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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女明星篇(完)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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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者比较来比较去,落到最后,她还是最喜欢绿栀画的,实在是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但推陈出新极快,冷不丁的会加进来一些好玩的东西,直让她拍手称奇。

    小郡主最喜欢一本绿栀加了特效的打斗动画,寥寥几笔的风云雷电变化,五颜六色的蓬勃剑气便犹如利箭而出,两个小人你来我往之间,好像天地都为之震撼炸裂。所以即使剧情很短,书页也没多少,但她依然翻得津津有味,最后还拿出去跟她一众伙伴好一顿炫耀。

    再比如除夕夜。

    昭阳长公主如今身居高位,大权在握,皇室家宴之后依然可以正大光明的留在宫中为皇室祖先守岁,但郡主这个品级却是远远不够的。往年也就罢了,只今年年前不久公主刚被朝臣挟压过,她也厌烦下面的人在这种小事上抓着把柄不依不饶,晚宴之后便让宫人把赵茯锦送了回来。

    除夕夜中的公主府,霓彩琉璃,灯火通明,可仆从如云,主子却只一位。

    实在是华美沉寂的很。

    赵茯锦在这种时刻自然也是被众人簇拥的主儿,但她其实并没有觉得怎么孤单,就是有些无聊,无聊的有些心慌。她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窜了几朵烟火炸开,最后想了想,使唤了人跑到绿栀的院子里把人叫起来。

    小郡主以往别说过年,往日两个人一起上课,她有时候都会忘记身后还跟着个人。由此可见,这些时日下来,绿栀的小人书还是给她留下了许多印象的。

    今日京都没有宵禁,公主府临近左右十几条街都是高管贵族、皇亲国戚,碰到这种节日,自然全都大手笔的买了烟花不停顿的在夜空炸响,绿栀现在的身体神经极为细弱,如此动静下自然是睡不着的。

    可这也不代表她愿意在寒冬腊月里杵在院子中看烟花。

    赵茯锦等了半天,迎面看着绿栀被厚重雪裘层层裹住,小脸素白的模样,不由的微微瞪眼。

    “有这么冷吗?”

    绿栀不想跟她说话,只淡淡嗯了声,唇色浅淡到近乎于无。

    小郡主抿唇,她今日进宫穿的是颜色绚丽的宫装,外面金丝银线的大氅和宽大繁琐的云袖罩衣已经卸了,只里面穿了一件华贵轻薄的绯红色弹墨百花穿云袄儿,下面是暗色金纹水缎裙,两指宽的镶碧嵌玉腰带裹着一束劲腰,衬得人十分爽利明艳。

    她看着手里的炮筒,沉吟片刻松开了:“那……那进屋里坐吧。”

    赵茯锦叹了声,先行开路,转身往室内走,行到一半还嘱咐别人把烟花炮筒都端着这院子里来。

    绿栀略显滞怠的神经直到进了温暖如春的室内才慢慢松弛下来。

    小郡主老大不乐意,一直在嘀咕:“你身边的人怎么照顾的,这么点凉都受不了。府里年间送过来那么多食补药补的东西,个个夸得跟仙丹一样,她们都不给你吃的吗?”

    她说的随意,但绿栀身边跟着的琢玉听她讲完脸都白了,生怕被主子莫名盖个克扣的罪名。

    绿栀轻轻拍了拍女孩的手:“给我倒杯水。”

    琢玉松了一口气,忙应下:“是。”

    “大夫说是体质问题,天生如此。”绿栀接过白玉杯子,捧在手心里,温度慢慢传过来,缓解了一些冰凉,“或许等天气暖和就好了。”

    赵茯锦闻言还是皱着眉,看着她说:“真够遭罪的。”

    说完她也没像绿栀那样坐在中间的茶几旁,而是随意跪坐在临窗下的软塌上。

    宽大的窗户已经有伶俐人给她打开了,她伏在窗棱上探着头往外看,这里视线绝佳,远远还能看见别的地方放的烟火。

    “往后放一点,离这么近我怎么看得到!”小郡主兼任指挥着外面的人放炮筒,“贴墙根放,对,就那。”

    绿栀侧目看了两眼,一边把手里的茶水喝完,又续了一些,慢慢抿着。

    过了好一会儿,小郡主觉得布置好了,便转过身朝绿栀招手:“你坐过来,坐那么远能看见什么,坐这边。”

    绿栀唔了声,玉色瓷杯又换成南瓜形状的暖手炉,被她揣在毛绒绒的精致手袖里,人也乖乖站起来坐过去。

    赵茯锦多看了她两眼,绿栀没脱身上厚实的素青色雪裘,坐下来的时候有一些掖在了膝下,还被小郡主眼疾手快的给拉出来理顺了。

    绿栀像是没有察觉到,坦然自若的如她一般伏在窗棱上,手指尖垫了一点下巴,探着脑袋看向外面的夜空。

    还没有经过工业时代污染的夜空带着湛蓝色的澄净,今夜月色很好,虽然没有多少星星,但远处绽放的烟火已经是最好的点缀。

    “这些都是我专门让人挑的,全京城呲花最大的都在这。”赵茯锦往前指了指,像个爱炫耀的小朋友。

    绿栀看着那些炮筒,想了想说:“可也不能贴墙根吧,等放完这些墙都要成黑的了。”

    赵茯锦鼓脸:“那有什么关系,重刷呗。”

    绿栀便笑笑不说什么了。

    下一刻,院内墙角等着的几个仆人终于得到郡主手势,很快便点开了火捻子。

    随着“滋溜”一声响,星光直窜而上,随着沉闷的隆隆声,硕大无比的烟花在天际上炸开,越来越大,把人的眼眸都完全占据了。而后是越来越多五颜六色的烟花同时炸开,漫天都是绚烂的彩色,夜空犹如白昼。

    “好看吧?”

    赵茯锦凑过来,挨着绿栀的脑袋,转过头时,目光自然的落在那张被烟花照的明明灭灭的精致脸庞之上。

    绿栀一时没说话,小郡主抿了下唇,声音也在绚丽如梦的时刻莫名轻下来,她重复问了句:“好看吗?”

    绿栀眸中色彩灿烂,她转过头嗯了声,同样看着烟花下光彩照人的小郡主,说:“好看。”

    赵茯锦心满意足的嘿嘿两声,笑的得意极了。?

    ? 94、古代权谋4

    年后几天, 绿栀院子里突然流水一样送进来许多人参、雪莲、燕窝、阿胶等各种各样的名贵补品。

    赵茯锦还特意带了位御医过来给她瞧,双鬓皆白的老大人把着她消瘦的腕子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得了个跟以前的大夫同样的结论, 先天不足之症。

    “那她就只能待在屋子里吗?这一冬天我可都没见她出过门。”赵茯锦皱着眉, 脸上都是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显然在她看来每天被迫闷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绝对是最惨烈到无法忍受的坏事。

    御医正在写方子,闻言束手道:“杨姑娘身子骨弱, 腊月日寒,最好是不要外出受凉。擎等这年后天气暖了,还是要多出来走动走动。”

    赵茯锦这才颔首,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说法。

    绿栀早在心内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谱,所以倒不像小郡主那般失望。

    只是古往今来,春节年假历来都是全国同庆的大型节日,朝堂里也在这时候放了假, 整个年节都是各种迎来送往的应酬。当然, 这些自然不关绿栀的事, 但小郡主虽然还未及笄,可长公主不在公主府,那她便是公主府的顶梁柱, 还是要面对不少下臣命妇的礼节问候。

