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女明星篇(完) (19)
”
言婳啊了一声,模样有些懵懂无措:“那怎么办?”
“我让阿竹点上驱蚊虫的香,”绿栀对着阿竹示意一声,而后又看向言婳,道:“但也不能保证能防止所有的虫子。”
言婳愣了下,认命的叹了口气,说了句“好吧”之后,倒也没再埋怨什么,又埋着头啃她的果子。
绿栀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你不是说了,出门在外不拘小节。晚间我会守夜,你安心睡,不会让虫子咬你的。”
言婳闷闷的哦了声,半晌后又抬头看了看绿栀,突然笑了下,开口道:“我本来也不招虫子咬,就你,就你爱咬我。”
她说这话时,尾音上翘,艶丽的双颊上带了一些隐秘的笑意,眼角在篝火的光影交错中晕出细浅的桃花红,勾人的很。
绿栀几乎瞬间眼热,不由得也跟着笑了笑,手掌顺势从乌发之上滑下来,自然的摸向她的光滑细嫩的下颌,而后微微捏住,身体随即下俯。
言婳有些被她说来就来的动作吓到,反射性往后躲了下,道:“别、阿竹还在……”
绿栀却已经与她近在咫尺,目光落在言婳的唇上。
小姑娘刚刚吃的是源城附近特有的一种桃子,叫血桃,成熟的血桃浓甜,从皮到肉都是紫红色,此时几滴果液汁水沾染在饱满的双唇之上,呈现出一种诱人的殷红,湿润,娇艳欲滴。
绿栀说:“阿竹在外面找香,还要翻一会儿。”
清淡的声音落下,她直直的看向言婳一双渐渐泛出水雾的眸子,眼底深沉渴望的情绪清晰的传达了出去。
言婳捏着果子的指尖开始发麻。
她有点想不明白,明明她们已经亲昵许久,许多私密的事情都做了,为什么她还是会因为绿栀炙热的目光而心生颤栗。
绿栀看着她,手指摩挲她的下颌,又落在她的唇角,片刻后耐心的发出命令:“亲我。”
言婳眼睫轻颤,水润黝黑的眼珠因为这两个字慌乱的转动着,急匆匆的看了眼旁边敞开的屋门,那里果然还没有出现阿竹的影子。
小姑娘勉强稳了下心神,抬着细巧的下巴又轻又快的碰了下绿栀的嘴唇。
柔软温凉的触感一碰即逝。
“行了吧?”言婳面皮微粉,闪亮亮的眼睛无辜的看着绿栀。
“不行。”绿栀声音干脆,说:“你还没有咬我。”
“给你咬。”
她说的一本正经,神情认真,字字清晰。
言婳的脸瞬间烧红,下一刻便已经受不住把绿栀推了出去,说话间带了些喘息的嗔:“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绿栀被推开也没有生气,微微挑眉,问:“我怎么了?”
言婳双眼瞪着她:“你,我,我就随口说了一句,你就想欺负人……”
她控诉的真情实感,绿栀闻言却很快勾了下唇角。
言婳看出她的笑意,不禁又伸手推了她一下,小女儿情态满满挂在脸上,小声骂她:“讨厌鬼。”
阿竹拿着熏香进来时只听到了一点尾音,一时有些好奇,左右打量了下她们二人。
言婳抿了抿唇,脸上绯色还未褪尽,随手把吃了一半的血桃丢给绿栀,硬邦邦的说:“吃不完了。”
绿栀自然的接过来,对她残留果子上的涎水丝毫没有嫌弃,几口把那血桃吃掉,桃核扔在了窗外浓密的草丛里。
清淡的熏香点燃之后,室内略带了些腐朽的尘味被覆盖,连带着人心理上对露宿的不适也渐渐被抚平。
言婳还不困,坐在篝火前的躺椅马扎上,身体靠着绿栀,嘟嘟囔囔的说:“好干呀,空气好干,我明天嗓子肯定要疼了。”
“那你还熬夜,快去睡觉。”绿栀看了眼对面柱子后的那个身影,“阿竹都睡了。”
“她干活多吧,累的。”言婳还是不愿意睡,站起来把躺椅拎起倒着重新放下,说:“我翻个面,烤烤后背,要不然脸皮难受。”
绿栀被她逗笑,看着她倒坐过来,还把椅子往后调了调,保证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的神情。
绿栀摸了摸她的脸,北方的天气确实是干燥了些,小姑娘刚刚还粉润的双唇,这一会儿已经有些干涩。
“再给你倒点水?”绿栀问。
言婳想了想,嗯了声。
绿栀拿下小炉上的茶壶,因为时辰太晚,再喝茶水会影响睡眠,所以此时茶壶里只是些烧开的白水。
言婳捧着杯子润唇,时不时抬抬腿,绷两下脚尖。
这时候晚间的娱乐工具少,两个人相互依偎着散漫聊天,估摸着到了亥时,言婳才慢慢有了睡意,拉着绿栀的胳膊开始点脑袋。
绿栀这会儿再把她抱到席被上,言婳便不挣扎了,眯了眯眼睛,很快就顺从的睡下。
月上中天,外面的夜风渐渐大起来,冷不丁的呼啸穿堂,把破旧的窗户吹的呼啦乱响。
绿栀找了根绳子把窗棂固定好,转过身仔细看了看言婳睡颜未变,才重新坐下调行内息,但不过一炷香,她又睁开眼睛。
屋外一道轻稳矫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径直走过来。
对方的脚步落在门前时,绿栀已经过去打开门,外面男人还保持着打算推门的动作。
室内跳起的篝火逆起了光,绿栀一身黑乎乎的影子投到了对方身上。
门外男人显然被绿栀悄无声息的动作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忙拱手道:“在下路经此地,夜深风大,还望能借宿……”
男人声音徒然一顿,抬头时目光自然的落在了绿栀脸上,背光之中容颜看不太清楚,对方凝目辨认了下,面上才露出些许惊讶:“是你?”
