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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卷 归期未可期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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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掉他。

    他陡然掐住了自己的掌心,烦躁的想,他已经踏碎了我给他的信任,他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

    如果他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要杀了他!

    我会亲自结束我当初留给他的那条命。

    萧衍心烦意乱。他在这短暂的失神里,将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的话,尽数燃烧在自己的胸臆里,全化作了沉郁。而那些已经逝去的往昔之事,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永远尘封,直到和他一起化为灰烬。

    身着甲胄的鲛人秩序井然的跟在萧衍身后,沿着帕格里小河朝下游走,水一波波的漾上来,将岸边的石子冲刷的湿漉漉的。

    此处是片规模不大的绿洲,萧衍踩过湿滑的土壤,蹲在水边,准备给还在暗流里寻觅的小队传信号。

    许是水土的滋润,这里芦苇草出奇的高,几乎快要湮没了萧衍的身影。满耳的嗡鸣,蚊子们在寒冷的夜里绕着小河嘤嘤嗡嗡的飞动着。

    萧衍不耐地挥了挥手,就当他并指掐诀时,一个低微的声音夹杂着嘈杂的嗡鸣声陡然浮响在耳畔。

    那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呼救,微乎其微。若不是萧衍的听觉要高于常人,只怕很容易便被蚊子的嗡鸣声给掩盖了。

    “救、救……”

    萧衍猛地抬头,竟然看见在上游对岸的草丛上,伏着一个人!他的下半身还沉陷在水里,只有上身压在芦苇荡上,被大片的芦苇掩住了身影。

    蚊子聚集在他周身嘤嘤嗡嗡的飞动,在他已经被扎穿的伤口上汲血。

    血顺着流淌的水,蜿蜒而下,很快便在水中晕染开了大片的殷红。

    这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人?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萧衍陡然起身,鲛人们也跟在他的身后朝那里飞快的跑去。

    冥灵鸟在天边振翅发出了嘶鸣,它们的嗅觉极其敏锐,只怕是要寻味而来。

    萧衍飞奔向前。

    芦苇荡在夜风中起伏成浪涛。萧衍倏然抬手,袖中风刃一揽,整片芦苇似是被无形的剑刃迎风斩断,纷纷被削去了大半截!

    伏在岸上的人登时全部显现出来,众人待此时才发觉,这人的身上已经被戳满了大小不一的血洞,皆是贯穿性的伤口,似是被利器透体而出的。

    蚂蟥从洞里蠕动出半个身体,疯狂的吸取着他身上的鲜血,蚊子则聚在伤口上乱哄哄的嗡鸣着。

    鲛人们顿时要上前去把他从水里拉上来。

    “别动。”萧衍冷声吩咐。

    他看见那人满是血污的脸上,正微弱的翕动着嘴唇:“救……”

    “你说什么?”萧衍听不清他的字音,只得又稍稍离近了些。

    很快,那冰冷的字音含混着喘息,清晰沉缓的落入了萧衍耳中:“救救、救救,尊、尊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思索了一下,无料如果是抽奖的话,可能还会有很多宝贝抽不到。所以我决定除了中奖的读者外,还会给评论区经常评论的宝贝也都送一份(重复中的就不多送了),全文完结后也还会有jjb抽奖。如果你们对无料有什么想法的话可以评论区告诉我,或者对这个抽奖有什么异议的话也可以评论区说,我尊重大家的意见(我是第一次送,也没啥经验)主要还是为了感谢大家的陪伴~

    157 师娘 带着萧衍一起死

    字数:10622

    日期:2023-03-23 00:23:05

    月至中天。

    一弯冷月静静悬于大漠的上空, 在起伏的砂砾上折射出如金属般的细腻光泽。

    供人汲水的坎儿井上已经结了薄冰,然而井下的水流却依旧是汹涌澎湃,源源不断的沿着暗渠汇聚向涝坝。

    在这样冷彻入骨的沙海里, 格尔曼地却燃烧起了一簇簇的篝火。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火舌在劲风中一跃一跃的舔舐着灰冷的苍穹。颤颤地祈祷声穿透风声,弥漫在夜色里。

    临近篝火的地方, 十来个士兵正在用铁锹费力的挖着一方几尺深的土坑。在土坑的旁边, 二十多个鲛人和十几个中州打扮的男子被铁链锁住了手脚, 跪在沙地上。

    “尊上会庇佑我们的, 我们即使是死后也会到达彼岸的故土, 我们会化作清风穿过这片荒漠,魂归故里,回到属于我们的珊瑚海……”苍老的声音在夜风里有着让人心安的魄力,火舌颤颤地映照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让那双深碧色的眼睛变得异常明亮。

    他佝偻着身子,嗓音破败的像是鼓风机, 破破烂烂的飘在每个人的耳边。

    身旁的鲛人们面色悲戚的听着这祈祷声, 低声啜泣起来。唯有那些个中州打扮的男子还依旧如往日般桀骜不驯, 只是漠然的旁观着一切。

    这是蜜善儿处置俘虏的第九天。

    她在离格尔曼地不远处的西北角埋伏着晏顷迟, 可晏顷迟却始终没有露过面, 连冥灵鸟也无法带来他的消息,他就像是消失在了这茫茫大漠里, 悄无声息。

    连原本作为眼线的沈闲也被沙魔吞噬。彻底失去耐心的女少将决定加重自己的处置手段,晏顷迟一日不来,她就一日杀掉一个鲛人, 她不再顾忌那些中州来的修士是来自京墨阁的弟子, 反倒让他们承受了更加惨重的酷刑。

    她生剥下他们的血肉, 一块块的喂给冥灵鸟吃,再将抽干的血倒给那些饥渴难耐的同伴喝,有时候,她会残忍的将这些尸体一点点烤熟了,再塞进他们同伴的嘴里。

    这样惨绝人寰的虐待直到跟随巴达尔而去的指挥使传来密函——流沧军已经攻占了坞城海域的外城,有了成千上百的鲛人俘虏。

    消息在军中不胫而走,无不振奋了流沧军士们的内心。

    蜜善儿不再等待晏顷迟的到来,她让自己的弟弟去处置这些已经无用的俘虏。

    “尊上会为我们报仇的!”祈祷的老者遥望着东南方位的穹宇,那里璀璨密布的星光,点缀了黑夜,让他仿佛再次看见了那座灯火不息的高城。

    “别傻了,你们的尊上要是真能够渡你们回彼岸的故土,你们现在怎么还会跪在这里等着死亡的到临呢?”身着宽边胡服的格莱德正叼着根草叶咀嚼着,他边说边撸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肌肉虬结的手臂,上面纹着条九头蛇。

    他是蜜善儿的弟弟,今年刚过十七,借着姐姐的关系在军里讨了个一个小队长的职位,而在此处执行活埋的正是他和他的小队。

    格莱德走上前,一脚踩住老者已经被打断的那条腿,狠狠碾了几下,夜风中颤巍巍的祈祷声登时戛然而止,变成了惨痛的呼嚎。

    老者被踹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他破败飘絮的烂衣裳里,露出了芦柴棒似的双臂,上面皮开肉绽,火烙过的痕迹让原本雪白的肌肤变得焦黑腐烂。

    他在粗重的喘息间咬住了字音,艰难颤抖的说道:“尊上会将我们带回彼岸的故土!你们这群沙蛮必将死于暮霜剑下!我们会化作天上的云,地上的沙,看着流沧灭绝!”

