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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女明星篇(完)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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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角。

    温润的触感一碰即失。

    绿栀眼皮轻轻一跳,言婳已经退了回去,眸子是细碎斑驳的光,面容娇嫩纯美,神色含羞驯服,动人的不像话。

    “因为……”绿栀缓慢说着被打断后的话,“我有一个秘密。”

    言婳的心就像那根被剪过后的烛芯般蓦地跳出跃跃的火焰,烧的她手心透出汗来,她用最柔软的目光看着绿栀,声音浸着温柔的水,顺着她说:“什么秘密啊……”

    绿栀深色的眼睛愈发晦暗,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对面这女孩纤细的脖颈,身影俯压而下,含住了对方嫣红的唇瓣。

    言婳仓促间抓住了绿栀的衣角,彼此嘴唇接触的那一刻,全身都在隐隐颤抖,回过神后却闭上了眼睛。

    绿栀十分顺利侵入对方的唇齿,手指微微用力抵在对方细嫩的下颌,女孩张开唇后,甜美的汁液和湿滑的香舌被她尽情品尝掠夺。

    空气渐渐稀薄,房间里散出旖旎的暧昧水声。

    半晌后,绿栀手臂一挥,桌上的茶具和烛台瞬间移到旁侧,水波浅浅震动,烛火轻轻跳跃。

    言婳被揽住腰肢放在了桌子上,她反射性的揽住绿栀的脖子,终于不用再费力的仰着头。

    两人短暂分开后又再次纠缠,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心底最深处的情/动。

    野火纵生。

    许久之后,绿栀终于舍得松开她,微微沉迷的视线在女孩儿水亮的唇瓣和迷蒙的眼眸上流连,而后又给予安抚般的浅浅吮/吻。

    绿栀咬了咬言婳艶丽的下唇,嗓音接近暗哑:“简简……”

    言婳小喘着气,脸颊和耳根全部浮现着漂亮的绯霞,两只软软的手臂搭在绿栀脖子上,面上羞怯浓郁,眼底的情绪却直白而火热,透着水雾莹莹。

    绿栀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半晌后牵起她的手。

    言婳显然被绿栀的举动吓了一跳,眼睛微微瞪大,但反应过来后却并没有抗拒,只纠结了两秒,隐秘的好奇和彼此自然的想要亲近,便让她张开了手指。

    绿栀感受着对方近乎试探的触摸,神色逐渐清明,她抵着言婳的额头,小声问:“你会嫌弃我吗?”

    对方不同寻常的可怜语气,让言婳目光产生了一些迷茫。

    绿栀抓住她的手腕,引导她放对地方。

    小姑娘十分听话,几乎是顺从的按在了一片柔软之上,顿了下后,又迟疑的反复触碰了两次。

    “你……”言婳慢慢抬起眼睛,眉间蹙起,但或许是因为她暂时没有那根弦,又或许是绿栀那处不至于太过明显,她的神色此时甚至没有震惊,还只是带着犹疑。

    绿栀心绪一瞬间的复杂,片刻后,到底是心虚和愧疚占了上风,她低声坦白:“我是女人。”

    言婳眨眨眼,又眨眨眼,再眨眨眼。

    然后她把手猛地从绿栀衣服里抽了出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退,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我……”绿栀解释的话到了嘴边竟一时语塞,所以只能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瞒你。”

    言婳歪着头看她,尽管绿栀脸上表情认真,态度诚恳,但小姑娘还是不敢相信,磕磕巴巴的说:“你、你、你说什么呢……”

    绿栀心中轻叹,声音越发小心:“简简,我跟你一样,是女人。”

    “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原本也不该瞒你这么久。”

    “我来醉芳楼的时候年纪还小,或许是因为那时长得又黑又瘦,也可能是因为脸上有块胎记,所以明式微只是收留了我,让我在后院里干些杂活。只是在花楼里以女儿身干活总是不方便,所以我才穿了男装。”

    “简简,我当时不知道你会出现。”绿栀看着她,眼底是让人看不清的情绪,道:“或者说,我一开始并不确定是你。”

    言婳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解释,手撑在桌子上,抿着唇一言不发,只顾着瞪圆了眼睛看她。

    绿栀神情微顿,迟疑的又问了一句:“你,你还要再摸吗?”

    绿栀刚打算去抓她的手,却不想小姑娘猛然挣扎起来,说:“我不要摸!”

    绿栀忙收回动作,神色少见的出现慌张的情绪。

    言婳眼睛转也不转的死死盯着她,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突然间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猛地叫起来:“你骗人!你个大骗子!我、我……你不可能是女人!你骗人!”

    她叫着叫着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身体却竭力忍着,以至于整个人都在颤抖。

    绿栀心口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几乎手足无措起来。

    院子里守着的阿竹恍然间听到动静,急忙跑过来,却只在门口扫了一眼,两扇门板就已经“哐”的一声把她关在了外面。

    阿竹吓了一跳,唯恐绿栀对言婳做不好的事情,但一时不敢大喊大叫,一时也不放心跑走喊人,只能大力拍着门窗。

    绿栀没管外面的动静,伸手揽住激动的言婳,同时忙不迭的道歉:“是我不好,我错了,别,别哭……”

    言婳根本不听她的,一边流眼泪一边挣扎,手脚毫无章法的打在绿栀身上,桌子上大部分的茶具都被扫落在地上。但她的声音却并没有溢出来太多,勉力隐忍近乎呜咽,像一只受伤的幼狼。

    “对不起,对不起,”绿栀有些语无伦次,对绿栀的厮打没做阻拦,只是用手臂用力环着对方,把她禁锢在怀里。

    言婳力气上拗不过她,扑腾了一会儿后,反而整个人都贴在绿栀身上,她捶了几下绿栀的肩膀,最终一口咬在她胳膊上,泪水近乎凶狠。

    绿栀并没有躲,只是用另一只手慢慢抚着言婳的后背,就这么不大一会儿功夫,小姑娘后背上已经透出汗来。

    言婳咬得十分认真,全然没有一丝卸力,不过片刻,她嘴巴里就涌进来浓重的铁锈味,即使隔着几层布料,依然弥漫在唇齿间。

    直到她折腾累了,才终于松开嘴巴。

    空间里只有阿竹在外面拍门和压低的叫喊声。

    “你放手……”

    言婳缓过劲来,抬起头,声音还在发抖,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头发散乱,几缕还贴在脸侧,可怜坏了。

    绿栀小心问了句:“你原谅我吗?”

    言婳瞪着她,眼底又不受控制的溢出水光,“你休想!你个大骗子!你、你、你个丑八怪!骗子!”

    她心底有一大堆粗俗不堪的话想骂出来,但对上绿栀,却又全然憋不出来,最终只骂出一个丑八怪。

    绿栀心中苦笑,面上更加小心,一边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珠,“对不起,我错了……”

    言婳把脸扭到一旁,说:“你别碰我!你碰我,我,我还咬你!”

