角尖,强行用血肉之躯与之争天抗俗。

    即使她有心,她应该也只是会选择一个光怪陆离的神奇世界。

    这个想法几乎是无意识的在她心里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 156、江湖武侠36

    官门对强盗的审判还没有下定, 宛城里许多人便已经听说,那位押解盗匪回城的英勇少侠恐怕是让响马的同伙给报复了,被人入夜潜进客栈砍掉了一条腿。

    临街的一栋望客楼, 号称城里第一大酒楼, 外形看上去也确实带了些丰赡富丽的意思,楼下是散座,楼上用几扇山水屏风隔挡出来的隔间,稍显隐秘但又不至于闭塞。

    靠窗的一张桌子,绿栀拎起青花白的酒壶, 微微倾倒后,湛清的酒液便稳稳落了下来,随后这酒盅又被推到相对而坐的少年人面前。

    耳边是其他人的高谈论阔,几个携了刀剑的年轻人坐在一屏之隔的外间,此时已经因为秋木泽这桩惨案被激得义愤填膺,言语间声辞凿凿,恨不得当下就歃血为盟, 为那英雄报仇, 为宛城铲除毒瘤。

    面前之人浅青色的帷纱被拉开, 露出一张绝色姝容,眸中如缀夜中星河,纤睫煽动时便带出些许细碎流光, 非常轻快的朝绿栀眨了两下。

    这一眨眼, 便露出了小姑娘眼底丝毫不加掩饰的得意,全然不为身旁那些痛恨不齿的言语感到心虚。

    绿栀失笑, 目光还在那酒水上, 轻声提醒道:“这酒水烈, 入口苦辣, 你尝尝就行。”

    阿竹坐在一侧,看看左面,又看看右面,瘪了下嘴巴,有点不满的小声抗议:“姑娘,你又跟姑爷打哑谜。”

    言婳笑的更欢了,片刻之后才咳了声,把目光放在阿竹身上,一本正经的纠正:“阿竹,我都穿这身衣服了,你别叫我姑娘,叫我言少爷。”

    阿竹张张嘴,看了看她那张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的精致面容,半晌后叹了口气,认命道:“行,言少爷。”

    “言少爷,那我叫你少爷的话,叫姑爷什么?”

    “嗯,”言婳先端着酒杯沾湿了下唇,醇香的酒液在唇齿间丝丝蔓延,闻着倒是香呢。小姑娘舔了下唇角,抬起眼睑:“你叫她夫人好了。”

    阿竹瞪大眼睛啊了一声。

    言婳看着绿栀转过来的视线不以为忤,反而嘻嘻笑起来,理所当然的说:“我现在是男的,是少爷,她可不就是少夫人?对,阿竹,你就叫她少夫人。”

    阿竹不知道言婳为何突然笑成那般小狐狸的模样,只是觉得这羞窘,匆匆看了眼神色平静的绿栀,便伸手去拉言婳的衣袖:“姑娘别开玩笑了,姑爷等会该生气了。”

    “她才不生气。叫少夫人也没有错呀,”言婳抬了抬下巴,看向绿栀,“你说是吧?”

    绿栀收到挑衅,略显无奈的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她的言语,眉梢处全然带着对眼前之人的宠溺。

    阿竹对绿栀待自家姑娘的迁就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神色上不免带出几分吃惊,但就算如此,她也是不敢真喊绿栀少夫人的,只好嗫喏两声,往言婳身边坐了坐。

    言婳得意更甚,眼尾处鲜活朝气流淌,玉白纤指捏着酒盅乐滋滋的深抿两口,小鼻子随即轻皱。

    “嘶,这酒真辣,”言婳吐了吐舌尖,说:“不好喝。我还是喜欢柔一点,果酒最好,甜甜的。”

    绿栀:“所以只让你尝尝。”

    言婳撇撇嘴巴,又嘀咕了句不好喝,便把酒杯放在桌上,而后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酒楼斜对的那处铺子。

    她们坐的是酒楼北处的位置,窗口外对着的是繁华大街的背巷,不同于正街上繁华喧嚣的米面布饰等店,这里多是一些木瓦之类铺子的聚集地。

    言婳所看的那处店面不算大,但外观方正,门前一竖麻布幌子,上书四字:玉剑器铺。

    “今天秋单怀真的会来吗?”言婳看向绿栀。

    绿栀也转过身去:“秋单怀若是知道儿子受了重伤,必然会赶过来。这里距肃阳不远,若他身在肃阳,差不多便是今日这时到了。”

    言婳对绿栀信任无比,闻言便唔了声,把凳子又往窗户边上挪了挪。

    绿栀看了看桌子上吃的七七八八的菜色,招来让店小二过来撤走,然后重新上了三盘瓜果点心,又让他换一壶当地比较有名的石榴酒。

    正说话间,便察觉言婳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

    绿栀挥手让人下去,而后转过头。

    街尾处突然急匆匆的赶来一群人,直奔着那玉剑器铺而去,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面容看不大真切,但身型魁梧,仪态威严,周身衣着依稀可见的华丽。

    “是他。”

    言婳眯了眯眼睛,她辨认秋木泽或许还需要几分不确定,但对于这个父亲的音容相貌却记忆犹新。

    小姑娘靠着窗,看了半晌后嗤了句:“好大的排场。”

    作为一庄之主,秋单怀确实排场不小,仅马后跟着的侍从守卫就有十多个,楼下铺子的人迎过去的也有七八人,两群人汇交之后,小三十人几乎把整个街都堵了,全部恭恭敬敬的跟在秋单怀后面,完全以他马首是瞻。

    酒楼离的远,并不能听到他们再说什么,只能看见照面之后不过几息,秋单怀便一掌推开来人,急匆匆的进到院子里。

    言婳看着窗外那处逐渐安静下来的街头,好一会儿未动。

    绿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小姑娘回过头来,神色上却并无悲切,甚至带了些笑意:“两个儿子都是废人......”

    “玉剑山庄这下子要绝后了,”她说着随手拿起绿栀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让她眼尾泛了点红色,抬眼时便勾出些薄情的意味,幸灾乐祸道:“百年基业,还有点可惜呢。”

    绿栀闻言微微挑眉,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

    言婳手肘落在桌面上,单手托着下巴,有一眼没一眼的观察着那处已经被掩上的院落。

    好一会儿后,绿栀才突然开口:“你若是愿意,拿了玉剑山庄做个庄主,也挺好的。”

    言婳微微一愣,转过头来。

    绿栀神色平静,好似再说一件平常事:“江湖人讲究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秋单怀死了之后,玉剑山庄必然分崩离析。”

    “你也说了,家大业大的,被别人分了确实可惜,不若取过来刚好供你花销。”

    言婳眨眨眼,片刻后放下手肘:“你,你认真的?”

    绿栀掀起轻薄的眼皮,目光直直的落在她身上,笑了下:“你想要吗?”

