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女明星篇(完) (14)
嗯,你画吧。”
“那你坐近些。”
绿栀也应的十分利落,随即转过身,等着言婳把自己的蒲垫拉的更近些,她便一手抬起女孩儿小巧的下巴,一手在胭脂墨里轻沾了下细细的笔尖,问:“你想画个什么样的?”
言婳眨了眨眼睛,透亮如墨的眸中似落了一汪星辰,她认真想了想,最后说:“画个花吧。”
话音未落,又忙补了一句:“但是你要给我画个不一样的。”
绿栀微微沉吟,转而很快就执笔落在她白净光洁的额头上。
殷红色染墨侵透的毛毫笔尖还带着些许的凉意,初一碰上皮肉,细细凉凉的触感便让言婳有些不适应的晃了晃头。
“别乱动。”绿栀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
言婳鼓了下脸蛋,随即乖乖哦了声,一边又抬着眼睫看着近在咫尺的绿栀。
冬日的清晨,空气清爽安静,煦阳温柔的穿过层层曲折的回廊,缓缓落在绿栀脸上。粗布外衫装扮的她皮肤并不算特别白,夏日的做工又把她露出来的地方都晒成了浅浅的蜜色,但看起来却很干净,又很健康。
言婳间或时感受着额头上细微的描画动作,但最终还是把注意力放在绿栀身上,对方神色认真,眉眼平和细致,明明还是少年,却犹如山岳河川,令人望之心安。
绿栀只沾了两次墨,她落笔很轻,笔尖走向却很流畅,花蕊细细卷卷的形态随着她的动作跃然而出,很快便在一层细腻白皙的皮肤上展现出几分昳丽来。
她画完最后一支细如银针的花瓣便收了笔,又细细端详了两下,松开手指,说:“好了。”
言婳回过神来,眼珠儿反射性的往上转了转,一边问:“你画的什么?”
绿栀说:“曼珠沙华,一种红色的石蒜花。”
言婳啊了声,又眨了眨眼睛:“那是什么?”
绿栀搁下画笔,耐心开口道:“是一种石蒜科的植物,红色的,花瓣和花蕊细长蜷收。因为这种花是夏天的时候生长,叶落时花开,花落时生叶,花叶永不相见,所以也被称之为彼岸花,意思就是开在生死两届之间的花。”
言婳显然第一次听说,眼睛不由得微微睁大,吃惊道:“还有这种花?”
“嗯,这是种南方花,说不定苏州城外的山林中就有。”绿栀顿了下,想了想又解释道:“虽被解读的寓意不好,但这种花颜色鲜红,色彩绚丽,其实是种看着十分喜庆的植物。”
言婳闻言满脸好奇,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绿栀忙按下她的手:“还没干透,别摸。”
“啊,”言婳只好把手放下,片刻后却跳起来,说:“那我去照照镜子。”
她说完后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绿栀笑了下,这室内没有镜子,小姑娘要看具体画成什么样,还要去后面的住宿处。
言婳消失在门口后,绿栀才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桌案上那些已经基本完工的花钿。因为暂时能拿到手的工具不多且简单,所以她做的多是些梅花、鱼尾、露珠、扇面、蝴蝶这种容易剪切的形状,颜色也以亮彩为主,只有最基本的红色、黄色和绿色。
不过她做这个本就不是用来发财的,而是拿来裹腹改善生活,所以只讲究一个来钱快,并没有对此做多苛求。
绿栀把最后一只扇面形状的花钿描上胭脂红,便落了笔,一边等着这些晾干,一边用清水清洗案面上的画具。
刚没做一会儿言婳便已经跑回来,她穿的是楼里给她们统一发的粉色对襟袄和流苏百褶马褂裙,跑过来的时候衣摆都带着风,脸上也是肉眼可见的开心,眉眼笑的弯弯的,看着绿栀问:“你刚刚说这叫什么?”
绿栀抬起头,看她正指着额上一脸求知欲,便侧头想了想:“曼珠沙华,红色石蒜,彼岸花。”
她说了三个名字,言婳听完很自觉的只重复了一遍最好记的那个:“彼岸花,彼岸花……”
又说:“这花长得真好看。”
绿栀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言婳蹦蹦跳跳的过来,问:“你画完了?”
绿栀正在涮笔,闻言嗯了声:“先画这些就够了,现在等它们晾干。”
言婳点点头,双手撑在案面上仔细的看其他那些摆好晾着的精美花钿,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儿,随即用手指点了点其中的四个,两个红色,一个黄色,一个绿色,然后说:“小陆哥哥,这几个给我,好不好?”
她开口虽是问句,但最后的尾音却微微上翘,带着点理所当然,又带着些娇气。一边说着,一边还笑嘻嘻的绿栀,额前落下的鲜红花钿将一张明媚姝色也衬得似宫廷画师描绘般精致。
绿栀没有犹豫,随口说:“好。”
言婳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忍住笑起来,撑着桌子边沿小小的跳了两下。
“额头上这块若是沾水花了,洗的时候也不要太用力擦,用别的稍稍遮住就行,过两天染料自己就会掉。”绿栀看着她额间叮嘱,又教她:“这种花钿沾之前呵一下,鱼胶受了热汽就会化开,然后直接贴上,揭掉的时候用温水敷。”
言婳连连点头,把那个几个小玩意拿在手里,还用手指尖去触碰,试试它们有没有晾干。
小孩子的开心带着些许天真的易于满足,等有别的小朋友陆续过来,言婳的得意就更加溢于言表了。
想来是刚刚在宿处已经见过了言婳额前的花色,其他女孩儿们一进来就往她和绿栀身上好奇的看,言婳抬着下巴,轻晃了下原本就干净的额头,高调的将自己的美丽展示在同龄人面前。
她像是无师自通这种烟尘之地的生存手段,从来不会藏拙,也从来不做隐忍。
绿栀则无视那些试探的视线,平静的收了所有的饰品。这些东西是用来赚钱的,她们这些小姑娘都身无分无,所以暂时还不在她的销售范围内。
醉芳楼向来最畅销的就是胭脂水粉之物,楼里能坐堂的姑娘也多是手头阔绰。下午有人让绿栀跑腿的时候,她便提了下自己的花钿,定的价格不高,一个十文。
第一个顾客,绿栀还买一送一,又给姑娘身边的丫鬟试贴了一个,翠绿点了两丝细线白提亮的精致鱼尾衬得少女肤色白皙,面容娇俏。
姑娘看完之后出手极其大方,一下就选了十个。
绿栀一单便去了三分之一,虽收获不多,但她还是蛮开心的。晚上终于多了份闲钱给自己加餐,吃完之后她也没有去别的地方听差,回屋子里继续裁剪轻薄通透的鱼鳞。
等杨飞回来一听,立马眼热的大呼小叫,绿栀便顺势把剪鱼鳞、贴鱼胶的活儿让给他。
花钿之物,向来是最能衬托女子柔美的饰品,绿栀做之前还曾问过教习所的嬷嬷,或许是因为风气迭代,传承中断,苏州城里好像并无记忆有过这种女子饰品。
秦楼楚馆里的争奇斗艳向来讲究新奇二字,绿栀的花钿虽然材料简单,但胜在手艺还能看,所以一时卖的很不错,不过半月,醉芳楼便几乎人手都有,都快要引起一股风尚了。
到了月底,绿栀的腰包前所未有的鼓鼓囊囊。
既然赚了钱,分的时候绿栀自然也不吝啬。她几乎按照均等分,自己留了四成,给一直以来是手工主力的杨飞三成,又给了前期提供笔墨的言婳三成。
言婳看着那铜钱换成的碎银,惊讶的瞪起眼睛:“还、还有我的吗?”