    绿栀嗯了声,把另一只手递过去,说:“你咬吧。”

    言婳气急,上去嗷呜一口,又很快松开,呸呸两声,说:“我才不咬你,你个丑八怪!你……呜……骗子……你……假男人……哇……哇……”

    绿栀完全没有办法,眼见着怀里这姑娘哇哇大哭起来,半晌后也没嫌弃对方脸上的鼻涕泡泡,低下头堵住了这个几乎能看见嗓子眼的嘴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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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39、江湖武侠19

    言婳费力的把人推开。

    小姑娘喘着气, 一只手还在抓着绿栀的衣襟,因为呼吸太过急促,胸口一直在起伏。

    绿栀尚且挤在她两腿/间, 亲吻之后的两人挨得很近, 呼吸都在似有似无的纠缠。绿栀轻轻拍着言婳的后背,微微低头注视着她脸上的神色,目光中带着些许的紧张和忐忑。

    言婳脸颊发烫,缓过来后狠狠的瞪了绿栀一眼,几乎要为自己之前的失神恼羞成怒。

    她勉力捡起自己该有的愤怒, 抬着袖口擦了擦嘴唇上的水渍,顺便抹了把脸,因为身体是坐在桌子上,所以能非常顺腿去踹绿栀,勾着金粉色海棠的绣花小鞋瞬间在绿栀深色的长衣下摆上踢了个灰白的印子。

    “我、我打不过你,”言婳气呼呼的,使劲去推绿栀的肩膀, 然后从桌子上跳下来:“你骗我, 还欺负人……”

    控诉的话没说完, 她却突然身形一歪。

    言婳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腿脚发软,身体即将踉跄的前一刻,她反射性的抓了下近在咫尺的绿栀的一条胳膊来稳住身形。

    绿栀也眼疾手快扶在她腰上。

    言婳更气了, 脑子都是蒙的, 她使劲甩胳膊,把绿栀的手拍掉, 声音有些崩溃:“你别碰我!别碰我!”

    说完之后, 她看也没看绿栀一眼就往门口走去, 衣袖下的手握成拳头, 单薄的后背肉眼可见的僵硬。

    “哐”的一声门被打开,外面是手足无措的阿竹,脸上带着泪,焦急慌张的神情还没有落下。

    言婳更是没有心情去理会她,裙下脚步飞快,跟背后有猛兽一样往外走,好似落荒而逃。

    阿竹不明所以,匆匆看了一眼绿栀后,还是提着裙子跟在了后面,小声的喊:“姑娘……”

    绿栀看着她消失在院子里,并没有去追。

    虽然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喜悦的事,但事实上就是如此,她跟言婳相处了这么些年,即使她除了穿着外,其他都是按照本性生活,并无任何刻意伪装,但对方确实从来没有哪一刻怀疑过她的性别。

    年少慕艾时,竹马竟然还能变青梅,这现实对小姑娘来说,可谓是实实在在的晴天霹雳,必然需要静处消化一番才行。

    言婳出了院门后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小跑了起来,流动起来的夜风纯凉,她原本就哭过一场,脸上被风一吹,更是难受。

    阿竹提着灯笼在后面艰难的跟着,烛火频繁摇摆,几次将熄未熄。

    那房间的窗棱门板轻薄,并不怎么隔音,但言婳哭声太大,小丫头反而没有听清楚具体的争吵内容,只听见了她家姑娘一直在控诉对方骗人。

    虽然言辞间蹦出几个男人女人的词,但言婳都从来没怀疑过绿栀性别,更不要说是阿竹了。也可以说,在这醉芳楼里,除了知情的明式微和江寒,其他人都没有看出绿栀是个女儿身。

    其一,自然是因为人们先入为主,其二,便是因为绿栀一直都比较削瘦,小时候是营养不良的瘦弱,后来则是因为抽条,现在又因为常年练武,体脂率下降的厉害,导致身板看着挺拔健康,但原本该脂肪充沛的地方并没有丰盈起来。

    更何况,绿栀身上也完全没有这个时代里女子常有的娇弱,她从来大方,永远从容,不会羞怯,也不会犹疑,卓然挺立,是青黛远山,川流深海。

    即将走到院门的时候,言婳却突然毫无征兆的停下了脚步。

    阿竹也急忙停下来,挑着灯笼落在她旁边。这边灯火亮,即使不是刻意,她也能看清楚言婳的脸,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嘴巴也很红,甚至有些肿,一眼望过去透着股无法言喻的昳丽。

    半晌后,言婳还是停在路中间,一动不动。

    阿竹跟了言婳四年多,虽然身契是在明式微手里,但日常在醉芳楼的一应待遇荣衰却是系在言婳身上,故而早已经把大部分的心思偏给了言婳。

    阿竹抿了抿唇,小心唤了声:“姑娘?”

    言婳没理她,尚且湿漉漉的眼睫低垂,死死盯着地面上一块大大的石板,眉头紧锁。

    “姑娘这么伤心,”阿竹小心觑着她,搜肠刮肚的斟酌着措辞,说:“是不是跟陆大哥有什么误会?咱们楼里都知道,陆大哥从来眼里只有你一个,如果是……”

    “陆大哥陆大哥,什么陆大哥!”言婳突然叫起来,“你知道什么!”

    她声音几乎带着尖利,阿竹被吓了一跳,瞬间低下头不说话了。

    言婳狠狠的看着她:“你向着谁说话?”

    阿竹嚅嚅:“自然,自然是向着你。”

    “谁信,”言婳瞪着她,口不择言:“别以为我不知道,哥哥哥的,她是你哥吗?你都看不出来吗?她连个男人都算不……”

    言婳猛然住嘴,抿紧了唇,心里越想越不对,越想越游移,神情在胡思乱想中渐渐肃整,片刻后她蓦地转过身,又往回走去。

    阿竹被她说的面色微微发白,也不敢再辩解什么,只好默默的跟在她后面。

    绿栀的房门还在敞着,烛影婆娑,正对门口的地上有一滩明显的水渍,是刚刚言婳挣扎时把木质水杯碰到了地上。

    原本凌乱的桌面已经收拾干净,重新放上的是干净的绷带和伤药。

    言婳有一副生物意义上的尖牙利嘴,面容娇嫩,心性却凶狠,刚才气急之下,咬起绿栀来没有丝毫卸力,皮肉都给咬穿了。

    言婳再次过来的时候走的很慢,进到院子后更是小脸紧绷,只有在看见绿栀胳膊上的伤口时才微微变色,但眨眼间,又赶紧把小脸崩了起来。

    苦肉计,呵。

    绿栀看见她这么快又过来,心里有些意外,站起来后胳膊上的衣袖自然落下,遮住了那块看起来有些狰狞的伤口。

    “简简……”

    “我要亲眼看!”言婳抢白似的打断她的话,眼睛瞪圆了直奔主题,说:“我不信,我刚才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摸到,你,你有可能在骗我。”

    她说到后面声音里带了些小小哭腔,但又很快忍住。

    绿栀没想到她是这种几近自欺欺人的反应,不由得叹了口气,走近她,轻声道:“我没骗你。”

    言婳退了一步,“你就是在骗我!”