绿栀看着他,这人正是白天遇见的那位蓝衫青年,大概是因为在夜风中匆忙赶路的原因,此时他看起来有些狼狈,面干唇白,头发凌乱,全然没有了中午遇见时的潇洒。
绿栀颔首,却并未与他过多寒暄,淡淡道:“此处并非我地,你若是借宿,自是请便。”
她声音压低,目光坦然,身体却并没有随着话语的意思让开,依旧挡在门前,继续道:“不过内里已有人正在休息,你动静小点。”
蓝衫青年连忙哦哦应了两声,还想说什么,绿栀已经错身重新进了屋子。
绿栀回到篝火旁边,随意拎了个躺椅刚好遮住言婳,自己也随即落座在一旁,再次看向门口的男人时,却是口型微动,无声说了两个字:“关门。”
蓝衫青年的目光原本还落在那处露出来的半截褥被上,看到后忙回身把门轻声掩上。
半晌后,他开口道:“这位公子,不知这里……”
绿栀闻言抬头,目光直直射过去时,宛若静默无声的凌霜寒雪覆于瓦砾之上。
那人想要问询的声音在这道略显冰冷的视线中瞬间卡壳,半晌后挠了挠头,小声说:“没,没什么……”
或许是因为绿栀拒绝沟通的姿态太过明显,也或许是因为这人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举动过于胆怯,蓝衫青年有些丢面,之后便一言不发的寻了个角落坐下来休息,当真没有再说什么别的。
夜宿在外,绿栀本就抱着警觉,如今山庙内又多了个陌生人,她自然又多上了两分心思。
后半夜天色逐渐蒙亮,阿竹才慢慢醒来。
阿竹作为三人中唯一的仆从,白天里虽有绿栀帮衬,没做什么体力活,但一应琐碎的杂事干了不少,她和言婳一样,也是初次在外奔波,身体疲累之下,一梦到醒,转而就看见绿栀正在拨弄那处将熄未熄的篝火。
“姑爷,”阿竹有些不好意思,忙小声喊了句,匆匆走过来:“我来守着,您睡一会儿吧。”
绿栀摇了摇头,“没事。”
阿竹知道她性子冷淡,除了言婳,对外从来说一不二,闻言果然不敢再说什么,但她也不好再去休息,忙自行找了水盆开门出去,途中看见那室内多出来的一人还被吓了一跳。
早上言婳起来时,阿竹已经热好了干粮,又煮了一炉子米粥。
绿栀带她去山庙旁边的溪水旁洗漱,言婳细细的洗了脸,又用青盐净齿,还跑到马车旁边翻出匣子抹上些香膏,最后钻进马车换了身干净的衣衫。
清晨树林里氧分子超乎异常的紧密,空气新鲜至极,又带着一点薄薄的雾霭水潮,置身其中,令人心旷神怡。
言婳坐在马车车沿上,让绿栀给她梳头发,一边大口吸气呼气,说:“早上真的好舒服。”
绿栀随意应了下,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把玉梳子。
言婳头发乌黑如墨,又顺滑又柔软,摸起来像崭新的绸缎,即使睡了一夜也没有丝毫打结纠缠。
绿栀知道言婳嫌弃妇人装扮的发饰过于成熟,所以还是给她做少女打扮,将她一部分青丝松松散在背上。
她耐心给小姑娘编了两个精致小巧的发髻,用玉白金线的丝带挽上,再插上与浅青色裙衫相配的点翠发簪和蝴蝶状的珠钗,珠圆玉润的吊坠也被她仔细服帖垂在两侧。
“简简真漂亮。”绿栀把她脸侧的碎发勾到耳后,夸道。
言婳左右摆头给她细瞧,眼睛里的得意和开心溢于言表。
“姐姐也特别俊俏,”言婳非常有礼貌,很快就笑嘻嘻的回夸,还很认真的问她:“你不是一夜没睡吗,怎么气色还这么好?”
绿栀:“我虽然没睡,但一直在用真气调养内息,跟休息一夜也差不多了。”
言婳哇了声,说:“好神奇。”
绿栀笑笑,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问:“痛吗?”
她不揉还好,一揉言婳还真感觉有点痛,不由得皱了皱眉,说:“有点。”
“今日若是到了客栈,我们就歇一天再走。”绿栀松开手,重新给她整了整衣裙。
虽然昨日阿竹已经给言婳把床铺的厚实宣软,但毕竟露宿在外,又是睡在地上,言婳身骨不弱,却也比不得绿栀这般经得起折腾。
“哦,”言婳没什么意见,胡乱点了点头,半晌后才小声嘀咕一句:“我也没那么娇气……”
绿栀随意嗯了声算是应答,而后径自带言婳一起重新回到山庙里。
阿竹煮粥的小锅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冒出热气,食物特有的香甜在空气中弥漫,引人食指跳动。
室内多出的那个人在稍显冰凉的清晨之时收到一碗热腾腾的粥后,终于缓解了绿栀冷淡态度下莫名的尴尬。
“不知几位朋友高姓大名?何方人士?在下出门游学,路至此处,有幸碰到诸位着实是缘分,今日得一粥之便,定然铭记肺腑。”
蓝衫年轻人一本正经的问询,他模样年轻,看着也是本性跳脱的人,却装出这种老道江湖人的做派,看起来有些令人失笑。
言婳看了他两眼,面上带出几分好奇,不答反问:“那你是什么人?”
那人闻言微怔,反应过来后,颇有些失措的理了理衣袖,道:“失礼失礼,在下,在下傅泽,肃阳人士。”
言婳慢慢哦了声,纤白的手指捏着玉色小勺在糯稠的粥碗之中转了两圈。
倒是绿栀抬眼看向那声称自己名为傅泽的人,一双视线明明是不带任何2八九岁的平静,但依然让人莫名的心脏收缩。
傅泽头皮紧了下,幸好在下一刻对方已经缓慢开口。
“我叫陆之,”绿栀并没有停顿,继续道:“这是我妻子言婳,这是阿竹。”
绿栀介绍言婳时,言婳便禁不住弯起眉眼,她面容本就皎洁,笑起来时容颜更加璀璨,映得这褴褛之地都似灿烂生辉。
倒是阿竹没想到绿栀还会介绍她,面上挂上了几分局促,朝傅泽胡乱点了下头。
傅泽却只怔怔的看着言婳啊了声,而后扯起嘴角,道:“没想到二位这么年轻,竟已结为连枝比翼,想来应该也是新婚不久,恭喜恭喜。”
绿栀没说话,只言婳勾起唇角笑了笑,温声道了句谢。
傅泽看了看她们,忍了两下,还是没忍住,继续问道:“此间官道往前,是通往宛城和肃阳,你们是往肃阳走吗?”
言婳看了眼绿栀,点点头,说:“我们去肃阳探亲。”
傅泽闻言,眼前一亮:“探亲?我就是肃阳人,你们要找的人住在何处?我或许还知道一二。”
言婳搅了搅粥碗,停顿了半晌,直到对面之人渐渐意识到自己问题有些唐突后,才开口道:“他们家住在银链河旁。”
傅泽确实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问的太过热切,若彼此同是热情之人自是寻常,可现下对方态度明显寡淡,他这问询便现出几分年轻人的冒失了。
“我,”傅泽顿了下,但还是继续说道:“我家就在银链河旁。”
他说完后就看见对面姝色女子只浅浅笑了下,面上并无现出任何好奇想要打探的情绪。
傅泽便也没再自讨没趣,停下话头,不在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 152、江湖武侠32
中午时, 她们到了宛城,说是城市,但其实不过是个大一点的镇子, 比不上源城, 更比不上苏州。
或许是临近官道,又是源城和肃阳的必经之地,所以城里还算喧扰繁荣,来往之人也大多手有刀剑,就连街上的铁铺都多了些。
到了客栈, 因绿栀一行人有女眷,自然没有在堂前用食,可仅仅从楼下走过,便已经引起客栈里许多其他吃饭的客人侧目。
言婳昨晚没吃什么,早上也就喝了点粥,这时间早饿了,便一气点了许多菜。
流水一样的餐盘端上来, 短打布衫的店小二更是在房间里频频顾首, 只上菜便换了三个人。
绿栀知道财不外露的理, 也清楚言婳容颜姝丽,容易招人觊觎,但朴素和艰苦本就不该出现在言婳的生活里, 所以她也并没有做多制止, 只是让阿竹站在门口传菜,再不让人进来。
“能吃吗?”菜都上的差不多了, 言婳才慢半拍的点亮几分警觉, 巴巴的看向绿栀。
绿栀笑了笑, 说:“暂时没事, 吃吧。”
言婳对绿栀信任无比,瞬间便放下心来,这才每样菜都吃上几口。
小姑娘眼大肚小,这里的食物也远没有那么精细,她左右吃了一遍,就已经基本饱腹,剩下的都让绿栀和阿竹包圆消耗。
她们选的已经是城里最大的客栈,但依然简陋,唯一好的是一应配置还算齐全。
这时节,能出门游历并住得起大客栈的人,多是带着仆从,所以客栈里相应的建有带耳房的双人间,价格昂贵,但确实方便安全许多。
绿栀定的是内外两间的套房,阿竹刚好可以睡在外间侍奉。
饭后又让人送来洗澡水。
言婳吃饱了有些犯困,模样看起来懒洋洋的,绿栀便让阿竹自行去梳理,自己帮她洗身子。
小姑娘落在热汤里,墨发被绿栀挽起来,露出一对削白的玉肩。刚刚提上来的水温微烫,很快就把霜雪似的皮肉骨腾出水润的粉色,几滴晶莹汗珠从额间往下滚落。
绿栀打湿绵软干净的葛布,热腾腾的覆在她光滑的肩背上,轻轻重重的揉。
“舒服吗?”
