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女明星篇(完) (18)
了?”言婳迷迷糊糊的问她。
绿栀嗯了声,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后背。
言婳在半睡半醒中消停了一会儿,但很快又惊醒起床,踩着鞋子跑了一趟小隔间,又小跑着回来。
“唉,我半夜不能醒,一醒就想起夜……”言婳翘起嘴嘟囔。
绿栀笑了下,说:“我打扰到你了。”
言婳嗯了声,躺在床上,转个身面向她,嘀嘀咕咕的埋怨:“你也太晚了吧,我一直等你,都等睡着了。”
“在院子外遇到了师傅,跟他聊了会儿天。”绿栀说。
言婳小小的打了个哈欠,一双漂亮的眼睛洇出点水光,又很快清明,奇怪的问她:“你师傅怎么大半夜在外面?”
“他叮嘱我注意安全。”
“啊?”言婳眼睛瞪大,不可思议的说:“他还能说出这种话?”
绿栀轻笑,拍了拍她的头,转而想起了什么,又收回手,说:“简简,我刚好有件事要问你。”
言婳对她认真的语气一愣,问:“什么?”
“我在醉芳楼后街买了一个院子,离这里挺近的,我打算留给师傅,”绿栀侧身看着她,说:“你觉得行吗?”
室内没有点灯,但此时天边微亮,透了一丝青白色的晨光进来,虽然依旧晦暗,但已经能让彼此看清眼中的情绪。
言婳显然有些惊讶,小脸上还有些未回神,慢了半拍才说:“行、行啊,那是你师傅,你想留就留呗……”
绿栀笑笑:“你没意见就行。”
“我能有什么意见……”言婳小声说。
绿栀说:“我们既然已经成亲,你自然可以有意见。”
言婳闻言眨眨眼,好一会儿哦了声,声音细细的说:“好吧。”
绿栀笑了笑,伸手掖了下两个人的被角。
言婳却已经完全没有睡意,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她,眼睛亮晶晶的:“绿栀,你什么时候买的院子?什么样的呀?大吗?能住几个人?”
绿栀说:“去年离开之前买的,不算大,只一进的小院子,一间正房,两个耳房,厨房和净房在两侧。”
院子布局简单,绿栀刚一说完,言婳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样子。
小姑娘畅想了片刻,正打算再问,绿栀已经想她所想,主动开口道:“原本是打算带你出去住的。”
言婳得到答案,抿起粉嫩的唇角笑了下,把肉肉的脸蛋压在了枕头上,目光一时柔软。
绿栀说:“不过,现在我们既然另有打算,那院子空也空着,索性留给师傅。”
“如果以后再回来,那就在附近再买一个,到时候你来选,行吗?”
她说这些话时,神情认真又随意。认真的询问言婳的态度,随意的面对未来的可能,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唾手可得。
而言婳面对她,心底从来没有出现过质疑的情绪。
所以在此刻,她只是很轻的嗯了声,甜甜的应了声“好”。
——
绿栀对言婳的一掷千金确实是有用的,即使过了一月期限,这苏州城里,也并没有多少人能够忽视言婳足够高的门槛身价,而倾箱倒箧买取她的“覆帐”之夜。
毕竟是所谓注重女子“贞洁”的时代,就连对待一个花娘都是如此。
明式微做过花间魁首,知道一代艳伎从来都该被人捧在手心里,永远不需要所谓的将就,否则就是砸自己的招牌。
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明式微发现那位最近一月来过两次醉芳楼的知府大人,隐隐是对言婳有想法的。
上位者透漏出来的想法,寥寥露出两分,底下人就应该心知肚明。
明式微自然清楚绿栀早晚会给言婳赎身,但毕竟眼下没有,所以在她看来,言婳理所当然还属于她的人。
一州知府,当地最高的执行官,几乎称得上土皇帝了。
明式微乐的在“父母官”第三次莅临花楼的时候把言婳带在身边。
所幸老人家的狎妓并没有年轻人那样来的性急,他们愿意披上一层名士的外皮,以欣赏为名,层层设陷,步步为营,而后玩一把梨花压海棠的你情我愿戏码。
言婳在独栋的院落里跳完了舞,并没有过多郁闷,甚至还在绿栀回来时,着急忙慌的给她讲那一屋子人都有谁,都说了什么,甚至彼此言辞之间有几分不对付都兴致勃勃的跟绿栀分析清楚。
说完之后,她还跪坐在榻上,一脸求表扬的看着绿栀。
绿栀被她吓一跳。
协助荣成玉调查苏州知府的事情,绿栀自然没有跟言婳讲,但也没有刻意隐瞒。
她清楚言婳虽然年纪小,但心思玲珑的很,对危险的嗅觉灵敏度也很高,知道什么东西需要充耳不闻,什么东西需要缄默不言,但她确实没想到言婳竟然敢私自跑过去探听。
“我没有私自跑过去,”或许是绿栀神情严肃,所以言婳一时讪讪,小声说:“是明式微拉我去的,让我给他们跳舞的……”
绿栀看着她:“你还有理了?”
言婳嘀咕:“我本来就有理……”
“言婳。”绿栀喊她的全名。
言婳如同条件反射,咻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目光却越发期期艾艾,可怜巴巴的看着绿栀。
“这件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危险,”绿栀捏了捏眉心,最终还是选择坐下来,跟言婳一点点讲清楚,说:“李为方与明式微多年密交,一定清楚你和我的关系,也清楚我和荣成玉的关系,他不可能只是为了一点情/色之欲把你招过去。”
“简简,你今晚这场酒宴,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尚未可知。”
言婳眨眨眼,又眨眨眼,反应过来后一下子就慌了,磕磕巴巴的说:“可我、我今天什么都没干,也没说什么,也没随便问,就是坐在后面倒倒酒,听了两耳朵,应该、应该不会坏你们的事吧……”
绿栀本就是存心吓她一吓,但看她那可怜的模样,不由得又有些心软,伸手把她揽过来,叹了口气:“当然不会坏事,哪有那么容易坏事。”
“真的吗?”言婳仰着脑袋,再三确认。
绿栀嗯了声,但还是强自肃起脸,说:“以后不准再做今天的事了,李为方身边两个随从都是一流高手,杀人取命不过眨眼之间,你下次要是再想动歪心思,就先看看那两位。”
言婳瘪瘪小嘴巴,泪眼汪汪的,好一会儿才气哼哼的说:“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绿栀失笑。
言婳低低的唔了声,伸手捶了一下她,说:“你还笑,我还不是为了帮你。”
绿栀嗯了声表示知道,又歪了歪头,看向言婳,说:“谢谢。”
言婳愣了下,从她怀里挣扎着出来,有些心虚:“谁要你谢……”
“一码归一码,你情愿帮我,我自然真心谢你。”绿栀笑了笑,说:“不过以后不能再这样了,我会担心。”
言婳闷闷的应了,坐在了桌子旁,问:“那要是明式微,下次还让我去给那个李什么跳舞怎么办?”
绿栀微微挑眉,片刻后说:“应该没下次了。”
言婳啊了声。
绿栀给她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过去压惊。
又过月旬,李姓知府确实再未有闲暇时间过来醉芳楼玩乐,明式微前面有个知府官员的胡萝卜吊着,自然也不敢把其他人带到言婳面前。
六月月初的时候,绿栀从知府别院顺来了荣成玉需要的账簿,还有三千两黄金和几张大面额的不记名银票。
作者有话说:
照现在的章节数字,三十章绝对码不完,气!?