    绿栀有些不知道怎么接,只好停下来,半晌后还是妥协,径自走到门口打算关门。

    阿竹不知道她们打什么哑谜,站在门口一时有些焦急,毕竟是孤男寡女,深夜共处已经是因为这是花楼才无禁忌,可要再关门那就太危险了。

    言婳瞥她,突然阴阳怪气的冷哼:“还瞎想什么?她能不能行还不知道呢?”

    绿栀闻言越发哭笑不得,只能在阿竹一脸茫然的表情中说了句“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然后关上了门。

    转过身时,言婳抱臂站在屋内,半晌后又坐在桌子旁,但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绿栀,神情近乎审判。

    绿栀并没什么心理障碍,很快在烛光中把衣服利落的解了。

    “我确实跟你一样,是女人。”

    言婳一直看着她,凝目,皱眉,呆滞,闪烁,脸红……

    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破,言婳两瓣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千头万绪齐齐往头上涌,情绪到了极致甚至开始人身攻击:“哪里一样,那么小,谁跟你一样,明明就不一样……”

    她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不是刚刚那种嚎啕哭,只是呜咽着流泪,像一个小孩。

    绿栀头都大了,急忙把衣襟松松系上,凑过来伸手给她擦眼泪:“好好好,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

    言婳扭着脸哭。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说出话来,眼睛红肿,质问绿栀:“你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亲我?”

    “我,”绿栀差点被问住,顿了一下才接上,说:“自然是因为,我心悦你。”

    言婳眼睛里还有泪花,闻言明显呆了一下,她当然是一直笃定绿栀喜欢她,但亲耳听到,内心还是止不住的酸软,而后又慢慢变成委屈。

    直到片刻后,她的神情又浮现出疑惑,小姑娘抿着唇想了半天才开口,语气还有些不确定。

    “那,那你是想跟我做……嗯……磨、磨镜吗……”

    她说到后面声量渐渐低下来,最后几个字恍若蚊蝇,但绿栀还是听到了。

    绿栀微微一怔,“额,也可以这么说。”

    绿栀深吸一口气,转身坐在了言婳对面,声音恢复如常:“你知道的还挺多。”

    她说话间带了些调侃的笑意,目光柔软的看着言婳。

    言婳双颊莫名的红起来,耳根处的绯色直接窜上了耳尖,她语无伦次的说:“当然了,这是什么地方,我当然知道,不就是……哼,我才不要做磨镜,你自己做去吧,你个骗子,丑女人……”

    她说着说着又拐到之前的话题上,声音愤恨依旧。

    绿栀不由得头疼,便深深叹了口气。

    言婳一听,瞪大眼睛看她,然后不可置信的叫起来:“你叹气?你叹什么气?你骗了我,连说都不让说了吗?”

    小姑娘抽着红红的鼻子,指控她:“什么心悦我,根本不是,你瞒了我那么久,让我像个傻瓜,呜,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你说清楚!”

    这般质问的时候,言婳整张脸都带着鲜明动人的情绪,眼睛溜圆,脸蛋鼓起,丝毫没有情绪大起大伏后的萎靡。

    绿栀略微惊叹的看着她,心里对十五岁少女旺盛的精气神和强大的接受能力表示咂舌,面上却不再表现出来,只是点点头,说:“确实还有件事。”

    言婳明显吃了一惊,但又很快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说:“看吧看吧,我就知道。”

    绿栀说:“我打算过几日离开苏州去旭玉关。”

    “旭玉关?”

    言婳脸上短暂的空白闪过,反应过来后噌的一下站起来。

    “你、你要离开我?”

    作者有话说:

    边疆这段会一笔带过,然后回来就十六岁啦,就可以么么了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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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40、江湖武侠20

    绿栀到达旭玉关的时候已经快要四月份, 关外却丝毫没有一点暖春的影子,朔风呼啸而过,带着尚未融化的霜雪冷寒。

    好在她对环境的包容度一向极高, 所以并没有什么不适。

    绿栀落足在靠近关口一处以驿站为中心形成的小镇上——戎马驿, 住所与官府对接追杀令的掮客只有一街之隔。

    那是个在街头卖烧饼的老妇人,外表上看起来普普通通,和其他老人一样容颜苍老,瘦骨嶙峋,永远佝偻着脊背。

    绿栀唤她一声王婆。

    老人家闻言慢慢转过身, 从下往上瞥过来一双浑浊的眼珠,天然带出一种令人悚然的窥视意味。

    绿栀把陈老给的方牌递过去,又给了一些钱。

    王婆的儿子姓牛,面容精明、世故圆滑的中年人,看在钱的份上殷勤的给她找房子,做向导。

    绿栀孑然一身过来,对舒适度要求不高, 采买东西也不挑剔, 所以不过半天就安置妥当。

    夜晚来临后, 白日略带喧嚣的戎马驿便瞬间安静下来。

    这里物资匮乏,没有所谓的夜市,除了一处赌坊和综合体的酒馆外少有娱乐, 与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苏州城是两个世界。

    边陲之地, 环境恶劣,但天然景观却是好的。

    夜晚的天空是被墨水浸透的湛蓝色, 世界变得宽阔旷达, 四周静谧如无人之境, 唯有繁星满天, 云雾如纱飘渺,璀璨到几乎梦幻。

    人在这个时候仰望星河,总是很容易失去对自己的感知,从而去思考一些无意义的命题,类似于生活、命运、来处和归去。

    所幸夜风清浅,偶尔会吹起窗前挂的那串弯月风铃,叮叮当当的扰乱着人的思绪。

    离开苏州的前一晚半夜,言婳突然鬼鬼祟祟的过去找她,让绿栀带她私奔去。

    小姑娘说私奔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雪白的脸颊因为预想中的刺激而兴奋的晕染出绯色,坚定和忐忑同时出现在她那张鲜嫩的容颜之上,又可爱又动人。

    她还拿了许多珠宝首饰,有别的男人给她的,也有明式微日常给她打扮用的,鼓鼓囊囊的缠了一个包裹,然后全部捧出来给绿栀看。

    绿栀几乎是忍到心尖微微发疼,才没有在那个当口去拥有她,只是克制的摸了摸她的脸,承诺她不用怕,自己会安全回去。

    纵然绿栀曾经问过言婳是否有想过跟她一起离开醉芳楼的话,但事实上,她确实从来没有打算真的不管不顾的带言婳走。

    生产力低下的时代,暂不讲醉芳楼的存在性质,单论物质基础,明式微给出的富贵安逸便能超过这个世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

    最重要的是,若言婳生就苏梦那样的性格,绿栀自然会带她离开。

    但言婳明显不是,她爱奢华,爱享受,喜欢被人宠爱和追捧,世人所谓的天理伦常、贞洁操守在她看来都是十分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不屑一顾,也根本不会把那些教条放在心上。

    绿栀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小孩子,体质孱弱,手无寸铁,想要在那时便予言婳同等的生活环境并不是无法做到,但实施起来肯定困难并漫长。