言婳眯着眼睛直哼哼。
绿栀笑了下,等水温慢慢降下去,又很快从旁边的热水桶里加了几瓢滚烫的热水进去。
水雾蒸腾着,闭塞的小隔间里都是带着少女体香的芬芳蒸汽。
女孩子出门在外总是要仔细些,她们从苏州过来,除了银票碎银和一些言婳喜欢的首饰外,其他的大多都是些贴身洗漱洁净用的衣物棉布。
绿栀用一个干净的绵袍把人从头裹到脚抱到床上,而后才自行梳洗。
出来之后,便看见言婳像个粽子一样坐在床上等她,模样呆呆的,双颊还残留着一些水雾般的红晕,头发潮湿,有几缕贴在脸侧,又漂亮又乖巧。
“你忘了给我拿衣服啦。”言婳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向她,双眼黑亮,圆溜溜的。
绿栀凑过去吮/吸她的双唇,说:“先别穿,让我摸摸。”
言婳磕巴了一下,鼓了鼓脸蛋,说:“这,这还是白天。”
绿栀嗯了声,给她把外皮剥开,剥出来一身白莹莹的水煮鸡蛋,说:“刚好,白日宣淫。”
言婳锤她:“在外面,你还这样,太,太不不安全了,嗯,你,你真烦……”
绿栀把人带着颤抖的尾音一起吞下,好一会儿才松开,说:“白天比晚上安全,我下午睡一会,晚上守夜。”
言婳细细的喘着气,双眸覆上喷薄预出的水雾。
绿栀那双手经年累月来的粗粝,言婳给保养了许久,有空没空就给她抹香膏,但还是干燥,糙,特别是陷在娇嫩的皮肉里,触感惊人的明显。
言婳觉得自己被她轻轻一刮一按,就变成了砧板上尚存一息的鱼,痉挛和颤栗完全不受控制。
绿栀眼里,言婳却是个裹了糖水的面人,搓揉几下,那皮子便透出粉粉的红,骨肉娇嫩,稍微用力,就洇出湿淋淋的汁液。
活色生香。
绿栀把鲜嫩的少女拆骨入腹后才现出几分餍足,用袍子把俩人裹起来,又扯了棉被盖上。
言婳本就困倦,这下子更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窝在绿栀怀里很快就陷入熟睡。
临到傍晚,绿栀醒了,又闹了言婳一回。
言婳一截纤细腰肢,软的跟水草似的。
绿栀给她揉了两下,说:“下午睡多了,我担心你精力养的太足,晚上睡不着。”
言婳故作凶狠的掐她,气哼哼的:“就你有理。”
绿栀失笑,把人收拾干净,又给她换了一身衣衫。
小城市夜晚来的早,日光还在西方残留着迤逦的尾巴,街上却已经静了下来。
几人并没有出门闲逛,绿栀和言婳开着窗看了会儿远处的夕阳,她们住的房间是客栈后院的二楼,推窗远望,能看见不少城里矮小鳞栉的瓦舍,几处雾霭蒸腾,透着人世间百味烟火。
“其实北方也挺好的,”言婳下巴抵在案上,清风徐徐,声音缓缓:“我生在北方,刚开始去南方时,还水土不服呢。”
绿栀微微挑眉,“是吗?没看出来。”
言婳歪了歪头,看了她两眼,说:“啊,我是说,我第一次去苏州的时候,水土不服,还发烧了,现在还记得呢。”
“后来去醉芳楼,都饿成那样了,哪里还管什么水土不服。”
绿栀哦了声。
言婳说:“我小的时候来过一次苏州,我娘那时候还在,秋单怀还很疼我,做生意都愿意带着。”
“你说是单男人那样,还是所有人都是如此?”言婳突然抬起眼睛,盯着绿栀:“你会吗?我要是不漂亮了,老了,病了,你还会这么疼我吗?”
绿栀并没有停顿,自然的嗯了声,说:“我会一直疼你。”
言婳怔怔的看着她,半晌后抿起唇角,说:“那我暂时相信你好了。”
绿栀笑了笑,伸手拍拍她的头。
言婳双手托着腮含着笑看她,容颜绝丽,双眼渐渐温柔。
霞光落尽,三人吃过晚饭,阿竹下午把几人的行李重新收拾了下,这会儿很快就困了,跟言婳说了声便去外间睡下。
言婳眸子明亮,有些兴奋的问绿栀:“晚上会有贼过来吗?”
绿栀正取了一块鹿皮,擦拭她那把刀。
她手里这把重刀是曾经在旭玉关杀马匪的时候,从一个八尺大汉手里夺的。这个时代里的八尺男人在人群里几乎是个砰然大物,又兼之会功夫,力大无比,她去杀的时候破费了些功夫。
受限于如今钢铁的冶炼技术,这把重刀即使已经算得上品,但依然需要人工经常擦拭,不仅是血液,水汽和灰尘同样容易使它腐朽迟钝。
绿栀换了块棉纱,沾了油面细细涂抹,一边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你猜猜。”
言婳想了想,说:“我猜不会。”
绿栀:“为什么?”
“我觉得这家店看着还挺正常的,不像黑店。”言婳观察了下房间里的摆设,说:“住的人也挺多的,我们刚来,就住一晚,怎么会单偷我们呢?”
绿栀颔首,说:“有点道理。”
言婳眨眨眼:“那你为什么觉得会有贼?”