“当然,”绿栀给她把钱放在荷包里,认真的说:“没有你的前期支持,我是赚不到钱的。”
小姑娘拿着那只淡青色雅致的荷包,一时模样怔怔,半晌后,却又把钱重新还给绿栀。
“唉,还是先放你这里吧,”言婳抿了抿唇,面带沮丧,“若是这钱让嬷嬷翻出来,可能会被没收。而且我住处那里人多,也藏不住。”
绿栀了解她在教习所的情况,故而并没做多思考,很快就答应下来:“那我给你做账记着。”
言婳对此倒一点不谦让,闻言便狠狠点头:“嗯,你要记好。”
作者有话说:
周末啦,小朋友们要玩的开心呀~
么么么么哒
(最近码完字都好晚,唉,我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放在凌晨后更文了)?
? 129、江湖武侠9
醉芳楼掀起一阵梅花妆的风潮。
但这风潮给绿栀带来的收益却并不持久, 她们三个人毕竟只是随手之作,等楼里的姑娘出堂会的时间愈久,没过几日, 涟水河上各种首饰胭脂铺里就有了更加精美漂亮的花钿, 绿栀手里的这些自然就没那么吃香。
杨飞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后气的鼻子都要冒烟了。
绿栀对此倒是早有预料,所以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她这一波钱赚的并不少,至少顶她现在两年的工钱了,于是便赶紧给自己买了几身保暖的衣物鞋袜, 又备了许多糕点、肉干、糖果之类的零食放在身边,这样半夜饿醒也有东西吃,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拮据和窘迫。
只是杨飞已经尝到了甜头,一时不愿意放弃,每天晚上还是挑灯拿着小剪子收拾,白天则一有空就往前院窜。
他甚至还雇了一个楼里打扫的老妇人帮忙粘贴涂抹,那应该也是位从前院退下来的女人, 如今虽已经年老色衰, 容颜枯竭, 但一双手学了半辈子的描眉弄画,灵巧和审美还是在线的。
绿栀便随手给他们画了几十个花样,然后就放开让他自己折腾去了。
苏州城临近十二月的时候下了场雪, 早上寒意料峭, 杨飞最近痴迷于赚钱,早已经把曾经扬言执刀走天涯的豪言壮语抛到了脑后, 故而从好几月前起, 早上便只有绿栀一个人在院里练刀。
那本刀谱对绿栀来说并不难, 她翻了那么久, 具体的招式走向早已烂熟于心,只是身体素质还不能够支持她不间断的完整走完一遍。
绿栀中途歇了一回,终于从头至尾耍完整套后,身上已经汗流浃背,汗水蒸腾时甚至跟外界寒冷的气流产生反应,发出淡淡的白烟。
她收了刀,片刻后却突然转过身。
江寒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小院的门口,身形还像以往一样,墨发黑衣,眉眼冷峻。
“你的招式跟刀谱上不一样。”江寒看着她,语气笃定。
绿栀闻言并不惊讶,江寒是老道的刀客,招式之间的差之毫厘在他眼里自然是谬之千里。
“有两处对我来说太不顺手,所以就改了。”绿栀微微一顿,片刻后突然想起古代老师傅对手艺传承的严苛,声音不由得有了些迟疑:“你介意?”
江寒没说话,只是走过来,临近绿栀一丈远时却突然抽刀相向。
他并没有亮出刀刃,但即使隔着厚重的外鞘,绿栀依然能感受到凌厉而澎湃的力量直击而来。绿栀心下一沉,却并没有慌张,而是直接持木刀抬起虚虚一挡,身体一瞬间滑如游鱼,借着身量优势险而又险的从他刀下逃脱。
江寒一击不中,反手又是劈刀而来,他刀厚力沉,虽收了九成力,但招式连绵不断,出手又快又急,令人眼花缭乱,心生烦躁。好在绿栀向来心理素质好,所以对此并无障碍,两人很快对了七八招,绿栀慢慢看出来他使得也是那本断水刀法上的招式,一时心中甚安,忙稳住心神尽力拆解。
很快,江寒已经走完一遍刀法,绿栀也早已体力不支坚持不住,手里的刀柄被对方收刀的动作顺势带飞了出去,狠狠的插在了地上。
江寒长身而立,重新把刀放在背后,抬眼看了看对面已经力竭坐在地上的绿栀,半晌后慢慢开口:“你很有天赋。”
绿栀扯了扯唇,喉咙里也撕裂一般的疼痛,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太过脱力而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勉力调节着粗重的喘息声。
江寒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绿栀歇到身上的汗都快要被冷风吹透了才站起来,手臂和腿都是软的,她伸手去扯地上插着的那把木刀,一用力却是“咔嚓”一声,原本宽厚的刀身已经断成两截。
绿栀举着刀柄看了看错落的断口,心中微微惊叹,对这个世界的个人武力也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她把断刀拿回去,又去厨房提了一桶热水回来。
自从绿栀赚了钱后,大部分钱财都是消费在吃食上,厨房里几位大厨都不同程度的在她手里赚到过小费,故而最近后厨里的人对她的态度都很好,偶尔要个热水什么的也很配合。
绿栀如今还是楼里面的小厮,自然是没有独立卫浴的,她拎了水隔了几个杂物箱子在屋子里擦了擦身上的冷汗。杨飞昨天又熬了大夜,如今在另一侧鼾声打的响亮。
两人同住了这几年,绿栀能确定杨飞并没有发现她是女子。她低头扯了下绵软小背心的领口往里看了看,捂了大半个冬天,她脖颈的肤色终于跟胸膛一样白皙,但那处一马平川的状态依然让她微微皱了眉。
过完年,又要长一岁了,在这个女孩儿十二三岁普遍都可以先说亲订婚的时代,她这具身体怎么能还跟小孩子一样平?
——
临近春节的时候,明式微把绿栀叫过去一次。
带她过去横波苑的是苏梦,这女孩儿被言婳在脸上划了一道,明式微买人的时候都是精挑细选,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找大夫治疗之后,她还被养在明式微院子暂时做了个丫头。
苏梦是个外表看上去知书达理的女孩儿,身上带了股烟尘女子少有的书卷气,性格坚韧,心思也聪慧,否则当初也不会在楼里虚与委蛇了一个月才选择出逃。
横波苑待着自然是比在后院教习所好,明式微作为鸨母,享受着醉芳楼里头一份的富贵,日常花销昂贵阔绰,吃食用度都是顶尖,远不是一个小小秀才之女能想象的。
也不知道这富贵有没有迷人眼?
绿栀带上门,转身时目光不留痕迹的从苏梦脸上一扫而过。
“已经好了。”苏梦虽没有看她,但显然面对旧人时十分敏锐,故而率先开口。
绿栀收回视线,只嗯了声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之前并不熟络,唯一有交际的也就是那次打架,所以都没再说话,并行慢慢穿过重重镂花门廊。地上之前下过的雪已经融了大半,路面湿漉漉的,鞋履稍微沾上便是一层泥巴,故而只能尽力挑着石阶走过去。
路过教习所的院子时,苏梦突然开口:“那天是言婳告的密。”
绿栀踩上一块有着裂纹的石头,声音没有丝毫迟疑:“不是她。”
或许是绿栀声音太过笃定,苏梦猛地转过头,戾气从娟秀的脸上一闪而过,半晌后却是冷笑一声:“她撒谎!小薇她们都说看见她那天下床了。”
绿栀摇了摇头:“她下床了,但没有出门。”
绿栀顿了下,又转过头来看着她:“苏梦,就算是现在,请问你有完整走过后院的路吗?你知道后院的出口在哪吗?”