    更何况,她后来又跟江寒有了层师徒关系,若当真此时半路拐了言婳离开,明式微并江寒两人都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绿栀从不担心流浪追击之苦,可要言婳也来遭遇这些,那便是十分没必要的事情了。

    旭玉关在大周朝的最北面,远在鞑靼还未侵边入境时,这就是一处天然险要之地,由朝中柱国将军荣世芳率军驻扎。古时候的戍边之所,自然也是大量罪犯流放的地方,或用于充军,或用于劳役,所以每年都有五湖四海的囚犯罪臣被发配在此。

    而这关外三百里的荒沙和林木,自古以来便连接着富庶的大周朝和野蛮的敌戎,双方不平等的生产力结构之下催生了许多想要从中赚取暴利的商队,即使是战乱时期也毫无禁忌,义无反顾。理所当然的,商人的南来北往,又会产生大量以此为生的马匪和强盗。

    时至今日,鞑靼大军也停驻关外,双方使臣还未归位,两国之间正处在紧张的谈判中,故而大军暂时休战,但彼此之间小股流的刺探却从未停止。

    地广人稀的不毛之地,终于因“天时、地利、人和”,在此刻经多方汇聚之后,变成了一个律法消失、规则淡薄的混乱地带。

    混乱,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意味着危险和不可控,可在一些亡命徒的眼里,这里却是最佳的生存器皿地。

    绿栀并不隶属于亡命徒,但是不可否认,在这场永远没有终点的时空轮回中,她所表现出来的平和与沉静,向来只是冰山一角。

    漫长到无法量计的时光里,她一直一直往前走,早已经让自己可以在多世辗转中随遇而安,依靠不同的容貌、身份、职业和人生际遇,来安放自己无所求带来的颓唐和萎靡。

    可无论如何,人之劣根性,旁观、过客、例外、怀旧等等心理所带来的冷漠、傲慢、戾气、目空一切……从来没有在她意识里消失过。

    甚至早就如附骨之疽,深刻灵魂。

    故而毫无意外,绿栀在这混乱之地融入的很好。

    年轻的身体受自然法则的钳制,她如今还做不到旭玉关中最顶尖的刀客,但所幸占了个最勤劳。

    因为杀十人,或者杀百人,血溅三尺,或者血流成河,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又或许在某一刻,她是真的能够在生命的消逝中体会到久违的畅意和快感。

    不过大多数时间,绿栀还是会习惯性的忽视那些莫名产生的想要毁灭些什么的想法,就像以往很多次那样。

    有时还会特意释放些善意出来。

    夏天的时候,绿栀在被烧掠一空的村庄里捡回来个十一二岁的女孩。

    死人堆里生存下来的丫头,看见绿栀手刃鞑靼人后,光着脚在她身后的荒野上跟了一路,即使因为身形踉跄失去目标也没有放弃。

    绿栀并不介意身边多个打下手的人,几日之后便给她开了门,小丫头沉默寡言的很,但杀起人来眼睛眨也不眨,做一些割头炮制的活儿时手脚麻利的不像话。

    在旭玉关,官府对外发的追杀令一直是供大于需的存在,小打小闹的不算,越是赏银丰厚的匪盗之流越是在掮客手中待的越久。更不用说,现在还多了个国之敌戎,如今任何周朝子民在国境内看到鞑靼人出现,只要上报均有封赏。

    所以绿栀并不会面临没钱可挣的状态,但她也没有无的放矢,就像在苏州城一样,她只选择一些信息相对明确的目标,无论是根深蒂固的当地帮派,又或者是到处流窜的鞑靼斥候。

    大周朝和鞑靼人的谈判从年初一直延续到八月,戎马驿距离朝廷军队驻扎大营并不算远,故而许多消息比普通人接受的更加快速和准确。

    绿栀也从王婆那里得知,朝堂之上和谈进行的并不顺利,鞑靼可汗想要一位周朝的公主与之结亲,共缔两国交好。但周朝皇室中帝后之间的关系亲和,后宫中只有一位尚在豆蔻年华的小公主,自然是不愿意的,皇室折中后提出另选一位宗室女出嫁,鞑靼人却对此不依不饶,固执己见,双方一时陷入僵持。

    整个北方战场在这种情况下,瞬间进入到针尖对麦芒的紧张氛围里,彼此私底下试探的小动作也变得更加隐秘。

    绿栀把一枚赤色的圆弧形铁令给王婆,这是鞑靼军中的身份令牌,算得上是个小头目,相对于周朝军制中的百夫长。

    交接完旧任务之后,新任务她换了一个对关外马帮之流的诛杀通缉令。

    说是马帮,其实就是飞马贼,专门在两国边境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商人的一趟来回往往车马连绵,耗资巨大。他们这些马贼一次得手便可以享乐三年,因此备受商人痛恨。江湖上除了官府,也有许多富绅会自己发布悬赏令来遏制他们,故而平日里会有相应的线人之流专门卖这些人的消息。

    绿栀自然没那个时间精力亲自探查马贼的据点,所以买了消息之后才出城。

    天色渐晚时,她在一个荒宅歇脚。

    兵荒马乱的年代,边关内外像这样的荒村、荒宅有很多,夜晚黑洞洞的驻足在荒野上,朔风吹起来肆无忌惮,南进北出,东进西出,像殡仪礼葬上的纸扎。

    午夜时分突然下起了雨,绿栀原本没当一回事,可雨后没多久,却听见刀剑拼杀声由远渐近,而后不过片刻,合上的木门便“哐当”一声被人踹开,沉重的脚步声纷沓而至。

    电闪雷鸣间,可以清晰的看见是十几个玄铁兵甲之人携着风雨狼狈的闯了进来。

    绿栀不想沾上麻烦,便站在蛛网遍布的破烂帷幕之后没动。

    作为赏金猎人,她此时的刀法尚未至臻,但隐匿时自身的气息起伏,却已经可以控制的近乎鬼魅,故而那些人一时并无察觉,说起话来也没有顾忌。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这一章就把边关之行讲完的,唉,节奏没把握好,下一章会多写一点的哈

    么么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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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141、江湖武侠21

    一道粗犷的声音:“这儿距离黑风大营至少还有二十里, 雨大林深,大公子刀伤入腹,实在不能再往前走, 还是暂且在这休息。”

    “我无大碍, 只是鞑靼人绝不可能只派出一个十人队,”稍显年轻的声音响起,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玄四,玄五,你们莫要在此处停留, 速带人回禀荣帅今日所闻。”

    “可公子你……”

    “这是军令!”