    因此赵茯锦也只是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看了她两眼, 往后没几日很快就把绿栀忘了。

    一直到了初十那天,京城里的年节终于到了末尾, 各种祭祀朝拜也告一段落, 小郡主眼看日高阳烈, 半中午的突发奇想使唤了人回来让绿栀出去玩。

    绿栀被这身子困的日渐懒散, 平日里书都读的少了。如今正让琢玉和丹朱搬了个躺椅在自己小院里好晒太阳,两个丫头在檐子下打络子,做刺绣,就她躺在阳光之下,脸上盖了一方碧绿清荷的丝绢绣帕,暖暖朝阳中昏昏欲睡的好不自在。

    “郡主今日在北苑组织了一场蹴鞠赛,特意给姑娘留了位。”

    侍女进来后束手说明来意。

    绿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好一会儿才战胜骨子里的惫懒,抬眼看了看头上白花花的太阳。

    今日万里晴空,清风徐徐,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也确实适合外出走走。

    这还是她自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出公主府,不过她好奇心并不重,厚棉帘挂的小窗户只开了两次,短暂看了看外面被烟火气息沾满的市井喧嚣。

    绿栀虽然一直没出门,但就她根据杨婉瑜的记忆以及结合剧情判断,此时的燕国本质上已经到了风雨飘摇之际。

    如今燕国境内,淮安以北的地界,世家大族把控官通、农田、商业,寒门农户毫无立足之地,更不要说层层加重的赋税苛政,说是百姓已经到了民不聊生,快要官逼民反的地步都丝毫不为过。

    如此这般境况,便是没有男女主角的崛起,整个燕国赵姓皇室也撑不过二十载。

    只是这京城,却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繁华安乐的模样。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去了北苑。

    还未走近,就已经听见了里面铺天盖地般的欢呼声,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娇俏的女孩叫好声。

    绿栀这次所处的朝代,虽然也对女子举止要求严苛,但不至于惨烈。普通人家为了谋生,还是有很多女子可以走出家门的。只所谓的豪门世家对女子有诸多礼法约束,不过自昭阳长公主掌权后的这十几年,虽然朝堂风波不断,议论纷纷,但上行下效之中,世间风气已趋于开放。

    京中的学苑按照惯例都是过了元宵后才正式上课,所以如今这满京城汇聚了一大堆在放寒假的年轻贵族子弟。小郡主的地位在那里摆着,她若是想玩什么,京都上下自然是一呼百应,再加上一些官员家眷,仆从守卫,直把整个北苑填的满满当当。

    这北苑处在距离皇宫不远的地方,位置十分优越,占地又广阔,地界平坦。它原本是皇家马场,专门供王子公主、皇亲国戚们跑马玩乐,可如今皇室子弟凋零,皇帝也不出宫,所以日常用的不多,近几年,每次开园都是因为昭阳长公主或者晋安郡主的意思。

    暗地里,很多人都把这偌大北苑当成长公主一家的私家别苑。

    绿栀到的时候,场地上两方争斗已至焦灼,一队蓝装,一队红装,相互之间纠缠穿梭。

    观众高台距离场地有些远,即使是最佳观位台,人形也只能看见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但绿栀依然在众多身形晃动中一眼看见了赵茯锦。

    正处于身材发育早期的少女还没有丰满至女性特有的窈窕,个子却已经开始抽条,一身利落的红衣劲装,腰间是黑色金绣腰带,乌黑长发被精巧的编了小辫后用红缎发带高高竖起,在一众少年里矫健俊美,丝毫没有怯弱。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那嚣张跋扈到超乎常人的踢法最是令人瞩目。

    便如此时,赵茯锦已经抢了球点在脚下,她个子在众人中并不算高,但胜在身姿灵活,技巧精妙,更何况左右还有两个十分体贴伶俐的“护卫”,两军对垒中,硬是让她带球左突右窜,一直狂奔了半个场地。

    小郡主正兀自得意间,斜刺里突然闯进了个人影,只与郡主擦肩而过,瞬间就带跑了她脚下的球。

    这原本是球场常事,若是别人,那自然是懊恼的低咒一声,再抢回来便是。

    赵茯锦却是一愣,随后叉腰怒视,双眼喷火一般看着那人把球带的越来越远。

    而后下半场,红队一半球员都默契的开始对这个抢球之人围追堵截,甚至到了不在乎夺分争赢的地步,只满场子溜着人玩,几乎要把人追的去掉半条命!

    如此这般,到了下一场,看谁还敢再抢郡主的球!

    绿栀忍不住轻笑,不愧是燕国权势滔天的长公主之女,理所当然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挟私报复,猖狂至极,毫无公平可言。

    又过了两刻钟,小郡主终于力竭下场,一行人便簇拥着她阔步走到场地边缘。

    绿栀这才看见赵茯锦身边围绕的那几个队友皆是秀美亭亭的少女,这般强烈的运动量后个个双颊涨红,艳若桃花,一起款款走过来时,俨然是全场最美的风景线。

    “老远就看见你了,”赵茯锦行到看台前,她此时也是桃腮泛红,额上点点汗珠,一双眼睛却十分闪亮,目光直直的落在绿栀脸上,声音上扬:“怎么样,本郡主厉害吧?”

    绿栀从高台上走下来,走得近了,能感受到女孩儿身上蓬勃向上的朝气,连带着一股小火炉般的热浪也扑面而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不输男儿。”

    这言辞普通,但日常听惯了阿谀奉承的赵茯锦却依然在绿栀细软的声音中一下子就飘飘然了,嘴角勾起,好一会儿都没落下来。

    两个人面对面聊了会儿,旁边已经有侍女飞快的跑过来给赵茯锦解开身体关节各处的防护。

    “你来多久了?今天天气挺好的,应该待得住吧?”赵茯锦抬抬手,双臂举起时更加显出肩背腰身,亭亭玉立的很。

    绿栀嗯了声,一边观察了下侍女从她手肘处卸下来的缠带,中间是一块椭圆形的硬片,由几根细小的链子接在一起,看着就十分精巧。

    “你们二比二打平的时候过来的,”绿栀把目光重新落在赵茯锦脸上,浅浅笑了下,又说:“待得住。”

    她说话声音一贯轻软温柔,却听得小郡主莫名的耳尖发麻。

    刚好另外几个少女也收拾好自己,纷纷凑过来,好奇的看着绿栀。

    赵茯锦赶紧介绍,这个是将军府的二小姐,那个是侯爷府的千金,还有某某大臣家的、某某守将家的……全部都是些金枝玉叶的姑娘。

    轮到绿栀了,小郡主语速放慢了些:“她就是婉瑜,之前咱们看的小人书就是她先画出来的。”

    女孩们齐齐看过来,七嘴八舌道:“你便是杨婉瑜呀,没想到长得这般好看。”

    小郡主嘿嘿一笑,接着说:“她平日住在公主府,只是身体不太好,所以不怎么出来,你们直接叫她婉瑜就行。”

    又有少女凑过来打招呼:“婉瑜妹妹好,你既然是郡主的妹妹,那便也是我们的好姐妹,只盼你日后多出来跟我们走动。”

    绿栀眉心一跳,看了眼旁边自顾自笑嘻嘻的赵茯锦。

    还有人在后面插了一句:“老早就好奇郡主在哪认了个妹妹,没想到这般文静,看起来可不像跟郡主一家的,哈哈。”

    赵茯锦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补了句,说:“堂妹,她是我的堂妹。”

    既然是堂亲,那便是原驸马的亲戚,当年驸马乱政一案血洗了半个朝堂,这些大家族的姑娘虽然不理政务,但也天生带了三分心眼,如此听完小郡主的话后眼中热度便立刻降了些许,只脸上笑意不断,纷纷上来打趣玩笑。

    绿栀神情不变,以杨婉瑜的性格来说,她应对这种场面自然应该是紧张胆怯,所以绿栀也不怎么说话,最多不过笑笑。

    只好一会儿后绿栀才寻了个空档,伸出苍白嫩葱般的柔软手指轻轻扯了下小郡主的衣角。

    赵茯锦回首:“怎么了?”