绿栀把沾满了油面的刀晾在桌子上,站起身去一旁洗了洗手,说:“我们三个,一个男人带两个女人,外表年轻,别人会以为江湖经验少,容易得手。”
“这店坐落在闹市,规模铺的大,应该不是黑店,但我们进来时,也确实招摇了些,看着就很有钱。”绿栀转过身看向言婳,晃了晃她的手腕,笑道:“你这些首饰露在外面,我们又是异乡孤入,势单力薄,不知道惹多少地痞小偷眼红。”
言婳小小啊了声。
她们进店的时候,言婳是带了帷帽的,头上的那些珠钗琅珰自然遮的干净。但小姑娘正是爱美的年纪,手腕上除了绿栀给的防身镯子,还有自己搭配上的两个细细银环,身上衣衫自然也都是华贵的面料,腰间还有些玉佩珠穗什么的。
她遮住了脸,但人之姝色,从不止于容颜,身姿举止也在其中。
只单单从马车上下来,再到房里,一路走过,便已经是白鹤入鸭群。
说是招摇,丝毫不为过。
言婳抓了抓自己的腕子,说:“那我明天不带了。”
绿栀安抚她:“没事,你带上好看。”
言婳叹了口气,“可是会给你惹麻烦。”
绿栀声音随意:“这有什么麻烦的。”
“不要,”言婳脸蛋微鼓,看着她,说:“你只有一个人,我不想给你惹麻烦。”
绿栀看了看她,半晌后,用手背碰碰她的脸,柔声说:“好。”
言婳笑起来,把手腕上的银环摘下来放进首饰盒里,只留下那个花纹繁琐烧蓝点玉的镯子,转而想了想,又把耳朵上的坠子也摘了下来。
“这些我明天也不带了……哎,要不然,我也穿男装吧,跟你一样。”她突然兴致勃勃的转过身。
绿栀对她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已经习惯,闻言也没劝阻,应声随着她:“那明天去街上逛逛,给你买两套。”
“我穿你的。”
“我的你穿有些大,明天给你买新的。”
“不要,我想穿你的,我现在就试试。”
绿栀有些无奈,只好说:“那你自己拿吧。”
言婳忙转身去白天阿竹整理好的包裹里面翻,很快就拿出一套蓝黑色的长衫出来,颜色是低调,但布料质感却泛着光泽,边襟处还绣有暗纹,肉眼可见的华贵。
这是个崇尚个人武力的时代,朝堂对江湖人一向倚重,从而导致了整个国家律法意识略微单薄。
也因此,律法界定的庶民不能穿丝绸并不被大家所遵循,就像刀剑之物原本属于凶器,按法理来说,非军人、公门中人都不能携带武器,私藏、私自锻造武器也都是违法的一样,都不受自诩快意恩仇的江湖人所遵循。
绿栀原本对绸衣、娟衣或者棉衣并不在乎,总体来讲舒适就行。
不过言婳喜欢研究这些,之前在苏州时,便买了很多华丽的布料,挑挑拣拣的拿出来让人给她做了衣裳。严格来讲,如今绿栀一身内外衣物,其实都是言婳置办而来的。
言婳非常好兴致的换了一身绿栀的绸衫,还蹬上她的靴子,头发绑上。
“怎么样怎么样?”言婳整了整略微长了些的袖子,转了个圈,“还看得出来是个女的吗?”
绿栀看了看她过于白嫩的面颊,小巧的耳垂,纤细的脖颈,鼓鼓的胸脯,还有掩在略显宽大的衣衫下依然纤柔娇小的身姿,面上露出些犹豫的神色。
“啊,这里还要裹一下。”言婳自觉已经找到破绽,双臂抱了下胸,说:“你别看这,看其他地方,像男的吗?”
绿栀沉吟道:“像一点。”
言婳眨眨眼,说:“那也挺像的吧。你扮男装,大家都没看出来,我这样,应该也看不出来吧。”
绿栀顿了一下,说:“或许是因为我知道你是女子,所以一下就看出来了,别人就不知道了。”
言婳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赞同:“也是。”
说完之后,还在房内走了两下,昂首阔步,挺胸抬头,一副器宇轩昂的少年郎模样。
娇嫩,但又神气十足,像只漂亮的小孔雀。
绿栀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把人揽住,被一条黑色玉带缠绕的腰肢那般细,柔软驯服的折在怀中,没有任何抗拒和停滞。
“嗯?”言婳仰头看她,神色带上懵懂。
绿栀抚摸她的后背,又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眼皮,声音因为克制而透出些黯哑的低沉:“你怎么这么勾人?”
言婳耳尖立刻泛了点红。
片刻后,小姑娘抿了下唇,双目盈盈的看着她,用气声说:“勾你啊。”
绿栀眸色渐深,几乎瞬间汇成深渊。
入夜之后,整个客栈都静悄悄的。
绿栀从床上下来,把搭在椅子上的中衣拿过来给言婳穿上,小姑娘还有些迷瞪,眼尾的泪痕都没干,乖顺的放松四肢任她施为。
“睡吧。”绿栀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拉起被角给她掩上。
绿栀自己也穿上衣服,而后吹熄了灯,隔着被子把人搂住闭目养神。
后半夜,外面突然下起雨来,动静并不大,落在瓦片上沙沙的响。
不速之客是在下雨后没多久过来的,三个人,有远有近,脚步有些凌乱,发出的声音却很轻,想来是在鞋上缠了东西。
绿栀站起来走至桌边,抽出桌面筷笼里的三根筷子,随意甩了出去,削细的竹筷穿过薄薄的窗棂,“哆”的一声是筷子近乎一致的嵌进酒楼的栏杆上,紧接着,一道男子的痛呼短促的响了起来,又很快被人捂住。
“找错人了。”
屋外停顿片刻,压低徘徊的粗重呼吸对绿栀来说几乎清晰可闻,她皱了下眉,声音中骤然淬起了冰,裹着箭啸般的冷厉真气直射而来。
“滚!”
这一次不过两息时间,细密雨丝垂落时的沙沙声便再次响起。
第二日清晨,雨早已经停了,太阳出来后将将一晒,便将昨日天降的水露蒸的一干二净。
言婳当真是年少,精力恢复的很好,睡了一夜醒来后又是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昨晚哭泣求饶时的恍惚模样。
“看,我猜对了吧,”言婳有些得意,说:“根本没有贼过来。”
绿栀笑了下,看她擦过脸后,未施粉黛的皮肤白腻,质地晶莹,蕴含着果实一样饱满的生命力,又滑又嫩。
“他们偷东西也要提前盯梢,如果再住一晚的话可能就会盯上我们了。”言婳挖了一坨油脂通透的香膏,抹自己手上一些,又给绿栀手背上抹了一些,说:“但我们今天就走,才不给他们机会呢。”
绿栀嗯了声,“你说得对。”
言婳心情很好的挤挤眼。
还没收拾好,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阿竹听到后出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食盘。
阿竹端着放到桌上:“店家送的点心,说是在宛城很有名的李子冻和山芋酥。”
言婳对点心很感兴趣,一下子探过头看,眼睛黏上:“点心?”