“言婳没那么好,但也不至于做这些无聊的事,毕竟大家都清楚,你那天绝对是跑不出去的。”
绿栀声音淡淡,却几乎瞬间击碎了苏梦脸上竭力维持出来的平静。
“言婳唯一做错的只是不该划你的脸。”绿栀重新转回视线,缓慢而平稳的越过横波苑的院门:“除此之外,在醉芳楼做丫鬟,或者做伎女,总归是你自己的命运,怨不到言婳头上。”
“你!”苏梦死死咬着唇,眼睛里一瞬间迸射出屈辱的恨意,神情几近扭曲。
绿栀脚步没停,依然往前走着。
一直到了明式微的房前,苏梦才缓和好脸上的表情,凑过来看着绿栀,声音带着嘲讽:“那你知道吗,言婳对当伎女可是热心的很,啧,就这么个女人你还护着她?”
绿栀闻言瞥她一眼,面无表情的嗯了声。
这时房间里传来了一道应声,绿栀随即推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没有再看身后苏梦脸上如何变化,径直走了进去。
“我晚上要去赴宴,”明式微正坐在梳妆台前,她今日穿了身单薄樱草色衣裙,室内地龙烧起的暖意蒸着熏香,让她的声音也透着一股慵懒的味道:“小陆,你最近弄得那个花钿挺漂亮,过来给姐姐也画一个。”
绿栀应了声,走过去却在屏风后看见了江寒,他正大马金刀般的坐在一张精致矮小的案几后,神色一如既往的冷冽,乍一眼看上去跟室内旖旎的氛围格格不入。
但绿栀注意到,他在此时身边并没有那把一直形影不离的刀,人也正在手法娴熟摆弄着一套青瓷茶具。
江寒只在她进来时抬了抬眼皮,而后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因为水汽沸腾而上下翻飞的茶叶上。
绿栀收回目光,站在明式微身旁。
明式微似是完全不在意在江寒面前装扮自己外出赴宴的事,随手指了指旁边木施上挂着的华服,对绿栀说:“我今天穿这身,你看看配什么图案好。”
木施上是一件靛青与红金交织的大袖衣,对襟绣着繁杂的云纹,衣摆处是硕大的水莲花,做工精细,美不胜收。
明式微的梳妆台上能用到的各色胭脂水墨有很多,绿栀取了一张白纸,用画眉毛笔沾了翠鸟羽蓝的脂墨先画了一支绽开的莲花。
明式微拿起来左右端详,又特意让江寒过来看。
江寒扫了一眼,嗯了声。再问,便只简短的说了两个字,还行。
明式微叹了口气,眉目间流转的风情动人心弦,语气里带着亲密的嗔怪:“哎呀,让你出个主意怎么这么难。”
绿栀默默的看着他们,过了会儿又换着颜色画了几只石榴花、祥云之类的,明式微挑挑拣拣,最终还是用第一次画出来的翡翠色蓝莲花。
“那就这个吧。”明式微散了纸,微微阖上眼。
绿栀执笔落在她脸上,明式微对于这个时代的很多人来说,绝对是所谓的老女人了。但她眼见于此,这个女人身上其实并没有丝毫老态,她的肌肤依然雪白干净,尽管眉目间已经有了两分岁月的痕迹,但一代花间魁首阅尽千帆后的风情却在举手投足间被展现的淋漓极致,是真真正正的尤物。
绿栀收回手,明式微转过头看了看镜子,回首一笑,千娇百媚:“小陆手艺真好。”
她说完之后,还从旁边的匣子里抓了几粒金瓜子,说:“拿着,回去多吃点,长这么瘦,别让人以为我明式微苛待下人。”
绿栀并没有推辞,顺手接过来。
明式微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半晌后转过头,看向江寒:“她这性子怎么跟你一样,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你的私生女了。”
江寒也看了绿栀一眼,随后面无表情的开口:“不是。”
明式微笑起来,拉长声音说道:“我当然知道不是啊……”
作者有话说:
好慢的快穿哈哈(老毛病了,我尽快加速)?
? 130、江湖武侠10
苏州城的富庶自古至今, 由来已久。上元节那日,醉芳楼便专门雇了花船游河,船上是楼里如今的台柱子月容姑娘, 于灯火璀璨的盛世之景中坐于波光潋滟中, 一副娇容冠盛风月,一曲琵琶艳绝涟水。
晚上楼里热闹的很,几个成名的艳妓还被允许放出去游逛,街上游人如织,这些姑娘们身后要带的人也不少。绿栀便被抓了壮丁, 挂上了名儿,随其他丫鬟小厮坠在一位美人后逛了逛这个时代里最热闹繁华的灯节。
女孩们长年不得出来一回,自然是大逛特逛,大买特买,绿栀一路拎拎挂挂被累的够呛,回来后只简单收拾下就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白日运动量太大,半夜又被痛醒。
杨飞还没睡, 听见动静转过来看, 不由得啧了声, 说:“你这长个子长得也太吓人了。”
绿栀面唇皆白,紧紧皱着眉,额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 她兀自缓了好一会儿, 而后坐起来靠在墙上,一双手在膝盖关节处慢慢揉捏。
“今日卖得怎么样?”绿栀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把目光落在又转回去继续坐在床上数那堆铜板碎银的杨飞身上。
杨飞一听这个就眉飞色舞起来, 拊掌大笑:“自然是大丰收, 你看有这么多呢, 我数了两遍,加上这些碎银,今儿一晚上赚的至少有五两!”
“还好我听你的,带了两个丫头过去在后面站着做示范,”杨飞掂了掂最大的那颗碎银,说:“你是不知道,做的那种蓝色粘了珠子的花钿,标价三百文,竟然还是最早卖完的。唉,可惜了,我这手头上都没有好珠子,若是有那什么珍珠玛瑙,肯定能翻好几番……”
“这苏州城,还是有钱人多呀。”
他自顾自的说个不停,又慢慢哼起了小调,翘着二郎腿仰躺在床上,双臂枕在头下,怡然自乐。
绿栀静静听着,间或时随意应一声,直等到身体上骨骼的抽痛终于缓过劲,她才停下按摩的动作,下床走到旁边的水盆那里洗了洗手,又在床头的柜子上拿起两片纯白的羊奶糕慢慢吃掉。
“你这整日里就知道吃,还都是吃好的,你手里的那点钱够不够花啊?”杨飞觑了她一眼,转而把床上那堆钱里唯一的整银银锭抓起扔过来,说:“对了,这是该给你分的。”
绿栀随手一抓,元宝状的一两整银小巧又精致便被她捏在手心,随后又把它放进柜子上的盒子里,笑了笑,说:“够。”
杨飞怀疑的看了她两眼,最后看她吃的挺香,不由得也有些馋,腆着脸伸出手:“给哥两个尝尝。”
绿栀便从油纸包里给他抓了两个。
第二天去见言婳,也给小姑娘带了些吃的,山药糕,枣泥糕,还有盐渍话梅和糖霜桃条。
言婳现在在跟着楼里的舞姬学跳舞,她是这群女孩中长得最出挑的,明式微原本就对她寄予厚望。过了年,言婳从教习所出来,顺理成章的就有了自己的新住处,还被分了一个丫鬟伺候。
这个时代,想要调/教出一个绝色妓伶并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还要求才艳双绝。言婳出身富贵,但家里隶属江湖草莽,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自然是比不上世家名门出来的大家闺秀。
所幸言婳占了个颜色好,虽然年纪还小,但骨相委实漂亮,五官精致立体,脖颈纤细修长,头身比例几近完美优越。
明式微自幼便浸淫这一行当,自然眼光毒辣,很快便请了专业的舞姬过来教她跳舞。
唯一不好的是如今擅舞之人,普遍都要求腰肢纤盈,肩背削瘦。现在小姑娘正处发育期,脸上胳膊上不免长了点肉,在绿栀看来是十分雪莹可爱,可是在那些舞姬眼里却需要给言婳控制饮食。
绿栀一把油纸打开,言婳已经开始两眼放光,连声惊叹,伸手就要拿:“哇哇,都是我的!”