    “郡主,”绿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直直的,声音却细声细语:“我是七月十三生辰。”

    赵茯锦一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生辰是九月初三,那这般算下来,绿栀哪里会是她的堂妹,应该是她的堂姐才对。

    “你……”小郡主抿了下唇。

    “我……”小郡主皱了下眉。

    “我说是妹妹就是妹妹!”小郡主定下神来,凛然开口,斩金截铁,一锤定音。

    说完便立马转过身去不再看绿栀的神情了,老神在在的盯着前方已经重新开场的蹴鞠赛。

    半晌后赵茯锦感觉到衣角上拉扯的手指慢慢松了,才状作不经意的往后瞥了一眼,少女微微垂首,雪色毛领露出半截玉白脆弱的脖颈,逆光之中,一张小脸精致细嫩,一竖身姿弱柳扶风,就连头上带的蝴蝶点翠珠花都在泠泠颤颤。

    小郡主看了一眼她鸦羽般忽闪的睫毛,心中暗道,这般娇娇弱弱的姑娘,怎么可能比我大呢,合该就是个妹妹嘛!

    小郡主又看了一眼她精巧细致的鼻尖,心中继续想,这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做自己妹妹呢,做妹妹多好,以后自己必然罩着她不让她受欺负,所以她应该也不会因为这些称呼上的小事生气吧?

    小郡主再忍不住多看两眼她雪白如玉的脸庞,心中继续感叹,刚才王楚怡是不是说她长得好看来着,这么大致一看吧,好像是挺好看的,真是奇怪了,自己怎么以前没发现,还是说她最近才变好看的……

    绿栀也不由得心想,这郡主想干什么呢?兀自认了个姐姐的名头也就罢了,怎么还用这般即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的目光盯着人呢?

    赵茯锦思绪飞快,下一刻就看到眼前这女孩突然抬起轻薄细腻的眼皮也直视过来,小郡主这才反回过神,忙不自在的咳了一下,强压住莫名的心慌后,随手在旁边的小几上抓了个粉白的糕点递过去:“你……你吃吗?”

    绿栀看了看她,慢吞吞的伸手接过去了。

    赵茯锦看她应了,这才松了口气,好一会儿后转过视线,终于把注意力放在前面焦灼激烈的球赛上。

    大家又一起观看了小半个时辰的蹴鞠赛,这时候的人们平日里游会时的玩乐并不多,更何况是在皇家北苑,又还是郡主组的局,周围观看的好多都是平日里轻易不得出门的女孩,眼看着全场跑满了身姿矫健的年轻少年,一个个兴奋的很。

    绿栀时不时就能听见几声女孩子的尖叫,欢快的氛围传满了整个北苑。

    但四周噪杂的环境对于久不闻吵闹的绿栀来说还是有些不适,等正午烈阳的时候,她便又扯了扯赵茯锦的衣袖,跟她说自己要回府。

    正在跟自己一众好伙伴热火朝天的讨论场上哪家少年郎身手不凡、可堪大用的赵茯锦一顿,很快就转过身围着她,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了吗?是不是太吵了?”

    “有些吵,”绿栀笑笑,说:“不过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小郡主这才哦了声,说:“那就好,那我们……”

    她话音未落,身后就有小姑娘捅了捅赵茯锦的后腰,一转头,几个女孩儿脸上全都是殷殷恳切,赵茯锦这才想起来之前说好了今天踢完蹴鞠要带大家下馆子的。

    小郡主身边的这些少女如今对她可全都是真心实意的亲近。

    就算早年间她们乐意跟着小郡主厮混是带了家族的政治任务,但多年下来,不同于其他世家女的循规蹈矩,她们可以踢蹴鞠、逛酒楼、畅游京外,还不用担心以后的婚事会低嫁,甚至能带动整个京都的红颜风气。

    如此这般,这些心思玲珑的女孩儿早就清楚全是因为前面有个张扬霸道的郡主打头,再前面是那满朝文武撼不动的昭阳长公主震慑。若是没了公主,没了郡主,她们哪能像现在这般自在,更不要说去下馆子了。

    当然,酒楼里的那些饭菜大多都比不上家里的精细,可谁又是真的奔着酒菜去的?还不是因为她们这些所谓的贵族世家女,平日里若想去个酒楼吃饭,都默认必须要让父辈兄长带着方可。

    如今郡主说只单她们女孩去下馆子,那必然是要抓住机会好好玩闹一下的,可不能让她莫名其妙的跟着别的女人跑了。?

    ? 95、古代权谋5

    小郡主义薄云天的很, 纠结片刻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她的小伙伴们。

    绿栀走出北苑,远离了现场的喧扰,总算觉得嗡嗡生响的脑袋好了一些。她也没有直接坐马车回去公主府, 路上的时候突然跟同行的小厮说想去书铺转转, 并说了个书铺的名字。

    小厮是赵茯锦身边用的得心应手的少年,对京都上下了如指掌,闻言立马在车外应下,让马夫调转马头。

    等到了书铺门口,果然环境清幽, 这边临街虽然也有一些小贩,但至少不像之前路上那些闹市噪杂。

    绿栀进去后,柜台后的老人家显然愣了下,又很快反应过来,忙缓解了表情热切的问要看什么书。

    “随意看看。”绿栀语气平和,并没在乎书铺里那些书生们频频投过来的目光。

    一间临近私塾开的小书铺,摆放的多是四书五经, 还有许多墨迹斑斑的手抄本, 无论类目或者装订自然都比不上公主府。

    绿栀停了好一会儿, 才寻了几本在时下被人认为不入流的游园杂记。

    拿了书,又随便逛了会,走出书店的时候看见外面小贩摊上有个老人家在卖饴糖, 绿栀一开始没在意, 后来看丹朱一直在偷偷的瞄,便走过去看了看。

    现在的糖多是麦芽糖, 颜色很深, 看起来很硬, 被切成小方块落在桌子上, 还有些是用油纸包裹成小粒,零零碎碎的。

    绿栀买了一些给丹朱、琢月。

    摊子旁边还有几个小孩子,一个个瞪着圆溜溜的眼珠直勾勾的看着,黑乎乎的小手指头含在嘴巴里,口水津津,脸上都是渴望。

    绿栀便又买了些散给这些小孩子们,赢得稚童们的阵阵欢呼。

    丹朱看了很不好意思,娇嗔道:“姑娘这是拿我们当小孩子哄呢。”