? 147、江湖武侠27
六月十三日, 江寒和绿栀师徒二人,与荣成玉手下的十几位亲兵,在石岩河上游截杀了被诏令骗出苏州城的水师提督封金尉一行人。
等再次回到苏州时已经是月末, 城中看起来已尘埃落定, 酒肆茶楼处每个人都像是亲眼所见,到处宣扬原知府大人李为方是多么多么的富有,从其院落之中搬出来的箱子和宝物是多么多么的连延不绝,又有多少受害的商贩农户亲自聚在官门处咒骂喊冤。
这个时代的官员普遍拥有的贪婪和暴虐被明晃晃的晒在了太阳底下。
没了武将支持的一州首官,在两万从北方战场上下来的将士面前完全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同一时间, 还有扬州道台童文童大人被京城“天使”手持御令打入大牢,择日押解回京。
至于金殿之上,自然也同样有位股肱之臣的败落。
闻言帝王对南方官员贪腐妄为一事震怒,计划派遣皇子前来南方,一做巡视,二做安抚。
绿栀对这件名义上反腐,实质上为了拢钱, 背地里又是皇宫内院的夺嫡上位、排除异己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所以提了封金尉的人头给荣成玉后, 便径直回了醉芳楼。
言婳正在灼华苑的凉亭下小憩,丫鬟阿竹靠坐在案几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打着扇子。
凉亭当中还有一桶冰, 被置放在空气中过久, 已经化的差不多了,水汽洇湿了一小块木地板。
外面是艳阳高照, 绿荫林林, 蝉鸣四起。
阿竹乍一看见绿栀后忙站了起来, 脸上的表情也从百无聊赖打起了精神。
绿栀轻嘘了声, 示意她不要说话,转身从台阶下自然生长出来的结缕草上扯了根细细长长的叶子,然后走过去在小姑娘细巧的鼻尖上打转。
言婳睡梦中被打扰,很快就把粉嫩的小脸皱起来,伸出手在半空中挥了两下,发出不满的哽叽声:“……阿竹……别烦人……”
阿竹一听,便在旁边捂着嘴巴偷笑。
绿栀也面带几分柔软,手里继续用叶片蹭她,直到小姑娘受不了痒,迷迷糊糊的睁起眼睛来。
“叫谁呢?”绿栀逆着光,好以整暇的问她。
“你……”言婳慢慢回神,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绿栀?你、你回来啦?!”
绿栀笑了下,伸手摸了摸她明媚的小脸。
她这次与江寒一起狙击封金尉,即使对方身边有埋伏好的线人,依然算得上惊险,甚至在杀了人后,竟然遇到了封金尉的亲兵背着他老大的尸体从石岩河上游到了石岩河下的情况。
此间前前后后加起来,这次目标准确的任务花了她近一个月的时间。
不过,风险高,收益也不错。
暂时不论绿栀,仅江寒,这一番买卖过后,按照他如今的消费水平,都几乎够他颐养天年了。
言婳忍了一点泪光拉着绿栀左看右看,又翻来覆去的揉捏她身上,仔细确认没什么伤口后才放下心来,而后开开心心的让阿竹快去拿茶水点心。
绿栀洗了洗手,言婳一直围着她打转,倒水递绵帛。
小姑娘知道绿栀不怎么喜欢描述自己干活的事,便径自一股脑的朝她诉说苏州城发生的事。
“听说那天渡文街杀了好多人呢,那个李什么的知府老头拒不从命,带着手下的人要逃,竟是连家人都不顾了!”或许是许多天未见,言婳倾诉欲爆棚,说话间手舞足蹈的,以此来表达她对这件事震惊和唾弃,说:“他手下的人也很厉害,听说杀了一条街呢,要不是那个荣成玉将军带了兵马过来,说不定还真被他跑了。”
“你都不知道,那天涟水河的码头也有人在杀人,大家都说是有人想接应那个李什么,可乱了。明式微担心有人借机冲进醉芳楼里来作乱,还让人顶住前后门,又勒令所有姑娘都不要出门。”
“而且,”言婳说着说着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而且明式微还带我跟月容姐躲起来了。”
“你猜,明式微带我躲哪了?”言婳眨着眼,上身趴在案几上问绿栀。
绿栀手里捏了颗紫黑的葡萄,脸上非常自觉的露出好奇的神色,问:“躲哪了?”
言婳凑近她,小声说:“你绝对想不到,横波院下面竟然有个地道!”
绿栀微微挑眉。
“那地道很长呢,不知道通向哪里,但我觉得应该跟外面的涟水河是通的。地道中间有个小隔间,还备了吃的喝的,还有一张小床。”言婳用手臂细致给她比划了一下大小,然后看着绿栀:“没想到吧?”
绿栀颔首嗯了声,但短暂的新奇之后,心底并没有浮现出过多惊讶。
醉芳楼在这涟水河上屹立多年,迎来往送的男人们都是些富贵官官,利益情/欲驱使之下,谁也不能保证可以一直荣华安全,故而私底下备上些逃生之道也是理所当然。
“明式微还能记得把你带过去,也算是有心。”绿栀擦了擦手指沾染上的紫色葡萄皮汁液,一边点头道。
“她还带着月容姐呢,自然也要带上我,我可是她的摇钱树。”言婳有些得意,看到绿栀的动作后,自己也捏了颗葡萄慢腾腾的剥皮,倚在案几上:“而且她说了,我这棵树上的钱现在都是出自你这,我如果要是在她手上出了岔子,你肯定不会放过她。那个知府都要倒台了,她没靠山,害怕呢。”
绿栀失笑,心里清楚明式微这番话怕也是半真半假特意说出来给她听的,所以只有些哭笑不得的轻摇了下头。
转而,她又问言婳:“城里那么乱,你害怕吗?”
“嗯,还好,”言婳抿着唇想了想,说:“也不是很害怕,我都没听到多少声音,都是阿竹她们说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剥好皮的葡萄仁递到绿栀嘴边,还示意的“啊”了一声。
言婳看着绿栀乖乖张嘴咬掉便笑起来,又赶紧捏了一个紫葡萄开始剥,说:“你不是也说了嘛,醉芳楼其实很安全,毕竟是苏州城数一数二的妓院花楼,墙高院深,人多势众的,寻常地痞根本进不来。而且就算是那些贼人作乱能闯进来,也只能是玩女人,而不是杀女人,比小门小户的安全多了。”
绿栀嗯了声,看小姑娘低着头剥葡萄皮剥的一脸认真,不由得刮了刮她的鼻子:“而且还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你,是吧?”
言婳鼓起脸蛋,说:“现在明明是我在伺候你。”
“那你伺候人的功夫还没到家。”绿栀低头把她剥一半的葡萄叼走。
言婳剥葡萄剥的一本正经,手上却流了满手乱七八糟的汁液,皮也剥的不甚利落,露出来的果肉上坑坑洼洼的。
绿栀拿了个帕子给她擦手,说:“我还是带皮吃吧,看你剥皮都难受。”
言婳哼了声,说:“我还不想给你剥呢。”
绿栀笑看她一眼,并没有跟小朋友计较,而是学着先前言婳的样子倚在软塌上。
该说言婳年纪不大,但享受起来却十分老道。
此时正是午后最能令人产生慵懒情绪的时刻,遥远处的艳阳曝白,看起来十分刺眼,但身边的林荫却是最适宜的深绿色,檐下清风带着阴凉,携上几丝樟树的淡淡清香,悄悄然的穿堂而过,更衬的时光幽静,蝉鸣催眠。
更何况身边还有个摇扇驱蚊的小丫头。
言婳代替了阿竹的位置,靠着绿栀跪坐在旁边的蒲团扇,有模有样的拿了把绣着簇簇攘攘海棠花的精致团扇,对着绿栀轻轻的摇,还一边问她:“那这样伺候的行么?凉快吗?”