    “想啊,”言婳叫起来,“我当然想了,女庄主哎,多威风。”

    肃阳是凭借几处铁矿发展起来的城市,四下山峰环绕,周边许多百姓都把这几座山称之为宝山,上下十几代人都依附于此。

    铁矿谓等国器,朝廷自然派了专门的军队驻扎于此,但除此之外,还有些武林世家同样在此处生存。

    玉剑山庄便是如此。

    即便是侠士以武犯禁的时代,大周朝本质上依然是皇权世家当道的国家,朝堂之上文武相轻从来如此,文官以崔谢两门阀为首,武官则以荣郭两氏族领头。

    世家林立时,人间百行百业大多也都被他们收在囊中,其中武备一途便是以荣郭两家平分秋色。

    玉剑山庄虽是江湖门派,但同样需要依靠官府谋生。

    “肃阳是兵之重地,所以朝廷派过来的官员多多少少都跟军队扯上点关系。肃阳知州姓元,他虽是文官,师从崔相,但曾经在黑风大营里任过监军,暂时可以把他归到荣氏一派。但此处刺史却是实实在在的郭姓,”绿栀顿了下,看向言婳,“可想到什么?”

    言婳正听得入神,窗棂处投过来的微光落在她脸上,肌肤上浅白的绒毛都清清楚楚,小姑娘对这个提问十分有信心,闻言忙说:“平衡,皇帝让他们两家互相监督。”

    绿栀点头嗯了声,继续说道:“可这世上的事,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从来没有真正的平衡一说。简简,单看肃阳城内表面这些旗帜分明的人员配置,你觉得在这里谁更胜一筹?”

    言婳抿了抿唇,想了片刻:“应该是荣将军厉害些吧......”

    绿栀笑了下,看着她。

    桌上的茶水小炉子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言婳手指轻轻敲了下桌子,慢慢说道:“表面上看肃阳军政大权是在郭刺史手里,但陛下既然想要维持此处呈现相互制衡的状态,肯定不会让荣将军一派劣势太大,甚至有可能为了弥补劣势,背地里特意为荣氏一方加码来抬高身价。”

    绿栀一边听着,一边倒了杯清茶。

    言婳话音落后,没等到绿栀开口,只好扯了扯她的衣角,催问:“我说的对不对?”

    绿栀说:“应该吧。”

    “啊,你也不确定吗?”言婳有些失落,又瞪大眼睛:“那还能分析出来玉剑山庄现在是投靠谁了吗?”

    绿栀摇了下头,声音淡淡的,说:“其实不管秋单怀背靠哪棵大树都没关系,若他借着荣家的东风做生意,荣成玉是荣氏的大公子,玩死他不过是抬抬手的事。若他靠着郭刺史,荣郭两家背刺已久,荣成玉想必不会介意给郭氏一族使点绊子。”

    “可,”言婳抿唇,还有些担忧,觑了她一眼:“可现在你再去找荣成玉,他又凭什么帮我们呢?”

    绿栀笑笑,揉揉她的头发:“自然是先送一份他无法拒绝的礼物。”

    绿栀给荣成玉送的是一把匕首。

    是她在当地随便找的一处铁匠铺子,运用了些现代冶金熔炼技术,匕首制成仅七八寸长,刀鞘和刀柄都是古朴低调的普通沉木,只有打开后才能看见刃口闪出蓝光的锋利,陵劲淬砺,摧金断玉。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朋友们~?

    ? 157、江湖武侠37

    荣成玉给的反应很快, 不过几日功夫,从京都来的马骑便闯进了宛城。

    小灯竟然也跟着过来了。

    南方官员清算一事余波尚存,荣成玉远在京都处理案件的后续纠缠, 所以此番派的是手下的亲信副将于峰。

    彼此几人之前都在南下一行□□事过, 故而并不算陌生。

    “大公子说小灯在将军府待着也无事,刚好她愿意,便跟着过来看看你。”人高马大的军门才俊,皮肤因为日常训练晒的黢黑,一笑露出两双大白牙, 外形上透着憨厚和讨喜,丝毫看不出阴人时的狠辣。

    绿栀看向小灯。

    大半年未见,当初在边关黑瘦矮小的女孩子猛然蹿高了好大一节,少年人身体的更新迭代总是很快,她面容上那些风霜雨雪带来的粗粝和疮痕已经消失,露出了这个年纪原本应有的白净,五官细嫩, 唯有一双眼睛带着超乎同龄人的死寂, 便是在此时, 也没有显出多少情绪。

    绿栀朝她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倒是言婳之前就听过她是绿栀在边关捡回来的孩子, 一时有些好奇, 多看了小灯两眼。

    于峰继续道:“陆之,小灯跟你是熟人, 此番便让她跟着你......不是, 跟着弟媳好了, 我们这一圈都是大男人, 还真不好带个姑娘。”

    “弟媳妇,你看呢?”于峰说着说着,呲出大白牙看向言婳。

    言婳被她一口一个弟媳逗得有些想笑,面上勉强忍了下,抿着唇看了看绿栀后,才点头道:“好呀。”

    于峰闻言把嘴角咧的更开了。

    荣氏的煅炼场在肃阳城外的玄山脚下,当晚,几行人便离了宛城。

    “军中苦兵器耗损日久,大周和鞑子们绵缠至今,又何尝不是因为在马骥兵器之利上处了下风,”于峰说这话时,几人已经到了玄山处的庄子,青年人身上还带着些仆仆风尘,面上却少有的露出肃整,道:“自古以来,煅器之术都是各家不传之密。当日大公子收到你的信后一夜没睡,若不是朝中有事走不开,他必然是要亲来一趟。”

    于峰站起来:“此间技艺,若真的能够大规模用于兵卒,这便是军国重器。大周得此良术,那就如猛虎添翼,可纵横天下!”

    “陆之,你有大义。”

    他说到后面,眼睛发亮,神色逐渐感慨激昂。

    绿栀却并没有受他情绪影响,声音依然淡淡:“我有所求。”

    于峰闻言丝毫不以为意,他被荣成玉叮嘱过,自然也知道绿栀说的是玉剑山庄的事。

    江湖门派在真正的朝堂军门面前不过是小打小闹,于峰把胸口敲的砰砰响,咧嘴保证:“放心,玉剑山庄的事包在哥哥身上。”

    绿栀颔首,目光看向他:“多谢。”

    于峰满不在乎的哎了一声,转而多看她两眼,顿了下后,突然靠近她旁边的椅子坐下,声音愈发诚恳:“不过,陆之啊,要我说,以你之才,完全不需要把目光拘泥于一个小小的玉剑山庄。我们都知道,你是大公子的救命恩人,对整个柱国将军府都有大恩,而且大公子对你一向青睐,只要你点头,打头一个正六品绰绰有余,前途光明不可限量,你又何必跟这些草莽之流混在一起?”