阿竹也有些迷茫,看向绿栀,“那掌柜说是送的,还说照顾不周之处,请咱们公子海涵。”
言婳啊了声,也抬头看向绿栀。
绿栀倒是很快反应过来,神色自然:“或许是我们在这店里花费多,所以才赠送的吧。”
言婳半信半疑,但在绿栀面前,过于放松的结果就是点心的诱惑比所谓的真相更大,所以她并没有多想便轻易接受了这个理由,很快就拈了一个粉色的山芋酥吃起来。
“甜甜的,”言婳又咬了一口,吃干净后才点点头,赞道:“确实挺好吃的。”
绿栀清楚言婳生性嗜甜,在小姑娘看来,甜甜的口感与好吃之间,几乎可以顺利画上等号。
早饭过后,言婳还记得昨晚上绿栀说要给她买男装穿,便留了阿竹在客栈守着行李,她们俩径直去逛街。
出门的时候,绿栀注意到门口窗棂正对着的栏杆上,在目光平视之处,窜出来几条裂纹,中间还有两道明显刚刚打磨圆润的柱形孔。
她清楚自己的力度,知道那竹筷一掷之下肯定入木过半,无法拔出,所以店家才用刀锋砍断后磨平。
今日早上的免费甜点,恐怕也是源自于此。
两个人慢慢溜达到了街上,今日言婳装扮确实比昨日看着低调了些,身上穿的衣服是一件相对素净的浅色裙衫,轻纱的帷帽带上,手腕和腰间也都没再带那些珠玉琅珰,但行在街上,依然引了不少人瞩目。
自古以来,北方的商业都不如南方繁华,宛城街上的铺子看起来相对简陋,店里也多是布料,少有成衣。
言婳眼光挑剔,一连看了好几个衣服铺子都不满意,只逛了大半天,才在一家比较大的布庄里,勉强挑中两套符合她身形的男装成衣。
“肩膀这处有些大,其他的都很合适。”绿栀在言婳问询时,耐心的给出答案。
一旁陪同的绣娘面上现出几分好奇,显然对她这种能陪女子逛街,还能给出合适意见的男人很惊讶。
“改的话需要多久?”言婳侧过身问那年过半百的绣娘。
绣娘看出两人不差钱,所以态度放的很好,忙笑道:“只肩膀这处的话,很快,两炷香就行。”
“那改吧。”言婳把随意披在身上试衣的外衫拿下来给她。
两人都不急,便在店里多呆了会儿,言婳又挑挑拣拣选了些纬纱,灰色和浅青色的都裁了些。
等绣娘把衣服拿过来,言婳也没有嫌弃是否清洗过,直接把外面的裙衫换掉,在中衣外面套上青色的长衫,腰带都是店里现有的,松松缠了两圈之后,围出一个不那么纤细的腰肢,头上也换了个灰色的帷帽带上,瞬间便从一个娇美女娘变成了一个佯装少年的普通女郎。
言婳自己玩的还挺开心的。
小姑娘高高兴兴的花了钱,绿栀也把其他买下的衣裳拿上,这才姗姗出了布庄。
外面已经是过了半晌午,阳光曝白之下,映着市集都带出了温暖平凡的热闹气息。
绿栀在街边给她买了串糖葫芦啃,一边慢慢往客栈走。
行到一处拱桥,却突然听见另一侧街上喧嚣声渐起。
言婳想要看热闹的心思很容易便被挑起来,拉着绿栀往那边多凑了几步。
绿栀对鲜少出门的少女高昂饱满的精神状态有些无奈,只好护着她往里面挪了挪。周围跟言婳一样看热闹的人还挺多,乌泱泱的堵在街道的两边,脸上都是稀奇的表情,还有些站在前面的人表情上带着愤慨。
“什么事什么事?”言婳抓着绿栀的胳膊,小声念叨。
绿栀虽为女身,但身材较为高挑,微微垫脚,视线便能绕过这个时代普遍矮小的人群。
而后,她便看见一身稍显褴褛的蓝衫青年正赶着几个相互用缰绳绑上手腕的人在街上走,一边走,还一边朝人群大声喊:“这几个是宛城外流窜的响马盗匪,打家劫舍,作恶多端,在下无意碰上,现在赶他们去官府。”
话音一落,先不说人们是否相信真假,但情绪却瞬间被点燃,显然大家都对匪盗之苦十分痛恨。
言婳的糖葫芦已经被她护在帷帽之中,她看热闹也没忘记吃的,伸出舌尖舔了舔鲜红果子上米黄的糖浆,一边小小的嚯了声。
作者有话说:
我感觉我这个剧情走的好诡异
(我是个剧情废)?
? 153、江湖武侠33
言婳拽了拽绿栀的衣袖, 声音带了些隐秘的情绪,说:“我们跟着去看看。”
这次绿栀倒是没有再做拒绝,只是面前的人群密集, 乌泱泱的堆在一起太过混乱, 绿栀只好把人拉到了外围,而后跟着逐渐多起来的百姓们一起往衙门口处挪去。
半晌后,言婳突然开口:“你说让他去报官,他还真去报官了。”
小姑娘声色莫名,隔着人群指了指那个神色亢奋的青年, 道:“那些人身上的伤其实是你打的吧?他可真行,捡了个现成还有脸到处宣扬。”
绿栀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屑,随意应了一声:“虽然是我打伤的人,但他能在外面找这么久也算不错了。”
昨日三人在山庙处分开时,彼此都没有说透,但想来是那涉世未深的热血青年顺着响马逃窜的痕迹找了一路,山路崎岖, 当初绿栀下手又没有放水, 那些人伤势严重, 必然没那么快恢复,傅泽若是能寻到,趁其伤亡把人绑了, 又赶赴至此, 此事就变的顺理成章起来。
言婳闻言却冷哼了下:“骗子一个,哪里不错了?”
绿栀低下头:“你也看出他不叫傅泽。”
言婳嘎嘣咬掉一个碎糖渣, 声音突如其来的冰冷:“蠢货, 编名字也不知道编一个远点的, 生怕人看不出来。”
绿栀微微挑眉, 淡淡嗯了声。
“他娘便是姓傅。”言婳笑了一下,而后掀开半截灰色的纬纱,抬头看向绿栀,声音清脆,说:“既然三番五次的遇见,又都认出来了,那就是真的巧,天意如此。绿栀,你就先把他砍了。”
她说这话时面容并没有什么变化,眸子干净澄澈,姝色秀丽纯美,神情上带了几分少女的娇憨,饱满的唇上甚至还沾了些未融化的糖色,丝毫没有因为说出的话而露出异样的情绪。
绿栀的表情却有些出乎意料,她并没有直接应下,而是微微沉吟了下。
“你干嘛?”言婳愣了下,有些敏感的叫起来:“你、你想反悔?”
绿栀摇摇头,目光看向她,突然开始讨价还价,声音里十分罕见的带了些试探,问:“要不然先砍条腿?”
言婳漂亮的脸蛋瞬间鼓起,瞪大眼睛,声音也不受控制的大起来:“为什么?就秋木泽那个看起来绣花枕头的样,对你来说,砍个头跟砍条腿有什么区别?”
绿栀轻轻皱了下眉,神色陷入少有的沉默。
武力上来说确实区别不大,但本质上来讲,区别又很大。
言婳不知道,绿栀却是知道的,秋木泽在这个世界,是所谓的天命之人。
对于绿栀来说,无论再如何沉浸式的融入这个世界,她都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相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包括言婳在内,都是不一样的。她记得那些时光轮回,清楚自己时光漫长,能够接收所谓的剧情,可以窥见一部分人的未来,也知道所谓的男主和女主,是这个世界中两个非常特殊的人。
最为重要的一条,便是这两个人除非剧情设定,否则轻易不会死,若是死了,很可能会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
比如,这个世界或许会崩塌消弭。
是或许,并不确定。
她的记忆并不完整,可能是被剥夺,也可能只是简单的遗失,但潜意识却一直都在。
千年万年前的重重记忆,间隔了太多太多光怪陆离的时光和世界,记忆和情感的累计,对于一个以碳基生物形成的血肉大脑来说,实在太过繁琐和庞大,所以有些事情,并不是能仅仅依靠她自己的主观能力就可以实现。
很多时候她不去想,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做不到。
但不可否认,就是因为潜意识里那一点不确定,让她一直对自己所处的每个世界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绿栀?”