“哎,”绿栀拍开她的手,拿了个帕子递过去,说:“你还没洗手,用这个垫着。”
言婳练了一上午,早上吃的也少,这会儿早就饿了,哪还管得了绿栀说教些什么,十分顺从的便接过来,用帕子垫着指尖先赶紧捏了个白白的山药糕,又捏了个长长的桃条,然后一股脑塞进嘴巴里,“我太……”
“别说话,吃完了再说。”绿栀坐在一旁,声音轻柔但又不容反驳。
言婳一下就鼓起了脸,但舌尖上香甜一化开,她就选择乖乖地闭了嘴,甚至到后面光顾着吃东西,连话都不跟绿栀讲了。
绿栀也没打扰她,一边看着她吃,一边注意着旁边的动静。
此时她们两人正躲在今日练舞亭廊处的侧后位置,旁边是半人高的藤蔓月季,虬结错落的枝条被修剪成了矮墙状,如今已是春天,虽还没开花,但枝干上已经氲起紫绿相间的嫩芽。毛绒绒的藤蔓正好遮住两个人的身形,虽不至于隐秘,但不注意也很难看到。
等吃完了最后一个枣糕,言婳舔了舔唇上粘的糖屑,这才有机会看向绿栀,还啊了一声张开嘴巴,小声说:“我吃完了,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绿栀笑了下,“说吧。”
言婳抬着小下巴哼了声,半晌后却又忍不住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一脸满足:“好好吃!山药糕糯糯的,比馒头好吃一百倍!这是我最爱的点心,太久没吃到了!就是太少了,小陆哥哥,你下次要多带点啊。”
她说话娇气,但绿栀并不惯着她,兀自摇了摇头,说:“都是糖,吃太多会蛀牙。”
言婳一听,随即张开嘴巴,把牙齿轻轻嗑出“咔咔”两声响,说:“我牙齿好着呢,才不会生蛀牙。”
绿栀看她那两排整齐排列的小细牙,嗯了声,但还是说:“那也不行。”
言婳看她神情坚决,只好拉长声音叹了口气,然后垂头看了看帕子上还残留的一点子碎渣,也抬手抿在嘴里吃了。
绿栀被她故作可怜的小模样弄得有些好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言婳随即抬头,两个人莫名对视了一下,而后又同时转过头。
透过前面这道还不能算的上浓密的藤蔓矮墙,可以看见不远处的亭廊下还有几个女孩子,教习的舞姬也休息结束回来了,彼此两处离得有些距离,可以看到她们好像在说话,但听不大清楚声音。
“估计是在等我,”言婳扒着一个小小的嫩叶往外看,有些得意的说:“教跳舞的师傅可看重我了,说我条件好,天生就该学跳舞,我如果不出现,她才不会教那些人呢。”
绿栀哦了声,问:“应该是要上课了,你现在过去吗?”
“才不要,让她们等着吧。”言婳又往后挪了挪,坏心思毫不掩饰,直直的挂在眉梢上,转而又开始埋怨:“跳舞累死了,每天都要拉筋,可疼了!我昨天还摔了呢,胳膊都肿了,喏,你看。”
绿栀转过头,言婳正卷起浅粉色的衣袖,一截玉白的小臂露出来,距离手腕处确实有块青紫,虽不大,但小姑娘皮肉嫩,看着也令人心惊。
“有抹药吗?”绿栀皱了下眉。
言婳嗯了声,可怜巴巴的说:“其实腿上也有,也是青的,晚上睡觉都疼,唉,伤的可重了。”
绿栀说:“这么重?我刚才都没看出来。”
“你当然看不出来呀,我刚才忍着的嘛,我才不要那群人看我笑话呢。”言婳一边说着,一边把衣袖放下来,“但师傅说学跳舞,就是要吃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绿栀看着她,小姑娘粉唇轻抿,一脸认真,好似已经看透真理。
绿栀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言婳抱着膝,跟绿栀一起躲在这一堵并不厚重的藤蔓后,于绿影婆娑间看着远处那些人面容模糊,但身形清晰,她们来回走动,说话交流,恍若身处另一个世界。
过了半晌,她把头放在膝盖上,目光也重新落在旁边的少年身上。
“小陆哥哥,”言婳突然喊了她一声,小声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绿栀转过头,直直的看向言婳。
言婳抿了抿唇,说:“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绿栀笑了下,神色倏尔间缓和,说:“我叫绿栀。”
“绿栀?”言婳闻言有些疑惑,睁大眼睛:“绿?绿色的绿吗?”
“嗯,”绿栀目光深深,声音却放的很轻,像是第一次对她介绍自己的名字般轻柔,“绿色的栀子,绿栀。”
言婳一脸恍然,小声的重复了两下,“绿栀,绿栀……”
“那你是姓陆吗?”言婳又问。
绿栀摇摇头:“不是,我姓绿。”
言婳啊了声,脸上止不住的惊奇,说:“还有这个姓呀,好神奇。”
绿栀说:“是呀。”
“那我们都叫错了,你应该是小绿哥哥,”言婳笑着说,“或者是叫你绿栀哥哥。”
绿栀笑笑,说:“你直接叫我绿栀就好。”
言婳眨眨眼,纤睫浓密,斑驳的日光落在她眼睛里,澄澈如一汪春水。她并没有犹豫,随即便小声叫了下:“绿栀。”
绿栀嗯了声算作应答。
言婳笑起来,摇头晃脑道:“你的名字还蛮好听的嘛。”
“好听吗?”绿栀看着她,或许是因为对方的笑眼可爱,她也不禁心生愉悦,尾音都带着上扬。
“是啊,”言婳点着头,目光在她脸上驻足,却又在一瞬间变的飘忽。
片刻后,言婳似是下定决心,又看着绿栀,说:“那我以后叫你绿栀,你,你叫我简简吧。”
降福简简,威仪反反。
简简。
作者有话说:
剧情呢?!剧情呢?!我的剧情为什么还开展不出来!
叉腰哼╭(╯^╰)╮?