    绿栀声音一如既往的简短:“我并不想做官。”

    于峰立马百思不得其解的嘿了下,再想说什么,却又在对方清淡的神色中略微语结,半晌后急的直挠头,叹道:“那还真是稀奇了。”

    正在这时,有下人过来通知庄子上领头的几名工匠已经聚齐,绿栀顺势站了起来,于峰也只好停了话头跟着走出房间,只是心中忍不住打鼓,就看这反应,大公子给他发的招揽任务只怕是不大好完成了。

    这个时代下的兵器原料主要是铁和青铜,青铜昂贵,故而民间之器多是用铁,其中铁又分为生铁、熟铁和百炼钢。生铁可铸不可煅,熟铁质感较软,百炼钢则属于当代最高明的皇家秘术,年产量极低。

    受冶铁环境的限制,绿栀并没有拿出什么高等级的合金等物,只是相对简单的炒钢之法。

    当下的百炼钢是以熟铁为原料,在火中加热、熔断,而后不断地增加折叠、锻打次数,一块钢往往需要烧烧打打、打打烧烧上百次,才能去其杂质。如此费工费时,自然无法在军中百姓之间普及。

    炒钢则是以生铁为原料,在烧化的铁水中加入铁矿粉搅拌,以此使生铁中的碳含量降低,去渣后便能直接获得钢。

    如此这般,大规模的普通斧钺钩枪甚至不需要再经过铁匠们的敲打,只需等铁水上的火焰变成蓝色,便可以倒入模具之中,脱模后再打磨淬火就行。

    这种方法比百炼钢出钢更快,更适合向当下普通百姓提供大量廉价、优质的熟铁或钢,以此来满足日常生活和战争的需要。

    给荣成玉带的那把匕首,便是在这炒钢之上的二次锻造。

    绿栀白天在火炉旁待了一天,晚上回到落脚的院子里时,已经月上中天。

    于峰安排的住所,靠山面水的别院,虽没有南方的粉墙黛瓦,但形制方阔,等次分明,在各处细节中带着簪缨世家应有的豪气与奢华。

    言婳最近好几天都在对小灯循循善诱,问她一些当初在边关的事,或者在将军府的事。

    不过应该并不顺利。

    “小灯合该做你们这一派的弟子。”言婳趴在床上看书,雪白宽松的襦裤裤脚垂落下来,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小腿和嫩生生的脚。

    刚洗过的头发还有些滴水,绿栀拿了块葛布擦着,反问:“我们这一派?”

    “对啊,”言婳点着头,眼睛还在书上。

    这书是新买的,《九章算术》,她本意是打算为以后给绿栀持家看账用的,但开口时没太好意思,便只说想看些有算数技巧的书,绿栀便带她在书店买了这本。

    小姑娘翻了两天,全是些方田、粟米、衰分之术。

    好难,根本看不懂。

    言婳心里叹了口气,索性把书合上丢在床边,而后她转过身来盘腿坐在床边,把注意力放在里绿栀身上,伸出手指头一本正经的敲:“一个你,一个江寒,再一个小灯,上中下三代,性子一模一样,个个都是冰块脸,不讲话。”

    绿栀看她一眼,走近床边:“我有跟你冰块脸过吗?”

    言婳仰着头看她,唇红齿白,乌发雪颈,绣着细长玉兰的缎面中衣服帖的落在一身完美皮肉骨相之上,领口处还露出两片质感玉白的精致锁骨。

    “你现在就冰块脸。”言婳在绿栀的目光中嘀咕道。

    绿栀微微挑眉。

    言婳眨眨眼睛,鸦羽般的眼睫带出眸底的碎光,面容上状若思考的想了下,亡羊补牢道:“不过我觉得你这样也很好,反正我又不怕......”

    小姑娘说着说着跪坐直了身子,双手捧着绿栀的脸颊,刚想再说两句好话夸一夸,便怔了下:“你脸怎么这么热?”

    “烤的吧,”绿栀明显感到往常对方温热的手心这时都带着凉意,随意道:“白天在火炉旁待多了。”

    言婳掌心又碰了两下绿栀的脸,紧紧皱起了眉。

    绿栀就着她的手凑过去亲了亲言婳的眉心。

    言婳嗯了一声往后躲,然后赤着脚跳下床,踮起脚尖走了两步才回来把绣鞋踢踏上,哒哒哒跑到梳妆台前,一头埋在几堆小盒子里开始翻。

    “那个炒钢,制出成品应该还要段时间吧,那岂不是还要天天去......”言婳翻出来一个玉白的小瓷瓶,走过来时挖了一大块香膏在手上,馥郁的檀香很快就散在空气中,她一边走,一边摇了摇小瓶,道:“这个是日晒后要涂的,应该也一样管用。”

    绿栀嗯了声,老老实实坐在床边让她涂抹。

    言婳认认真真的跪坐一旁,手指揉着乳白水润的香膏一点点的覆在绿栀脸上,还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小陆哥哥,你要记得你是女孩子呀,女子的皮肤很脆弱的,要好好养护,记不记得?”

    绿栀抬着下巴方便她顺手,一时没说话。

    小姑娘停了手,特意看着她:“说记得。”

    绿栀只好说:“记得。”

    言婳这才直起身子继续给她搽:“虽然你现在皮肤还算可以,但这是因为你还年轻,等再过几年,说不定会有皱纹,长斑点......啊,好可怕,我可不要长皱纹,姐姐,你也不要长。”

    绿栀失笑,看着她说着说着就跑偏,讲一些不着边际的傻话。

    “好了,你今天不是冰块脸了,是香香的脸。”言婳抹完之后又轻轻拍了拍,有点满意的歪了歪头,说:“以后我要监督你好好保养,嗯,对了,你今天涂手了么?”

    绿栀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没呢。”

    言婳鼓起脸蛋:“不行,要抹。”

    绿栀摸她:“等会抹。”

    言婳在她怀里扭,小喘着气按住那只在她胸前作乱的手,对方并没有怎么使力,所以十分轻易的被她拿在眼前。

    相比于言婳手掌的柔软细嫩,这只手略微宽大,手指纤长,骨节微突,掌纹干燥而粗糙,指尖因为碰过沙土之类的东西,即使洗的干净也带着些许发硬的毛刺。

    以往那种仿佛整个灵魂都被这只手摸透的感觉很快涌上来,言婳眼尾浸出桃花般的胭脂色,抬起眼睑看向绿栀时便带了小兽般无声的羞怯。

    绿栀手腕轻轻用力,落在言婳的脖子上。

    柔软细嫩的颈子,仿佛稍微用力一捏就会断掉。

    “等会抹。”绿栀轻轻揉着她的脖子,看着那处雪霜般的皮肉洇出嫣粉,无声的重复了下。

    言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断断续续的出声:“不要,嗯,你手,好干......”

    “简简乖,”绿栀堵住她,轻声哄着:“含一会儿就好。”

    作者有话说:

    么么么么么么

    还有三章,嗯,啧,这个剧情为什么一直原地踏步......?