    绿栀浅浅笑了下,在她心里,丹朱这般十五六岁的年纪,确实还是小孩子呢。

    买了糖,又顺着街道走了走,这片区域在整个京都府并不是最核心的商业区,但也有许多茶水酒馆,布钗胭脂,虽然看着并不精巧,但形态各异,也有几分意思。

    随行的马车一直在后面慢慢跟着,今日还是在年节的尾巴,即使到了正午,街上的人依然很多,她们这一行再往里面走便有些妨碍道路,绿栀逛完了自己想逛的,本身也没在这上面有多少心思,很快就上马车回到公主府。

    临近傍晚,在外面玩了一天的赵茯锦终于回府,她倒还记着绿栀,给她带了酒楼打包的饭菜,兴致勃勃的让下人们拎着带过来。

    往后几日,赵茯锦依然是日日游荡在外,做她潇洒自在的小郡主。

    绿栀自然还是做她安静病弱的杨婉瑜,这时代中人们的娱乐方式并不多,适合富人姑娘玩的那些投壶射覆,对于她这具身体来说都暂时有些勉强。所以她日常也只在院落里看书写字,弹琴下棋,画画小人书。

    偶尔还会让院子里的人玩些踢毽透索之类的小游戏,虽然她并不参加,但院子里多了些欢声笑语,倒是不复以前死气沉沉的样子。

    元宵节那天,昭阳长公主要跟皇帝一起在城楼之上接受臣民之贺,赵茯锦半途中溜出来跟绿栀一起在外面闲逛。

    京城里对于元宵节这个节日的热情比春节还要盛大,燕国朝廷也喜欢在此刻来展现京都的繁华富庶,百姓们更是早早便在街道两边、家户门口都挂了许多灯,各种各样漂亮的花灯在傍晚时候一同点亮,让整个城市都落入一个灯火通明的光影世界。

    “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主动找我出来玩。”小郡主锦衣华服,容色明艳,阔步在前。

    绿栀落在后面,依然是素青色的雪裘披在身上,手腕脖颈都是雪白的毛绒绒,护着一张白皙如玉的小脸。不过街上人多,各种唱戏杂耍,不少拖家带口出来的,人群涌攘,倒显不出多么寒冷了。

    她此时正在看一组挂在木攀上的走马灯,薄薄的灯面上是丹青笔墨,画了一组妖娆魅惑的美人图,被映着跳跃的烛火,恍惚间那人儿似能随着起伏的光线婉转起舞。

    小郡主一回头便看到她目不转睛盯着花灯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下,也没怪绿栀没理自己,还凑过来跟她一起看了两眼,而后大手一挥,“买!”

    赵茯锦出行,身后带了两个低调的侍卫,一个伶俐的丫头,还有个小厮,绿栀也带了丹朱和琢玉出来。她们这一行走过,很是浩浩荡荡,手里买的东西也多,一看就是大主顾,所以每流连一个铺子都能得到掌柜最热情的招待。

    等到了城中开始放烟火,元宵节的当晚终于到了高潮,就像是全城待在屋子里的人都跑到街上了,行人摩肩擦踵,便是有侍卫和丫鬟拦着,也挡不住被路人拥挤推搡。

    赵茯锦喜欢热闹,对此一点不排斥,还垫着脚到处凑,一边颇为灵活的在人群里走来走去,只是走着走着,突然转过身伸手把绿栀拉住了。

    “你可别走丢了,”小郡主抓着她细软的手指,片刻后又惊道:“手怎么这么凉?”

    “一直都是这样的。”绿栀开口,她声线本来就柔弱,在这噪杂的环境里更加显得楚楚娇软。

    “郡主的手很暖和呢。”她接着说,目光落在两个人相握的手上。

    小郡主勾起了唇,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而后轻轻甩了下。

    绿栀出府次数少,所以对着古时夜景还挺感兴趣的,听戏班敲鼓、看杂技喷火、猜灯谜、舞狮子……

    若说一开始是小郡主带着人走,到后面,反而是小郡主顺着绿栀的喜好在这城里逛了。

    两人手拉着手在纷扰的人群中走走停停,最后落在一个馄饨铺上。

    “累了?那就在这歇吧。”小郡主点头应下,随便找了个桌子就坐下来,十分不拘小节。

    摊贩老板看见落座的这一行人眼前一亮,虽然不清楚她们具体身份,但按照对待富家贵人的热情总是没有错的,因此十分热络的过来招呼。

    绿栀的目光自然的落在老板脸上,这是位中年女人,面容是时下劳苦百姓常见的沧桑,但或许是做吃食过活,衣着整洁,手面干净,倒是比旁人看起来舒心些。

    小郡主在外面本来是不能随便吃东西的,但她看了看绿栀的模样,想她这一路走过来定是饿了,同时也不想随意占人家老板桌位却不消费,所以一连点了六碗,除了那两个侍卫外,其他的丫鬟小厮也都记上了。

    老板喜形于色,随后很快瓷色粗糙的碗就端了上来,白胖透着粉肉的馄饨,汤水上还浮着几粒绿色葱花。

    绿栀拿了小勺子拨了拨,食物的香味混合着腾腾热气。

    赵茯锦坐在对面看着她动作:“怎么?又不想吃了?”

    “不是,”绿栀细声细语的,抬头看了看赵茯锦的碗,问:“你吃的完吗?”

    赵茯锦点头:“这才几个,我当然吃得完,你,你吃不完吗?”

    绿栀嗯了声,说:“我吃不完。”

    赵茯锦啧了下,有点嫌弃:“你怎么食量跟个猫儿一样,唉,吃不完就放着吧,也不能……”

    略显不以为然的声音一顿。

    绿栀似是完全不觉得于理不合,正自然的把自己的碗推到赵茯锦面前,拿小勺子拨了两个到对方碗里,顿了下,又多拨了一个。

    “大夫说我肠胃不好,晚上要少吃,要不然会积食。”绿栀把自己的碗拉回来,看了看自己清汤零星的馄饨,又看了看赵茯锦眼前明显堆出来的馄饨,最后落在小郡主怔住的脸上,莞尔一笑,露出几粒细白皓齿:“郡主帮我吃吧。”

    小郡主愣了好半晌,反应过来后坐对面的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早已经开吃了,吃完一个馄饨后,还挺满足的小声嗯了下,说:“还挺鲜美啊。”

    赵茯锦抿了抿唇,忍住心里陌生柔软的情绪,慢腾腾的把自己的视线从对面拉回,也拿起小勺子吃起来。

    烟火结束之后,街上行人渐渐开始归家,她们这一行吃饱喝足也往回溜达。

    却没想到刚走到街角便碰到一群人在互殴,看穿着应是街上氓流之辈起了口角,赵茯锦在外面玩惯了,对大街小巷上徘徊的混混们并没有什么意气相投的奇怪好感,只看了眼侍卫,让他去制止驱散。

    绿栀的脚步却稍微一顿,目光掠过去,在街边巷角的灯笼中辨认了下,才发现那些人并不是互殴,而是四对一的打斗,被针对的还是个少年装扮的年轻人。

    “郡主,那个被打的好像是个女孩子。”绿栀转过头。

    “女的?”赵茯锦转过头,看了看:“哪个?”