    “哈!是吗?”格莱德大笑着,又狠劲在那腐烂的伤口上碾了起来,骨骼断裂声清晰的浮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你看,你们的尊上怎么没有来救你们呢?”他说话间又蛮横的踢倒了另一个年纪小的鲛人。

    小鲛人痛得当即哭出声。

    “你们这些卑贱的鲛人,死到临头了还在痴心妄想着一个连自身都难保的冥灵来救你们,哈,若不是老子留你们到现在,你们早就成为冥灵鸟的腹中餐了,不求我反而去求晏顷迟?晏顷迟有个屁用啊!”格莱德的脸上浮现出不屑的嘲弄,他踩正了小鲛人的脸,朝着自己竖起拇指,

    “一群白痴,看清楚了吗,老子才是你们的神!”

    鲛人们纷纷望着这个凶形恶状的沙蛮,眼里有愤怒的光:“你不是!只有尊上才是我们的神!”

    听见这如同负气般的回答,士兵们陡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格莱德嗤笑里夹杂着丝饶有兴致的叹息,他抱臂朝后退了几步,无意间余光一瞥,正巧看见了个在猫腰小跑的少女。

    少女似乎是想要避开层层士兵的耳目离开这里,灵巧又敏捷的穿行在草垛间,那瘦弱的身躯像只觅食的流浪猫,于暗里并不明显。

    格莱德目光一瞟,呸地一声吐出了嘴里咬着的草叶,大步朝草垛走去。

    少女紧攥着怀里的黑匣子,小心翼翼的窜走在草垛间。

    只要绕过这些流沧的军士,再朝北行段距离就到约定汇合的地点了。那个中州少年还在临近坎儿井的沟渠等着她。

    只要把这件鲛绡带给他……只要把这件鲛绡带给他就能结束一切了吧?那个该死的父亲,从没有一天把自己当作过人看。少女如此想着,不由加快了步伐。

    “哈,妮娅你怎么会在这里?”忽然间,带着调笑的声音响在头顶上方。少女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一把将身形娇小的她提了起来。

    少女下意识细声惊呼,双手痉挛地抓紧了那只黑匣子。

    格莱德拖住她的衣领,将人从草垛里粗暴的扯了出来,妮娅的身上烂袄登时又被撕开了更大的口子,棉絮乱飞。

    “这个时辰了还跑出来?怎么藏东西了?怀里藏得什么东西?快给我看看,不然我就告诉你阿玛,说你偷家里东西了!”格莱德古铜色的脸上有捉弄人的坏笑,他推搡着妮娅,要去抢她怀里的黑匣子。

    妮娅被粗鲁的推搡着,踉踉跄跄的退到了士兵中间。

    士兵们看见是副将的女儿,登时起了兴致,纷纷投来目光。

    “让开!”妮娅带着厌恶的神情,她不敢抬头直视眼前的少年,格莱德比她高了一尺多,她需要仰头才能看见他的下巴,这样会挫去她的勇气。

    “你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是鞭子没挨够吗?”格莱德讥诮着,故意大步朝前走,将她连连逼退到了篝火旁。

    妮娅着急将鲛绡送给萧忆笙,如果萧忆笙等不到东西,他就会在昏睡的父亲醒来后,告诉父亲是自己要杀了他。

    绝对不能让父亲知道。绝对。

    她惊惶地想要绕开格莱德离去,但被格莱德粗实有力的臂膀拦住了。

    “拿来!”格莱德一把抽出那被攥在怀里的黑匣子,“让我瞧瞧你偷了什么宝贝!藏这么紧,该不会是……”他咧嘴笑了起来。

    妮娅心中一紧,想要上去抢,却被那只强有劲的手推倒了。

    黑匣子在啪嗒一声的轻响里被打开,旁边的士兵见此,个个都睁大了眼睛伸长脖子过来看,想要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

    入夜的沙漠寒冷彻骨。

    格莱德的小队只有三十多人,此时二十来人都聚集在篝火边嬉闹,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找了块背光处,打盹偷懒。

    其中一个士兵睡得迷迷糊糊,被尿憋醒了,他爬起身,褪下裤子就要朝草垛上尿。

    然而,他还没尿出来就被一柄短刃从后抹了脖子,拖进了草垛里。

    血在地上滑出长长的拖痕。

    另外一个士兵正躺在草垛边翻了个身,睡意朦胧间,他腰腹忽然一重,像是被人狠劲踩了一脚,他痛得“哎呦”一声大叫起来:“瞎子!你他娘真瞎了啊!往你爹身上踩!”

    话音方落,只听一声闷闷的噗嗤声,温热的鲜血喷溅出来,他的头颅滚到了另一个走来的士兵脚下。

    那个士兵愣怔了一瞬,睡意登时醒了大半。

    “救——”他吓得拔腿要朝后跑,可喊声尚未出口,已经梗着脖子轰然栽倒下去。

    他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在视线的最后,那瞳孔里倒映出了一双染了血的短靴。

    那双短靴轻声踩过粘稠的鲜血,缓步朝哄笑喧闹的篝火堆走去。

    ——*****——

    篝火在风中颤颤地燃烧,烧到旺时是黄,最后凝成簇猩红。

    冷风带起地上的灰烬,盘旋成了一个小旋涡。

    黑匣子被随手扔进了土坑里,格莱德盯着眼前的白色斗篷,翻来覆去的瞧。

    这件白色斗篷已经被撕扯的都成烂布条了,风从布条的缝隙里呼啸着穿过,怎么看怎么像件被主人丢弃的破衣裳,毫无过眼之处。

    然,就是这样的破烂,拿在掌心里时,竟然出奇的有分量。

    “这是什么?”格莱德将斗篷举过头顶,对着火光照,想要借着这光线照出点什么。

    鲛绡在月色下,随着光影,明暗变幻,晃到了他的眼。

    格莱德眼睛一痛,猛地闭眼,他将鲛绡扔到了地上,骂道:“你没事大半夜带块破布当宝贝瞎跑?!疯女人!”

    妮娅见状,屈膝爬行在沙土上,匆匆捡起了鲛绡,抱在怀里,想要起身离去。

    然而作为军痞的格莱德完全没有准备放过她。

    格莱德揉着眼睛,忽然侧身一挡,说道:“诶?等等,我准你走了吗?”

    他人高马大,能够完全将娇小的少女笼在自己的影子里:“你拿着件破衣裳逗哥哥们玩,就不让哥哥们逗你玩玩吗?”