? 131、江湖武侠11
江寒那天突然问绿栀想不想跟着他学刀。
前一日刚下过雨, 暑气在这清晨被按于尘下,院子里并无多少景致,只有一棵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石榴树。绿叶繁花上沾了晶莹剔透的露水, 灰突突的鸟儿细细的脚踩在枝上, 啾啾轻鸣,晨露随着震落,点点滴滴落在绿栀汗水淋淋的额上。
绿栀委实怔了一下,看着院中出现的江寒。
江寒站在门口,面容英挺, 神情冷肃依旧,让人怀疑刚刚那话是不是他说的。
他一时没有得到答复,径直便走过来,一边走,一边从背后缓缓抽刀。
须臾间,绿栀眼皮猛地一跳,后背的汗毛瞬间炸开, 但身体的灵敏却远没有意识反应的那般快, 几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刀劈来。
晴天白日下极致绚丽的一刀, 形慢实快,徐徐间拖着虚影,清晨沁凉的空气便直接被这一道青光劈开, 又转瞬即逝。
刀光已经消失, 绿栀尚能感受到锋利的刃气从自己鼻夹擦过时的冰冷,她整个人慢半拍的往旁边躲去, 身形狼狈的差点摔倒。
江寒收了刀, 重新放在背上, 看着绿栀, 说:“这才是真正的断水刀。”
话音未落,绿栀身后那棵石榴树已经“咔嚓”一声拦腰而断,硕大的树冠重重落在地上,地面泥湿,甚至连尘土都没有溅起来。绿栀艰难的稳住身形,额头上的汗水啪嗒嗒的落下,大脑短暂的空白。
这一刀实在太过惊艳,远不是她按照刀谱单练就可以达到的成就。
绿栀抬头,问:“拜师需要什么仪式吗?”
江寒闻言,神情少见的停滞了一瞬,想了片刻后,说:“你去给我买坛酒。”
绿栀十分爽利的跑出醉芳楼外买酒,她去的是涟水河上最有名的酒家,上午时分,除了码头附近,这边整个临近涟水河的街道都带着慵懒萧条的意味,她守着还没营业的门面,终于在午时刚刚到来时,买了酒家今日开张后的第一坛酒。
自此之后,绿栀便改口叫江寒师傅,江寒也正式开始教她武功。
杨飞对此感到极为震惊:“江寒真把你收了?!”
绿栀瞥他一眼。
“不是,我是说他真答应做你师傅,教你武功?”杨飞瞪大眼睛。
绿栀嗯了声。
杨飞满脸不可置信,不停的皱眉搔头,半晌后突然凑过来:“小陆,你说江寒能把我也收下么?咳,我,我觉得自己也挺有练武天赋的。”
绿栀上下打量他一下,说:“你可能年龄太大了。”
杨飞听了大叫:“我还不到十七!好吗?!怎么就年龄大!”
绿栀对他的抗议视若罔闻,淡淡的收回视线,继续埋头擦拭自己的刀。这是江寒以师傅的身份给她的见面礼,虽不是什么名家大作,但却是一把真正的长刀,刀身宽厚,刀刃锋利,于烛火之间泛着冷冷青光。
杨飞看的十分眼热,但也没有贸然过去要求耍一耍,只是对着桌子坐下来,忍不住八卦道:“小陆,那江寒有没有跟你说他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个杀手?”
绿栀没有理他,心中却闪过那日江寒对她的坦白。
杨飞其实猜测的很接近,江寒虽然不是杀手,但却是杀手出身,如今干的也是杀手的活儿。
他现在是一名赏金猎人,以帮助各地官府缉拿江湖逃犯为生。
断水刀的传承来自江湖上曾经一个隐秘的杀手组织天望阁,江寒十六岁时,天望阁因为一场插手皇家的暗杀而被朝廷覆灭,组织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江寒没被清算,但失了门楣后也只能出来自立门户,之后依靠通缉令上的逃犯和赏银,慢慢成了江湖上声名远扬的赏金猎人。
“他现在是低调了呀,以前可不是这样,”明式微转着指间的玉白酒盅,面上带了些追忆往昔的感叹,揶揄道:“以前他每次过来,屁股后面都跟着一大串对他喊打喊杀的仇人,那可真是,三天两头都要给我惹祸。”
“你也是,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会答应拜他为师,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明式微看着她,漫不经心的问,“难不成你以后也要跟他一样,做一个以杀人为生的小魔头?”
绿栀对此倒真没有忌讳,说:“赏金猎人既没有滥杀无辜,也没有违反当今律法,没什么不好。”
明式微闻言轻轻挑眉,转过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江寒,半晌笑开,说:“江寒,你还真找了个好徒儿。”
绿栀拜了师,但生活跟往日也并无不同。
江寒四地飘零惯了,除了偶尔落脚在醉芳楼,并没有什么固定的住处,故而两人还是留在楼里,江寒继续围在明式微身边做他的痴情人,绿栀则继续做花楼后院的小厮,做工打杂。
唯一不同的是,她每日清晨都要去江寒的院子跟他一起练刀,学习内功心法。
这一年因为多了个徒弟,江寒少有的待在醉芳楼半年之久。年底的时候,这个男人在一个大雪之日的午夜时分,抱着自己的衣衫鞋袜和大刀被横波苑的人赶出来,才突然留书一封,出门干活去了。
绿栀倒并不会因此对明式微的“翻脸”有什么不好的情绪,毕竟那是江寒与她的相处模式,我之砒/霜,彼之蜜糖,更何况江寒本就甘之若饴。
古时候,师门比肩族亲,又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但这些落在江寒和绿栀身上,却浅淡了许多。
也或许是因为绿栀表现的太过成熟,江寒孑然一身,原也没有做师傅的经验,故而除了武功上的指点,其他的他倒是从来没有管过。
绿栀自然也不是真的需要一个师傅耳提面命,传道解惑,所以对他的仓促离开接受良好,每日依旧雷打不动的练刀。
不得不说,自从认了江寒这个师傅,她的刀法确实开始了由量变到质变的飞跃,若说之前只是强身健体般的招式之争,如今则是在内力气息上开了门窍。
绿栀辗转多世,心性早已经被碾磨的几近冷漠,于世俗欲望上也少有流连,如此倒非常契合武学一道上所讲究的顺其自然。以至于日常练功,她对江寒的授予大多都能百分百复制,偶尔遇到滞涩时,也能自行纠正,去芜存菁。
江寒即使不说,但也时常会对她一日千里的状态表现出惊叹。
除了武功上的益进,杨飞搬走之后,她也终于有了一个能够独处的容身之所。
十七岁的杨飞有了自己的事业,他虽是伎女的儿子,但却并不是醉芳楼的死契奴仆,他母亲临死前把所有的家财都给了明式微,唯一求得就是给自己儿子落个自由身。所以自从去年杨飞在花钿上赚了钱后,他便不再甘心做一个跑腿小工,毅然决然的选择脱身离开了醉芳楼,在旁边深巷里赁了一个很小的店面,专门卖女人的头饰盖面。
绿栀与他一起住了这许多年,偶尔也会给他出一些主意,比如让他给那些年老色衰后被赶出花楼的女人们做掮客,然后接一些梳头娘子的活儿。
这样一个信息闭塞的时代,技能传承上如若没有师傅,便宛如天堑一般难以跨越,不止武功如此,简单如梳头妆发都是一样。
涟水河上像醉芳楼这样的销金窟毕竟是少数,多的是一些小门小户的私营暗娼,她们不像醉芳楼,养得起手艺灵巧的嬷嬷,故而一个能做短工的梳头娘子对于偶尔要出堂会的妓伶们来说非常有必要。
杨飞生来就住在涟水河上,与这风月烟尘上的世故了然于心,最是知道怎么跟那些鸨母龟公们打交道,很快就在这无本买卖上做了个风生水起。
杨飞几次得益于绿栀,自然对她趋之若鹜的很。他自小在心眼堆里长大,是个聪明人,所以即使从醉芳楼出去了,依然跟绿栀保持着联系,三五不时的还会带她出去吃饭喝酒。
绿栀多数都会拒绝,但偶尔也会应下,顺便从他铺子里拿一些漂亮的珠花。
杨飞见过言婳,知道两个人素来交好,所以每每见了都要揶揄她,说她看起来年纪小,通人事却最早。
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曾推心置腹的跟绿栀说过关于言婳的利害,神情认真的叮嘱她万莫对一个伎女交付真心。
绿栀清楚,这个如今看起来意气风发的少年,并不是生来就与自己的身世和解的。
作为在这个时代里被人称之为最下贱的娼妓之子,他必然也是在憎恨和屈辱中才慢慢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可接受又不等于屈同,他存在于涟水河,发家于涟水河,却又比常人更加痛恨这个糜烂卑劣的地方。
十七岁的杨飞已经算得上成人,但他却从来没有对楼里那些个艳丽无双的女子们动过心,他曾说过,他以后的妻子绝不要求颜色美丑,只要是个清白人家的好姑娘就行。
好姑娘。
被明式微挑中,决意要成为秦楼楚馆里一代花魁的言婳,必然是不在他所认为的好姑娘人选里的。
“小陆,你看看你师傅,便知道爱上一个伎女是何下场。”杨飞敲着桌子,因为喝多了酒而面皮涨红,神色迷离:“我知道你打小主意正,但这事你一定要听你哥的,言婳那种女人,你拿捏不住,也不必拿捏。你呀,你莫要看着她现下年纪小,再过两年,从涟水东到涟水西排满了要睡她……”
“哐——”一声巨响。
杨飞话音未落,头便重重磕在桌子上,几乎一息都没过便昏睡过去。
绿栀收回手,也没看他情况如何,径直站起来推开门,要跨出去了才想起来没拿珠花,便又回去把珠花拿上揣进兜里。?