    室内氛围一时寂静,只有屋外萧萧的风雨声。

    良久后,堂前几人终于还是兵甲林林,俯身称喏。

    门板倏尔间被打开,随着马蹄声渐远,原本还显闭塞的房间瞬间空了下来,呼啸的风肆无忌惮的往里刮, 刚被点燃的一星烛火被吹灭, 原本就昏暗的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别点了。”年轻的声音带着隐忍的闷哼声。

    剩余几人显然以他为首, 闻言果然停了吹火的动作,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卸甲声,布帛的撕裂声, 金创药特有的药草香散发出来。

    绿栀大概能猜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但她并不想卷入军中招惹莫须有的误会,故而一直没有现身, 只无声无息的贴靠着墙根, 整个人都融入在黑暗里, 像一座静默的雕塑。

    褴褛的帷幔之外在寥寥几句沟通中也逐渐安静, 明显是强弩之末的几人在这哗哗催眠的雨声中松弛下来,呼吸声慢慢悠长,即使有两道稍显短促的,也带着些许粗重。

    绿栀睁开眼睛,清明的视线在漆黑的夜色中没有任何障碍,她透过几丝蛛网扫视着屋中景象,着手准备离开这里。

    但雨夜却并没有给她无声离开的机会,绿栀还未有动作,便已经听见外面传来隐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转瞬即至,铁蹄落地时崩着雨水泥泞,宛若雷奔,细听之下,竟有三十二匹之多。

    外面几人同样警觉,纷纷站起来。

    绿栀眼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便已清楚,来的绝不是周朝军,只怕是鞑靼人。

    果然,片刻之后,双方连一丝交涉都无,密密麻麻的箭衹便穿透单薄的门窗急射而来,带着“咻咻”的破空声。

    室内大汉瞬间怒骂,一边甩开刀剑挥掉箭衹,一边护着主子往后躲去。

    绿栀自然也不可能在箭雨中再保持之前的静默,抽刀而出,瞬间白光闪闪,扑面而来的几只箭衹铮铮入墙。

    “什么人?!”亲兵这才发现室内还有他人,不由得大惊,回手便是刀刃劈来。

    绿栀糅身躲过,声音淡淡:“躲雨之人。”

    “装神弄鬼!”那亲兵哪里肯信,辗转又是两刀哐哐砸下。

    绿栀缄默,一边躲着对方攻击,一边错开四面八方飞过来的箭衹,身形飘然,丝毫没有停滞之色。倒是眼前这人在惊乱之下留出破绽,从外穿透门窗的利箭对着他的命门飞驰而来。

    绿栀一刀劈开。

    雨水在此刻由一道雷鸣电闪变成曝白色,透过破烂的纸窗,映在她那张冷峻无俦的脸上,眉眼若青黛远山,目光中透着古井无波的寒意。

    “玄七,”被众人护在身后的男人突然出声,“住手!”

    身前这人听到命令乍然间停下攻势,手持刀柄戒备的看着她。

    绿栀同时往后一跃,转过视线,在短暂停下的箭雨中看了那年轻男人一眼,对方穿着玄色的轻甲,生就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容貌俊秀,面色苍白,看起来有种失血过多的削弱。

    “我们是黑风大营将士,”年轻男人目光灼灼的盯着绿栀,忍着牵扯到的伤口继续道:“外面是追过来的鞑子,为了灭口绝不会放过我们所有人,少侠身手不凡,何不共同抗……”

    他话音未落,又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疯狂射进来。

    绿栀回身刷刷两下,而后折腰一踢,靠墙放的一张宽大厚重的木桌瞬间竖起来,直直的挡在她的面前。

    室内像这样能遮挡的东西不多,半晌后,被士兵护住的年轻男人径直翻滚而来,刚好落在绿栀脚下,共同享受着这一案之便。

    绿栀并没有赶走他,手上闪白的刀光在夜色中几近绚丽,周身如有劲风护体,无一丝威胁能够近身。

    年轻男人渐渐目露惊喜。

    箭衹铮铮嵌入桌面,旁边士兵开始对外喊话,唯有这年轻男人看向绿栀,拱拳道:“我等受鞑子追击,原本想在此处暂避,竟不知有人先我们一步在此躲雨,连累之处,还望勿怪。”

    他言辞落落大方,三言两语便替绿栀解了之前静默的误会,显然在平日里也是善言豁达之人。

    绿栀一手持刀,一手撑着桌子,并没有理会他。

    年轻男子显然也不在乎,自顾自又问:“不知少侠高姓大名,师承何处?”

    绿栀这才看他一眼,半晌后冷淡开口:“陆之,赏金猎人。”

    年轻男人闻言微微一愣,正在此时,外面射过来的三波箭雨停下,终于轮到贴身近战,几条黑影从破烂的窗户中窜进来。

    绿栀夜视能力极佳,依稀能看见对方身上穿的是圆领袍的胡服。

    室内空间闭塞,众人占了先天之力,那些鞑子刚一进来便被几把钢刀砍下。但不过片刻,对方便以人多取胜,腾挪受限中,四周逐渐响起亲兵的闷声喝骂,鲜血渐浓。

    “出去。”

    绿栀声音微沉,凭借重桌在手掀翻两个扑上来的胡人,而后身影一闪,已经落在雨中。身后破门声接二连三,唯有的几个亲兵护住那年轻男人也飞跃而出。

    屋外大雨磅礴,硕大的水珠从天而降,砸的人睁不开眼睛来,但迎面二十几人的刀光剑影却霖霖烁烁,明显个个都是好手,倏尔间便已经蜂拥而至。

    绿栀身上已多了几道伤口,脊背上透出来的血液被雨水冲刷后从刀尖上滴落,但她的身形依然挺拔,手中长刀在血战中完全褪去招式应有的精妙,每一刀递出去都是平平无奇,却又仿若重山投掷而来,叩着敌人的眉心、脖颈、咽喉、心脏落下。

    是最纯粹的杀人技。

    对方显然早已在斥候那里清楚这几人情况,目标也十分明确,所以当下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善战之人也不惊慌,很快便分出几人结阵对绿栀围而不攻,其他的则全都朝着亲兵所护的年轻人而去。

    “呼尔庆,我朝与鞑靼的盟约还在商议,你竟敢越境妄为,居心何在!”年轻男人眼见身边亲兵一个个倒下,终于忍不住厉声呼喝。

    雨夜中敌方一言不发,显然此番只为杀人而来。

    正在此时,一道电闪劈天降下,过分白亮的曝光中,一玄甲大汉全然不顾命门大开的后背,手中铁槊直往前方高马上之人腾跃而去,冰冷的寒光欲取呼尔庆将命。

    但对方同样借这电闪一光,叩弓而出,利箭在拉至圆满的弓中鸣声驰来,带着刺耳的叫嚣,正中亲兵眉心,力度之大,甚至直接将这壮硕大汉钉死在地上,“砰”的一声泥水四溅。

    “玄一!”呼声近乎撕裂。

    绿栀目光微闪,而后突然拧身一跃,同样直奔呼尔庆高马。

    对方主将一箭即去,还未来得及再次搭弓,便见硕白一刀闪过,劲气托着残影,挟持着漫天风雨之力,一招斩断了他匆忙挡在身前的弯弓。

    呼尔庆大惊,胯/下大马骤然嘶鸣,左右护卫眼疾身快,整个扑闪而来,却又在眨眼功夫身首异处。

    绿栀在这生死一瞬将自己的意识抻的极细,五感无限拉长,几乎与这雨夜同呼同吸。

    呼尔庆由手下人拼死挡下,已然回过神来,此时忙稳住心魂,凝目抽剑而出,便见对方于半空中再次递出一刀。

    极致朴实无华的一刀,甚至带着笨拙,宛若稚童舞弄,却又浑然天成,与这瓢泼而落的暴雨、抽身打转的寒风、周遭碰撞的刀刃、横溅四溢的血肉,乃至这漆黑如墨的天地,全都浑然一体,并无杀意,但刀锋绵密成网,从四面八方齐齐而至。