    士兵们登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他们兴致十足的盯着少女看,目光淫猥。

    “阿玛找我还有急事,我不能留在这里!你们再这样,我阿玛会找你们算账的!”妮娅从这些人的眼光中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慌张抱着鲛绡往后退。

    “哈哈哈,你阿玛?”格莱德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大笑道,“兄弟们,你们听见了吗?她说她阿玛会找我们算账!”

    士兵们闻言又爆发出了哄笑。

    因为这里没有人不知道,少女妮娅是被父亲当牲畜养的,只能睡马厩,吃泔水,当个受人欺辱的草包,她的母亲因为生不出儿子,而被副将常年殴打,最终也只能将这份罪怪到了妮娅头上,无时无刻不在咒骂她,毒打她。

    此时,这样恶毒又带着嘲笑的讥讽,像是锐利的刀锋,深深扎在了妮娅的心口。

    “别傻了。我们今天就算是杀了你,你的阿玛也只会对我们磕头谢恩,明白吗丫头?”格莱德拍着她瘦弱的肩,将人揽了过来。

    妮娅紧攥的手指痉挛到发颤,她也不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推开了揽在身前的壮汉。

    “你胡说!”她愤怒道。

    格莱德被她这力道推得踉跄两步,险些摔倒,他没想到妮娅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劲道,自觉在兄弟们面前丢了脸,登时恼羞成怒的骂道:“他娘的,你敢推老子?!你个贱货——”

    “啪”地一声清脆的重响,巴掌扇在妮娅的脸上,弱不禁风的少女登时被打偏了脸,摔倒在地。

    很快,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落在她的身上。鲛人们跪在篝火边,在看见眼前这个流沧国的少女竟然也会被殴打至此,一时间,眼睛里浮现出了异样的光。

    妮娅被打的遍体鳞伤,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却咬着牙没吭一声。

    拳脚相向的殴打持续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停下,妮娅在浑身的刺痛中爬不起身,她的脸被踩在腥臭的军靴下,和俘虏们视线相交。

    在相对的视线里,鲛人老者从少女那双棕色的眼睛里看见了汹涌的仇恨和黑暗,如山洪般呼啸倾涌,竟然让人不寒而栗。

    火光颤颤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老者望着她,眼里突然有怜悯的光。

    “什么烂货也敢碰老子,呸!”格莱德气喘吁吁的停下动作,看着满身是血的少女,妮娅已是奄奄一息,却还紧紧护着怀里的鲛绡——

    那是她能够永远脱离苦难的方法。

    少女意识昏沉,呼出的热息在寒冷的大漠里转瞬凝结成了寒气。她视线模糊的看向跳跃的篝火,棕色的瞳仁里映出了燃烧的火光。

    血漫溢在鲛绡上,在无人察觉到的地方转瞬消弭了。

    格莱德话音方落,旁边忽然有人咳了几声,他喘息不定的朝发声处转过脸,还没来得及骂出声,一口浓痰便啐在了他脸上。

    “老子去你妈的狗杂种。”朝他吐痰的是个京墨阁弟子,他冷笑着盯住格莱德,深黑的眸子里有着野狼般明锐的疯狂。

    完蛋!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愣住了,连正在刨坑的士兵都停住了动作,他们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中州来的修士,纷纷在心里想道——疯了!这人绝对是他娘的被吓疯了!

    俄顷,死一般的沉寂。

    四目相对,格莱德显然也是怔住了,但很快,他的眼底就浮出了猩红的血丝。他面色铁青的盯住眼前人,僵硬的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浓痰,眼中的暴戾一展无遗:“你说什么?”

    如豺狼虎豹般可怖的威压登时倾压而下。

    在场的将士们都被他的暴戾吓得噤若寒蝉,然而那中州人却依旧桀骜不逊的抬着头颅,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说,老、子、去、你、妈、的!——狗、杂、种!!”

    然后,他又是一口痰啐在了格莱德脸上,眼里是近乎疯狂的恶意。

    这下,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也清晰的看见了眼前发生的事,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盯住此处,在短暂的静默后,格莱德怒不可遏的抽出长刀,抵在那弟子的后颈上。

    “格老子的!我看你他妈是找死!”

    随着他暴怒的声音喝起,长刀在篝火的侧映下闪出了雪亮的锋芒。

    那弟子没有丝毫的畏惧,反倒失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里没有任何的怯懦和麻木,反而是永不折腰的桀骜和尊严!

    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笑意尚存的头颅滚进了十几尺深的土坑里。

    “给老子把他们埋了!全都埋了!然后用战马踏平!操!然后把这些修士,都他娘给我五马分尸!快去!!”

    随着暴喝声落下,俘虏们登时全被踹进了这深坑里,人硌着人,有些在挣扎中蹬掉了鞋,扯烂了衣裳,最先被踹下来的人受不住接连砸下的重量,他们被压在厚重的人体下,身躯扭曲着陷在坑里,断了气。浑浊的腥膻溢在每个人的喘息间,转瞬变得冰冷。

    噗通噗通——

    沉闷的人体坠地声,一声接着一声。

    鲛人们在深坑里颤抖着身子,像是浮萍的叶,可始终无人求饶,他们的哭泣被冷冽的劲风撕扯烂,变得断断续续。

    士兵们开始用铁锹铲土埋进坑里。沙土登时如洪水般倾泻而下,淹没了那一双双眼睛。

    另一边,修士们被士兵扯拽着,带到校场去,准备五马分尸。

    格莱德仍是怒不可遏的站在篝火前,他又万分嫌恶的抹了把脸,见身侧还站着一个士兵,登时飞起一脚踹在那士兵的屁股上,怒道:“你他妈不知道给老子拿块布来擦脸?!”

    “是、是队长。”士兵被他踹得摔倒在地,头盔歪了,忙不迭扶正,爬起身跑了。

    格莱德心烦意乱的看着士兵们策马聚拢来,在指挥下,铁蹄呼啸着踏在这片活人坑上,来回的驰骋,很快便将这刚刚埋葬了几十人的土坑压平了。

    “这疯女人怎么还躺在这里?”格莱德一转身便瞧见了倒在血泊里的妮娅,登时更烦躁了。

    妮娅已经断了气息,她手里的鲛绡在火光中融出了清冷的光泽。

    “把老子的刀拿来,老子要砍断她的脑袋,带给她的阿玛看,看看她阿玛会不会来找我算账。”想到之前的话,格莱德恶声恶气的笑了起来。

    旁边的士兵应声上前,低首恭谨地捧上了一把长刀。格莱德颠着这把重刀,扬起了刀锋。正要砍下去时,忽觉身后陡然一冷——

    就在火光跳跃的那个刹那,一柄短刃悄无声息的捅进了他的后心,精准无误的刺穿心脏,又快又准,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生还的余地!

    而刺杀他的,竟然是方才这个递刀的士兵!