绿栀听到声音回头,看见言婳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怎么了?”绿栀微怔,转过身问她。
言婳正疑惑的看着她,神色上带了些迟疑,半晌后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眉间,温软的指腹抚平一处褶皱。
绿栀立刻回过神来,微微侧头捏了捏眉心,冰冷肃然的表情很快重新舒展开来,恢复了原本清淡的模样,而后她又笑了笑,温声安慰道:“只是想到了些别的,突然入了神。”
言婳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冷漠表情还有些怔忪,慢半拍的哦了声,同时也十分乖顺的停了刚才的话题。
绿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看了看周围,声音轻松:“走吧,你不是想凑热闹吗?这儿人太多,快跟不上了。”
说完后,她便伸手抓住言婳的手腕,随着人群的尾巴往前快走了两步。
言婳拢在两侧的纬纱因为这些动作重新落了下来,严严密密的在她面容之前合上,眼底的情绪也无法透出。
宛城的官府衙门刚好在城市北侧,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附近是大片的官员私院,从外面看着绿意葱葱,屋檐精致,风景倒是不错,距离她们住下的客栈也不是很远。
小城市里能有件新鲜事显然很不容易,一路行到衙门前,沿途路人闻风而动,如潮水一般往前奔,很快就把那石狮之前的小型广场围了个密密麻麻的圆。
绿栀站在人群外,看着面前人头攒动,颇有些头疼的转过视线,轻声问:“简简,要挤进去吗?”
言婳虽然心情低落了几分,但一路走过来并没有忘记手里面攥着的冰糖葫芦,此时鲜红的果子只剩了两个,上头一大截光秃秃的竹签。
小姑娘也不讲究,用沾了点糖浆的竹签在纬纱之间掀开条缝,仔细往外瞅了瞅,然后叹气:“这么多人啊……”
绿栀听出她的不甘心,左右看看,最后指向一处屋檐,说:“你若还想看,我带你去上面。”
言婳仰着头看了看那处瓦舍,那一处屋檐高耸,又刚好正对衙门口,若真能站上去自然能把前面发生的事尽收眼底。
但言婳看过两眼,又转而看了看绿栀,半晌后神情变的有些无奈,小声嘀咕道:“我还不至于那么爱看热闹……”
绿栀却还在坚持,说:“没事的,你若是想在下面看,我带你挤进去。”
她话音一落,便拉住了言婳的手腕,当真往前走了两步。
言婳的胳膊迅速抖了两下,目光看向前方不远大多都是些市井邋遢的男人扎堆处,忙摇了摇头,说:“别别别,我才不要跟他们挤。”
“算了,人太多不看了,回客栈好了。”言婳说完后就转过身,又把手里只剩下的两颗糖葫芦的串子扔给绿栀。
绿栀随即捏住竹柄,一时有些沉默,跟在她身后往回处走去。
陌生的街道有些曲折,两人多绕了下,回到客栈时,已经是中午快要吃饭的时间。
这客栈规模不小,前面是酒楼招待行人吃饭的地儿,后面的院子又可以住店。
两人从喧嚣的堂前经过,客栈里机灵的店小二赶忙小跑过来打招呼,还自夸说将她们的马已经喂好,绝对不耽误赶路,又殷勤的问她们是不是吃完饭再走,需不需要点菜。
绿栀静默听完,伸手掏出几个零碎铜板递过去,刚打算说话,走在前面的言婳就开口道:“我们今天不走,再住两天。”
店小二微微愣住,反射性的看向绿栀。
绿栀点了下头,说:“听她的。”
店小二连忙笑开,扯着嗓子喊:“您二位伉俪情深,郎才女貌,住几天都行。”
绿栀没在乎他成语用的是否准确,倒是言婳突然转了下头,但纬纱遮住了视线,绿栀一时并没有看清言婳的神色,她再想问什么,小姑娘已经转过身去。
阿竹自己在客栈待了一上午,她一个人守行李正守的无趣,看见两个人进来忙迎上,笑着打量言婳的一身装扮,开口道:“姑娘换了身衣裳,还……还挺好看的。”
她说到中间时声音一顿,尾音渐渐低了下来,显然是十分敏锐的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
言婳把帷帽摘了,随手扔到桌上,小脸果然是绷上的,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向阿竹,说:“我们今天不走了,再住两天。”
阿竹不知道二人出去一趟发生了什么事,闻言小心的觑了绿栀一眼,同时又点头哦了声。
绿栀神色上看起来并无变化,照常淡淡的看她一样,而后吩咐了句:“阿竹,你去外面点些饭菜进来。”
阿竹急忙颔首应了下来,很快就出去了,又贴心的掩上门。
室内逐渐寂静,日头旺盛的阳光从窗棂上射进来,映出了一个个形状方正的光柱。
言婳进来后就选了个背对门口的位置,脸蛋对着里间,一时看不见表情。
绿栀坐下来,伸手碰了碰桌子旁背对着她坐着的言婳肩膀。
绿栀问:“生气了?”
言婳没吭声,倒是肩膀别扭的动了下,算是个给了个回应。
绿栀只好走过去,弯下腰来,目光落在小姑娘的脸上,叫她的名字:“简简。”
言婳脸蛋上像覆了一层冰霜,眼底却满是委屈,又被她竭力忍住。
小姑娘十分硬气的瞥了眼绿栀,声音也硬邦邦的,气哼哼的说:“我生什么气。”
绿栀碰了碰她的脸蛋,说:“秋木泽今天一定会住在宛城,我晚上去砍他。”
言婳眼皮一跳,心底不知道是为绿栀的应诺还是事情发展的过快而狠狠抽了下。
“真、真的?”
绿栀点头:“真的。”
作者有话说:
么么么么么么!?
? 154、江湖武侠34
“他娘杀了我娘, 还把我拐到青楼里,他小时候还总欺负我,打我, ”言婳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定定的看着绿栀,质问:“那我现在想要他的命,是不是理所当然?”
绿栀没有迟疑:“是。”
“你之前答应我,帮我把他们都杀了,还算不算数?”言婳继续问。
绿栀点头:“当然。”
言婳漂亮的脸蛋这才放松下来, 神情露出一点满意,小声说:“你知道就好,而且这可不是我逼你的,是你自愿的。”
绿栀神色自然的嗯了声,伸手给她斟了一杯清茶。
言婳接过杯子在手里转了转,又小心的觑她两眼,过了半晌, 眼底依旧忍不住染上怀疑, 问:“那你刚刚, 你刚刚犹豫什么?”
绿栀微微挑眉,神色带了点清芒的冷冽,说:“我原本想的是晚点杀他。”
至少等她知道的剧情所谓完结的时刻。
言婳眨眨眼, 片刻后舒了口气, 不在意的挥挥手,语气轻松起来:“早点晚点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赶上了么。”
绿栀食指轻扣了下桌面, 点了点头, 声音淡淡:“对, 刚好我也想知道杀了他究竟会发生什么。”
“那能发生什么,顶多玉剑山庄没后了呗,秋单怀今年都五十九了,糟老头一个,大儿子残了,二儿子再没了。”言婳突然笑了下,眼睛弯弯的,容颜璀璨,声音愉悦,说:“傅如梦,我可真想看看她怎么哭。”
绿栀随意嗯了下,对她略微残忍的神色并不以为意。
言婳乐滋滋的抿了口茶,这才把目光重新落在绿栀脸上,或许是因为绿栀神色太过温和,小姑娘看了会儿后,突然趴在桌子上凑过来,说:“你不要再吓我了,你要是再反悔,我,我就不跟你好了……”
绿栀抬起轻薄的眼皮,淡淡的扫她一眼:“说什么呢。”
话音一落,言婳瞬间就缩了缩脖子,小性子里那些得寸进尺的气焰肉眼可见的往下低了两个度,粉嫩的唇角抿了又抿,最终还是抬着小胸脯,色厉内荏的朝绿栀小小哼了一声。
午后太阳渐渐往西,北方的日头来的干燥而爆烈,阳光发出曝白的颜色,几乎灼眼,但在室内却不甚明显,温度正中适宜。
绿栀依然是上午那身灰色衣衫,窄袖束腰,利落的挽发露出一张干净清俊的脸,全然透着江湖人的爽利和潇洒,径直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言婳这会儿看见绿栀的动作,不知为何又突然紧张起来,一下抓住她的手腕,磕巴了一下问:“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绿栀看着她,说:“玉剑山庄在宛城一定有别院,我去看看秋木泽在哪里落脚,杀人的事情晚上去做。”
言婳咬了咬嘴唇,说:“那你等会儿会再回来的,是吧?”