? 132、江湖武侠12
明式微特意在东厢房打了一间通铺衫木地板的房子。
晚间绿栀过来时, 言婳仍在房中,门口是日常照顾她的一个小丫鬟在守门。
室内烛火还在淌泪,几扇木棱的窗户尚且开着, 错落间露着前后院落种下的繁花正盛的木槿, 晚风浅浅,勾着烛光,把衣袂飞舞的身姿映出明灭动人的模样。
绿栀靠在窗边,看着小姑娘独自在屋内练习急旋。
夜晚肃静,即使没有鼓乐, 那蹁跹身形依然转的越来越快,层层叠叠的衣裙飞摆,轻薄的纱裙把光线剪裁的细碎飘摇,越发显得腰肢柔软,手臂纤纤,身姿轻盈纯美。
言婳这两年日渐抽条,身上慢慢褪去了孩童时期的稚气, 又因常年练舞, 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 娉婷曼曼。
也怪不得明式微对她养的越来越上心。
古时候的女子容颜可称天赐,佳人和才子一样,同是千古难得。醉芳楼在这苏州城宴宾客已久, 但内行人都看得清楚, 这花楼之中,明面上的头牌是琵琶仙子月容姑娘, 但其实背后还是明式微在撑着。
明式微是女人, 而且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时至今日, 她就像一枝已经开到荼蘼的花,花期将衰未衰时的极致绚烂,让她的容颜带着朝暮将死的风情熟韵,所以她依然能让这苏州城上至知府县台、下至航运漕帮予她供养,为她予取予夺。
但明式微同样清醒,作为醉芳楼的鸨母,她知道这秦楼楚馆为何会被称为烟花之地,知道女子的容衰比英雄的落幕更会让人快速遗忘,那些盛誉宠爱从来都是过眼云烟的事,那些誓盟承诺也向来都是做不得数的。
而这醉芳楼,需要的也从来不是一个明式微,它需要的只是美人,层出不穷的美人,因为只有美人的鲜血才能滋养这栋楼的浮华和绚丽。
若是断了,那便是这花楼塌落萎靡之日。
言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回眸看向绿栀,因为运动剧烈,她面上湿着薄汗,精致的五官透着一层淡淡水光,容颜尚有青涩,但已臻绝丽。
“看傻了你?”言婳没好气的说,声音里还带着气息不稳的喘。
绿栀听出她情绪不好,慢慢从门口绕过来,守门的丫头好奇的看她。
绿栀走进室内,问:“怎么今天练那么晚?”
言婳鼓着脸没说话,转而特别没形象的直接坐在光滑的地板上,仰着小脑袋,粉嫩的嘴巴翘起来努了努旁边的案几。
绿栀转过头,在案几上抽了张干净的帕子,回过身时,言婳两只手臂撑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只抬着细巧的下巴好以整暇的看她,眸子纯黑澄澈,神情里带着理所当然。
绿栀收到示意,蹲下来,手持着绵帕给她擦了擦额间的汗。
言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贴着帕子胡乱蹭了蹭自己脸上的汗珠,然后瘪了瘪嘴巴,有些委屈的开始诉苦:“今天师傅说我没有阿莹跳的好,没她跳的轻盈。哼,她也不看看阿莹长什么样儿了,瘦跟麻杆一样,风一吹都恨不得跟着跑,我比她高,又比她重那么一点点,怎么可能跳的比她轻嘛?”
言婳说着说着,还举着右手放在自己眼前,用拇指和小指掐出来个一点点的手势,精致的小脸上都是郁闷。
绿栀哦了声,说:“所以你就练到了现在。”
“对啊,”言婳点头,晃了晃腿,道:“我就不信了,就阿莹那样的,我还能输给她?”
或许是因为环境,当然最有可能是天性,言婳年龄越长,骨子里的要强倒是越发旺盛。
绿栀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故而只是收回手帕,说:“那辛苦简简了。”
“唉,一般般辛苦吧。”言婳故意拉长声音叹了口气,细致的眉像模像样的皱着。
绿栀笑了下,拇指指腹轻轻蹭过她耳侧鬓角处遗落的晶莹汗珠。
言婳没有躲,只是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两眼,骤然间笑起来,眉眼弯弯,然后又抬起胳膊,略微娇气的说:“拉我起来吧。”
绿栀伸手把她拽起来,问:“还要练吗?”
言婳说:“不想练了,都跳饿了,绿栀,你今天有带好吃的吗?”
绿栀摇了摇头,道:“你前几日说不准我再带东西给你吃。”
言婳睁大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她:“我说了吗?!”