    绿栀指了下正在纠缠中的一个瘦弱身影,那人在几个成年男子的围堵之间略微显得仓皇局促,但也依稀能看出有几分/身手,而且应该是走的力大那一路,一臂抱腰,直把对方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摔抱在地上。

    “明明是个男的呀,你怎么看的。”赵茯锦看着对方那一把子力气,有点不信,但也上了三分心思,转而指示侍卫把那人叫过来。

    绿栀停在路边,脸上神色不动。

    十五六岁、女扮男装、力气大、京都混混,再加上特意拐来的地方、特意停留的馄饨铺,绿栀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是碰见了这个世界的女主林瑱。

    剧情里,这是个以女主视角记载的世界,具体讲述了一个燕国军士遗孤,如何一步步被命运裹挟,又如何反抗命运的不公,最终成为一个开国将领,又成为一国帝后的故事。

    绿栀以前并不在乎男女主,但这次,却远不是以往那般要把自己从剧情里摘出来独自生活的境况。

    至少,她不会让所谓的天选男女再顺理成章的推翻赵氏皇族。

    作者有话说:

    两天没更,对不起大家······

    后面理顺了剧情会补上的,谢谢,感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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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96、古代权谋6

    绿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女主林瑱的模样, 作为原剧情中以武服人的女主,若单论外貌和风姿,贫寒家庭长大的她如今看起来仅有几分俊秀, 五官工整平平, 唯有一双眼睛生的十分漂亮,眼型优越,眸子黑亮。

    此时她一身少年青衫,唇角紧抿,脊背挺直, 倒是能看出这女孩儿性格里的坚韧。

    “你竟然还真是位女子,”赵茯锦问完话,果然升起了几分好奇,袖中玉白细嫩的手指习惯性的摩挲着一颗镶嵌着碧眼绿的戒指,一边看着她继续问道:“我观你以一对四不落下风,举止又有军士之风,可是在军里学过功夫?”

    林瑱抬头, 露出一张不甚精致的脸庞, 肤色偏于小麦, 她这才刚从一场恶斗中解脱,气息未稳,衣衫凌乱, 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因着面前这几位衣着装扮一看就非富即贵, 又是仗义出手助她解围,便是心中烦闷, 也只好耐着性子开口。

    “我是建章府军士遗孤, 幼时家父教过一些拳脚。”

    “建章府?”赵茯锦微微沉吟。

    绿栀挪开视线, 建章府军曾经归于定远侯府麾下, 五年前,定远侯府反叛一事后,整个建章府编制都被朝堂撤下,军马全部分编至御林军。对于建章府遗孤来说,恐怕不只是处境艰难,连带的还要受人歧视。

    也怪不得林瑱一身武力,后面却被地方蛇头驱逐城外,全家落入流民贱籍。

    时下局势飘摇,外面的世界比京城更加残酷,林氏一家老弱病残便是阴差阳错中又被裹挟着参与了流民造反,从此之后柳暗花明,她天生的神力终于在正确的地方发挥了作用,五年乱世征战后竟将领一方,驰骋了天下。

    回去的路上,绿栀和赵茯锦各持了一枚烟花棒。

    “这林瑱也算是不凡,”小郡主的心思显然还在刚才的那场冲突上,兀自小声嘀咕着,过了会儿又转过头:“婉瑜,你眼力怎的这般好,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女扮男装的。”

    绿栀正低着头看丹朱给她把手里的烟花棒点着,眉眼内敛,只不知那火折子是否闷太久,焰口处有些熄了。

    赵茯锦看了眼,身边的小厮连忙上前帮绿栀点上。

    绿栀捏在手心轻轻甩开,倒像个不谙世事的普通少女。

    细细的烟花棒明明灭灭,很快在空中炫出灿烂的火花,零碎银星的光在夜色里被带出不规则的圆。

    “刚才林姑娘与一众男子打斗,便是她再洒脱不羁,纵横开合间总也带了几分抵触与男子接触的局促。”绿栀轻声细语的解释,顿了下,声音又带了些惋惜:“她一身神力,做女子当真的是可惜了,若是男儿,这般功夫,投身军中子承父业,建功立业必不在话下。”

    她话音一落,小郡主就不乐意了,拧起眉毛:“婉瑜,你说什么呢?!你身在公主府,怎也学的这般迂腐不堪?”

    “做女子怎么了,女子难道就不能建功立业吗?”

    “世人有大才,但若皆以身为女子惋惜,那我便偏要给天下女子开出一条建功立业的道来!”

    “阿九,你明日便把这个林瑱给我叫到校场!”

    兴许是以为二人志趣相左,小郡主莫名的越说越气,心尖扑腾烦躁,到最后连手里的烟花棒都一气摔在了地上。

    其他人觑她脸色不对,个个噤若寒蝉,连身后刚才在小声说话的丹朱、琢玉也立马停了话头,面面相觑。

    唯绿栀失笑,落后两步把还在呲花的烟花棒重新捡起,然后跟上赵茯锦,似是完全没察觉她的变化,依然坦然自若的问道:“郡主若不是想让那个林瑱做个女将军不成?”

    “有何不可?”赵茯锦挑眉,神色傲然,道:“若她能冠勇三军,我便一力使她做个将军又有何难?”

    “当真?”绿栀看着她,夜色和星辰都在她眼睛里,虽没有年少女孩的跳脱灵动,但平静柔软,似看遍繁华落尽。

    小郡主瞪眼:“你不相信?!”

    绿栀露出柔柔浅笑:“我自然是信的。”

    赵茯锦哼了声,神情未软,但墨黑金绣云纹的鹿皮靴渐渐又慢下来,与另外一双月白银绣玉兰的鞋子落在了同一个频率上,使得两人并肩前行。

    半晌后,绿栀含笑开口:“郡主若要给天下女子开辟一个建功立业的道来,那我便给天下女子找个立业安家的行当吧。”

    这话绿栀说得极为平淡自然,毫无气势,又是自她那张檀口含香的棱唇中说出,无凭给人梦中呓语的既视感。

    连赵茯锦都一愣,反应过来后对她的这番豪言壮语哭笑不得,她转过身毫不掩饰的上下看了看绿栀蒲柳般柔软的身形,心中只觉得好笑,刚想出言调侃,转而又想到她这一番话何尝不是对自己的附和。

    所以小郡主想了想后还是没打击这小姑娘的自信心,只是斟酌着开口,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对同行女孩的爱护,道:“嗯,那你,那你打算怎么做?”

    绿栀恍若未知,径自道:“我前几日看了一本游侠杂记,说是正顺年间,在南方锦州一带,因着女子可为绣娘,能自食其力,所以是这燕国里少有女子能自立门户之地。”

    “想来人世间立足,无外乎钱权二字,如今朝堂有长公主监国,郡主又有雄心壮志,只要生杀大权在握,女子自然会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至于钱财,若有人能为这世上女子多多创造就业岗位,让她们也有挣钱的能力,手里有钱,天然便可硬气三分,长久以往,女子立业安家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绿栀缓步走着,手里烟花棒已经燃烧殆尽,她还在捏着那短短的木柄,声音也浅浅淡淡,在夜色中像溪水一般。

    赵茯锦却微微瞠目,十足没想到一贯柔软胆怯的杨婉瑜竟然能说出这番有理有据的话来。

    绿栀转过头来,片刻后细致的眉梢微动,很快抿了抿唇,声若蚊蝇的问她:“可、可是我说的不对?”

    “不、不,”赵茯锦回神,忙道:“你、你说的很对……”

    绿栀哦了声,却还是怔怔的看着赵茯锦,容颜似宫廷画师精心描绘,光华潋滟的眉眼也被月色洗濯,似是下一刻就要被清风吹皱的镜面棱棱水波,怯怯的,像是一碰就要碎了。

    小郡主被她瞧的喉头都隐隐发涩,忙咳了一下,连连附和道:“对、你说的很对,本该就是如此,那你,那你可想到具体要怎么做?”