绿栀嗯了声,笑了下:“当然会回来。”
言婳感受到她的安抚,这才松开她的手腕,巴巴的看着她:“那你去吧,小心点。”
绿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推门出去。
过了午时的饭点,客栈来往的人并不是很多,她现在出去,除了门口昏昏沉沉的店小二,并没有惊扰到其他人。
玉剑山庄在北方算得上小有盛名,它虽声名飘逸,但走的其实是武学刚硬的路子,取名玉剑,不过是因为其开门立派的先祖是一代女侠秋玉。
但时隔百年五代,玉剑山庄到了秋单怀,历代庄主早已经没有了曾经女性当权的影子。
当世之中,江湖上聚众以开宗门的人很多,但除了门下弟子拜师提供的束脩以外,大多数收入都以田产租子、周边商户罩门费用为生,还有些会另辟蹊径,开一些镖局航运来获利。
这是个侠士可以以武犯禁的时代,虽然律法规定,盐铁官营专卖,但江湖上依然有许多武学世家以铸剑炼刀为生。
玉剑山庄同样如此,除了所谓的剑法傍身之外,它如今还以铸剑之术立足于世。
宛城的经济一直依附源城和肃阳为生,城里自然也有玉剑山庄用来往南方开通销路和中途驻足的别院铺子。
只不过在原剧情里,这个时间点的秋木泽为了摆脱父亲的掌控,在家族为他即将定下来的婚约面前只留下一纸书信,便怀抱着一腔少年人的赤诚热血踏上了江湖。
既然是离家出走,又是才刚到家门口不远的地方,他自然是化了名,也自然不会拿出玉剑山庄的名号。
绿栀只远远看了下那处挂了玉剑山庄招牌的兵器铺平淡闲散的状态,便清楚秋木泽并没有过来。不过好在小伙子上午沿路招摇的当了一把“英雄”,六名响马强盗在他的驱赶之下押解入府衙之后,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位年轻少侠的去处。
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显然手里攥不住钱,如今已经陷入了赤贫,但内心当真是倔强,绿栀看着那人拿着那把外表华丽的宝剑进了一家当铺,出来后已经两手空空,而后直奔酒楼吃喝饱腹。
临到傍晚时,绿栀才回了客栈。
言婳正等的焦急,一见她就围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找到了吗?”
绿栀点了下头,同时把在街上顺手买的猫咪形状的糖人给她。
言婳眼睛一亮,特别容易的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捏在手里舔了两口猫耳朵,一边把目光黏在绿栀身上。
“找到了。”绿栀去水盆处洗了洗手。
言婳这才哦了声,嘎嘣脆的咬着糖人。
绿栀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沉稳的心绪渲染过来,言婳下午略微紧张的心态也瞬间安定下来,便也不在问别的了。
直到吃过晚饭之后,言婳才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后知后觉道:“你去杀人,那,这里不会来贼吧?”
绿栀被她一问,才想起来昨晚两人玩闹般的猜测。
小姑娘想到这一茬后明显十分忧虑,细致的眉心微蹙,鼓着脸蛋,眼睛圆溜溜的,一脸警惕。
绿栀看她这样,不由得笑了下,道:“放心吧,贼已经来过了。”
言婳啊了一声,瞪大眼睛,神情微微呆滞。
绿栀只好拉着人出来,给她看了看走廊处栏杆上的那两个竹筷孔:“三个人,还有一根插在身上被带走了。”
言婳张开嘴巴,反应过来后哇了声,仰着头问:“你,你怎么不跟我讲?”
绿栀把她微张的下颌抬上去,说:“担心你害怕。”
“我才不害怕呢,这有什么好害怕的。”言婳脸上惊奇的神色还没有落下去,抱着绿栀的胳膊,说:“你以后要跟我讲,这多好玩呀。”
绿栀笑了笑,说:“好。”
知道贼已经被绿栀吓跑了之后,言婳果然轻松多了,而后便擎等着入夜。
绿栀让她像平常一样去睡觉她都不愿意。
“这我哪里睡得着,我要等你回来再睡。”言婳在烛光下翻来覆去的摆弄着之前路上买的玲珑锁,间或时兴致勃勃的问她:“你要再擦擦你的刀吗?”
“你要换身衣服吗?”
“你不需要做些别的吗?”
绿栀只好认真想了想,然后说:“你给我一张银票。”
言婳一听,懊恼的拍了下脑袋:“忘了,差点坏了你们的规矩。”
说完后,她便赶快跑到床前拿出来包袱,从小盒子里翻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又哒哒哒跑过来:“给。”
绿栀接过来,也没觉得这样子左手倒右手是全然无聊的事,随手塞进怀里。
“还有别的吗?”言婳歪着头,站在她身前。
绿栀看她一眼,小姑娘双眼亮晶晶的,一脸我好想帮忙的神色,可爱极了。
绿栀抬了抬下巴,说:“亲我一下。”
言婳瞬间抿住唇角,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身体贴过来挤在绿栀双腿之间,目光从上而下,柔软的看着她,而后低下头碰了两下,还伸出舌尖舔了舔。
绿栀察觉到她的乖巧,很快就张开嘴唇含住吮吸,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加深了亲吻。
一吻之后,言婳喘着气歪在她怀里,彼此距离很近,气息缠绵。
绿栀揽住她的腰肢,言婳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膀,又用软软的手指抓住绿栀的耳朵。
“绿栀,”言婳轻轻揉着手中凉凉柔软的骨节,一双氤氲了水雾的眸子透着薄艳,声音几近耳语,问她:“我是不是坏死了?他毕竟是哥。”
“有点坏。”绿栀没有停顿,非常诚实。
言婳眨眨眼睛,不满的嗯了声,手指上用了点力,捏住绿栀的耳朵拽了拽,说:“你不准说我坏。”
绿栀笑了下,特别从善如流的改口:“那就不坏,顶多有点小心眼。”
言婳看着她停顿了一会儿,最后也勾着唇笑了,好半晌后才点了点小脑袋,说:“坏就坏吧,我还要杀他们全家呢,哼。”
绿栀嗯了声,又凑过去亲了亲她。
两个人腻歪了一会儿,时间倒是过的快。
月上中天的时候,绿栀背了刀出来,径直往北街上那家客栈而去。
城市陷入了沉睡,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夜风呼啸。
绿栀师从江寒,如今已然是个猎杀老手,可以悄无声息的摸进紧密四合的酒楼,声息几近静默,远不是那些地痞之辈能比得上的。
秋木泽白日里典当了自己的宝剑,锦衣玉食供出来的公子哥,想当然的住了间上房。
绿栀进了屋子,四下窗棂关的严实,连月光都无法透过来,以至于空间里呈现出一种浓重的黑。
几日奔波劳累的年轻人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如今显然已陷入深睡,俊朗的面容在近乎于无的光度中呈现出一种静谧安然的神态,全然不知危险近在眼前。
绿栀停驻在床前,颀长的身形在这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化为一道暗影,沉默无息的看着床上的人。
天命之人。
绿栀辗转多世,很少会直接对上所谓的主角,其一自然是因为世界很大,其二,便是因为潜意识。
她灵魂深处,那宛若刀刻一般的烙印:主角身后站着天道,是绝对不被允许杀死的。
这意识,到底是人为打下的痕迹,还是真的只是灵魂自发而出的反射性保护?