    格莱德怔怔地瞪大眼,想要转身抓住这个偷袭的人,可他的全身已经在剧痛中麻木僵硬,完全无法再做大幅度的动作。

    那个士兵在杀了他后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还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好整以暇的端看他。

    目光相对,格莱德在那双明亮漆黑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喉骨滑动,艰难的喘息,不敢置信自己会倒在这里——他甚至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是谁!

    然而,萧忆笙只是笑眯眯的盯着格莱德,十分礼貌的说道:“勇士。他说,去你妈的狗杂种。这回,你听清了吗?”随后,他一刀划断了格莱德的咽喉,血喷溅在他面上,又沿着肌肤缓缓淌下。

    ——*****——

    鬼棘藤将藤蔓隐没在黄沙下,上百双眼睛静静凝视着格尔曼地的屠戮。

    此时月影已经有些西沉了。篝火还在风中烈烈燃烧着,为首的鬼棘藤凝视须臾,仿佛若有所思的说道:“他杀了格莱德,蜜善儿会将他活活虐待死的。”

    “蜜善儿就在离格尔曼地不远的西边驻守,这里的消息最迟明早也会到达,可这些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回东南的坞城吗?荒漠的夜里可不是修士就能随便踏入的魔地啊。”说罢,它又眯起眼,看向了渐沉的月色。

    格尔曼地上,三十几个士兵全部束手就擒。他们也都是混迹在格莱德身边的军痞,没有军纪可言,就像是棵墙头草,哪边风吹哪边倒。

    他们一见队长没了,又死了几个士兵,登时也不挣扎了,全部呼啦啦的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是、是神仙下凡来了!小的们刚刚,刚刚都是瞎了眼!”

    萧忆笙让他们放开所有的俘虏,可俘虏除了那些个还没来得及分尸的修士,竟然全都被活埋了!要不就是受不住酷刑,早已被虐待死。

    怕被对方也虐杀了,这些原本还嚣张的士兵们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爷爷爷爷地叫个不停。

    萧忆笙被吵得头疼,他捡起地上残破的鲛绡,又脱下外袍,盖住了妮娅,吩咐这群士兵把她好好埋了。

    士兵们像是得到了免死令似的,欢天喜地的将少女用袍子兜起来,架着尸体走了。

    萧忆笙见他们离开了段距离,才对身边的那些弟子说道:“跟上他们,等埋完人,就把他们全杀了。”

    “是,少主。”弟子们领命,瞬间消失在暗夜里。

    另一边的黄沙下,鬼棘藤还在窃窃私语着。

    “他好像也在找晏顷迟,他拿到了那件鲛绡!”又一道尖细的婴儿声从地底传开,“如果我们找不到晏顷迟,我们身上的咒术就无法被解开!冥灵鸟迟早会吃掉我们的!我们需要闻着那件鲛绡的味道寻到晏顷迟!”

    “可是,我们该怎么保证这个少年会相信我们呢?”

    地底下突然响起了激烈的争论,无数鬼棘藤在争论着接下来应该要如何做才稳妥。

    萧忆笙从坎儿井里捞起一桶水,仔细清洗了一下身上的血。

    团子跳到他的肩上,眨着眼。萧忆笙正准备说话,四野里忽然响起了诡异的簌簌声。

    像是千万只微小的虫子埋在地下急速的爬行,四方的沙地都在微微震动着,翻涌而来,细碎的响声充溢在空旷的格曼尔地上,单调而可怖。

    似是被这股邪气震慑到,团子圆鼓鼓的身子哆嗦着,哧溜一声窜进了萧忆笙的前襟里。

    萧忆笙手中长剑登时凝聚成形,在沙土快要翻涌到面前时,抬起长剑。

    “等等!”一声细小尖锐的婴儿声突然传出。

    紧接着,翻涌的沙土离萧忆笙脚下半尺的地方停住。一条黑色的藤蔓从地下伸出,像是打招呼似的,朝他挥了挥枝条。

    “我们知道晏顷迟在哪里!”鬼棘藤冒出半个脑袋,开门见山的说道。

    萧忆笙微蹙眉头,目光里冷意不褪,显然没有相信它们的鬼话。

    “你的师尊叫萧衍,你们前几日被沙魔吞进了地下,”鬼棘藤接着说道,“是晏顷迟让我们去找到你们的。”

    “但我能站在这里,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萧忆笙冷声说道。

    “我们只找到了萧衍,所以就先将他拖了上来。”鬼棘藤说道,“就在格尔曼地前面的绿洲里。”

    格尔曼地前面的绿洲?萧忆笙眸光微微一滞,忽然间想起了妮娅先前说得话——这件鲛绡便是她在绿洲放羊时捡到的。

    “你们找到了我师尊?他在哪里?”萧忆笙试探的问道。

    “我们把他送到了晏顷迟身边,然后他们就一起不见了踪影。”鬼棘藤说道,“我们本来以为是晏顷迟背刺了我们,可鲛绡不在身上,晏顷迟又怎么能扛得住大漠里的烈日?”

    萧忆笙并没有在它的话里有任何动容。

    “我们身上还有晏顷迟的符咒,如果没他解咒的话,我们很快就会被冥灵鸟捕食掉,所以我们也需要找到他。”鬼棘藤说着,地下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萧忆笙登时警惕的退后了几步。

    然而鬼棘藤只是从地下冒出了自己的胚囊,摇晃了两下,里面水声晃动,很快露出来湿淋淋的婴儿四肢。

    它转了个身,将自己肢体上的符咒彻底呈现在萧忆笙眼前,然后说道:“晏顷迟是冥灵之身,他肯定无法承受住大漠里白日的光线,他会死的,我们不能让他死。”

    萧忆笙质疑尚存。他并不说话,只是心中斟酌权衡着这些魔物说得话。团子忽然从他前襟里爬出来,戳了戳他的脸。

    萧忆笙拨开它,它却是沿着萧忆笙的肩头滑到了他的手腕上,然后用劲去掰萧忆笙带着指环的那根手指。

    “你做什么?”萧忆笙不耐烦的说道。

    团子“呜叽”一声,戳了戳他的指环,银色的指环上登时漫溢出了浅浅的光华,忽明忽暗。

    是有人传音来了!萧忆笙凝神定气,指环那端的声音登时浮响在他的脑海里。

    “萧忆笙你在哪里?沈闲跟在你身边吗?”萧衍的声音透过介质传来,冰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

    “二阁主不在我这里。”萧忆笙说,“师尊你和师娘在一起吗?”

    “什么?”萧衍没明白他的意思。

    “师娘手下的魔物告诉我,它们先救上来了你,把你送到师娘那里去了。”萧忆笙说道。

    萧衍:“我在东南的绿洲,没有见到晏顷迟,也没有见到沈闲。你现在在哪里?”

    萧忆笙微诧,依言答道:“我在西北的格尔曼地,我才把弟子们救出来,准备去找您的。”

    萧衍顿了顿,问道:“你方才说得那些是什么魔物?”