    绿栀眨眨眼,羽睫轻颤煽动,良久没说话。

    赵茯锦连忙安抚她:“没事没事,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是不错。这世上女子千万,要为其寻一条安身立命的道路何其之难,哪里是立时能想到的。”

    绿栀听了,这才转过身来慢慢走着。

    赵茯锦却骤然间思绪浮动,落在后面静静看着她的身形,半晌后竟然莫名心生摇曳,俄而又带出几分愉悦。

    哈,不愧是她公主府的人,便是生性柔弱,也有这壮志豪情!

    又经几日返春寒后,真正的温暖春意总归是到了,雪霜吹化,连带着院里枝头的花骨朵都露出了尖尖粉色,毛绒浅绿安静的在树根、灌丛中蔓延,带着舒缓宜人的清风,为原本萧条的院落增添许多鲜嫩稚色。

    “哧——”

    寂静的院子里随着摩擦的一声轻响,一朵悠然的火苗蹭的窜出来,十几双眼睛盯着那跳跃火苗,个个眼含期待。

    绿栀前几日让人从烟火商贩那里买了不少原材料,带着院子里洒水打扫、养花护林的姑娘们一点点摸索,没两天就弄了即安全又精细的配方来。

    本就是小玩意,也根本不是指望赚钱的路子。

    赵茯锦此时同在亭子下,今日她着一身黛色弹墨织锦缎春衫,衣襟处缀着繁杂绚丽的云纹,乌发如墨云,鬓角落了一颗烧蓝点翠蝴蝶钗的挂珠,端的是容色瑰丽,通身富贵。

    “婉瑜。”小郡主身条倜傥,眉眼精致落括,她指了指那火光,问:“你就给我看这个?”

    绿栀单手托腮,带着细嫩的鼻音轻轻嗯了声。目光也随着落在那处火苗上,细细的白杨木棍,头部的红色包裹物已经燎燃变成黑色,细弱的火焰慢慢往白色的木条上攀爬。直到快要烧到尽头,拿着火柴的双髻少女才赶紧松开。

    绿栀这才开口道:“这东西取名火柴,可随时燃明火,工艺简单,只余精巧,刚好适合妇孺做工。”

    “上次林姑娘说军中遗孤大多为妇孺孩童,一无田地,二无俸禄,所以求生艰难。”绿栀一边素手拈起桌上放着的糕点,一边继续说着:“郡主何不让林姑娘把那些女子归拢起来,一同谋生,便是只这小小火柴,售卖起来总也能裹住生活。”

    赵茯锦听她说完后眼眸果然亮了一下,倒不是为钱财。

    公主府富贵,便是说坐拥皇室内库都不夸张,她自然并不会因为绿栀说些售卖赚钱的话而有异色,便是这火柴,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区区小技,不足为道。

    唯一令她微微动容的,倒不如说是因为绿栀的尽心。

    她那晚说要为天下女子找个立业安家的行当,转眼便真弄出了玩意来,竟比自己还要手快些。

    赵茯锦也不由得坐下来,点了那个一直站在面前的双髻丫头,让她在自己面前重新做一遍整套工序。

    这动作在小郡主做来不过是看绿栀面子,所以也并没有十分上心,间或时还扭过头问正在小口吃点心的绿栀。

    “好吃吗?”

    绿栀拈着点心,停顿片刻后,老老实实的说:“一般。”

    小郡主立时瞪眼:“一般?”

    桌子上的糕点是赵茯锦带人提溜过来的,全是外面店家做的,花桃粘、如意糕、糖丝酥酪……这些点心,若单论精巧自然不如公主府里养的大厨手艺,但味道却比府上的要更甜些。

    时下世人以嗜甜为贵,天潢贵胄之家只凭口味,自然是甜度适宜,外面的店铺为了对上货真价实,倒是会比常食口味放的更重些。

    赵茯锦便是个自小嗜甜的,但长公主以蛀牙为称,一直苛刻她的甜食,如此这般,她便总是觉得外面的糕点更好吃。

    若是常人,多是会附和小郡主的口味,绿栀却并不需要,这些糕点在她看来十足是甜过头了些。

    小郡主似也不觉的她这般失礼,只是模样变得悻悻,语气加重,却又带着娇嗔:“哼,下次再也不给你带了!”

    绿栀轻笑:“我知道,郡主是觉得这些好吃的紧,所以才特意带给我,但各人口味千百,哪里能人人都一样?”

    绿栀弯起眼睛,抬手又拈了块绯色的梅花酥,素手递到小郡主嘴边,还十分自然的提要求:“我喜欢素口清淡些的,郡主下次若是遇到这般好吃的,可千万别忘了我。”

    赵茯锦垂眸看了看那点心,又抬眼看了看绿栀的笑眼,最终还是一口咬掉了递到嘴边的食物,虽小声嘀咕了句“你倒要求上来了”,但神色早已经轻软,十分好哄。

    做火柴的小丫头名为若云,原本是院子里的洒水丫头,年纪不大,手脚却很麻利,如今是在郡主面前现脸,自然很快便做了几只火柴盒出来。

    “禀郡主,柴梗和火柴盒还需要两日阳光下晾晒,去过水分,便能一擦就着了。”

    赵茯锦嗯了声,赏脸式的看了两眼,扭头又随手拿起桌上原先晾晒好的火柴在纸皮上划开,刚开始并没着力,两下之后,橙色的火苗闪出,带着硫磺、红磷、石蜡、和木柴特有的味道。

    “这确实比火折子要好用的多。”小郡主颔首。

    “那能做吗?”绿栀在对面懒懒倚着桌子,身骨孱弱,眼眸却水亮,声含期待。

    赵茯锦笑:“当然。”

    作者有话说:

    不敢说话······?

    ? 97、古代权谋7

    春意渐浓。

    天气适宜, 赵茯锦的日程比冬日安排的还要满,不是今日要去围猎,就是明日要去踏青, 京城里与她一般吊儿郎当的少年、少女许多, 所以每次都是呼啦啦的跟了一大串。

    许多活动绿栀都参加不了,所幸她本身对这些也不甚热络,只偶尔几次得郡主邀请,会出去跟她们一起走一走,少女心性般放放纸鸢。

    赵茯锦鲜衣怒马, 身边的人也多是如此跳脱,安静的绿栀落在其中,很多时候都显的格格不入。

    若是旁人,便是不被人排挤,自己也会心生几分不自在。好在绿栀生性恬淡,虽年少病弱,但举止从容娴静, 对所谓的诗歌礼乐也熟谙精通, 又生的一张海棠醉日般的好容颜, 衬得风姿姣姣,骨韵孱孱,即使在秀丽如云的京都世家女中也非常出挑, 故而十分得人好感。

    时下贵族出游, 仆从如云,一应物什齐全。又正是好时节, 绿叶飘香, 芳草萋萋, 阳光舒适温暖, 空气里都是鲜嫩而凌冽的味道,十足十的好享受。

    围在城外的那条鹿川河已经汇起潺潺春溪,石子圆润,苔藓流芳,岸上梨花飘香,几只细白落在水中,很快就飘到了远方。

    绿栀手指扯着丝丝细线,皓腕随意牵扯几下松紧之后,一尾鲜色红鲤便迎着清风荡的高远,很快就在天空中只余黑点。

    丹朱在后面拊掌欢呼。

    她们在纸鸢爬升时,稍稍落了其他人几步,故而此时所处少有几分安静恬谧。但即使如此,作为跟在绿栀身边的丫头,丹朱便是心生惊叹,声量也压的低低的,仅小脸上带着欢悦。

    绿栀抻了两下,细嫩的指腹上已经被细线勒出条条红痕,她也没在意,看到天边纸鸢不会再停落后正打算把线轴给丹朱玩,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没想到婉瑜妹妹竟然是个放纸鸢的好手,顷刻功夫竟然能飞这般高。”