    ? 158、江湖武侠38

    或许是因为有人宠着, 言婳如今变得愈发娇气。

    特别是在绿栀面前。

    即使亲密多次,但汹涌如海浪般的快慰依然刺激的令人近乎窒息。

    结束之后,小姑娘背对着绿栀, 说什么都不愿意转过身来。

    绿栀从后面咬住她一点耳尖嗟磨, 低声问她:“做什么要生气?”

    言婳一言不发,白嫩的耳尖却被唇齿磨成滴血般的红,歪着脑袋止不住的往下躲。

    绿栀展臂一捞,把人严丝合缝的扣在怀里,霎时间满怀温软滑腻, 让她忍不住又是一阵揉捏磨蹭。

    言婳嗯啊叫唤,眼看着绿栀就要叠罗汉一样压在她背上,急的忙翻过身来,怒目而视。

    当然,若不是她此时鼻尖泛红,双颊艶丽,眉梢春潮未消, 这恼怒还能再真切几分。

    绿栀在这双媚妍又谴责的目光中停下动作, 低头亲了亲她湿润的眼角, 开口道:“又不疼,躲什么......你明明舒服的,都哭了。”

    明烛跳跃, 轻纱通透下的光影明暗迤逦, 绿栀的声线因为床帏间私密的情话放的很低,嗓音暗哑, 带着残酒余韵般的缠绵, 缓慢而勾人。

    言婳被勾的心尖一荡, 腰身都颤栗了下。

    片刻后, 小姑娘咬着嘴唇,眼尾桃花逐渐绽放,艳色浓郁,声音从喉间放出来时,却带着断断续续的隐忍和控诉:“可,你你每次,每次都是把我弄哭才算完......”

    绿栀停顿了下,突然失笑,伸手去揉她的嘴唇,说:“你身子嫩,而且你哭着求我的样子,很漂亮。”

    她解释起来一本正经的,却让言婳更加羞愤,埋头不让她碰,看起来委屈死了:“你就欺负我。”

    绿栀去勾她的下巴,言婳虽然还在生气,但还是没怎么用力就顺从的抬起头。

    绿栀的手指落在她嘴唇上:“别咬了。”

    言婳瞪她一眼,半晌后松开牙齿,饱满的唇色很快顺着血色蔓延洇出旖旎的红。

    “可能我,”绿栀微微沉吟,想了个理由:“太年轻了,所以有点控制不住。”

    言婳根本不能接受这个说辞,用漂亮的眼睛狠狠翻她,振振有辞的说:“你现在二十岁,年轻,到时候三十似虎,四十如狼......哼,你一辈子有理!一辈子欺负我!我,我好可怜啊!”

    绿栀简直要被她那哀怨的小模样逗的笑出声来,但小姑娘现在显然委屈的很认真,她只好忍下笑意,把人揽在怀里轻轻哄了会儿。

    “我错了,我下次注意。”

    “才不会!你就嘴巴上说说,根本不会注意,坏人!”

    “......嗯,那你多咬我两口出出气。”

    “啊啊啊!你不要再说那个字了!你!我不咬你!哪都不咬!”

    言婳瞬间更气了,雪白透粉的小脸绷的紧紧的,气咻咻的伸手把床边的衣服捡过穿上,忍着腿心残留的酸软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还一翻身把衣服下面露出来的那本书掂过来像模像样的看,后脑勺对着绿栀,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绿栀有些发愣,好一会儿才想明白那个字怎么触到了小姑娘的神经,心中悸动不由得一闪而过,但人刚凑过去还没开口,言婳就丢过来一句,声音梆儿硬。

    “你先把衣服穿上。”

    绿栀缄默,只好把衣服拿过来穿上了。

    绿栀系上中衣的带子之后再次凑过去,目光落在言婳脸上,咳了下,轻声问:“看的什么?”

    言婳却不看她,只把书面快速的反过来,又再次放下。

    “九章算术?”

    言婳哼了声:“看见了还问。”

    绿栀一时语结,半晌后再次在脑袋里扒拉出个话题,开口问道:“上次都忘记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个了?”

    “还不因为你!”言婳气呼呼的,目光一直盯着书上的那两行字。

    绿栀头放在床侧,从下往上看着言婳,疑惑:“为什么是因为我?”

    “好帮你管家,给你做管家娘子呗。”

    绿栀闻言挑眉:“嗯?”

    “玉剑山庄啊,”言婳声音里透着理所当然,说:“我又不知道怎么当庄主,到时候还不是你来当家做主。”

    言婳心底对庄主什么的十分有自知之明,她在醉芳楼这么多年,日常学的东西都是如何妍媚取悦人,肚子里一点诗文学问也都只是为了外表看着好看而已,哪里做得来真正去掌权管理一项产业,便是基础的管家看账,都只能从头开始学。

    “这是什么啊?”小姑娘本就在使小性子,这会儿再看着书本上那些你追我赶的数学题目更加静不下心来,越发烦躁,气的坐起来把书摔了:“两个人走来走去的,我哪知道多少步能追上!他要是跑着追呢!”

    绿栀从微微怔忪中回过神来,伸手把书翻过来,看着上面的小楷文字,是一道很经典的追及问题:今有善行者一百步,不善行者六十步。今不善行者先行一百步,善行者追之。问,几何步及之?

    绿栀想了想,说:“二百五十步。”

    言婳转过头看向她,半晌后鼓起脸蛋,咬牙道:“你又知道了!”

    绿栀轻叹了口气,神色中透出些无辜来。

    言婳抱着手臂,片刻后又抿了抿唇,手臂放下来:“那你,你给我讲讲吧。”

    绿栀很快就嗯了声,拿着书坐起来慢慢开口。

    言婳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放松下心神,把刚刚那些莫名其妙的委屈抛在了脑后,听得也挺认真。

    只是绿栀在间或时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模样,不禁在心底产生出些许迷惑,不太明白为什么本该旖旎动人的夜色现在会演变成为小朋友讲解数学题。

    应该......应该不是因为床事不和吧?

    不过对于言婳主动要求学习新知识的心理,绿栀却是很赞同,所以之后几天空闲时,她都会跟对方一起翻那本《九章算术》,她甚至还给言婳教了那套阿拉伯数字。

    言婳很喜欢,一自然是因为这个用起来更简单省事,二则是她觉得跟绿栀之间共同有一套只有她们彼此知道的文字,好开心。

    绿栀这边,铁器锻造一事也很快有了结果。

    于峰脸上情绪高涨的通红还未散去,大手拍向绿栀的肩膀,说:“陆之啊,玉剑山庄你现在随便去,哥哥我随时给你撑腰,将军府也给你撑腰,哈哈哈。”

    绿栀轻轻侧身,颔首应了声。

    于峰手掌拍了个落空也不生气,想了想后,还搓着手小心的给绿栀解释:“之前没让你和夫人出庄子,实在是因为军中规矩,唉,这个我也......”

    “我理解。”绿栀打断他的话。

    于峰怔了下,又很快大笑出声:“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在心上,哈哈,庄子里出钢的事已经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大公子若是得知我们这里会这么顺利,必然会放下京中一切,亲自过来谢你!陆之,我于峰也谢你,谢你慷慨!助我军威!”