    “鬼棘藤。”萧忆笙说,“它们说是师娘在它们身上下了咒,必须要找到人才能解咒,我看了这咒文,是您以前教过我的伏魔咒,但是我不确定是否也有别的人会这道咒。”

    那端似是在斟酌着什么,沉默了片刻,才冷声下令:“那就带它们来见我,立马。”

    指环的光骤然黯了下去,萧忆笙心里百转千回着方才的对话,回过神,看见鬼棘藤仍在向他展露着自己肢体上的符咒。

    那些深黑色的咒文密密麻麻的纂刻在上面,散出微弱的光亮。

    “那你们如何能帮得到我?”萧忆笙不再纠结。

    “我们有沙漠上最快的速度,那是沙漠行者也无法相比的速度!”鬼棘藤说道,“我可以将你们送到这片沙漠的任何地方!”

    ——*****——

    晏顷迟的神识陷在交错封闭的黑暗里,越沉越深,且越陷越黑。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漫长的黑暗直到月色升起时才结束。

    清冷的月色铺在起伏连绵的山峦上,如轻纱笼下。微弱的烛光从帘后影影绰绰的映照进来。

    晏顷迟头痛欲裂,醒来时视线还没有恢复清明。

    他的长发延在身下,唇间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使得整张脸瞧起来更加颜色寡淡,狼狈得实在不像是那高坐明堂的神君。

    他喉骨滑动,溢出了微弱的呻.吟,想撑起身时,才发现手上被加持灵气的锁链绑缚住了。

    “你醒了?”有一道声音蓦然响起,“感觉怎么样?”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透着薄薄的讥讽,贯穿了一百多年的前后。

    下一瞬,晏顷迟陡然睁开双眼,扶额缓神。

    摇曳的烛火下,安坐于灯影里的沈闲,正在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那眉间倦怠之色还尚存,眼睛里也已经淬出了红血丝。

    “二阁主。”晏顷迟身沉,他的身体因受到了太阳的灼烧,还没恢复过来,此时正氤氲着淡淡的薄雾。

    “我们之间总算可以有个了结了。”沈闲轻声笑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其实我本来想过,如果杀不掉你,我就带着萧衍一起死好了,我得不到的,凭什么让你能得到呢?”

    晏顷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刻薄和怨恨,却还是一贯淡然从容的微叹声:“阿衍说你其实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他会在回宣城后放你离去,可你非要将事情做到这种地步,你想带着他一起死。”

    他说话时气息并不稳:“你还不明白吗沈闲?其实你根本不爱他,你只是无法抛下自己的执念。”

    沈闲闻言眸光微微一闪,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至少在他深陷泥潭,进退两难的时候是我陪在他身边的!而你呢?你高座明堂,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受难,现在反而来说我执念深重?”

    他说到此处,又是冷笑:“呵,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晏长老向来虚伪。”

    晏顷迟微蹙眉,太阳灼烧过后的痛感并没有散去,那些地方仍是疼痛难耐,像刀剜过血肉。

    “我早就说过了,我有自己的苦衷,也无需向你一一说明。”他说话时,气息难定,也不愿再同沈闲多说。

    在挣了两下身上紧扣的枷锁时,他又道:“你这回看来是真打算杀了我。”

    “是的。我在等流沧军的到来。”沈闲眯起眼,打量着他的虚弱,“我将这个藏身地点告诉了蜜善儿,你猜她会不会在日出之前到来?”

    “你——!”晏顷迟忽然气结。

    沈闲望向了天边快要隐没的月色,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笑道:“三长老放心,我说过我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如果你落到蜜善儿手里,她可能用上百种非人的手段来折磨你这些年来对他们的镇压,所以,我不会让你活着落入她的手里,也免了你接下来要受的骨肉之苦。”

    晏顷迟再也忍不住,终是泛起了怒意,他倏然站起身,冷声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沈闲笑着转过脸来看他,“你看,太阳已经要升起了。而我会让你在太阳升起之前魂飞魄散,这样,蜜善儿就无法再折辱你了。”

    ——*****——

    扎格拉玛沙漠的尽头。

    一只黑鹰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萧衍的手臂上,拢翅时夹带出沙漠里冷冽的寒气。

    地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涌动着,一路从西北地翻覆而来,声势浩大。

    萧衍的鹰带领这群鬼棘藤找到了这片绿洲。

    黑夜里,一条藤蔓唰地从地底探出,紧接着,鬼棘藤从沙土下翻出根茎,缓缓吐出了个茧。

    密密麻麻的藤条与泥土包裹住了萧忆笙,随着铺天盖地的窸窣声靠近,又有几个巨大的茧被从沙土下吐了出来。

    鬼棘藤收回藤蔓,萧忆笙扒开裹在身上的藤条,脱泥而出。

    月光探入视线,他此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险些吐出来。鬼棘藤的速度确实极快,几乎没用多久便将他送到了萧衍面前,但这颠簸的路程也是足够让人恶心上一阵了。

    “我们只找到了尊上的鲛绡。”鬼棘藤将一件破破烂烂的斗篷轻轻举到了萧衍面前,“不过我们可以循着这个味道,找到他人。”

    “他人在哪里?”萧衍冷声问道。

    “你是萧衍吗?”鬼棘藤忽然问道。

    “怎么。”萧衍冷睨着它。

    鬼棘藤在这目光里感受到了骇人的压迫,它登时收回了目光,奇怪的说道:“如果您是萧衍,那我们那时带出来的人是谁?”

    萧忆笙在那扶着旁边弟子干呕,闻言忽然说道:“二阁主给师尊回讯息了吗?我先前给二阁主说了我们的去向,可他并没有跟上来。我以为二阁主跟您再一起了。”

    沈闲?萧衍微微眯起眸子,心念电转间,刹那间白了脸色。

    沈闲不见了?

    沈闲也不见了?!

    萧衍指尖微颤,心里某处巨石轰然砸落,砸塌了他勉力维持许久的镇静,风擦耳掠过,却被嗡鸣声盖住了,他望着欲起的晓色,再也听不清一个字。

    “这件鲛绡是在格尔曼地的绿洲找到的。”萧忆笙说道,“就在西北。您要过去吗?”

    然而,不等他话音落下。

    “唰——!”

    冷夜中骤扑飞过一只骏马的影子,那白色的双翅压过灰冷的山峦,从天际俯冲而来,扑出了漆黑的夜。

    马蹄飞踏过沙土,扬起了漫天黄沙。

    萧衍翻身上马,朝西北疾驰而去,风在耳边呼啸,抚掠过他的长发,侧映出眉眼里的肃杀之意。

    飞马翩然展翅,夹带出一道银白的弧线,飒踏过云霄。

    萧衍的袖袍在风里猎猎如旗,萧忆笙不敢妄自让他赴险,带着一众弟子纵马追在他后面。

    鲛人首领也晓得事态紧急,一面是担忧尊上是否出事,一面是不敢让萧衍和他的弟子有任何闪失,他们也不敢有任何耽搁,率军就跟了上去。

    沙土下,鬼棘藤涌动着,一支漆黑的藤蔓从沙下伸出,拨动着指骨,藤蔓展开,紧接着一张张湿淋淋的婴儿脸冒了出来,纷纷盯着前面渐行渐远的军队。

    “快要天亮了呀,”带头的鬼棘藤仰视着天边渐褪的墨色,怔怔的说道,“待到天亮,晏顷迟就会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余下的鬼棘藤们带着狂热的呼喊,重复道,“魂飞魄散!”