绿栀嗯了声,“说了。”
言婳一张小脸瞬间就垮下来,一边在嘴巴里嘟嘟囔囔说一些听不清楚的话,一边垂头丧气的做到门口不碍事的地方,坐到了台阶上。
绿栀笑了笑,转过头不再管她,把房间里掉落在地上的绸布甩袖捡起来搭在木托上,小鼓和其他散落的乐器也一一拾起来放进旁边的案几柜子,而后又把刚刚放在门口的水桶提过来,拧开抹布上的水后套上一个长长的木笠,细致的开始拖着地板。
门外守的丫头凑过来问言婳要不要走,小姑娘其实已经很累了,但她还是回头看了看一身粗布短打的小厮装扮,弯腰汲水认真干活的绿栀。
绿栀这具身体的生长期来的迅猛,她平日里十分注意饮食,故而长的极快,如今竟是比同龄人都要高些。又因为体力劳动和日常锻炼都很充足,所以也不显过分削瘦,身形上倒是兼具了少年人的挺拔和坚定。
她今日像往常一样,依旧是挽起的马尾,干净利落的露出一张五官立体的脸,眉骨优越,高鼻深目,一双不同于冷淡性情的红润双唇,垂首侧目时,脸廓露着一条线条流畅优美的下颌。
即使多了那朵胎记,即使粗布麻衣,即使干着最具烟火的活儿,她看起来依然英气清雅,眉目平和沉静,宛若遗世濯立般的存在。
言婳眼底纠结闪烁,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说了句等会吧,而后便托起了腮。
等绿栀把房间收拾干净,棱格窗户一扇扇合上,言婳正靠在门框上,目光怔怔的看着前院灯火映照出半空通明的地方。
夜风清浅,四周静谧,前院的靡靡之音隐隐约约传过来,更显得那处的盛况繁华如梦。
绿栀随着她听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走吗?我送你回去。”
言婳回过神来,仰着头看她,面容在清凉如水的月光下几乎默白,好一会儿后才站起来,说:“走吧。”
言婳如今的住处在明式微的横波苑后面,前后之间甚至打通了院门。时至今日,明式微完全是把言婳当成半个亲闺女在养,日常锦衣玉食的供着,后院女孩子们吃穿用度按姿色才情被分出个三六九等,言婳的待遇特意给排了第一等,住的这般近也是为了方便她三五不时的盯看考量。
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长得人高马大,但脸上明显带着青涩,在廊下看见言婳后突然挠了挠脸,耳根泛红的退了两步让在一旁。
绿栀在挑起的灯笼下认出他是后院新来的小厮,叫庄圆,是厨房掌勺的儿子。绿栀跟他接触不多,唯一认知清晰的是在原剧情中,这个人是言婳最最信任的犬马忠仆,最终的归宿是在男主秋木泽的剑下。
而现在,言婳身边依旧没有男人,明式微对她盯得紧,她清楚以言婳的姿色,必是长大了之后才能利益最大化,故而几乎是把她养在深闺里不留男人靠近,深怕有人不小心坏了“女儿”的清白,断了她的摇钱树。
至于绿栀还能过来,当然是因为明式微知道她是女儿身。
而且,明式微非常乐于看见一个少女情窦懵懂,错付殇怀的戏码。在她看来,被男人摸过睡过,只是身为伎女最基本的一道坎,被情人骗过伤过,那才能死心塌地。
绿栀并不清楚原剧情中言婳是如何让庄圆对她情根深重、甘愿以命相护的,但想想这姑娘初初是如何对自己的,也多少能窥探一二。
不过或许是因为如今的言婳身边已经有了一个绿栀,此时再遇到庄圆,小姑娘眼皮子都没有夹一下,就已经从旁边走了过去。
临到住处,言婳突然问她:“你还在跟着江寒练刀吗?”
绿栀嗯了声。
言婳闻言勾着唇角笑起来,容颜在飘摇的烛火中近乎瑰丽。
绿栀晚间又被叫过去搬了两趟酒,月上中天时,她才了结一天的活儿,踏着月色慢慢往回走。
她那住处还是以前楼里给杨飞住的地儿,左右两边都是杂物间,所以一向僻静少人,今日同样,月亮被天上云彩一挡,地面都是黑乎乎的,四周空寂悄悄。
临到房前,绿栀却突然脚步一顿,半晌后屈指往前弹出一道气力,原本锁上的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一丝血腥味顺风飘过来。
绿栀打起精神,吹开火折子进门,却看见江寒正伏案趴在桌上,身上的黑衣颜色更深,衣角上的血珠在凳脚处不停顿的滴出一片小小的水洼。
自去年江寒离开,如今已有八个月,却没想到他一回来,就带着这样一身几乎裂至心肺的伤。绿栀微微敛神,一边惊讶于江寒竟然对她如此信任,能够放任自己晕死在她的房里,一边又去酒窖搬了坛烈酒来,浸了针线剪刀。
江寒伤得很重,脱掉衣服之后,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新伤裂着旧伤,看着触目惊心。他应是昏迷前自行点过穴道,故而伤口深刻,但血流的很慢,好几处伤口上的皮肉已经开始泛白。
绿栀不清楚内情,没有贸然去叫明式微或者大夫,只兀自点亮了灯,用针线给他缝了一夜,又撒上药。她一向不怎么受伤,但平日里练刀多了,房间里也备了一些上等的金创药粉。
清晨煦阳东升时,绿栀才从床榻边上离开,她身上穿的葛衣沁了汗,几次干涸之后衣领已经发硬,微微拉着脖颈处的肌肤。
绿栀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走到桌子边把双手泡在清水里,手指间勾的血丝糜肉慢慢化开,很快就晕染红了整盆水。她又用皂角打了好几遍,直至掌心泛白,而后才去收拾桌子上的江寒带回来的刀和包裹。
江寒那把刀的刀柄为了方便掌握,是用布料一层层缠的,此时那处吸满了血,即使过了一夜,依然没有干,微微一碰就浸出红色,绿栀也没有解开缠布,只是用东西垫着把它倒放在水盆里泡上。
至于那包裹,绿栀昨天找药的时候翻过,里面是将近二百两的黄金。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卡呢?
因为我发现自己已经写跑题了(蒙圈中)?
? 133、江湖武侠13
这样信息闭塞的时代, 想要知道一件事并不容易,但所幸这是在苏州城。
涟水河除却南北两岸有书生贡院和佳人青楼外,最东侧还是苏州城最大的码头, 随着一艘艘商船、官船、民船日夜不继的涌过来, 口音陌生的商人、脚夫、镖头、侠客都在此处驻足歇脚,日日都有陌生而繁杂的语言纷踏而至,带来天南地北的故事。
江寒这一单明显做的极大,又显然是伤在眼前,故而即使他不说, 但绿栀若有心知道,自然能很快就听见南方数一数二的河上漕帮——常水湾三位当家人覆灭之事。
八九月份的苏州雨水充沛,上午还是艳阳高照,时间过了午时,却又下起细细密密的雨来,夹着微风,被斜织成一张朦胧的大网, 笼罩着这座旖旎动人的城市。
绿栀右手撑着油布伞, 左手拎着从厨房煎来给江寒补血足气的参药, 出现在偏僻的院子里。
门口的滴水檐下守的是明式微身边的嬷嬷,一身低调的灰扑扑深色绸衣,面容带着微微的苦相, 眉眼低垂, 精气内敛。
嬷嬷转过头看她一眼,并没有说话。绿栀朝她点点头示意, 顺手把食盒放在一旁, 而后才收了伞靠着柱子放着, 雨水顺着油布在檐下坑坑洼洼的砖口处汇聚。
单薄的窗棱门板并不隔音, 绿栀并不是故意,但明式微的尾音依然清晰的传过来。
“……江寒,你最好不要再连累我。”
门被人从内打开,明式微走出来,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绛红绣暗纹的华丽袖衣,敞开的领口露着大片白皙的肌肤,面上妆容精致如画,全身都洋溢着令人堕落的脂粉奢华,但神情却冷酷到几近霜雪。
嬷嬷稳稳的撑开一把巨大而厚重的油布伞,轻巧的落在明式微头上。明式微脚步未停,径直从绿栀身边走过,走进了雨里。
绿栀俯身把食盒拎上,进了屋子,江寒正坐在桌子旁,面容惨淡如白纸,一双眼睛却无悲无喜的落在虚空处。
江寒把药一饮而尽,瓷碗落下时,问她:“你在外可听到什么消息?”