    他说到最后即使言语粗糙,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拱手俯腰,对绿栀深深拜谢一礼。

    绿栀坦然应了。

    于峰直起身,神色依旧洒脱。

    他知道绿栀对这些虚的并不在意,所以很快面带关切的问起玉剑山庄的事情来,语气殷勤:“不知你和夫人打算何时去玉剑山庄,可需要我派人相送?五个什人队够不够?要不然我指个百人队给你吧......”

    玉剑山庄作为一个在江湖上传承日久的武林世家,百年间起起伏伏,如今虽在南方没什么水花,但在北方,特别是在肃阳的势力,除了朝堂官员之外,也是数一数二的地头蛇。

    肃阳背靠大别十二山,周边矿石丰富,依靠如今时代下简单的工具和人力采集,想要挪取完这些大自然的馈赠,还需要许多年。

    因此,昂贵持久的资源物产滋养下,让肃阳比之宛城和源城还要富庶,城中一条银链河四通八达,最繁荣之地,河道两边遍布着官员富绅。

    玉剑山庄并没有隐在山野,它坐落在银链河南侧,沿路而来都是些屋檐精致的家宅别院,显然是处在真正的富贵乡中。

    绿栀对于峰的殷勤并不热切,但言婳应得毫不客气,小姑娘于一个艳阳日,选了个通体华贵耀眼的马车,身后带了一百来号人踢踢踏踏的到了山庄外。

    于峰喜欢凑热闹,还特地做了个样子,给打头的绿栀引路牵马。

    一百多个大汉在大街上打马而过,动静浩浩荡荡,只单单过一路子,都能在街上泛起烟尘,故而很快引得一大波众人围观,路上还有捕快肃着脸过来问询,但又随即被于峰亮起来的招牌打发走。

    如若不是人马走的过快,几乎都要引得此地刺史出来镇压。

    但消息依旧不胫而走,一群人刚到银链河附近,周围有头有脸的人便都凑过来打探,有好奇的,有惊疑的,有害怕的,不一而足。

    直到乌泱泱的队伍停在一处门庭开阔,墙高院深的宅院外,人群中有几个小厮装扮的,才冷不丁浑身一抖,赶忙弓着腰小跑着找侧门回去报给主子。

    绿栀在众目睽睽之下,面无表情的勒住缰绳。

    两个门前侍卫已经跑进院子里一个,另一个如临大敌,手上握紧了刀,半晌后看对方并没有骤然发难,好像不太是上门寻仇的样子,才谨遵岗位职责硬着头发上前问询:“此处是玉剑山庄,不知几位何方人士,可是与我家主子有故?”

    绿栀掀起眼皮,看了看门头上气派磅礴的四个字,声音透着清晰可见的冷淡。

    “玉剑山庄大小姐归家,让秋单怀来迎。”

    作者有话说:

    么么么么么么?

    ? 159、江湖武侠39

    一百来号身材魁梧的大汉堵在门口, 即使玉剑山庄家大业大,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江湖上大肆寻仇灭门的事不少发生,虽如今是晴天白日, 但对方这架势, 总不能算得上亲和。

    院门前渐渐围上来不少玉剑山庄里养的侍卫和门客,个个紧握刀剑,身形微开,虽刃锋未出鞘,但个个都已经如临大敌。

    绿栀神色未动, 甚至连马都没有下,任凭四周议论声嗡嗡作响,兀自巍然不动。

    “何人来我玉剑山庄?”

    一道包含真气的喝问由远及近而来,短暂的沉寂后,一个身材魁梧但面容阴沉的男人被一群侍从们簇拥着,匆匆出现在雕刻山河诡云的影壁之前。

    秋单怀心中蕴含着被人围堵家门的怒意几步而来,同时目光慢慢扫过门前众人, 一颗心却快速沉了下去。

    他是老练的江湖人, 一眼便看出目之所及之处, 这些乌泱泱的汉子们,根本不是普通的侍从之流,全都是些气息内敛精悍的练家子, 甚至有几人身上还带着危险的杀气。

    绿栀抬眼, 身姿坐于马背,脊背挺直, 容颜清俊。

    她上下看了眼秋单怀, 目光里透着肆无忌惮的冷淡。

    秋单怀今年五十有九, 作为玉剑山庄近四十年的掌权者, 常年上位者的身份让他看着威严深重,五官深刻。但或许是因为前不久自己的儿子遭受大难,他如今脸上明显有一种急速衰老过的痕迹,双鬓发白,额纹下陷。

    绿栀开口,疑问句:“秋庄主?”

    在众人面前,如此被一个年轻小辈无礼的对待,若是常日秋单怀必然已经勃然大怒,出手发难,这会儿他却只是面色沉了几分。

    秋单怀不是暴躁易怒的年轻人脾性,知道什么叫看形势,在这气势磅礴姿容凶悍面前,他当下便稳了稳心绪,只是声音里透着凛然的冷硬:“你是何人?如此大张旗鼓堵玉剑山庄的大门,可是将秋某人......”

    “爹。”

    一道清甜的声音却及时的从身后马车中响起,瞬间打断了秋单怀的质问。

    秋单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叫的立时卡壳。

    绿栀闻言轻轻揽了下缰绳,翻身下马,走至马车旁。

    阿竹已经撩开马车前华丽的缎面车帘,一张容色姝丽的脸蛋露出来,琼鼻朱唇,略施粉黛,雪白的面颊上笑意盈盈,眼神明亮澄澈,看起来没有丝毫阴霾。

    “爹,我是秋简啊。”

    言婳在绿栀的搀扶中下了马车,仪态款款的走向秋单怀。

    她今日穿的是冰绡银纹的外衫,内里是绛红彩绣腾纹织金锦的衣裙,衣带上挂着珠玉琅珰,腰肢盈盈一握,日光下流光溢彩,更加衬的人明艳四射,光彩夺目。

    绝色的美貌,在这个人们视觉上普遍都是灰突突的时代中,绝对算得上最顶尖的奢侈品。

    言婳一出来,绿栀甚至能听见不远处人群里浅重不一的抽气声。

    就连秋单怀都怔了下,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再次看向言婳中便带了几分思量,而后渐渐变色,有些不可置信:“你是......”

    他言语一停,最终并没有叫出声来。

    言婳勾唇笑了下,容色透出一种少女般干净的纯美,眨眼间眼波流转,视线突然看向了他的身后,扬声打了个招呼:“秋夫人,秋简回来了哦。”

    被叫住的傅如梦尚在跨过门槛,闻言脚下一顿,如遭雷击。

    玉剑山庄被人围堵,按例说她作为女眷应该躲在后院,但先前报信的小厮们兵分两路,一路报给了秋单怀,一路给她。

    绿栀之前号称玉剑山庄大小姐归家,但大家都清楚,秋家这一辈只有她为秋单怀生了两个儿子,哪有什么大小姐,唯有的几个山庄里的老人,大概知道秋家的女儿,大概是多年前消失的那个庶女而已。

    傅如梦近些日子被自己小儿子的断腿一事折磨的有些心神不宁,如此闻言,心中便腾升出一种直觉来......