    那一张张婴儿的脸上,浮现出怨毒的神情,它们伸出藤蔓,高声震呼着,死亡而腐烂的气息瞬间让四面的红棘成片枯竭!

    “不过,西北那里好像有流沧的驻守军队吧?”带头的鬼棘藤又说道,“我们还是快些跟上去吧,要是晏顷迟真出了事,我们身上的禁咒该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被冥灵鸟猎食。”

    “跟上去!跟上去!”后面的鬼棘藤发出了尖利的欢呼。它们舞动着藤条,相互纠缠着,伴随着窸窣的声响,婴儿们纷纷缩回了胚囊中,重新沉入沙下,只剩下漆黑的头发延伸出密密麻麻的藤条,朝西北涌动去。

    萧忆笙听见下面的动静,从飞马上低头去看,视线所及皆是苍莽浑厚的黄沙,那黑色藤蔓纵横交错在黄沙上急速涌动着,像是在沙漠上蜿蜒出的裂痕。

    他追在萧衍身后,高声喊道:“师尊!师尊——!”

    萧衍如似未闻,他才从暗流里上来已经很疲惫了,朝日的光从云层中蔓出,他望着半陷在天地尽头的红日,不敢再作任何耽搁。

    “师尊!西北有——”萧忆笙的话被凛冽的风声打散,他大喊道,“西北有流沧驻守军!您听见了吗!”

    见萧衍没有任何回答,他又着急忙慌的拉拢缰绳,马不停蹄的追上去,喊道:“让鬼棘藤领路!鬼棘藤能闻见师娘身上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了,宝贝们可以用多余的营养液喂养一下我吗,秋咪~

    写得时候考虑到为什么不救妮娅和鲛人,因为蜜善儿的军队离这里很近,如果不能保证一击致命很有可能会引起注意,而当时篝火那里围了很多人,所以萧忆笙是在等人都散开后才下手的。

    ps:如果jj能实物抽奖的话,就在jj,如果不能就去vb,到时候我会作话和置顶评论告诉大家的。

    158 死吧 心机晏狗

    字数:4272

    日期:2023-03-27 02:57:18

    晏顷迟呵了口气。他的气息在冷风中化作了薄雾。

    扎格拉玛沙漠上, 晓色混沌,旭日的光刺破晦暗,从起伏的天地尽头缓缓浮出半轮, 染开了遥遥千万顷的云海。

    胡杨树在风里簌簌作响。

    沈闲站在晦暗中, 树影和日光交织成一条线,落在他的脚下。

    这里是牧民们常住的毡包, 但显然已经被荒废一段时日了, 格莱德对住在此处的牧民们的供奉并不满意, 所以在半月前抓走了他们。

    地上还有被踢翻的果篮, 里面的果子早已干瘪腐烂, 倒是篮子还被彩带装饰得绚丽好看,上面坠满了铃铛和涂色鲜艳的羊骨。

    此地在绿洲和格尔曼地之间连成了一个三角。

    “你根本不会明白我经历了什么。”沈闲似是在欣赏渐起的晓色,“你不会知道那些劫匪是如何欺辱我的,所以每当我想起萧衍的过去,我总是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晏顷迟不接话。光秃秃的毡包没有庇荫的地方,他被晒得睁不开眼睛。起伏的沙丘连成大片, 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目的白, 仿佛在眼前的不是黄土沙地, 而是一望无际的湖面。

    “挣扎、奢望、绝望。我们都是发迹于阴暗的人。”沈闲握住门框的手在逐渐收力, “我时常一闭眼就能想起暗无天日的过去, 每个死在我手下的人都会让我回忆起那种滋味,那种滋味……那种被人随意糟践的滋味, 还有啃食腐尸的滋味!”

    他的手用劲到发颤:“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忘不了在饿得奄奄一息时,他们没有自尊,没有廉耻的地祈求绑匪们施舍食物, 哪怕是水被泼在地上, 他们也会疯了一样上去舔舐浸了水的泥污, 墙根下经年累月被人尿得骚气熏天,冲得人胃里直犯恶心。

    忘不了在晦暗无光的地窖里,稚儿们被拖出去轮番糟践,那光着的膀子上有洗不清的污秽,残留在他的记忆深处,永难抹去。

    “如果不是他,我倒确实会死在那地窖里,”仿佛又闻到了那时的味道,沈闲的胃里陡然翻滚起来,他抓着衣襟喘息,微哑道,“我的感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晏顷迟微微一怔,定定的凝视住他,几次翕动薄唇,却最终缄口未言。

    “我不介意他和你之间有什么样的过去。”沈闲忽然冷笑起来,眼里有不作遮掩的锋锐恶意,“因为那又怎么样呢?我也吻过他,也睡过他。同床共枕的交欢不是只能和你才有的!”

    他有意打在晏顷迟的七寸,想要看他濒死前的失态和憎恶。仿佛只能从这里,他才能获得到报复的快.感。

    “……”晏顷迟的身体已经很轻了,日光斑驳地映照在那件袍子上,白雾氤氲在他周身,他半阖着眼,连转动眼珠都变得迟钝,“难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去质疑萧衍么?”

    他在浑身的刺痛中,淡淡地笑:“呵。我当二阁主会拿出能够胁迫我的利器,想不到二阁主的本事全都用在编故事上了。这么想哄我,光凭这点能耐可是不行的啊。”

    “唰”地一声轻响,一寸寒光出鞘,截断了晏顷迟的笑声。

    锋利的刀刃抵在晏顷迟的咽喉上,压紧了他的肌肤。

    “我本来不想这样对你的,”沈闲冷声道,“你别逼我就这样杀了你!”

    “呵。”晏顷迟又是讥诮,不作任何退让,“二阁主的能耐想必也只能止步于此了,一个需要依附于人的菟丝花,也只会狗仗人势了。”

    “你他妈给我住口!”沈闲被他激地低喝一声,雪亮的锋芒一闪即逝,压在咽喉的刀刃瞬间又紧了几分,逼得晏顷迟不得不仰颈回避。

    刀锋上,很快有殷红覆染。

    “我就当三长老是被吓的口不择言了。”沈闲看见他的肌肤上有血珠沁出,冷笑道,“没关系,我原谅你濒死前的发疯。”

    “是么。”晏顷迟陡然靠前,让自己颈脉的脆弱完全暴露在刀锋之下。

    霎时间,温热的血淌湿了刀锋。

    “你做什么!!”沈闲呼吸微错,猛地抽手,将刀刃偏移了一分,才堪堪没有就这样要了他的命。

    晏顷迟回视着他,眼里冷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沈闲扔掉手上的刀,踢开,一把扯住晏顷迟的衣襟,拽起他,怒不可遏:“你他妈想害死老子对吗?!你以为这样在你死后,萧衍就能看出来一切是我做得了?刀痕?呵,你以为我真有这么蠢?”