    大道至简的断水刀,一刀便劈开浓重的风雨,却又在水光中转瞬即逝。

    一息而过,呼尔庆已人头落地。

    风雨潇潇。

    绿栀终于收刀,在四周已经被血液染红的泥泞中,翻出被亲兵用身体埋在身下的年轻人,对方本就重伤,如今背后又添两道几乎刻骨的刀伤,双目在失血中几近涣散。

    绿栀点住他的穴道,绵长的真气顺着经脉在对方身上充盈。

    “多、多谢……”对方气若游丝。

    绿栀一双眼睛如渊如潭,年轻的脸庞在被雨水浸透时几近昳丽,闻言却只是拖住其后颈,抓着人往身后的荒村中走去,声音在簌簌雨声中越发显的冷淡缥缈。

    “柱国将军府的大公子,不知身价几何?”

    ——

    大周朝与鞑靼人的谈判最终以失败告终,拖沓了将近一年的边关形势再次陷入阵阵杀声之中,从九月十一开始,一直战到来年二月。

    直至二月十三,名满天下的“战刀”荣帅与鞑靼境内所罗门大宗师毕劼烈,于两军之前开君子一战。

    彼此都是身负盛名的悍将,毕生所学在此刻鱼贯而出,战至酣处,只见飞沙走石,不见人影分毫。

    如此全力一战,最终以荣帅经脉紊乱吐血,毕劼烈筋疲力竭昏迷告终。

    双方主将被各自副将抢下,一时生死未卜,原本激烈的战事也因此进入短暂停滞期,两国文臣再次甚嚣尘上,二次开启和谈之事。

    两国之争,在北方朝堂上是唇枪舌战,传之南方,同样是难舍难分的口舌之争。

    “狗鞑子侵我国境,杀我子民,此间之仇不共戴天,便是杀他们百回都不为过!朝中竟然还有人想要和谈,真是,真是,羞于与之为伍!”

    “李兄所言甚是!如今荣帅还生死未知,前方将士更是为我大周抛头颅洒热血,如此血性,却要一帮迂腐之人在后拉扯,当真可恨!”

    两道言辞灼灼、响之肺腑的声音一出,瞬间引得茶楼中半数人赞同,几乎一室之人都瞩目而来。

    说话二人都是青衫束发,面容年轻,眼见身旁之人附和,不由得心生虚荣,更加昂首挺胸起来。

    坐于窗前一布衣男子却眉心微蹙,半晌后扯了下身边人的衣服,道:“王兄、李兄慎言,国之战事,动辄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里是我等能左右著评的。”

    茶桌气氛微微一滞,但很快又被一清亮声音打破。

    “泽之此言恕在下不能苟同,我等通读圣贤书,所学为何,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聆听天命,报效圣恩,为上分忧?”对桌而坐的华服青年面带不赞同,扬声道:“再者说,我等如今虽是白身,但会试之后也算有两三功名,为何不能谈国事?”

    此言堂皇,话音未落,便引得周围之人纷纷点头。

    只那被反驳的布衣男子面带讪讪,想来并不是善言辞之人,嗫喏两声便现出窘态。

    身旁一年轻书生眼见好友生怯,忙岔声道:“说起会试,郑兄此番占榜前十七位,我等还未祝贺郑兄高中,不若今日以茶代酒,荣做恭贺。”

    大周朝的会试定于二月底,苏州界内学子全都纷沓而至,故而才能把这许多人汇聚一堂。

    年轻书生提及此,众人果然被转移视线,脸上对前几日公布的会试结果或喜或忧。但不过刹那,便都举杯向中间华服男子祝贺,盖因他原本就是这苏州织造官员之子郑晦明,出身官宦世家,兼之富贵,如今又即将身怀功名,便是其他人心有戚戚焉,也只能随而从之。

    郑晦明一边接受众人祝贺,一边言中带谦,转而三言两语间便承了众人今日茶资,更引得一众人花团锦簇的围捧。

    气氛熏熏然间,有人忽而笑道:“郑兄合该有两喜才是。”

    有人心思灵活,忙应和:“两喜所为何?”

    “这一喜自是金榜题名,二喜嘛,”说话之人声音微顿,再开口时,声音中带了些不明不白的调侃意味:“二喜,自然是那一舞倾城的言婳姑娘。”

    众人微微一怔,很快又都反应过来,都是这涟水河上自忖风流的读书人,自然都知道他说的言婳姑娘是何人,不由得纷纷笑开,这番再向郑晦明祝贺时便都带上了十足的艳羡。

    甚至有人经不住怅然:“言姑娘月旬一舞,在下有幸得见一回,便已经萦绕于心久久不散,此番回程,不知是否还有机会与她相识。”

    他这番言辞爱慕的话在当世时颇显露骨,但因得对象是风月中的花娘,所以并不让旁人讨厌,只让人觉得性情真挚。

    就连那郑晦明也不以为忤,反而笑道:“三日后,醉芳楼为言姑娘举办开元之宴,罗兄若是不急,自该多留几日。”

    他稍作停顿,眉梢间的意气风发已溢于言表,拱手道:“若在下有幸得佳人倾故,梳弄之喜时,原也要请诸位同贺。”

    郑晦明话虽未说满,但言辞间已然对那言婳姑娘势在必得。

    苏州织造官掌管苏州所有的绸缎纺造布帛进出,其中油水之利可堪盐商,花娘开元之夜的竞拍原本就是以财取胜,众人都知郑家富贵,自然全都对这郑晦明出声恭维,纷纷应下来日之约。

    茶楼之中因一女子花名,越发安逸喧嚣起来。

    显而易见,对于这群自诩潇洒风流的年轻书生们来说,女子的谈资与国事、战事同样引人入胜,甚至彼此之间的倾谈能够更加和谐,间或时流出两首酸诗已是风雅,再不济也有那娇柔媚妍的身段美貌供之点评。

    便是最唐突之言,也会被他们冠以大雅大俗之称一笑而过。

    而被做谈资的当事人,此时正在辞别凭靠一身武艺溜至后院的侠客之流。

    十六岁的言婳已经是一株在晨露中绽放的醉芙蓉,天然带着最鲜嫩干净的通透水雾,底色却是艶丽的红萼,花月桃夭之貌,清丽中透着娇媚,秀美中透着昳丽。

    言婳微微后退一步,与那劲装威武男子拉长距离,姣好的容颜已臻绝色,只眉眼带了几分恼怒,声音微冷:“秦大哥还望自重。”