    她匆匆而来,却没有想到这世上的道理,本就是你越害怕什么,什么越会如期而至。

    言婳一时没等到两人回复,眨眨眼,再次开口问:“你们不认识我了吗?”

    傅如梦不由自主的快走了两步,死死盯向言婳的脸,片刻后,如若惊魂,喃喃道:“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啊,也对,”言婳想起了什么,兀自点了下头,理解的看了看秋单怀,又看了看傅如梦,说:“当初我被秋夫人卖掉的时候才这么高,现在已经长大了呀。”

    言婳比划了一个腰间的位置,声音欢快而清脆,面上丝毫没有把家族隐秘就这般说出来的难堪。

    傅如梦瞬间回过神来,脸色几乎成白纸。

    秋单怀同样心下一坠,就算在此前一刻,他已经凭借这张脸认出言婳必然是秋简,但他同样也在瞬时间清楚,对方此番来势汹汹,必然不是抱了好意来认亲的。

    秋单怀心中百息而过,面上却不显,只是深深的看了言婳一眼,声音凌厉,意正言辞:“胡言乱语!”

    言婳神色无辜:“没有胡说呀,就是她把我卖给人贩子的,秋夫人还特意要求让他们把......”

    “住嘴!”傅如梦面上苍白,猛地喊了一声,目光看向言婳时,里面的仇恨深可见骨。

    言婳瘪瘪嘴巴,看着她:“多年未见,你都老成这个样子了,脾气倒是一点没变,还是又凶又坏,像个母夜叉。”

    她说起话来带着点天真无害的柔软,声量却不小,言辞直来直去,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只把傅如梦气的要吐出血来。

    连心思深沉的老狐狸秋单怀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你......你放肆!”

    傅如梦当了多年玉剑山庄的女主人,虽原本也是江湖儿女,但常年富贵人家的修身养性,日常习惯拐弯抹角的挤兑和敲打,腌臜话都是底下人代劳,早已经没了曾经泼辣狠毒的言辞,口中憋了两下才怒吼出声,手中忍不住胡乱挥舞了两下。

    这是她平日里使唤人的动作,此时却是徒劳。

    若是其他宵小如此,自然有贴心的下人奴仆过来当场把人打杀,可耐不住如今对面上百来号人虎视眈眈,现在没有秋单怀发话,谁也不敢乱动掀起波折。

    言婳并不生气,只是掀起眼皮,直直看着傅如梦,又蓦然笑了下,璀璨,冰冷。

    场面一时寂静。

    这当下,也根本不需要绿栀和于峰等人插什么话,只需要肃容站在言婳身后,便已经底气十足,势不可挡。

    “此事定有误会。”秋单怀很快出声打破了沉寂,目光缓慢扫过言婳,最后落在绿栀身上:“我玉剑山庄虽不是名门望族,但在肃阳也有二三薄面,今日几位劳师动众,无故带了这么多人围堵家门,若只是说这些没有头绪的话,只怕是不大符合江湖道义。”

    “没有头绪?”绿栀微微挑眉,看着这个一番话连消带打,竟然直接把言婳归家一事按下不表的男人,声音微冷:“秋庄主这是不打算认人了?”

    秋单怀眉心紧锁,沉声道:“几位如此做派,只怕也不是简单的要秋某认闺女吧。”

    “不,”绿栀摇了下头,道:“今日确实只是为了认亲。”

    秋单怀并没有错过绿栀只说了个今日,他心中冷笑,正打算再开口,却不想旁边那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突然大笑了两声。

    “秋庄主实在是多虑了,我等今日确实是护送秋大小姐回家的。”于峰上前一步,神色慷慨的自报家门:“在下姓于,单名一个峰字,如今在朝中任守御所千总。秋姑娘和陆少侠于我们大公子有恩,大公子特地命我从京都赶来相助两位在肃阳认亲,今日这么多兄弟们跟过来,就是担心其中闹出误会。你看,还好我等来了这一趟,要不然可不就是要闹误会?”

    他话音一落,秋单怀就愣了一下:“大公子?”

    于峰哦了声,热心解释道:“我家大公子是柱国将军府的荣少将军。”

    随即,他的面容愈发诚恳,笑容爽朗,道:“秋庄主,所以还请你仔细看看,看看这位秋姑娘到底是不是玉剑山庄的大小姐。若是,我等也好向上复命,若不是,只怕我等还要在肃阳劳筋动骨,折腾一二。”

    秋单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是为了于峰言语中明晃晃的威胁,二自然是因为他口中的荣大公子荣成玉。

    先不论荣家与皇室之间的联姻如何紧密,就单讲如今战季,在边关守国门的荣帅正得圣眷,京中荣氏一族更是如日中天,南方清算一事,荣成玉帮皇帝补足了大半国库,如今正炙手可热,势头无两。

    玉剑山庄就立在军备筹措之地,秋单怀作为一庄之主,早已经没有了江湖人的洒脱和自由,泥足深陷在俗世利益中,自然对京都权势局面多有了解,也清楚荣成玉的地位超然,在肃阳同样占有半壁江山。

    秋单怀终于把目光再次看向了言婳。

    言婳朝他歪了歪头,面容姝丽,全然露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秋单怀忍了心中泛起的寒意,但半晌后,他还是点了下头,道:“这位姑娘看起来确实眼熟,不知生辰几何?”

    ——

    作为一个百年世族,玉剑山庄庭院开阔,屋舍纵横,院制上既有南方惯有的精致,也有北方普遍的大气,一路走过,假山流水,檐廊重重,俨然是一副朗阔的水墨画卷。

    言婳看起来并没有受睹物思人的负面影响,只走了几步,便已经开始跟绿栀指点一切她能想起来的孩童趣事。

    “那里,”言婳指了一处弯弯的拱桥,笑着说:“我以前在那摔过,膝盖都磕破了。他们都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但我自己知道,是秋木泽推得我,他小时候可坏了。”

    绿栀嗯了声,很快便瞥见了在一旁领路的傅如梦脊背瞬间僵硬。

    “啊,”言婳轻声叫了下,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侧目看向傅如梦:“秋夫人,怎么不见秋木宸和秋木泽呀?”

    傅如梦忍住脑子里一阵又一阵的晕眩,好半晌才咬牙出声:“你既然说你是秋简,如今竟然还称呼你两位哥哥大名,家教呢?”