平常之时她并不在意,如今因为言婳,倒是也生出了几分好奇。
绿栀抽刀,并未做多犹豫,对着那处酣然起伏的脖颈处砍下。
手起刀落,没有任何滞怠。
沉重的刀刃过于锋利,人类脆弱的骨骼在注入了真气的威压和刀锋之下完全不堪一击,“噗”的一声闷响,秋木泽便在睡梦中身首异处。
就算是绿栀,也不由得对这太过轻易的场景微微一愣。
血液并无任何阻拦便溅了出来,夜色很深,纯色的黑带上了迅速扩散开的血腥味,粘稠到浓郁,严丝合缝的糊住人的口鼻。
绿栀收了刀,清明的视线看着那床,片刻后微微皱眉。
声音在某一刻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就算片刻之前已经是无声的静夜,但其实细心听着能听见很多声音,人们的呼吸声,动物的轻鸣,呼啸的风,甚至流动的血液……可在这一刻,这些声音却全部消失了,感官宛若停滞。
方寸之地就像进入了真空。
眼前的黑色慢慢拉伸,牵扯,折叠,重聚,凝固……纯黑中绚丽的斑点甚至来不及闪烁便已经被打碎,研磨……
绿栀在一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但又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骨骼节节破裂,又寸寸重塑。
明明只是一闪而过的恍惚,皮肉骨里沁出来的疼痛却把时间抻到了另一个极限。
她回神,空间里依然是深沉的夜色。
疼痛感太过汹涌澎湃,即使已经消失,绿栀唇角依旧不可控制的溢出一声浅淡的呻/吟,她强忍了下,抬起眼皮,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床。
上面安然睡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 155、江湖武侠35
绿栀杀了秋木泽四次, 才确定当这人死亡后,只是他们彼此二人之间出现了类似于时空折叠的回溯,而除此之外的时间则一如既往的在往前进行。
圆月渐渐东落, 月光茭白, 铺在深沉的万物之上,透着水凉般的清芒颜色。
绿栀回到客栈后还没说话,在桌面等着的言婳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你怎么了?”言婳被她吓了一跳。
“我杀不了他。”绿栀看着她,轻轻摇头,开口说出的声音几近平淡, 但言婳明显听出她平淡之后隐忍不发的冰冷。
可更明显的,是她的面容,以往冷俊的脸庞如今苍白如纸,看不到一丝血色,细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渗出来,周身都透着肉眼可见的虚弱。
“不,不是, 你你受伤了吗?你你你怎么, ”言婳完全没在意她的话, 只是大惊失色的看着她的脸,心脏都不受控制的提了起来,赶忙扑上前左右扒着她看, “怎么, 怎么回事......”
绿栀把背上的重刀放在桌上,回身抓住她的手腕, 摇了摇头:“没受伤。”
言婳根本不信, 这会儿眼泪都快急出来, 语无伦次道:“可你, 你脸色很差,你,我看看......”
她说完之后就去扯绿栀的衣服,绿栀很快松开手,任她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全身。
“怎么回事?是内伤吗?”言婳检查之后却并没有松口气,甚至脸上的焦虑又深了三分,伸出手去摸绿栀的额头,汗水的触感透出冰凉,“别人把你打伤了?是不是有人护着他,护着秋木泽?”
绿栀闻言嗯了声,慢半拍的说:“有人护着。”
言婳瞪大了眼睛,但注意力却全部只在绿栀身上,急忙再次确认:“所以,所以你被打伤了?”
绿栀坐在了椅子上,轻轻摇了下头,说:“没受伤,只是......”
她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这是身体太过疼痛后残留的神经反应,实际上她的身体确实并未受伤。
绿栀顿了下,还是决定简单带过,柔声说:“只是内息紊乱,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言婳已经被她的状态吓得泪光闪闪,此时死死盯着绿栀的脸:“真、真的吗?不用去看大夫吗?要不要叫......”
绿栀看她这反应,便能想象到自己如今的脸色一定十分可怕,但她也只能笑笑,伸出手来把言婳拉在身边,安抚般的捏了捏她的掌心。
言婳再如何不放心也只能压下,强忍住满腹惊疑,反应过来后又赶忙转过身去房间内的水盆前打湿了巾布,小跑过来给绿栀擦掉脸上冒出来的汗珠。
“那你现在就休息,”言婳围着她打转,小姑娘对习武之人如何调养声息并不十分清楚,只能焦急的问:“你要怎么休息才行?睡觉吗?躺着会不会比较舒服?”
绿栀:“那躺一会儿。”
言婳忙连连点头,给她把外衫解了,而后便发现她里面的中衣近乎被冷汗打湿透了。
绿栀躺下来后,身体里隐秘残留的痛楚因为肢体的舒展,如同电流一般往四肢百骸处流淌,她经不住蹙眉,勉力压抑住冲到嘴边的闷哼。心中也不由得感叹,这样深入灵魂的疼痛,怪不得会让她产生出深刻警戒式的潜意识。
当然,如果只是疼痛的话,应该远不止于此,她脑海中那些太过久远以至于早已覆上层层浓雾般的记忆里,一定还有别的事。
绿栀一时无法想到,但又莫名的笃定。
言婳趴在床头,又伸出手摸了摸绿栀的额头,大颗的眼泪突然从眼眶里啪嗒啪嗒往下掉。
绿栀回过神来,忙把她柔软的手指拽在手心里,想了想后转移开话题:“秋木泽,今天没杀成,担心把人惊醒,所以直接回了。明天我还是先砍他一条腿给你当利息记上。”
她说的轻松,言婳听了直摇头,泪水飞溅,虽没发出声音,但看着却可怜极了。
言婳呜咽着:“别管他了,你,你别说话......”
绿栀看着她,片刻后嗯了声,放轻声音:“那你也别哭了,过来陪我睡会。”
言婳连忙抿着唇点头,回身把蜡烛吹熄了,然后小心翼翼的躺在绿栀旁边。
第二日清早,阿竹打了水过来给她们洗漱,一眼便看见言婳和绿栀脸上的异样,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绿栀还未完全恢复,言婳自然是因为太过担忧,即使身体躺在了床上,也整整一夜未合眼。
言婳一看见阿竹,便赶忙拿了钱,吩咐阿竹打发客栈的店小二去药店买人参回来给绿栀煲汤。
绿栀知道自己的情况其实并不需要,但也清楚这一夜言婳确实被她吓到了,一整个晚上,小姑娘三番五次的凑过来听她的呼吸声,显然是担心极了,所以便没有阻止言婳的动作。
“还难受吗?”言婳趴在床前,眼巴巴的看着她。
绿栀说:“好多了。”
至少那些疼痛感完全散去,身体里留下来的只有一些神经末梢对痛觉反射性的心悸,并不受她情绪控制,但已经能够轻松忍受。
言婳细细的看着她,好半晌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说:“好像是好了一点。”
绿栀尽力在她面前摒弃自己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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