    “我言婳虽已不是良家贞妇,但也绝对做不出来私奔苟合之事,你快走吧,权当今日没有来见过我。”言婳粉面生威,目光坦率,直直的看着那秦姓男子。

    秦姓男子神色略显痴迷,声音却越发痛苦:“可那明式微再过几日就要把你推至人前,我、我……”

    他话还未说完,言婳已然侧过身去,日光落下的一张细颜柔媚,周身气质却至端庄,脖颈修长,脊背挺直,比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还多几分气势。

    “秦大哥莫要再说,我知妈妈欲将我卖身与人,但她、但她毕竟养育我多年,衣食无亏,于我又有救命恩情,我虽与你……但实在做不来与你一走了之事。”

    言婳的声音微颤,似是无力的甩了下长袖,华丽的衣摆在半空中拖出迤逦的残影,露出半截白腻的皓腕,一只花纹复杂瑰丽的镯子自然的垂下来,镯面透着靛蓝的翠色,更加映照出肌肤细嫩如凝脂。

    “秦大哥若是有心,三日后我必静待你前来相赴,但你若……”言婳微微顿首,粉颈纤垂,平白生出几分柔软怅然之感,声音也愈发低迷:“我、我也不怪你。”

    那男子闻言眉头紧锁,神情越发苦闷,又是自责,又是怜惜,又是愤恨,又是恼怒,万般情绪涌上来,几乎急得抓耳挠腮。

    江寒站在高处,看那妙龄女子三言两语打发走一痴情拙言之人,但又在对方衣襟消失的一刻间,面容如同变脸,随意整了整衣角,于精致的眉梢之上露出几分不屑和无聊。

    言婳糊弄走那个姓秦的,转眼便看见了江寒,她轻轻挑眉,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清楚对方和杨飞都得绿栀拜托,日常对她盯梢照顾的很,如今这样孤男寡女的私会之事,江寒如果在楼里,自然要看着。

    言婳撇撇嘴,正打算忽视过去径自离开,却又在转身时顿了下,而后抬起头,遥遥朝对方无声张开了嘴型。

    “绿栀人呢?”

    回复她的,是江寒砰的一下将那扇窗棂合上。

    就算言婳清楚江寒的脾性,依然在这刻被他这动作激的气不打一处来,胸口起伏着忍了两息才一甩袖子忿忿离去。

    阿竹正在不远处替她盯梢,看见她过来踮着脚尖往后瞧,一边问:“那个姓秦的走了?”

    言婳翻了她一下:“自己不会看。”

    阿竹跟在她身边那么久,瞬间便听出她心情不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偷偷打量了下言婳的神情。

    言婳目不斜视的往前走,面若霜雪,周身透出几分冷艳,但手指却习惯性的抚摸着腕间的镯子。

    阿竹一眼扫过,福至心灵,脱口道:“姑娘可是想陆大哥了?”

    言婳眉心一跳,转过头看着阿竹,慢慢开口:“你说什么?”

    阿竹回过神来,面上瞬间赔上几分笑脸,只内心止不住的后悔自己嘴快,没事做什么提陆大哥嘛,唉,又没事找事。

    “你再敢提她,”言婳声音阴涔涔的,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我就拿针把你的嘴巴缝上,反正我也要再练练女红。”

    阿竹闻言后背微僵,忙把两瓣嘴唇抿成一条白白的直线,呜呜啦啦的保证:“我以后再不提他了。”

    言婳跟看仇人一样使劲瞪她,瞪的两眼发酸了才转过身去。

    作者有话说:

    呜呜,明天一定!?

    ? 142、江湖武侠22

    三月暖春时。

    夕阳在天边连出迤逦的彩霞, 轻薄云霭浸了人间的丹青笔墨,绚丽的如同沾染上鲜活的世间烟尘。

    醉芳楼带着它从来如一的曼妙,像一位浮世绘中阅尽千帆的浓妆美人, 缀着璀璨灯火, 彩带飘飞的落在最繁华的涟水河街头,宽容而放纵的目视着这天南海北簇拥而来的豪客。

    今日是言婳姑娘的开元之宴。

    她于年末冬寒时节出现在世人视线中,一曲红绡惊为天人,而后每月一舞,不知引来多少人竞相观看。

    涟水河上首屈一指的风月宝地, 捧出来一个艳冠群芳的佳人并不艰难,更遑论其身后浩大的造势,书生侠客的追捧,投掷而出的鲜花赏银,如此不过区区三场,便已经让这刚过二八年华的少女风靡整个苏州城。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何等风光, 何等奢华。

    笔触最稳妥的上妆娘子落下最后一笔, 白净的额上一朵嫣红的桃花钿便已经呼之欲出。

    言婳看了看镜子, 面上并未露出多少惊喜之色,甚至带着些百无聊赖。

    明式微在旁递出一个点金镶翠的步摇,亲手给她插在发髻上。

    两张同样姝色的容颜落在打磨通透的梳妆镜内, 却是最明显的朝暮对比, 鲜嫩昳丽的似水蔷薇,风情动人的是晚海棠。

    明式微看着这个一手养大的女孩, 因为慵懒的情绪, 对方那双细致的眉眼上带了几分烟视媚行的色彩, 鼻翼精巧轻挑, 樱桃般的嘴唇点了最红的胭脂,看着娇艳欲滴。

    她不禁伸出手指抬了下这少女的下巴,女孩白嫩的脖颈像天鹅一样,连带着裸露出来的锁骨和肩头,全然透出一股瓷器般的精巧而脆弱。

    就算明式微知道她是自己的摇钱树,也不由得在这一刻沾染上几分女人之间最纯粹的妒忌。

    “真美啊。”明式微轻轻叹息。

    言婳看她一眼,神情几近静默,并没有给出同等的回应。

    明式微面容上显出几分包容,到底是脸蛋漂亮的孩子,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也理所当然该有娇纵。

    “好孩子,”明式微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今日之后你一定是这苏州城里最漂亮的姑娘,五花马,千金裘,只要你想,都可以得到。”

    明式微眼底带了一丝追忆,但又很快回神,轻轻笑着,目光看向言婳:“还有那些男人们,无论人前多么伟岸,多么正义凛然,到最后都会匍匐在你的脚下,任你驱使。”

    她说到最后,声音近乎空灵,言辞中带着蛊惑,慢慢在一个青涩的少女面前,铺开一张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富贵蓝图。

    言婳闻言抬起眼:“就像江寒?”