他问的宽泛,绿栀闻言微微沉吟,半晌后才开口说道:“州府陆有为陆大人五日前到了苏州,带走了常水湾剩余的妇孺奔赴京城。至于常家旗下最大的那十六艘商船,传闻都归了燕子邬,燕子邬现在当家人是燕飞,他有个妹妹是苏州知府的宠妾。”
江寒目光深深的看了绿栀一眼,呼吸牵扯到胸前的伤口,他轻咳了一下,颔首:“不错,我这次杀的确实是常水湾的人。”
绿栀给他倒了杯热茶:“年初时,涟水河上就有流言,说常水湾大当家常事荣道貌岸然,怀诈暴憎,近年来多次连通水匪,霸占航道,强抢民船。想来官府虽一直未明言正声,但早已经对常家做好了覆灭打算。”
“常家的追杀令是从苏州水师提督封金尉府上传出来的。”江寒声音淡淡,目光落在了外面细密的雨中,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常事荣在江湖上盛名已久,又向来出手阔绰,水路两道得他庇护生存的门客有很多。”
换言之,现在外面想要追杀江寒、为主上复仇的人肯定也有很多。
绿栀神色未变,心底并没有生出太多担忧,她清楚江寒做这一行已经十多年,自然应是有一套自己的隐匿生存之道。
而理所当然的,赏金猎人这一行当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好。
以个人武力称英雄的时代,江湖人讲究的是快意恩仇,自由自在,路有不平,杀便杀了,世间律法规则都是对于他们的束缚,故而多数人面上都以作朝廷鹰犬为耻。但赏金猎人却是为官府杀人,说来甚至还比不上做一个纯粹钱货两讫、恩怨不问的恣意杀手被他们看得上眼。
绿栀对此不予置评。
她虽然清楚这世间所有律法从掌权人手里颁出来那一刻,便已经失去了从来应有的公正,但不可否认,一切向上从善的规则无论是否是为了方便权势之人的统治,又或者是否落后狭隘,但总能维护大部分人的利益。
常水湾灭门一案,不管表面上官府如何定性,其内里都不可否认有利益相悖输送的实质隐情。可械斗武力的时代,根大水深的一域漕帮,细究其善恶本就是无意义的。
而这这世上大多的恩怨情仇,也向来都是因为立场不同才导致而来。
绿栀若是生于常家,那不论对错,她必然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会将家族覆灭的仇人血溅。可她现在是江寒的徒弟,面对官令银钱,自然是可以毫无负担的面对此间杀伐。
江寒的伤势很深,一连养了好几个月才渐渐恢复了以往的血气。
外面常水湾的故事已经落下帷幕,燕子邬则慢慢在这涟水河上名望渐深,风生水起。
至于江寒和明式微,一日绿栀在外面帮言婳买了只白羽红眼睛的雀鸟,回来去她那里送时偶然看见了他们。
绿栀不知道言婳又看了什么才突发奇想养这种小东西,但明式微对言婳除了姿色上要求严格,日常所有的玩乐需求几乎都会满足。绿栀在明式微那里记的有账,自然也对言婳无有不应。
天色未晚,言婳把精致的笼子挂在窗檐下,而后赤脚趴在窗台上,用手指拨着其细若缕的竹条笯逗那只活蹦乱跳的鸟儿。
“金丝雀就长这样啊。”言婳盯着这小玩意,一脸好奇。
“还有种羽毛呈红色的,但坊市里如今卖没了,过些时候可能会有,到时我再去看看。”绿栀说着,又把一只青色的竹筒递给言婳。
言婳抽空把视线从那只对花蓬头的小鸟上移开,落在她手上,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喝的,芋头糖水。”绿栀一边说着,一边把竹筒上打磨光滑的竹盖塞揭开,一股甜甜的奶香味瞬间溢出来。
言婳凑过来看了一眼,乳白色的甜汤,沙白的芋头块露出一角,上面还飘了两片半透明的樱花色果胶,看起来就十分香甜可口。
小姑娘接过绿栀递过来的银色小勺子抿了两口,哇了声,说:“好喝。”
绿栀把竹筒给她,看着小姑娘一脸满足的捧着。因是在闺房,言婳此时穿的十分随意,一头青丝散在背后,轻薄的绛绡裹着犹若削成的双肩,延颈秀项,腰肢约素,绯色留仙裙下露着一双白嫩的脚,小巧玲珑的脚趾放松的勾着地上的绒毯。
言婳抬眼间目光落在绿栀身上,脚丫子反射性往裙下缩,半晌后又回过神来,突然抿着唇把脚抬起来,纤纤玉白落在半空中,轻轻晃了晃。
“好看么?”言婳娇娇的晃着那片白,声音里含着水汽问。
绿栀闻言,眼皮轻抬,看了小姑娘一眼。
言婳这个年纪在她看来还有些稚嫩,但在世人眼里,却已经是少女初春动人的时候。小姑娘漂亮的脸蛋刚刚长成,姿容都往光彩照人处去,眉梢的风情虽尚显青涩,但眼尾勾人的媚态已经浑然天成。
明式微把人调/教的很好。
言婳被绿栀颇具侵略性的一眼看的心口微滞,贝齿重重的咬了下唇,下意识收了挑逗的心思,想把腿缩回来。
却没想到绿栀突然伸手把她的脚抓住。
言婳被绿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空闲的一只手反射性的抓住窗台的棱沿,以此维持身体的平衡,眼中原本存着的捉弄瞬间便被慌乱覆盖。
绿栀把目光落下来,言婳常年跳舞,一双纤瘦小巧的脚却细滑若脂,显然经过最精心奢华的保养,从软软的脚趾到干净的脚踝,全部都是霜雪细腻的凝白,肌肤下几点青细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相对的,绿栀一双经过常年劳作拿刀的手便粗糙极了,手掌略微宽大,手指修长,指尖干净,但指腹上都是厚厚的茧,骨节粗大僵硬,缓缓磨着掌心里这块光滑细嫩的皮肉。
“你……”言婳抓着窗沿的手指骤然扣紧,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想把脚抽出来一时也没抽动,反而把另一只手上竹筒里的糖水洒了片出来,瞬间打湿了衣领处的绛绡。
绿栀听到动静,直直的看着言婳,手里还在把玩,声音却如同往常一样平静,提醒她:“小心一点。”
言婳听的耳尖发麻,白皙的面皮透出几点绯色,眼尾含春,整个人嫩的能掐出水来。
“你……松开……”言婳好半晌才在脚尖绷上力,一双浓密的眼睫快速的眨动,声音有些抖,“现在不行……”
绿栀当然知道不行,尽管言婳这般漂亮,但还是太小了点,就算距离明式微所谓的“开元”夜也要再等上两年不可。
“嗯,我知道。”绿栀低声说,手上却没有停,依然在轻轻用力揉捏着,而后人又慢慢往前走了一步,俯下身看她。
言婳后腰被迫靠在了窗上,身体极好的柔韧性让她张开了腿,上半身几乎都过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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