绿栀看了她两眼,小姑娘眉眼精致,面容明媚,即使此刻没有在笑,柔软的情绪也从眸底溢出来,连带着整张脸都陷入深深的柔情,姝色动人的很。
绿栀突然伸手一拉,把人拉了过来,而后手臂环绕住纤细的腰肢,轻轻一揽,人就从地上落在了怀里。
此间供人休憩的软塌并不大,日常一个人躺着刚好,两个人就有些挤了,所以言婳小半个身子都在绿栀身上。
言婳惊呼一声,来不及看旁边仓促之下背过身去的阿竹,细白的手指紧紧攥了下扇柄,半晌后,仰起小脸松开抿住的粉唇,即使视线里只有绿栀流畅的下巴,也不由得浮现出两分绯色,又羞又嗔的小声问:“大白天的你干嘛……”
“不干嘛,”绿栀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后背,声音中带了两分散漫,说:“要你再陪我睡会儿。”
言婳眨眨眼,抬头看绿栀说完之后果然阖上眼睫,呼吸清浅,便也把脑袋重新落了下来。
她原本已经睡了一觉,但或许此时气氛太好,她起先还知道摇扇子给两个人打风,但不过片刻,她就全然搂住了绿栀,非常轻易的再次陷入甜香。
醉芳楼对客人来说确实是个很好的享乐地。
所以绿栀和言婳并没有很快离开醉芳楼去肃阳。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如今天气渐渐进入酷暑,此时赶路必然遭罪,倒不过进了秋再出发。
自两人确认要去肃阳后,言婳反而也没那么着急了,甚至冒出了两分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意味。
苏州城里官员变动很大,此番争斗,从上到下撸掉了许多人的乌纱帽,又挟带着一些连襟上的豪商富绅也被抄家,故而隔三差五就有兵马护送着绵延的车辆往北方去,一时间人人自危,就连涟水河上的码头都肉眼可见的萧条下来。
城里甚至渐渐流传起荣成玉的小话,说那个荣小将军是貔貅,一门心思想把这个曾经被称为“天下第一富郡”的苏州给吃空。
绿栀几乎可以预见,在这般简单粗暴的经济观念掠夺之下,苏州的商业繁荣一定需要花费更大的力气来复苏。
苏州有荣成玉坐镇,那位京城来的皇子便先行去了扬州,而一直被合称为“苏杭”之地的杭州,则因在官门拜的码头是朝堂上的崔相,所以逃过一劫。
大变故之下积累了大量的杂务,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荣成玉带来了一大批军中账簿,一笔笔的细细比对官场上的烂账,特别是李为方的。
“那你拿了人家这么多,岂不是一下就会被看出来?”
晚间的时候,言婳对着眼前两个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的箱子,瞪大眼睛。
绿栀几次进入李为方的知府别院探查,自摸到库房位置之后,隔三差五便会顺点回来。
按如今的计量体系,三千两黄金差不多二百斤重,刚刚装满一个半箱子,剩下的就是一些珍珠翡翠玛瑙之类的。
“绿栀,你改行吧!你去顶了那什么燕子神偷的名儿吧!”言婳顺了顺激动的呼吸频率,眼珠溜圆的看着绿栀。
绿栀闻言轻笑,拍了拍她的头。
言婳对着箱子兀自惊叹一会儿,又很快皱起眉:“但你这偷得也太明目张胆了,荣成玉知道了还不砍了你?”
“不会。”绿栀随手拿了一串两指长的黑色串珠给言婳绕了两圈带腕子上,三十六颗罕见的黑珍珠,颗颗饱满圆润,黝黑乌亮,烛火下映着晶莹凝重的光泽,衬的言婳的手腕越发白皙细嫩,“看着多,不过是九牛一毛。”
言婳被手串吸引,抬着腕子对着光照,仔细观察手上这串黑珍珠反射出来的孔雀绿,缤纷至极的绚丽色彩,几乎令人着迷。
绿栀说:“而且荣成玉生于波谲云诡的京都,养的一副九曲十八弯的心肠,识人用人讲究留后手、好拿捏,我不给他露出几分弱点把柄,他反而会不安心。”
言婳闻言放下手,但肉眼可见的喜欢,一直用手抚摸着手串,一边又抬头调侃她:“荣成玉心肠九曲十八弯,那你岂不是比他还弯,不,你是聪明,唉,你也太聪明了吧!”
绿栀十分自然的接受了言婳有些夸张的赞美,笑道:“一点点聪明吧。”
言婳感叹的啧了一声,又抓了一锭金元宝,五十两重的金子,拿着沉甸甸的,翻过来看,后面还有崭新的官印,显然是并没有在市面上如何流通,便已经径直进了知府的口袋。
绿栀把那一整箱的黄金盖上,说:“这些给明式微。”
言婳坐在椅子上,面上满眼不舍,好一会儿后才勉为其难的点头:“好。”
“剩下的给你。”绿栀把剩下的一箱推给言婳。
言婳眨眼,一会儿看看那些珠宝黄金,一会儿又看看绿栀,半晌后瘪瘪嘴,紧紧抱住绿栀,哭唧唧的重重嗯了声。
作者有话说:
我决定这篇写到40章啦~
国庆一定会更,尽量日更(但是大概或许可能应该会请假一天吧)
凌晨更的话一般就是要熬大夜,大概早上六点前能更完,所以大家千万别等哈,早睡好梦健康美美哒~(要是早九点更的,大家就当我耍流氓想浑水摸鱼少更吧,呜呜,认了)
么么哒,宝子们,我一定会努力进步多码字,真的!(真诚的大眼睛)?