    明式微慢慢直起身子,片刻后突然笑出声来,颔首道:“就像江寒。”

    言婳几不可闻的撇撇嘴,神色不置可否。

    “好了,不多说了,”明式微拍了拍小姑娘的肩头,提醒她:“该你上场了。”

    言婳松开手,手腕上那个颜色绚丽的镯子轻磕了一下案面,她也并没有在意,随意的站起身来。

    阿竹拿了件纯白的轻薄裘衣,抖开后严严密密的罩在言婳身上,霜雪一样纯净的色彩,衬着那张犹如宫廷画师描绘的容颜既绮丽又纯美。

    出了房间,外面去花楼堂厅的路上有一段长长的廊子,已经被小厮们清了场,言婳身后跟着阿竹和其他两位嬷嬷畅通无阻的从回廊上走过去。

    清亮的圆月已经升在空中,四下点了灯,言婳面上却丝毫没有今日登台的喜悦或者忐忑,只是有些意兴阑珊,一路上都在拿手指尖无聊的拨弄檐下垂起的花灯,惹的小花灯里的细烛一跳一跳的亮着。

    她走得慢,但身后之人也并没有出声催促。

    直到回廊尽头,一个深色绸衣的男子正在那里等候,面容看着年轻,一双眼睛却透出老道,甚至市侩。

    言婳停下脚步。

    ——

    醉芳楼里专门为今日之宴置办了新的舞台,厅堂客座和表演场地由一道水珠帘隔开。那若隐若现的珠帘是一颗颗穿起来的透明琉璃珠,水流自上而下细细划过,落到下面窄窄的莲花槽里,既不吵闹,也显得静美。表演时,这水帘便会收缩到两旁,任清风漪动,丝竹缠绕。

    明式微盛名至今,裙下之臣不一而足,但一向多为显贵。她今日即是为言婳打出名堂,客座之上自然已经坐满了达官富绅。

    除却那些隔间里的贵客,便是堂前这些散座上,也有点卯的官宦,白须的夫子,风月行的行首,漕帮的掌柜,持剑的侠客……还有许多年轻的读书人,为了呼朋唤友,无论身家几何,都没有上去隔间坐着,而是包了圆桌在堂前纵情壶觞,其间还有几多艳丽无双的女子穿梭作陪。

    好大一场盛世之歌。

    荣成玉看着楼下莺声浪语,眼底微冷,手中酒液一饮而尽。

    所幸玉磬之声在此时响起,不知何处传来的“铮铮”两声,音色清脆短促,犹如山间水泉,空灵清湛,令人闻之心神一荡。

    众人不论老少,都是花楼的常客,听见这脆响,纷纷转头看向台上。

    绿栀也从房间里走出,站在了隔间的看台上。

    她这房间僻静,但视野极好,楼下一应舞台众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但率先出场的却是琵琶仙子月容姑娘,盈盈落在一侧,琵琶半抱时,露出云髻雾鬟,青黛娥眉,素手轻拢细弦,悠扬的乐声便倾泻而出。

    到底是醉芳楼风靡一时的台柱子,即使一言不发,即使只一个悠长的前奏,依然让满堂都彻底静下来。

    极致的佳人,从来不是美丑对比,而是美和更美。

    月容已是美人,言婳却更添绝色。

    言婳今日跳的是一曲绿腰舞,她从素纱之中飘扬而出,翩然无声的落在地毯上,特质的灯光一点点亮起,慢慢映出她绚丽的衣裙,轻盈绯红的软纱之下一段细软的腰肢若隐若现,直到最后的曝白落在脸上。

    绿栀视线垂落,目光微闪,半晌后心中慢慢轻叹。

    不过一年未见,这小姑娘当真是越发夺目起来。

    玉盘走珠的琵琶声慢半拍似的在室内响起来,众人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对方不过只做了一个定格的动作,倚袖而立,抬头望月,神色清冷,面容圣洁,好似月下无尘的仙人。

    明式微说过,能来醉芳楼寻欢作乐的男人从来都不缺女人,甚至因为盲婚哑嫁时的早早成亲和天然存在的世代富贵,他们可能比花楼里的姑娘行过的房事还要多,所以无论是端庄自持的闺秀,又或者是妍媚浪荡的伎子,他们从来都不缺。

    他们缺的,是一种似是而非的朦胧,是情绪拉扯时的试探,是晦涩难辨的暧昧,是时有时无的神秘。

    是可以将极致的端庄和浪荡共存一身的女人。

    言婳勾唇浅笑,眼波若水流转,一张纯美的容颜因这浅浅动作瞬间活色生香起来,她将手中的长袖飘然掷出,缥缈的轻绸飞舞于一个个微微痴迷之人的眼前。

    暗香随之浮动,如千丝万缕的细线拢住众人的心神,让这座下之人眼里再无丝竹喧嚣,再无朋高满坐,只留下一个身姿蹁跹的女子。

    琵琶曲切切嘈嘈,言婳的舞姿越发绚丽,周身层层叠嶂的裙摆、长袖和披帛全部转动开来,上下翻飞之中,一截细软的腰肢终于露出来,绯红之中,盈盈一握的白腻。

    但不过片刻,那抹白就如同昙花一现,隐藏在轻盈的纱裙之中,而后便只能在修裾溯空时才能窥见一二。

    这般若隐若现的挑逗,便是场下最自诩持正的书院夫子也不由得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那处红白相映的地方。

    女人柔软的腰肢谁又没有见过,但盖因这美貌,盖因这身段,这般衣袂翻飞下的美态便总让人经不住心随帛动,如同被勾魂夺魄。

    乐声渐急,言婳的身姿更加轻盈柔美,急旋折腰之顾,似兰翠游龙,如垂莲萦雪,直至飘然逐月。

    而今夜,原本就注定因圆月和美人而让人惊艳。

    怅然若失的看客们反应过来时,言婳已经消失在一片素纱之中,就如来时那般悄然无声,只残留一场暗香摇曳。

    绿栀没在乎楼下徒然爆发出来的喧嚣,只轻轻摩挲了下手指,便是如她,也能在半空中嗅到若隐若现的浮香。

    明式微确实有手段,这样一场轻舞,场面并无繁华富贵,甚至素简,却偏让言婳整个人都成为焦点,以至于一舞之后,依然留着娉婷身姿萦绕于心,后劲颇大。

    荣成玉的视线落在她脸上,颔首道:“确实是位佳人。”

    绿栀看他一眼,并未开口。

    荣成玉转过身,将拿了许久的酒盏放在隔间的案桌上,又拎起酒壶重新满上,笑道:“我今日原本还想对你劝诫一二,但现在,倒是有些无话可说了。”

    绿栀头都没回,说:“本就无需劝诫。”

    荣成玉对她的直接了当毫无气愤之意,只面上仓促间露出晦暗的神色,目光盯着对方挺拔颀长的背影,一时看不出在想什么。

    楼下的明式微已经上场,携着用一身纯白披风笼罩着的言婳,衣领处细绒的流苏飘起,众星捧月般拢着一张纯美动人的脸蛋。

    亭亭玉立的少女,稍错一步落在明式微身后,面对场下之人的或爱慕、或垂涎的视线,没有一丝拘谨和不安,神情落落大方,目光平和的接受着所有人的窥视和高楼筑起的叫价,甚至还能在被瞩目时,分出心神在几声熟悉的叫喊声分辨那是些什么人。

    “我出八百两纹银买言婳姑娘的开元之喜!”

    这是洛远镖局总镖头的徒弟,身家不厚,但三教九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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