    “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晏顷迟和他四目相对,看他赤红的双眸迫近自己。

    两个人在肃杀之气里对峙着,寸步不让。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告诉蜜善儿这处藏身地?”沈闲扯住晏顷迟的衣襟,手背上青筋暴起,恶声道,“因为只要她踏入此地,哪怕她毫不知情你已经死了,所有的仇怨也全会归结到她的头上,而我会告诉萧衍,是她杀了你,我可什么也没做。”

    晏顷迟似是也被激怒了,哑声讥讽道:“你真的很可笑啊二阁主。就这点能耐,看来你是打算让萧衍一辈子都俯就你了?”

    “你真是该死啊……”沈闲的眼底全红了,他彻底没了理智,猛地扼住了晏顷迟的脖颈,手指收紧,用劲到发颤。

    鲜血淌湿了沈闲的手。

    晏顷迟背脊寒凉刻骨,他被这巨力压迫的喘不上气,好似浑身的血液都要停在这一刻。

    他猛地屈膝重击在沈闲的小腹,沈闲登时踉跄着摔倒在地。

    “二阁主的能耐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不对吗?”晏顷迟压上去,握紧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杀我之前,你该好好想想自己的能耐的。”

    “三长老的嘴硬也是让沈某甘拜下风,你还能坚持多久?”沈闲唇齿间逸出喘息,他嘶声痛呼,被晏顷迟砸得口鼻淌血。

    “该死!”沈闲一脚踹开晏顷迟,怒意直泛。

    晏顷迟的背部重撞在桌几上,砸落了一片瓷器。他蜷身躺在碎瓷间,呛出血来。

    “希望三长老的嘴在死的时候也能有这么硬。”

    说罢,沈闲不再有任何的犹豫,猛擒住晏顷迟的左肩,蛮力的拖着他,朝毡包外的日光下走去。

    晏顷迟的齿间血沫化开,步子在拖拽下踉跄不稳。

    沈闲的钳制很容易破开,可大漠上的日光却难以辟易。一时间,他灵气滔滔不绝的往外蜂拥溢出。

    方一踏进日光,他的臂膀和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霎时间现出如同细雾般的白气!浑身陷入沸腾般的刺痛中。

    沙漠上有风吹过,可一丝凉意敌不过这蒸腾的热气。

    “不是很能说吗?”沈闲怒目切齿的说道,“你接着说啊!”

    晏顷迟被他强硬的摁在日光下,喘息困难,灼烈的日光如同不灭的业火,在他的身上越燃越烈。

    远处,隐隐能听见铁骑踏过风沙的轰然震响,如同天边雷鸣滚滚而来。

    黄尘越来越近,战马驰骋在风沙里,带起的风声咆哮着,犹如浪涛一般推拍开灼热的风浪。

    沈闲微微一抬眼,忽然冷笑几声:“三长老你看,你的死期要到了。蜜善儿带着她的军队来了。”

    他在仰起脸的一霎被金芒刺到了眼,可他却并不避开,只是微微眯起眼,说道:“太阳要完全升起了啊。”

    晏顷迟说不出话,那由雾气凝聚的身体在风中飞速飘散,他在急促的喘息间,浑身剧痛不止。

    从天地尽头跃起的朝日平铺云际,倾撒在扎格拉玛沙漠的每一寸沙地上。

    晏顷迟抵不住这样的迫近。他在汹涌的日光中,肌肤如雪般融化。

    沈闲偏过脸,啐了口嘴里的血沫,冷嘲道:“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与此同时。

    “唰”——

    半空中陡然响起撕裂般的风声,飞马踏过云霄,从暴涨的金芒间扑出,厚重的云层被冲撞成稀碎的薄雾,随着马蹄的飞掠,在天际延出一道银白的弧光。

    “在那儿!晏顷迟在那儿!”鬼棘藤在地下闷闷的说道,“西南方向二十里!”

    萧衍脸白的没有任何情绪。

    在他的后面,万里风浪轰鸣滚涛,所有的鲛人重甲踏破黄沙,从日光下奔驰而来。

    “晏顷迟!”萧衍厉声喊道,“晏子殊——!”他的声音回荡在天边。

    “该死!萧衍怎么能找到这里?”沈闲听见了远处的呼喊。

    他迅速看了一眼天边的悬日,又低头判断了一下晏顷迟此时的状态。

    晏顷迟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日光照在他破衣烂衫上,显得陈旧泛白。光线刺得他骨头生疼,他咬得牙齿打颤,眼底发红的盯着沈闲。

    沈闲弯下腰,将他的狼狈和惶恐尽收眼底:“没关系,流沧的人已经到了,等他们起了战争,我就可以回去告诉所有人,你是被蜜善儿所杀,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我们之间总算是结束了。”他叹息着说,“再也不会有任何纠缠和憎恨了,你就安心去死吧。”

    他说罢点住了晏顷迟的穴,以防他有任何逃脱的可能性。

    随后站直身,要去事先寻好的藏身之地,他要找个适当的时机再以受害者的方式出现在萧衍面前。

    然而就在他抬步离去的刹那,袍角微紧,有只手从后面拽住了他。

    沈闲陡然回头,看见晏顷迟正好整以暇的端坐在日光下,唇角抿出了一抹笑意。

    他身上的白雾已经不再融化,连失态的惶恐也不翼而飞,仿佛方才的狼狈皆是假象,现在端坐在这里的才是真正的晏顷迟。

    唯有身上殷红的血迹提醒着沈闲,适才一切皆是真的。

    怎么回事?不是被点穴了吗?!难道没有点好?!!

    事起突然,沈闲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又听见了一声沉闷的低笑,像是嘲讽,又似是别有意味。

    四目相对,沈闲看见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竟然没有任何光影!不过顷刻间,晏顷迟已经将适才所有的情绪抹杀殆尽,只余下了沉寂。

    他盯着沈闲,像是在看某种入彀的猎物。笑意里流露出的阴鸷和冷漠,从眼底漾到了眉梢。

    沈闲心道不好,刚要去重封住他的穴,便听见一声厉喊。

    晏顷迟失声喊道:“阿衍——!”惶恐的语气,唇边笑意却更深了。

    沈闲在他的喊声里脸色骤变:“你……”

    然而还未等他话要说完,一道青碧色的光唰地缠上了他的腕骨。沈闲登时惊色,想要退后几步避开这样的相触。

    可他的手在完全不受控制的动作着。

    “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如何吗?!”晏顷迟大声喊道,语气决绝断然,眼睛里却仍是笑意不散。

    沈闲在刹那间仿佛明白了晏顷迟的意图,他竭力想要收回手,但那股力量却紧紧箍住了他的手腕,让他难以抽动分毫!