? 148、江湖武侠28
涟水河是渭江下游的一条支流, 在大周国境由西向东,环着苏州,上游是源水, 往下是浦江。
绝佳的地理位置赋予涟水河成熟的航运角色, 水面上经年累月都飘荡着密集的船桅,南来北往的商人以此求得富贵,也同样灌溉着南方千里沃土,喂养千万百姓。
南方经济之乱,虽对于农户的冲击暂时未显, 但对其商业却打击甚重。
此处离开苏州才不到百里,便已经完全瞧不见这水面上曾经舳舻千里、百舸争流、甚至会使河道拥堵的盛况了。
夜色逐渐暗淡,沿河两岸都是密密麻麻的丛林,远远望去见不到一点灯光和人迹,天地陷入寂静,只能轻闻船头刺破碧波而翻涌起来的水浪声。
“你出了好多汗,”绿栀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潮气, 她伸出手指拨了下言婳几缕被汗水晕湿的发丝, 片刻后, 说:“我把窗户打开。”
言婳一时没说话,她此时神色中的昳丽近乎涣散,樱唇张着, 正在无意识的竭力喘息, 像一尾搁浅但水淋淋的鱼。
绿栀坐起来,撑着身子把船舱的窗棂打开。
清凉的晚风携了几丝水上常有的淡腥味, 争先恐后的涌进来, 瞬间让刚才还在灼热的房间变得清爽几分。
即使这时节已经进了秋, 但暑气却并没有那么快散开, 不过好在她们是坐船,所以并不至于焦灼。
绿栀和言婳从醉芳楼离开,没有选择马车,而是就近上了荣家的商船,计划走水路到源城,再转陆路,去肃阳。
荣家的五桅大船第一次出现在涟水河上时,许多人便已经清楚,这次崔相和荣家联合对南方两州豪官的清算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世家大族的争斗向来不止在朝堂或者战场,还在商利。
绿栀手头宽裕,上船之后,自然挑的是最大的客房。荣家的船建造的不错,船上房间宽敞而大气,同时也能在细节处体现出世族之家的奢华和精致,就连窗棂上也包着花鸟云纹的防撞角。
河面上的夜风在房间里吹了一会儿,空气中慢慢适应了那种湿潮水腥。
言婳也慢慢缓过神来,视线对上绿栀,颇为娇嗔的瞪了她一下,然后随意在手边扯了件衣服盖在身上。
她拿的刚好是绿栀的中衣,丝滑纯黑的缎料,半遮半掩的裹住白玉泛红的身子,乌发披散,面容姝艶,眉梢的春情媚态都还未消失殆尽。
绿栀看的眼热,掌心缓缓摩挲着她细滑纤瘦的腿,指尖无意间蹭上了些温润滑腻。
言婳细眉轻蹙,反射性的把腿缩了回去。
绿栀敏锐的察觉到,俯身在床边的柜子上抽过来一方软绵的帕子,说:“我先给你擦擦,等会再洗。”
言婳耳尖窜红,她此刻虽然也觉得黏腻的难受,但情潮未褪之下,不免有些羞涩于绿栀的触碰,只好抿着唇小声说:“先别……”
绿栀细细看了下她的神情,很快丢下帕子,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颊。
言婳一时觉得自己后腰都还在抖,被绿栀闹了两下后就赶紧又抓了件衣服,推搡道:“你也穿上。”
绿栀看了眼她手里的衣服,一件白色的中衣,衣襟处绣着细细长长的白色玉兰,显然是言婳的。
绿栀轻笑,刚接过衣服,正打算说话就听到门口响起叩门声。
阿竹在门外说:“姑爷,有位姓荣的管事,听闻您与荣将军有故交,特意让人拿了些菜肴点心给您送来。”
绿栀微微挑眉,但也并不意外,想来是他们在外面看到客房烛火未灭所以才送过来的。
“吃吗?”绿栀低声询问言婳。
言婳还未适应阿竹对绿栀的改口,每次听见都要笑半天,此时也同样笑的欢,听到绿栀问她的时候也来不及说话,只使劲点头。
“那拿进来吧,”绿栀对外应了一声,而后也没管笑点不知点在哪里的言婳,径直把衣服披上,拢好衣襟从屏风后走出去,一边问推门进来的阿竹:“你可有谢过?”
阿竹把食盒放在桌上,而后便规规矩矩的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说:“谢了,我还说您和夫人喜静,不便打扰,让他们先回了。”
绿栀嗯了声,没再让她做别的,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阿竹跟言婳同岁,也是被卖进醉芳楼的丫头,因为颜色普通,所以才做了侍女。她跟了言婳有六年,彼此之间虽然经常斗嘴,但其实感情很好。绿栀既然给言婳赎了身,自然也不介意再带一个阿竹。
阿竹走后,绿栀才把沉甸甸的食盒拿到里间。
言婳还坐在床上,歪着头问她:“都有什么?”
话音未落时,又说:“我要在床上吃。”
绿栀闻言看她一眼,眼底透出了些无奈。
言婳恍若未闻,拉长声音发出一道九曲十八弯的嗯声,然后对着绿栀眨眼睛,扭扭捏捏又正大光明的给她撒娇。
食盒里四碟精美的小菜,一碟糍粑糕,一壶清酒,还有一盅温热的燕窝。
绿栀晚间并不怎么进食,只言婳生性嗜甜,把放了糖和蜂蜜的燕窝喝了,又把糍粑吃了两块,绿栀担心她晚上积食,两块之后就径直把碟子拿走,仅留了壶清酒在床头的柜子上。
言婳抗议无效,手里捏着半个还没吃完的糍粑,小口小口的在床上磨牙,一个没注意就掉两个碎屑在床上。
绿栀耐着性子捡。
言婳还在那嘟囔:“出门在外,大家都不拘小节,你这么讲究,真不知道怎么当大侠……”
绿栀头都没抬,说:“我不当大侠,我当采花贼。”
“……”言婳一愣,半晌后,“哼”了声。
等小姑娘终于吃完,绿栀又给她倒了杯茶水漱口。
言婳偷懒没把茶水吐出来,咕噜噜的全喝了,紧接着捧住绿栀的脸,狠狠啵了两下她的嘴唇,笑嘻嘻的说:“谢谢绿栀姐姐伺候我。”
绿栀失笑,说:“先别谢,要记账的,下次你要还回来。”
“记账就记账,反正我也有伺候你,”言婳闻言悠哉悠哉地倚在窗棂上,但片刻后,又有些无赖的补了句:“到时候再说吧。”
绿栀用手指点了下她的脑袋,转身去洗了洗手,才再次回到床上。
外间的灯已经熄了,只留了隔间里一盏纸灯笼里的烛火还在飘摇着。
晚风从遥远处拂过水面,悠悠而来,两个人同时靠在窗台前,抬头望着不同于浓夜深黑的璀璨星空。
过了一会儿,言婳突然说:“我当时就是坐船来的苏州。”
绿栀闻言微微挑眉,撑起脑袋,看着对面的言婳。
“不过,住的可没这么好,”言婳转过头,目光与绿栀对上,说:“当时是一艘很小的船,我们小孩子不能爬上来,只能住舱底。”
“舱底很臭,很黑,我记得一共十三个孩子,七男六女,走到半路病了一个,是个女孩,快要死了,但还没死,就被人扔到河里了。”
言婳慢慢开口,声音平铺直叙,不包含什么特殊的情绪。
绿栀也并没有在此刻,对言婳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把她被夜风吹得微乱的发丝勾到耳后。
言婳侧着头看着绿栀,笑了笑。
“后来到了醉芳楼,别人都在商量着要跑,我就没想过。”言婳依靠着半开的窗棂,朝绿栀眨眨眼,宛若自嘲道:“我娘是伎女,我也是伎女,合着兜兜转转,对我来说,可不是回老家了么?”
“而且那个女人也说了,让我一定要在妓院里老老实实待着被人排队来睡,若是哪天跑出来,她就把我杀了。”
言婳叹了口气,拿着小胳膊撑起脑袋,说:“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掐我的肩膀,她脸那么大,眼也大,瞪人的时候几乎要把整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恨不得要把我生吞活剥。”
“你都不知道,我小时候可害怕她了。”言婳皱了皱鼻子,又把下巴放在了胳膊上,看向窗棂外漆黑的浓夜。
“现在不用怕了。”绿栀摸了摸她的后背。
言婳闷闷的嗯了声,半晌后又转过头,抬了下细巧的下巴,挑眉道:“我早不怕她了。”
绿栀笑了下,食指蹭了蹭她光滑的下颌。
“我有了你,就谁都不怕了。”言婳看着她说。
小姑娘枕着窗沿,瀑布般的乌发散在肩上,侧脸细嫩,露出来的肌肤呈现出吹弹可破的质白,轮廓优越的眼睛里像落了一汪星辰,溢出来的澄澈和信任。
绿栀撑起身体过去,捏着她的下巴,重重吮吻了下她的双唇。
言婳驯服而乖巧的承受她的掠夺。
一吻结束,言婳气喘吁吁的挂在绿栀身上,说:“你一定要帮我把他们都弄死。”
绿栀挑眉:“刚刚亲的时候,你就在想这个?”