    “秋夫人这话真好笑,”言婳当真笑出了声,一点不以为耻的开口:“你都把我卖到妓院了,我能有什么好家教。”

    傅如梦猛地转过头,她事情做都做了,并无任何悔意,但却实在没想到言婳如今看起来姿容富贵,身居高位,竟然还能把那龌龊不堪之事挂在嘴边。

    “嘻嘻,你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点也跟以前一模一样。”言婳眼睛弯弯的看着她。

    傅如梦摇摇欲坠,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身旁的嬷嬷扶了一把。

    “这么不经气,好容易被气死哦......”言婳继续打嘴炮,目光盯着她嘀咕,但声音一点不低。

    “秋简!此事定有误会,你不要随意冤枉你母亲。”秋单怀再也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的话。

    言婳直直看着他,好半晌后凉凉的呵了一声。

    “老爷,我,我身体不适,就不陪各位了。”傅如梦唇色发白,勉力平复了一下呼吸,说完也不等众人言语,便拂袖而去。

    言婳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就这么走也太没礼貌了,秋夫人家教真不行。”说完之后,她也给秋单怀说话的机会,又问道:“爹,秋木宸和秋木泽呢?”

    “你大哥和二哥身有不适,今日不便见客。”秋单怀面沉如水。

    “病了吗?严不严重?”言婳神色关切,“既然他们病了,那我这做妹妹,合该主动去探望一下。”

    “你今日刚回,还是先歇下,过几日再带你去看。”

    “没事,我不累。”言婳神色盎然。

    秋单怀脸色愈发难看。

    言婳再接再厉:“要不然今天先去看秋木宸吧,小时候在家,秋木宸待我好哩。”

    秋单怀眼里一瞬间爆发出几近凌厉的杀意。

    言婳眼珠不错的回盯着他,倒是绿栀神色微动,错了半步挡住言婳,沉声道:“秋庄主,简简只是心念秋公子,没必要如此动怒吧?”

    许久后,秋单怀才僵硬的点了下头:“我带你去。”

    言婳却挥挥手:“不用,他还住在扶风院吗?我自己去找找。”

    秋单怀张张嘴,半晌后竟是有点破罐子破摔,随意点了个跟在身后的仆从:“你带她去。”

    言婳面上露出满意来,对着一旁的于峰甜甜的喊了声:“于大哥,你陪我爹唠嗑吧,我要陆之哥哥陪我。”

    “去吧去吧,”于峰呲出两排大白牙,又点了点后面的几个人:“你,你,你,你们几个跟着点秋姑娘。”

    言婳笑容愈发甜美,也没再看秋单怀一眼,便拉着绿栀往旁处走去。

    山庄内院落平旷蜿蜒,回廊重重,壁影深深。

    言婳走着走着便勾起了绿栀的手,并不顾及前方引路的小厮和后面跟着的于峰手下,朝绿栀说道:“我爹还挺能忍的嘛。”

    绿栀笑了下:“这就是江湖门派和朝堂正规军之间的壁垒。于峰的百人队住进来了大半,秋庄主是聪明人,如今这形势只能捏着鼻子先认下,他心里估计是想等着我们住下来以后算账呢。”

    言婳哦了声,无所谓的说:“算账就算账,反正我是他亲闺女。”

    绿栀颔首:“不错。”

    言婳晃荡了两下相互拉扯住的手,左右看着周围,偶尔点头,小声感叹:“好像都没怎么变,还是以前的模样。”

    直到庄园渐深,她才慢慢停了言语,神色陷入短暂的怔忪。

    绿栀捏了捏她的手心。

    ——

    一行人很快到了扶风院,作为山庄的嫡长子,秋木宸院门前却极致萧条,这个时节本就多落叶,这处地上便是深深覆了一层,并无人打理,泥土沾湿腐烂后,散发着一股腥臭味道。

    几人进了院子,有仆从进去通报,只等了好一会儿,才从里奔出一个人来,瘦骨嶙峋,形若枯槁的男人,一双布满血丝赤红的眼睛却死死盯向秋简。

    秋木宸,宸,尊贵,寓意庇荫,代指帝王之所。

    只但看秋单怀给自己儿子取的名字就能看出他曾经对这个人喜爱有加,寄予厚望。可如今的秋木宸显然与这个名字并不相符,他个子很高,但驼背耷肩,五官立体,但髋骨高耸,皮肤光滑,但面色青黑。

    “你,”秋木宸声音嘶哑,却一时并未上前,只是站在门口,目光犹若实质,一寸寸的端详言婳的脸,好半晌才开口:“你是秋简......你是......像,长得像,你是......你是玉璃的女儿......”

    言婳歪了歪头,说:“秋木宸,你真不要脸,竟然还叫我娘的名字。”

    “不过,看你过的不好,我才有一点点放心。”

    “嗯,我确实是秋简,我是回来杀你的。”

    秋木宸看起来有些迟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突然又神经质的哈哈哈笑起来,笑的涕泗横流,到后面边笑边咳,声音断断续续。

    “......杀我?哈哈,杀我,玉璃,你女儿来杀我了......我、我要解脱了,我来陪你,哈哈好,好,杀我,快来杀我,我早该死了......”

    秋木宸说着说着双眼几近撕裂,脖颈青筋暴露,径直奔向言婳,神色癫狂。

    绿栀就近踢了个椅子过去,实木的椅子带着劲风随之而去,重重砸在秋木宸的身上。

    秋木宸仆然落地,口中吐出血来,几个小厮大惊失色,一边呼唤一边扑过去。

    “别喊!别喊!”秋木宸疯狂拍打小厮们,厉声道:“让她杀,让她杀......”

    绿栀和言婳等人冷眼看着他发疯。

    刚刚一击,绿栀并未用全力,对方也没挣扎,全然受了这一招。但绿栀能看出来,秋木宸曾经学过武功,而且武功不弱,即使放下多年,底子其实还在。

    几个小厮在秋木宸用力拍打之下,很快不堪受痛,把人松了躲得远远的。

    秋木宸嘶喊着:“玉璃,玉璃......”

    言婳看了看周围,突然在旁边放了瓜果的盘子上抓了一个缩了水干巴巴的苹果来,然后凌空对着下巴领口鲜血淋漓的秋木宸扔了过去。

    秋木宸被打断,神色陷入短暂的空白。

    “你不要再装了,”言婳看着他,一手又捡了苹果在手里,上下掂了掂,声音淡淡的:“你装深情有什么意思呢?你强迫我娘,害死了她,明明是见色起意,又何必扯上情深?”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秋木宸突然暴戾出声,之前吐出来的鲜血还沾在下巴和衣领上,抬头之间,看着黏糊糊的:“你什么都不懂!玉璃,她与我......”

    言婳把手里的苹果又扔过去,这次准头不够,砸在了他脖子上,但依然顺利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

    绿栀十分顺手的又给她捡了个几近风干的橘子。

    “我娘与你什么都不是,”言婳把橘子拿在手里,抬着头,认真的看着秋木宸:“你后面也找过其他女人,只是我娘把你废了,你耍不了威风只能折磨她们而已。”

    “秋木宸,你现在装情深,骗谁呢?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我没有!我没有!那是我娘塞过来的!我娘她......”