    绿栀回头,看见一个俊秀倜傥的少年,唇红齿白,郎朗如风。

    这是柱国将军家的小儿子魏恒,跟赵茯锦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伙伴,他上头两个弟兄都已经在军中身处要职,只他留在家中,做了个打马横街的纨绔,自小便跟着郡主在京都胡作非为。

    魏小公子对公主府突然出来了一个年少女郎十分好奇,照了两次面后,总也“婉瑜妹妹、婉瑜妹妹”的热切唤着。

    赵茯锦第一次听见这称谓便冷笑连连,毫不留情的抬脚把他踹开,随即便跟绿栀讲了许多辛秘。除了柱国将军府内宅混乱,嫡庶之争,还有魏恒年纪轻轻便一桩又一桩的风流事,虽听闻只是口花花,但其心性浪荡,已可窥视三分。

    便是如此,这小子觑到赵茯锦不在附近,依然颠颠的跑过来,嘻嘻献殷。

    凭心而论,魏恒长得斯文,外表看起来一点不像武将世家的孩子,说话也动不动先含三分笑,目光清朗,倒也不似小郡主说的那般轻浮。

    绿栀落落应着魏恒的话,一边把线轴交给丹朱。

    “宛瑜妹妹当真是心灵手巧,怪不得能做出火柴那般巧物。”魏恒笑意盈盈,目光含着热切,“我听郡主说,如今京中盛行的火柴便是出自你手,作坊所录工人也是你提议的,只收取军中遗孀。”

    绿栀道:“不过是小技,当不得魏公子赞。”

    魏恒摇头,语气带了几分认真:“婉瑜妹妹不知,其实军中苦遗孤安置已久,你此番能为那些人谋一生计,多少能为他们解决些许难题。”

    绿栀笑了下,他态度热忱,但说到底也只是赞她这份心意罢了。

    绿栀抬眼,清眸淡淡:“此事多是郡主从中周转,我不过是出些主意。”

    她说这些倒不是谦虚,火柴这个小玩意本就不挣钱,她一个内宅稚女,哪里有能量插手多少外面的事,大多还是借郡主的手。

    比如作坊开设,没钱没人,自然是郡主吩咐了人在外行走办结。京都内外,军士遗孤千百,可有几个能看在她的面子过来上工?也不过是平头百姓听到能在郡主的庄子里做事才能蜂拥而至。便是这玩意做出来后的销路,如今的大头也都在跟郡主交好的各大纨绔家中,本就不是费钱的东西,各大世家手指头缝里露一些出来已经够目前这小作坊数十年的收入。

    一言到底,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拿了郡主的名头在操作而已。

    只这东西是消耗品,所需材料也较为慎重,其中所得利益,不在眼前,而在前方。

    说着说着便看见赵茯锦打马过来,她不似其他女孩骑得是温顺矮小的南方马,而是体型彪悍的大宛良马,高头长腿,威武神骏。

    “魏小六,找抽吧你!谁让你过来的?”小郡主一身锦绸劲装坐在马背上,墨发高束,苏眉冷目,一手持缰,一手持鞭在空中赫赫生风,居高临下好不潇洒。

    虽知道赵茯锦只是作势,但魏恒还是立时陪了三分笑脸,哎哎求饶,抱头躲窜。

    绿栀站在一旁看他们玩闹,这两位虽面上不假辞色,针锋相对,但实际上交情甚笃,不足为外人道。

    赵茯锦把魏恒赶跑之后才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她今日穿的是利落的骑装,箭袖束腕,腰缠玉带,衬得腰身肩背极为优越,即使身量还未完全长开,容色身形都已经极致殊丽,明艳动人。

    “不是跟你说了吗,那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怎么还搭理他?”小郡主此时神色不虞,说话间也带了几分不满。

    绿栀只轻笑:“魏小公子只是生性活泼了些,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赵茯锦听出她的不以为意,火气在心尖蹭蹭升起,倒不是对绿栀,而是对那个色胆包天的魏家老六。

    “我和魏六总角之交,还能不了解他?”赵茯锦轻哼。

    “他这个人最爱美色,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见天的赎些风尘女子,自己还安置不了,通通塞给我。”赵茯锦忍不住又说了些辛秘,说完之后才觉得有几分不妥,看了眼绿栀素面如玉的模样后很快停下话头,只再叮嘱了句:“他这性子可不好,你莫要着了他的道。”

    绿栀眨眨眼,注意力果然落在了她的前半句话,面上也随即带出几分好奇:“风尘女子?”

    赵茯锦啧了下,抿唇想了想,还是凑过来,小声说:“就是青楼的倌儿。”

    两人离的近了,赵茯锦闻到一丝不明显的淡香,她抬眼看了下,只发现一片细白梨花飘正落在绿栀的乌黑发间。她没动,解释完后兀自垂下眼睑,又拉开几分距离,继续说道:“魏家对外标榜家教甚严,他为那些女子赎身,虽存了善念而不是为取乐,但毕竟不是好人家的姑娘,他自然哪个都不敢给家里人知道,只好巴巴的求到我这里来。”

    绿栀微微挑眉,想了想魏恒之前的作为,便也觉得他当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人多吗?”绿栀顿了下,继续问道。

    “十几个吧,他这些年攒的小金库可都用在这上面了,”赵茯锦说完,便看见绿栀神情微一沉吟,她想到绿栀最近做的事,停顿片刻后,摇头道:“都是些妖艳谄媚的女子,若是放在作坊里,可能会炸锅。”

    绿栀只得作罢,转而又哦了声,笑道:“颜色这般好?”

    赵茯锦也勾唇冷笑,远远睨了下魏恒的背影,道:“他的好心也就是能给这些容颜好看的女子,若是普通些的,他哪里看得见?”

    她说话带了三分嘲弄,显然并不觉得魏恒此举是赤诚的正人君子,不过是满足自己英雄救美的虚荣罢了。

    “反正你与魏恒少接触,他脑子不好使。”

    她说的直白,听得绿栀轻笑,半晌后才点头嗯了声。

    赵茯锦见她这般乖巧应了,也不由得笑了下。

    “罢了,”赵茯锦轻叹一声,终于还是伸出手指把她发间落得那枚梨花花瓣捡起,放在鼻尖轻嗅,才发现并没有什么味道,想来鼻尖隐隐浮动的淡香是绿栀身上的。她把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一手随意丢开花瓣,接着道:“你日常出门又不多,哪里知道这么多道道。”

    “只记得一条,可莫要跟外人走的太近。”

    小郡主顿了一下,又没头没脑的补一句:“公主府外坏人还是很多的。”

    绿栀闻言轻轻颔首,容颜娴静,对赵茯锦想当然的恐吓作态也不做丝毫辩解。

    小郡主倒是一向喜欢对方乖巧内敛的模样,她扭头看着并肩缓步前行的少女,最近天气渐热,绿栀总算脱下厚厚的冬装,此时只着了一身略显轻薄的百蝶穿花月华裙,银白春衫服帖的勾勒出少女姣好柔软的身形,当得是盈盈一脉,我见犹怜。

    这些时日下来,赵茯锦也慢慢清楚了这个虽然日常伴着长大,但曾经一直被众人忽视的女孩心性。身骨柔弱,性情坚韧,又兼得聪颖温顺,姿容秀丽,美好到令她对自己往昔数年给予对方的忽视,都有了几分宝物蒙尘的遗憾。

    而这遗憾日渐越深,竟又生出一些不为人知的占有欲,连郡主自己都不大明了。?