言婳并没有掩饰,重重点头嗯了声,乌黑的眼珠溜圆,继续问她:“行吗?”
绿栀说:“要给钱。”
言婳说:“我有钱啊,一千两黄金呢,换成银票都好几沓。”
绿栀笑了下:“那行吧。”
言婳闻言,轻轻的抿上唇,目光长久看着她,眼尾隐隐泛出水光。
良久后,言婳慢慢歪头,几乎带了点恍惚的说:“我突然很想给你生个孩子。”
“啊?”她声音很轻,但绿栀依然微微一怔,神情少见的出现短暂的停滞。
言婳慢了半拍后,似乎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眨了两下眼睛,忙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如果你是男的,我就愿意给你生,嗯,也不是,你不是男的,我也愿,嗯,就是……”
她磕磕巴巴的说不清楚,脸上慢慢浮现出慌乱焦急的神色。
绿栀哭笑不得,说:“我都不知道你还喜欢小孩?”
“我才不喜欢小孩!”言婳几乎是一口回绝。
“那你突然说什么生孩子?”绿栀好以整暇的看着一时急得鼻尖冒汗的小姑娘,慢条斯理的说:“我又不能让你生孩子,你想跟别人生?”
“当然不是!”言婳几乎要哭了,拽着她的衣袖辩解道:“我为什么要跟别人生?我根本就不想生小孩,生小孩那么疼,那么丑!再说,你能让我生吗?我怎么生,我、我……”
言婳一时气结,我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只能瞪着眼睛气鼓鼓的看着绿栀。
绿栀看她自己把自己气成这样,不由得笑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绿栀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脸,又亲了亲。
言婳抿着唇,迟疑的问:“你,你真知道了?”
绿栀点了下头,手臂揽住她纤瘦无骨的柔软腰肢,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肌肤上的温热。
“我知道你喜欢我喜欢的想给我生个孩子。”
绿栀笑着说,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言婳白皙的面皮染上绯红。
姝色动人。
夜风慢慢停下,涟水河上波浪起伏的水声却溢了出来。
“你趴在窗上……”
略微沙哑的声音几乎带着蛊惑,言婳手指骨节泛出白色,透过眼前一层波光潋滟,仰头看着窗户外幽静玄奥的天地,水面上的晚露扑过来,让她全身都浸出湿哒哒的水液。
荣氏的五桅大船在这世间已算得上少见的大型交通轮渡,但在此刻却在这天地间化了一片孤舟,于船头挂着的一盏放风灯,飘摇晃动着,劈开浓重的夜色。
而这浓重的黑色被揭开后,是全然纯洁质感的莹霜之色,腰脊被摁塌,徒留纤细和丰腴窈窕起伏,在战栗中绘成一道玉白仙桥。
作者有话说:
非常干净的一章哈
么么哒
国庆快乐!假期快乐!?
? 149、江湖武侠29
从源城上岸之后, 北方略显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
言婳和阿竹在苏州时一直过的是笼中鸟的生活,几乎没怎么外出过,两个小姑娘的年纪又不大, 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 所以一时新奇,看见什么都要上去围观一会儿,一路摸摸看看乐此不疲。
绿栀跟在后面,负责帮她们付钱和拎东西。
晚间住的是一间院后有青竹小林的客栈三楼,水运便利的城市一般商业发达, 所以源城的客栈运作也十分成熟,豪华不菲的房间几乎让人感受不到一丝远行路上的苦楚。
言婳摘掉帷帽,跟阿竹一起把下午在街上买的东西全部摆在桌上,大大小小的摆得太满,桌上原本装饰用的花瓶和茶水壶都拿掉放旁边柜子上了。
“这儿流行的首饰真的跟苏州不一样,”言婳左手拿着一只足金的蝴蝶钗,右手拿着一个点翠的步摇, 比较道:“好看是好看, 但做工不如苏州的精致, 你看,这两个眼睛都不太对称。”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拿着东西过来对着绿栀的头比划。
绿栀卸了自己的重刀立在一旁的案几上, 抽空看一眼, 点头道:“兴许是设计如此。”
言婳初初尝试到买东西的快乐,对这些细节其实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随意的嗯了声, 又从匣子里摸出来一个:“这只金蝉的更好看些。”
说完之后, 便手持着金簪兴致勃勃往绿栀发髻上插。
绿栀除却在床帏上, 其他时候一直是男装打扮,头发也都是这个时代男人最普遍的束发,装饰的发簪用的极少,多是用黑绸高束,全然露出一张线条流畅的面容,英气清俊。
“试试嘛,”言婳把绿栀拉到桌子旁,心血来潮的把自己觉得好看的发簪往绿栀头上放,又顺手帮她把两侧的头发松了松,左右看看,笑嘻嘻的点头:“好看。”
绿栀笑了下,也没拒绝,任她摆弄。
阿竹站在旁边有些不明所以,只以为言婳在闹着玩儿,无奈又艳羡的看着他们。
言婳跟阿竹一向关系亲近,但也从没有跟她说过绿栀的身份。
自苏州时,绿栀和言婳就已经住在了一起,但因为绿栀个人的生活起居向来是她自己打理,并不喜欢假手于人,所以阿竹一直没有多少机会接触,日常若有什么异样,言婳也会帮忙糊弄过去。
性别认知上,一个人先入为主之后,本身就很难变换思维,故而阿竹一直没怀疑过。
言婳试完了发钗,又去摆弄那些稀奇古怪的竹扎舴艋和机关小球。
绿栀看了看桌上,不由得问:“你买这些小的也就算了,你买个风筝,还要路上带着是怎么回事?”
“这个很好看呀,”言婳忙放下手里的小玩意,把桌子正中间那个色彩艳丽、做工精致的纸鸢拿起来,在绿栀面前翻着面:“这是鹞鹰,看着就很好看。唉,我都没有放过风筝。”
“绿栀,我们路上找时间放一次风筝吧,好不好?”
她说话时眼睛亮亮的,满脸希翼的看着绿栀。
绿栀对她毫无办法,只好叹了口气,说:“随你吧。”
言婳嘿嘿嘿的笑,然后一本正经的道:“我知道买的太多了,可那不是买顺手了么?又都是好看好玩的,都有用的,也不能算乱花钱。是吧,阿竹?”