    言婳把橘子扔过去,这个砸在了他的鼻子上,鼻子比较脆弱,对方吃痛,当下就捂着嚎了起来。

    言婳等他嚎完,才开口,字字清晰的说了句:“你真恶心。”

    秋木宸猛地抬起头来,似是这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他在这一刻神若恶鬼,骤然间窜了过来,两手青黑,骨节凸现。

    “我杀了你!”

    绿栀虽然全程旁观,但一直盯着他的动作,此时对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并不变色。

    多次生死之战,绿栀意识转的很快,身体反应更快,几乎是对方扑过来的那一刻,她便已经糅身上前,同时手从后背一拿,那柄重刀便落在她手上,刀鞘被真气掀起,露出锋利闪着蓝光的刀锋,刺眼夺目。

    “不要——”

    女人的惊呼。

    下一刻,骨骼断裂的摩擦声,鲜血迸溅而出,两块物体几乎同一时间落地。

    痛入骨髓的哀嚎声慢了半拍才在屋子里响起来。

    被小厮通报,快步赶过来的傅如梦进门便看见了绿栀举刀手刃的模样,瞬间肝胆俱裂,几乎要晕过去。

    但绿栀并没有杀秋木宸,只是砍了他飞扑过来的两只手。

    作者有话说:

    这里的江湖和朝堂之间的设定,可以类比上个世纪律法不严明时期,黑she会和军队之间的关系。

    玉剑山庄与荣氏,就相当于二线边远城市的小hei帮和bei京军区头头之间的较量。

    (私设私设,也许别的江湖很大很威风,但我这里就是个混乱的聚集地。因为大多数人的武力值高,所以整体不太受朝廷控制,但个人、个别组织在官方面前就是个渣渣。私设哈,么么么么)?

    ? 160、江湖武侠40

    言婳母亲的事情并不复杂, 不过是一桩大家族内儿子觊觎父亲宠妾的事。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曾被称为玉璃姑娘的女子虽出身青楼,但性格刚烈, 她并没有屈从于这场荒唐淫事, 甚至在争执中废了秋木宸的身体。

    傅如梦作为玉剑山庄的女主人,她或许还可以忍耐和别的女人共享自己的丈夫,但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也身陷其中,更何况,她那儿子还因此得了无法宣之于口的残疾。

    这样一个强者为尊的野蛮时代, 人们被层层递进着接受压迫,强者压迫弱者,弱者再向更弱者伸出屠刀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事。

    所以玉璃死了,秋简被怀揣着这个时代最恶毒的恨意卖掉,在醉芳楼有了新的名字——言婳。

    在秋单怀和傅如梦看来,这样的结果不过是个勉强能堵住他们心中怒火的最低选项。

    但对于言婳来说,他们所谓的完结, 却是她人生的开始, 即使绿栀不在, 这个一根筋的小姑娘也从来没有忘记年幼时经历的屈辱和仇恨。

    言婳在醉芳楼蛰伏了很多年,还未有花魁之名时,便已经艳名远播, 十六岁出台之后更是艳惊苏州, 自此后她左右逢源,许多高官侠客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在剧情里, 秋木泽游荡到苏州时, 已经是明年的夏天。

    言婳认出他时简直可以用惊喜来形容, 她几乎是当下便在对方痴凝之时升起了个疯狂又恶毒的想法。

    她决定以自己为饵, 跟着秋木泽回玉剑山庄复仇。

    这是一个仅仅拥有美貌的青楼女子最直白管用的手段。

    她也确实成功了。

    秋木泽在短暂的时间里对她“情根深重”,击败了她大批的追求者,并且顺利的给她赎了身,带回了玉剑山庄,给了她杀掉秋木宸的机会。

    可她也失败了。

    因为秋木泽是所谓的天道之人,这世间的苦难对他来说只是命定的磨难,但绝不是终结。

    如果没有绿栀出现的话。

    绿栀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她是唯一一个可以拨弄剧情的人,即使杀不了所谓的主角,也可以改变他们既定的命运。

    所以现在这个尚未成长起来的秋木泽,在她手里绝无回天之力。

    绿栀一刀砍掉秋木宸的双手,算是溅出了此番回来玉剑山庄的第一滴血。

    晚上的接风宴,也因为这一滴血并没有开展来。

    甚至可以说,整个玉剑山庄都因为这个所谓的大小姐归家而如临大敌。

    言婳自然不在乎,她欣赏完了秋木宸崩溃的丑态和傅如梦目眦尽裂的神情,又在匆忙奔过来的秋单怀面前说了几句风凉话,便施施然的回了秋单怀给她准备的小院。

    并不是她幼时住的院子。

    言婳的母亲在这个地方待过的痕迹早已经被全部清除殆尽,什么灵位、画像、衣物......甚至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唯有个空壳的院落。

    不过在言婳的要求下,秋单怀依然答应下来会让人去收拾。

    言婳看着这个年近知天命的男人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越发嚣张的把眼睛都要转到后脑勺上去了。

    夜色四合,略带了些冷冽的风从未掩上的窗户之间吹了过来,洇着刀锋一般的寒凉。

    绿栀跟外面守夜的几个朋友交代完才回到房子里,门口还守着几位眉眼内敛的侍女。

    这些人全是于峰的,他作为在朝京官,本身在肃阳并无太多亲信,但耐不住荣家几脉在这里扎根很深,他不过跑去露露脸,便被送了一堆魁梧大汉和机灵侍女供来使唤。

    绿栀对此自然是受之无愧,用的毫无压力。

    房子里言婳正带着阿竹和小灯,手里面端着烛台,在各个犄角旮旯里照来照去。

    “干什么呢?”绿栀坐下后倒了杯水。

    三人之中只小灯闻声回了下头,看了看她,却并没有说话。

    言婳更是头都没抬,说:“找听风口呢。”

    绿栀微微挑眉。

    所谓的听风口,就是现在相对适用又隐秘的偷听小孔,用铜管连接屋内,外形有巧妙的扩张,而后在几丈之外都可以清晰的听到屋内的声响。

    这是秦楼楚馆里惯有的小把戏,虽因为行规,并没有在醉芳楼的花楼中设有,但言婳浸身其中,自然懂得多些。

    绿栀也没有阻止,看着三个小姑娘举着烛台找了半天。

    “好像没有,是吧?”言婳看向阿竹。

    阿竹摇了摇头,直起腰后捶了两下后背,说:“或许这玉剑山庄根本就不懂这些小玩意。”

    言婳嗯了声,眉心却别别扭扭的皱起来,看起来还有些失望。

    绿栀目光掠过她,看向阿竹和小灯:“时间不早了,准备一下休息吧。”

    阿竹闻言哦了声,忙把手里的蜡烛吹灭后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拉着沉默的小灯出去了。

    言婳也把手里的烛台吹灭,坐到桌子旁,不甘心的嘀咕道:“我这一身本事都没有用物之地了。”

    绿栀调侃她:“哟,你这么厉害呢?”

    言婳一挑眉,说:“那可不?你就说我气人的本事厉不厉害,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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