    ? 98、古代权谋8

    时值燕末, 国祚渐衰,整个朝堂在将近二十年的政权争夺中已然耗尽了这个王朝的最后气数,各方隐有起义军挑起大旗, 全靠镇府各军镇压, 只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久而久之,京中许多人竟已对这般混乱状况习之惯之。

    便是这京都,因受皇城庇佑,几百年来都未受过战火, 故而养的一众世家子弟醉酒笙歌,上层贵族愈发奢靡繁华,热闹至极。但京都之下,却是太多贫民百姓负重苟活,血泪满满。

    火柴作坊一直没有停下招工,刚开始,所来谋生之人若是军中遗孀, 那便不论老幼, 只要是女子, 便都可入作坊做活。过了两月,来人渐少,绿栀便让琢玉把条件放宽, 收一些困苦普通家庭的女子。

    绿栀定下给她们的工钱并不算很多, 只与城中商铺男子做工一致,月休两日, 月结一次。但尽管如此, 作坊人口依然渐渐暴增, 显然是这个时代给女子生存的机会太少, 也是因为当下时局动荡,她只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便引来了许多走投无路,祈求谋生裹腹的女人。

    人数渐多时许多人都担心尾大不掉,毕竟就这火柴事项,便是再如何挣钱也必然入不敷出。琢玉被绿栀派到外面,一同协助郡主给的大掌柜打下手,好几次她都面带隐忧的回来,表示这般络绎不绝的收人进作坊,收的她都有些害怕。

    绿栀却不担心。

    皇朝日久,京都周围的田地早已经被一代又一代的皇室宗族瓜分,而赵茯锦作为这一代燕国目前唯一的赵姓皇室女,坐拥京城内外大片大片的农田。便是不论这些完全不需要她交税的田地,郡主本身也是富贵通天,每年的奉银和赏赐便能养活几千个白吃白喝的人,更遑论她还有好几个富庶的城池封地供银。

    绿栀背靠这颗大树,处理问题极其简单粗暴,丝毫不用费脑子。

    作坊建立之初,她便让人把工坊落在了郡主的田地上,其周围都是皇室宗族的地盘,一般人根本不敢过来撒野。

    因此也不用担心人多作坊装不下。大掌柜伸手随意划拉一块地,绿栀拿了去找郡主,郡主对这十几、二十、三百、五百亩的田地看都不屑看一眼,庄田那么大,随便你划拉,随意你建房。

    也不用担心生产的火柴太多卖不出去。无论做了多少,绿栀只让人一箱一箱的往外拉,城中多数官宦子弟都卖过郡主的面子,象征性的下了单,但其实真金白银放进去不过是表表心意,根本不是真心打算买东西。绿栀却不在意这些,径直让人按单子把东西送过去。

    更不用担心市场饱和,供大于需的情况。因为除了火柴,她们总还可以做别的。比如青楼花魁密不可外传的香熏水粉、口脂螺黛。还有一摞又一摞的成衣,流水线下,十分快速。再不然也可以做些吃食,高档些的便如各色糖果,普通些的便如肉干果脯,或者制些精盐。总之郡主权势滔天下,各种配方随手拈来,出手则全是流水般的硬通货。销售方面则不论其他,只长公主、郡主名下的商铺在京中以及封地都有上千上百间,何愁没地方贩卖。

    就算落到最惨的境地,她们所做货物销量停滞,全都攒在仓库里落灰都不甚打紧,反正郡主有底气能发的来工钱。

    只要人有了,万事可成。

    总而言之,这些后顾之忧在绿栀眼里通通不足为惧,那些女工也完全不用担心将来没事做会被驱逐回家就是了。

    时下女子做工,只一个抛头露面,再一个男女大防,便能把女人生生饿死都寻不到一个出路。可在晋安郡主的火柴作坊里,自上到下,对外的大掌柜、算数的账簿、厨房的掌勺、打扫的侍人、做活的工人,全都是女子。如此这般清一色的红颜,不止安了那些想挑毛病的男人的心,也安了大多数过来做工女人的心。

    作坊里还明确规定了田地播种、收割时节,众人可以申请调休请假回家做活。这举措一出,不过半年,农闲时分,京都周边已经有村子组织起来把女眷大批量的往作坊里送了。

    小小的火柴作坊在刚开始的萧条后,员工人数很快便以几何倍数增长,等人数突破一千,便是赵茯锦自己都吓了一跳。

    上千人的女子工厂,只怕在史书上除了后宫,再没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

    傍晚赵茯锦接受完母亲的拷问后从宫里出来,身后又多跟了几位后宫司仪、司工,还有之前送进宫里给长公主做侍卫的林瑱也被她借出来。

    “你不是说需要给作坊里训练女子防卫队吗?”赵茯锦抬了抬下巴,一边伸手往桌上放的宝蓝色掐丝珐琅碟盘上探去,“林瑱刚好合适。”

    绿栀先瞥了眼她的动作,抬手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轻轻打了下,声音轻软却认真:“你已吃过晚饭,不准再吃糖。”

    赵茯锦忙缩了手,还很夸张的嘶了声,震惊:“你怎么还动手呢?”

    绿栀没搭理她的故意作态,转而自然的把目光落在林瑱身上。

    经多时日未见,林瑱已经像是脱胎换骨,皇宫大苑里的精心打磨,让她早已经没有初次见面时的狼狈,此时一身干练的墨色劲装,翻领窄袖,衬得身姿挺拔,姿容俊美。

    “林姑娘,啊,不,应该是叫林长使。”绿栀笑道,声音缓缓。

    林瑱闻言失笑,拱手礼让道:“婉瑜姑娘还是叫我林瑱好了。”

    她这句话虽是推辞,但举止落落大方,令绿栀心内微微生叹。

    长使在宫内隶属五品官职,林瑱如今不过碧玉年华,纵然是因为郡主举荐的缘故,但她本人对这不到一年便落在身上的头衔侃侃接受,丝毫没有生怯,便能看出其作为剧情女主该有的落阔心性。

    绿栀笑了笑,从善如流:“林瑱。”

    林瑱含笑应下。

    绿栀道:“作坊里的情况郡主应该跟你说过了,如今庄子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虽身在皇室庄田上比较安全,可如果夜里摸进来地痞小贼之流,便是大祸。”

    “作坊建立之初已经立下规矩,以后坊内只接收女子,所以这守卫工作不可能让公主府的侍卫去兼任。”绿栀顿了下,看向林瑱:“故而还是要劳烦你去挑选一二,看那些女子中有没有如你这般天赋异禀者,挑选出来组成几支防卫队,日后常在庄子附近走动巡视,一可以看守库房,二也能给这些女子多几分自保。”

    “这事我自然是义不容辞。”林瑱脸上露出笑容,说:“我母亲和小妹如今都在作坊里得郡主照拂,怎敢再承一句劳烦?只是组建女子防卫队,我也从未有过经验,不知道是……”

    “你就按照之前在校场练兵的法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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