阿竹猝不及防被问到,磕巴了一声,有些不确定的说:“是,是吧。”
言婳对自己丫鬟迟疑的反应能力有点不满意,非常小心眼的捏了她一下。
过了好半晌,都快吃晚饭了,言婳终于全部折腾一遍,心满意足的又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重新装到盒子里,一点也不嫌麻烦。
当夜修整了一晚,第二日上午,绿栀特意向客栈掌柜打听了当地车马行的位置,过去挑选马车。
挑选马车这事儿,对于言婳和阿竹来说又都是没见过的,自然也好奇的跟着。
结果马车还没有买到,言婳先跑去隔壁那条街的人伢子处看卖人。
小姑娘特别理直气壮,扯着绿栀的衣角,说:“我心疼你啊,阿竹又不顶用,一路上什么活儿都是你在干。”
阿竹在后面听了,顿时露出一脸想辩解,但又不知道从哪辩解的委屈表情。
绿栀也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需要她做什么,她能把你照顾住就行了。”
言婳还是不乐意,她觉得绿栀赚了那么多钱,本来就应该享受被人伺候的生活,所以非要在集市上给她买个人使唤。
能在市场上光明正大卖的人大多是些自弃良民身份的劳苦人,言婳看来看去,女的嫌弃别人力气小,男的担心人家不老实,挑来挑去最终一个都没挑到。
阿竹跟在后面忐忑了一路,虽然两个小姑娘要好,但毕竟有一道主仆关系在,她的卖身契从明式微那里出来又进了言婳的手。
即使没挑到人,阿竹想来想去,还是凑到言婳身边表决心,小声说:“姑娘,我以后一定多干活,一定好好伺候你和姑爷,绝不偷懒,你可别嫌弃我了。”
绿栀在旁边听着,也没有插话。
说来在苏州时,阿竹虽是个丫鬟,但多是伺候言婳一些贴身用度的小事,连洗衣做饭都很少,又常年被拘在醉芳楼里,故而对出门在外时需要注意的事情不太清楚本就是理所当然。
绿栀不喜欢身边有人伺候,但也不会去打破言婳作为这个时代赋予的主人角色应有的威严,所以并没有去帮阿竹解释什么。
所幸言婳不是针对阿竹,故而也没说斥责的话,只是脸上对没有买到合适的人掩不住的失望。
三人出了人伢子的街区,已经快到中午了,这才姗姗来迟的去车马行。
言婳对买马车一无所知,此刻便乖乖的停了话头,老老实实跟在绿栀后面。
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银罗花绡纱长衫衣裙,没有像妇人那般挽髻,还是少女般散了些头发在背上,头上带着时下女娘常见的白纱帷帽,虽看不清楚容颜,但衣衫秀丽,乌发如墨,身姿细软,举手投足都带全了女性的纤柔,即使不见面容就已足够令人瞩目。
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位同样令人瞩目的绿栀,五官秀挺,长身颀立,周身犹如出鞘的宝剑般锋芒冷锐,又带着如山如渊的岿然沉稳。
她如今出门在外背了把重刀,即使刀锋没有出鞘,古朴素净的刀鞘本身都带着扑面而来的厚重感。
行走于世的江湖人最为老道,只一眼,便知此人不可小觑。
车马行处人并不多,唯有守着的一名掌柜,看见三人进来后忙迎了上来,堆着笑脸询问是租是买,同时在心底里估量了一瞬,便知道这不是简单能当做宰客的主儿。
从源城到肃阳满打满算不过三天路程,但绿栀还是决定买一辆两轮的车,又带了两匹马。
车是外形平凡低调,内里却极为宽阔舒适的款式。
马是体型健壮,双目炯然的高头大马。
两马并行拉车相对省力,如果遇到危险,还能方便弃车骑马赶路。
马匹驾车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奢侈品,更何况又都是些上等货。
今日是言婳管着钱包,她在后面掏了钱,而后凑到绿栀身边,小声说:“好贵哦,你买一次顶得上我买十次。”
绿栀失笑,正打算说话,言婳就又嘻嘻笑着补了一句,说:“不过,我愿意给姐姐花钱。”
她说的时候声音带着佯装大佬的得意,衣袖下又偷偷摸摸的勾了勾绿栀的手指,作乱一样动来动去。
从客栈出来时是走路,回去的时候是坐马车。
三人之中只有绿栀会赶马车,她刚坐上车沿,言婳就从车厢里走出来,学她一般悬空着腿坐在另一边。
“这样多有意思。”言婳将后背舒舒服服的蹭在绿栀身上,丝毫不在乎街上其他路人投过来的目光。
绿栀笑了笑,她自然也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反而是阿竹从车厢里打开了半扇车门,纠结的快哭了:“您二位赶车,那我还是下去走着吧。”
言婳哈哈笑起来,把人往里面一推,说:“没你事,你老实在里面待着。”
说完拽了拽绿栀的胳膊,兴致勃勃的催促道:“走走走。”
绿栀说了声“坐稳”,便轻轻甩了甩缰绳,两匹高马看着凶猛,但脾气却出气的温顺,很快就抬起腿来。
马蹄声哒哒哒的清脆,车子在石板路上骨碌碌走起来。
源城并不如苏州繁华,但街道两旁的小商小贩们并不少,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四起,热闹的很。
言婳昨天下午已经小小逛了下,但今日这般坐在车上看,还是觉得十分有趣,掀了半截帷纱跟绿栀对着她觉得所有有趣的东西做指指点点。
或许是因为爱人在身边,这时的言婳并没有常人要去解决旧仇旧怨该有的苦闷,甚至已经在心中笃定,那不过是早一分晚一分的事。
所以她丝毫没有归途的苦楚,身上全然透出许多欢愉来。
作者有话说:
国庆太有意思了
爬山好累但很有意思
吃饭吃好晚但也很有意思
走亲戚玩狼人杀太有意思了吧
我对不住大家,鞠躬,未来三天缘更呜呜呜
(是,我丧尽天良了,以前的话都不做数,呜呜呜)
(我给大家发红包,轻点骂哈,我都认,真诚)?
? 150、江湖武侠30
肃阳是以铁矿闻名的城市, 连带着周围都是些绵延的山峰。
源城和肃阳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因着古时候山路的崎岖,即使有官道修葺, 走过去依然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而相对于南方山清水秀的郁郁葱葱, 平坦静美,北方的山林远比南方的更加陡峭锋利,魁梧巍峨,自源城往北,便是两座冲入云霄的山峦连贯而来。
此时虽已经入秋, 但凉意并不深,中午时依然烈阳当空,只不过两边道路都长满了树木,还未泛黄的树叶遮天蔽日,视觉上看起来倒也带了几分享受。
不过,在这个时代出行总不是个轻松的事。
绿栀赶了马车走下官道,山间小路阡陌, 但却无碍马车的行进, 所以他们能够畅通无阻的绕到一处溪水边停下。
言婳从马车里出来, 张手就抱着绿栀的脖子,整个人趴在她肩膀上,恹恹道:“好累呀, 我觉得我腰都要颠坏了。”
绿栀笑了笑, 反手揉了揉她的腰肢:“忍一忍,晚上遇到驿站, 我们就休息。”
言婳嗯了声, 叹着气看四周绿意盎然的环境, 说:“要是坐马车不那么累就好了, 这边其实还挺漂亮的。明明看着那官道平坦,怎么还是这么颠簸呀,我才坐一会儿就不舒服了,还是坐船比较舒服。”
她说着从马车边沿处跳下来。
绿栀挑的是一处相对平坦的露地,因是溪水边,周围长了些毛绒绒绿油油的草毯,间或时露出几朵不知名的小花,远处出了树荫,阳光曝白的山林中映着几近点翠的深绿。
“会不会有蛇?”言婳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一边好奇又担忧的问绿栀。
绿栀:“马车停过来的动静大,便是有,也被吓跑了。”
“是吗?”言婳眨眨眼睛,但还是两手掂着裙子,试探的伸出绣着海棠花的精致鞋面在草地里晃来晃去,眼珠子在各个绿色叶子的缝隙之间溜达。
绿栀失笑,看了她一会儿才走过去:“这边都是些地皮草,浅,放心吧。”
言婳这才放下心里,哦了一声,两只脚踏踏实实的落在草地上。
绿栀领着言婳去溪水岸边洗了洗手,此时空气的温度高,澄澈见底的溪水却透着沁凉,丝丝缕缕的从手指间穿梭,舒服的很,连带着身上的辛累似乎都能洗涤一空。
言婳来了精神,也不顾身上漂亮的裙子拖在地上沾了水,兴致盎然的蹲在岸边,勾着手在溪水里泡了好半天。
“有鱼呀!”言婳指着水里慢悠悠来回穿梭的鱼儿喊。
绿栀看了两眼,是几尾颜色普通的山斑鱼,浅水溪中的鱼儿,也不知是不是在自然界中安逸惯了,听到动静丝毫没有逃窜的意思,依然在咫尺之地晃荡。
言婳看了半晌,突然捞了一捧水砸过去,那几只鱼儿一激灵,终于摆摆尾巴往深处游了游。
“傻鱼。”言婳细嫩的掌心拍了拍水面,乐滋滋的给出了两个字评价。
绿栀在旁边守了她一会儿,小姑娘玩水玩累了才撑着绿栀的手臂站起来,绿栀把人放在树荫下,又捡了根长长的木棍给她拿手里,以防有什么虫子小动物跑出来吓人。
阿竹十分自觉,早在言婳还在抱怨的时候就已经把小锅和三个躺椅马扎从马车上拿下来,又去河边汲水生火。
她们在源城买了不少熟食点心,小炉、生碳也带上了,所以几乎不需要再生火做什么,只是煮了些茶,热了热干粮。
言婳坐在躺椅上,靠近茶炉,手里还拿着木棍当烧火棍,时不时的帮阿竹捅捅火。
阿竹当她在捣乱,可也不好说什么,就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时不时唉声叹气两下,好不容易煮好了茶,言婳抿了两下,还在那里嘀嘀咕咕:“苦的……”
阿竹看了眼旁边坐着的绿栀,说:“香兰苦丁,姑爷爱喝这个茶。”
言婳看她:“她爱喝你就给她泡?你向着我向着她?”
“我……”阿竹对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有些失笑,反问她:“那姑娘你说,我要煮什么茶才好?”
言婳小小哼了声,又对着木色茶杯抿了两口。
此时虽是正午,但满眼深深青翠,耳边淡淡清风,身体半躺在躺椅上,即使是日常不太喜欢的苦味热茶,缓缓流入心间时,依然禁不住让人感到舒坦。
“姑娘你说呀。”阿竹也坐在一张躺椅上,笑嘻嘻的追问。
“我说,”言婳踢了踢阿竹的裙摆,说:“我说你应该给我拿两块糯米糕来。”
阿竹笑起来,也没有再继续,乖乖站起身往马车处去。
午间休息的时间有些久,大概未时的时候,外形古朴宽大的马车才从小路上来,重新走到官道上。
阿竹被言婳催着学习如何赶马车,人便被推到车沿上悬着腿坐下,言婳自己也把厚厚宣软的坐垫拉到马车门口,贴着绿栀的后背靠上。
山间的官道也并不是一直都是平坦而宽阔的,遇到两山收拢交汇时,两侧高高的山峰夹着一处平沟,地面便现出一些崎岖来。头上的太阳也几乎都被山峰全然遮住,时辰未到,天色就已经暗淡了下来。
言婳话说出来都带着颤音:“阿阿竹,你你怎怎么学学的,是是想把……嘶……”
绿栀听到动静,动了下肩膀,回头问:“怎么了?”
好一会儿后,言婳才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小心翼翼的开口:“差点,咬,到舌头。”
“别说话了,地上石子有些多。”绿栀往后靠了靠,让言婳有足够的支撑面积,又伸手把缰绳从脸色通红的阿竹那里拿过来,说:“我来。”
阿竹来不及回一声,便赶紧双手把着车沿,用胳膊牢牢稳住摇摇摆摆的身形。
稍显凌乱的两匹马在绿栀的三两下甩缰绳中终于恢复了同一频率,不紧不慢的再次往前小跑着。
言婳在后面深深叹了口气,整张脸都贴在绿栀身上,感叹道:“赶车还真是个技术活儿呀。”
阿竹身体紧紧靠着门框,神色颇有些懊恼,声若蚊蝇的说:“我,我太笨了……”
言婳闻言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分理解的说:“不怪你,哪有小姑娘会赶马……”
她说到一半似是想到什么,声音一顿,收回了手,点着头面带哀切的赞同道:“可能,确实是你比较笨。”
阿竹没有从自家主子那里得到安慰,反而收到嫌弃,一时更加不好意思,咬着唇不在说话了。
绿栀渐渐停了马车,说:“你俩都进去,去里面坐好。”
阿竹如释重负,赶紧一声不吭的钻进去了,言婳却磨磨唧唧的非要挨着绿栀坐外面看风景。
“坐里面靠着垫子舒服,你在这边上晃来晃去磕磕碰碰的,小心晚上一身青。”绿栀哄她。
言婳不以为意:“哪有那么严重?”
绿栀轻弹了下她的额头:“你这一身皮肉养这么娇,就是有这么严重。”
言婳看了会儿她,翘着嘴角妥协:“行吧。”
两个姑娘老老实实坐进马车不捣乱后,路上终于顺畅起来,几乎是一路按照某个速度迅速往前,直到马车进入一个峡谷前面,那峡谷陡壁万仞,中间的官道能并行四道马车,但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依然显得狭小。
马车骨碌碌的穿过,而后还未走出峡谷一里,便听见一声重重的棒子响,道路两旁猛地窜出两匹青马,身后的小树悉悉索索,又紧跟跳出来四个粗布麻衣、手持刀斧棍棒的男人,个个面容凶狠。
绿栀眼皮一跳,轻轻扯住缰绳,拉车的两匹高头大马应声停下马蹄。
这是,遇到响马了?
绿栀心底有些为自己的坏运气无奈,她特意选择走官道,便是因为这条路是经源城、肃阳两地官府、军队、商行频繁来往之路,虽然远了些,但相对安全,却没想到还是会遇到强盗。
虽说只是潦草几人,但,该说这个职业在这个时候太过普遍了吗?
“呔,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为首的方脸大汉果然高声断喝,他人看着粗胖,身下骑得马却四蹄瘦弱,来回踢踏时几乎让人担心它会承受不住主人的斤两,更何况此时那人还在左右乱晃。
“快滚下来!老老实实把钱财马车留下,爷爷们就饶你一命,否则,”另一个坐骑上的人闪了两下手里明晃晃的厚背砍山刀,阴阴一笑:“管杀不管埋!”
剩下的四个小弟也抓紧时机在旁边呼喝助威。
绿栀有些好笑,正打算下车,就听见马车里言婳的声音隐隐传来:“绿栀,出什么事了?”
“无事,”绿栀伸手把横放在马车门口做门槛的重刀拿起来,声音平静:“先不要出来。”
言婳乖乖嗯了声。
“哟,车里坐什么小妮……”一刀疤脸凑得近了些,兴许是听到马车里的声音,脸上显出几分狞笑。
他还没说完,绿栀手中的重刀就已经飞了出来,那人尚未来得及躲闪,只能拿着木斧在胸口一挡,咔嚓一声,粗大的斧柄瞬间就被击得粉碎,刀身去势不减,重重砸在那人的胸口上,发出“镗”的一声响,那汉子连停都没停就扑到在地上,嘴里全是血。
其他人愣了一下,还是方脸大汉率先回过神来,大喊了一声:“硬点子!一起上!”
剩下五人全部扑过来,骑马的两位甚至驱马直奔。
绿栀神色不动,这几位看起来脚步虚浮的响马并不被她看在眼里,所以甚至没有抽刀,只厚重的刀鞘在她手里如同孩童玩具,来回横扫几下后,这一小片区域便只剩了哀嚎。
地面上唯一站着的两匹瘦马有些不知所措,顿了半晌后哒哒哒的跑走了。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狗、狗眼看人低……我上头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啊……”
几个尚能说得出话的人跪躺在地上哀嚎求饶,言婳听到声音后才探出头来,她还没有见过响马,只在话本里看到过,所以明媚的脸蛋上都是好奇,一点都没有被地面的狼藉吓到,甚至还被那些求饶的话逗出两分笑意。
绿栀却并没有回身,而是继续看向路两边的丛林,朗声说道:“看够了就出来吧。”
言婳一愣,没想到这周围还有人,但她也没有立即重新钻回去,而是在四周探头探脑的看了看。
林中一时寂静,除他们这辆马车之外只有地上的哀嚎声。
忽然,有一身影从树上跃下来,站在马车前方三丈远的位置,赞道:“阁下好身手。”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错了!?
? 151、江湖武侠31
绿栀慢慢转过身来, 看见来人是位十八九岁的青年,剑眉飞鬓,面容清俊, 身上穿了一件湛蓝色的衣袍, 外衫较短,衣袖微窄,头发随意的束着,手里还持了一柄华丽长剑,周身都带着江湖侠少的味道。
绿栀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
那青年微微一笑,向前跨进一步拱手道:“这位朋友无需戒备,在下路经此处,刚好遇见你与这些恶贼缠斗,唯恐徒生误会,这才没有现身,绝无伤人之意。”
他说话时面上带着笑意, 看起来十分爽利无害。
绿栀却并无与这人结识的打算, 所以闻言并未说什么, 只是看了看地上那几个正竭力压低自己存在感打算趁机逃窜的匪盗们,声音微冷:“还不滚?”
几个原本就在悄默挪动的身影一顿,半晌后忙七嘴八舌的说出一些感恩戴德的话, 同时相互扶持着连滚带爬的跑进了林子里。
反而是对面那蓝衫青年一愣, 惊诧道:“就这么放了他们?”
绿栀看他一眼:“要不然呢?”
她声音淡漠,那蓝衫青年不免有些讪讪, 顿了下才道:“这几人仗着会一点拳脚, 就敢做这响马强盗的买卖, 背地里还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 如此轻轻放过真是便宜他……”
他嫉恶如仇的声音一顿,视线看到了绿栀错身后露出的言婳。
言婳正探身出了马车,揽着门窗的手指玉白纤纤,面上肌肤若雪,光华潋滟,精致容颜即使在低调古朴的车门前也没有丝毫失色,反而全然透着出尘的纯美昳丽,她此时似有意无意,将一双点漆墨玉般的美目落在了蓝衫男子身上。
“量罪一事自有官府来定,”绿栀对他的停顿似无所觉,只是掀起眼皮看那男子一眼,淡淡道:“若你有意,大可自行把他们留下报官。”
蓝衫男子回神,忙道:“我不……”
绿栀却并没有给他再次说话的机会,回身重新坐到了马车上。
言婳正在盯着对面的青年看,绿栀都把重刀重新放回马车前,她才反应过来往后躲了躲。
绿栀甩开缰绳,马车骨碌碌的与那人擦身而过。
蓝衫男子被如此无视,瞬间闹了红脸,原本心内对这同龄武士的结交之意荡入谷底,连带着对那位惊鸿一瞥的姑娘也不再流连,胸口起伏两次之后,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
因着路上学习赶马车和响马的事情,直至太阳即将落山,三人还是未看到驿站的影子,只是路上遇到一间行人歇脚的山庙。
绿栀估算了一下时间,遇见后便没有再往前走,径直停了下来。
言婳有些不解:“天还没黑呀,不往前走了吗?”
绿栀扶着她下来,说:“估计赶不上下一个城门落锁,今晚在这歇脚。”
言婳对路程时间一知半解,略显懵懂的哦了声,乖乖待在一旁等着绿栀把马车在山庙旁边停好,一边看着周围的环境。
这遇见的山庙距离官道不远,隐在小林的树木之中,不远处还能听见山间溪水流淌的声音,显然是特意供路人休憩的。按照当地风俗来看,大抵是当地富绅行善积德的产物,修建了许多年头,门窗和墙壁都十分破旧,从外面看也只是尽量遮住风雨的地步。
推门进去后,可以看见简单的庙宇当中正坐的是一座原本鎏金泥塑的菩萨,如今金身已经掉的七七八八,只边角处还能看见当年修建时的用心。案前的香炉也光秃秃的,仅支着两根只剩尾部的香,前面本应摆放贡品的地方空空如也,连些食物腐朽的痕迹都无,想来是被行人小乞摸走了。
“我们来借宿,要给菩萨上供吗?”言婳左右打量了一下,像个好奇宝宝般询问。
绿栀微怔,随即看了眼那个眉眼低垂,神色慈悲的菩萨泥身,道:“都行。”
“这么随意?”言婳眼睛睁大,看着绿栀:“你们大侠行走江湖都没有什么忌讳吗?”
绿栀稍稍沉吟,说来她虽然习了武功,近年来也经常在四处行走,但其实并没有怎么跟江湖上那些门派侠士们有过多交流,除了杀些逃犯外,荣成玉之流又都是些朝廷的人,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江湖忌讳。
“我不清楚是否有忌讳,”绿栀老老实实的回答,顿了下,说:“但想来这些烧香拜佛之事是看本心信仰。”
“我信自己,不信鬼神。”
言婳小小的啊了声,对着绿栀眨了眨眼,半晌后跳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
晚间篝火点亮,照亮一室之隅。
案桌上的供台,言婳最终还是把随身带的几个果子和干粮分拿了一些出来摆上,而后几人便在堂前收拾出了落脚地。
因她们是三人,言婳初次在野外留宿,一心想粘着绿栀,故而几人都没有留于马车上休息。
阿竹手脚麻利,赶忙收拾出了两处草床,又将马车上的棉垫和褥子全都抱出来,层层铺好。
好在如今初初入秋,晚间虽有凉意,但并不甚难捱,所以只要身下够厚就会好很多。
只是这些年在苏州,除却刚刚到醉芳楼的那半年,其余时言婳过的基本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明式微一直对她报以厚望,精神上的教习略显离弦走板,却从没让她受过多少身体上的苦,唯有的,也就是跳舞累些,以至于养的言婳一身玉肤嫩骨,比之深闺里长大的娇小姐也不遑多让。
言婳没怎么出过门,心里那一点夜宿在外的兴奋劲早早过了,便隐约露出些疲倦来,晚饭也不想吃,只恹恹说累。
绿栀没有催促,让阿竹洗了几个新鲜果子给她。
言婳虽然娇气,但对绿栀的话一向顺从,即使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很给面子的拿了个血桃小口小口的慢慢啃,一边问:“晚上睡在地上,会不会有虫跑出来?”
绿栀点头,说:“可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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