    晏顷迟只是稍动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青碧色的流光在沈闲的掌心里瞬间凝结成一把短刃!

    电光石火之间,沈闲完全来不及避让,一股如山般重实的气劲重重拍在他的背上,让他猛地踉跄一步——

    噗嗤!

    锋利的短刃直直透进了晏顷迟的腹部,又快又准,毫无回旋的余地!

    “晏顷迟——!”

    在萧衍难以遏制的喊声中,短刃穿透了晏顷迟的身体,又被猛地抽出!

    鲜血迸溅在沈闲的脸上,青碧色的光骤失,他手腕一轻,登时没收住势,被抽剑的力道带的连连踉跄了几步。

    血从腹部涌出,晏顷迟却在笑,不作遮掩的冷笑。

    沈闲惊骇失色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似乎连发声也不会了,他感觉到了一阵砭骨的冷。适才所有的不甘和怨恨在顷刻间化为乌有,晏顷迟用一种极端而刻骨铭心的方式,将他推向了万丈深渊,换得了萧衍完完全全的信赖。

    上当了……

    可晏顷迟是什么时候骗了自己?!是从自己大发雷霆把人拖出来的时候?还是他被自己控制的时候?!又或者是他被抓住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然掉入了他的陷阱?!!

    他妈的被骗了!沈闲豁然雾解。

    晏顷迟是从最开始就是蓄意的!他蓄意被自己抓住,蓄意被自己控制,甚至蓄意让自己大发雷霆的把他拖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闲想要问出口,可人已经彻底哑然了。他在这一刹那,终是明白了晏顷迟的诡谲。

    他惊惶错愕的低头看自己的手,又不可置信的看向晏顷迟。

    晏顷迟呛出血,身形委顿下去,扎格拉玛沙漠上,烈日的光刺破云层,洒落下来。

    失去了鲛绡的庇护,他由雾气凝结的身子终是如灰烬般簌簌散去。

    白雾氤氲升腾在眼前,沈闲如梦方醒,他跨前一步,忽听晏顷迟说道:“谢谢你。”

    他的声音极轻,却蕴含着阴冷的笑意:“你真的很好骗啊,二阁主。”

    作者有话要说:

    钮祜禄·心机婊·晏狗:比心机?刀不锋利马太瘦,你拿什么和我斗?he tui!

    159 终局 沈闲死了

    字数:4905

    日期:2023-03-29 02:18:35

    “晏顷迟——!”

    萧衍甚至来不及喊出那句“别动他”, 便见剑锋从晏顷迟的腹部血淋淋地抽出,他脆弱的身体在日光下,如尘土般簌簌溃散。

    经年累月铸成的巍峨高墙在这瞬间轰然坍塌, 刺目的光线直照下来, 萧衍却觉得背脊寒凉,浑身的血液都在顷刻间凝固, 让意识也随之冻结。

    他纵马俯冲向沙漠, 连缰绳也忘了拉, 倏地从马背上翻掠而下, 在那巨大的冲力下, 踩地时没落稳,直接从沙坡上滚了下去。

    “师尊!!”萧忆笙也顾不上去管其他的,他跟着翻身掠下,要去搀扶萧衍。

    萧衍脸色苍白,不要搀扶,他慌张爬起身, 再也没了平日里的持重, 每一步都走得趔趄, 走得踉跄, 最终狼狈地滑跪在沙漠上。

    “晏顷迟……”他声线颤抖, 无助地念着。

    晏顷迟倒在血泊里,白袍变得斑驳不堪。他的身体融化的太快, 萧衍跪在他身边,胡乱地脱下自己的外袍,罩住那具在飞速散去的身体。

    但普通的衣裳根本隔绝不了沙漠上灼烫的烈日。

    “不要、不要走, 不要丢下我……”萧衍看着指缝间升腾的薄雾, 雾气冰冷, 方一透出便消弭于日光里。他疯了一样的用手去捂住任何可能会透光的地方,将那些缝隙用力盖住,好似这样就能阻止溃散。

    然而所做一切皆是徒劳。

    萧衍止不住的颤抖,耳边的轰鸣盖住了尘世所有的嘈杂。他什么也抓不住,最后只能颓唐崩溃的抱住晏顷迟,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遮蔽大漠上的烈日。

    “撒谎。你骗我,你又骗我……”他语无伦次的说,“你又要丢下我,晏顷迟,晏顷迟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晏顷迟伸出雾气凝结的手,指尖微抬,似乎是想摸一摸萧衍的脸颊。

    指尖的血沿着腕骨滴落,他的手指轻轻触在萧衍的眼下,似是要替他擦拭眼眸里的湿润,但下一瞬,那只手便失了重,从半空中滑落,在萧衍的面颊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萧衍彻底失语。

    那句“不要丢下我”堵塞在喉间,四百多年的光景在飞速回退,梦里梦外交叠着,日光刺得他意识恍惚,他抱着晏顷迟,神色怔怔地似是无措的孩童。

    这一瞬,往事的阴霾排山倒海的奔涌而来,梦魇的浪潮淹没他,时间夹带着砭骨的寒意,将他推回了深不见底的暗渊。

    死水泛起涟漪,萧衍坠在这里,最后的光被泯灭,漫无边际的黑暗将他吞噬,他呼吸急促,意识跟着紊乱,理智在刹那间碎成了千万片!

    “萧衍……”身后有人在靠近,惊惶失措的想要替自己辩解,“他骗你的,他在骗你,我没有要拿剑杀他的,我没想这么做得,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萧衍没有说话,狂涌的戾意吞噬了他最后的清醒,他蓦地转头盯住沈闲,眼底黑得没有任何光影。

    “萧衍……”沈闲带着欲言又止的无措,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

    萧衍盯着他,语气轻飘飘地:“你满意了么。”

    与此同时,铁骑冲破漫天黄沙,从西北驰骋奔来,雷鸣震开灼热的风浪,让大地都在颤抖。

    萧忆笙猛地回头,看见流沧军的旗纛在风中猎猎作响。

    鲛人重甲已经围了过来,萧忆笙反应迅速,他翻身上马,让阁里的精锐弟子全部出列,随后,他素手抽剑,喊道:“预备——!”

    铿锵有力的话音方落,身后唰地亮出片森然白光,长剑铮然出鞘,雪亮的剑锋晃照着他们的眉眼。

    铁骑踏出闷雷般的巨响,长空上,霍然涤荡开一声尖啸,冥灵鸟振翅俯冲,遮天蔽日的蜂拥而至。

    沙海上,晏顷迟垂首不动。

    “是他用自己的剑让我杀了他!他在骗你啊!”沈闲上前,欲要碰上萧衍的肩,妄念却倏然插入地面,将咫尺的人隔开距离。

    萧衍未言一字,妄念被斜.插于沙海之中,铮鸣清啸,在晏顷迟身上加持了保护。

    下一瞬,天边陡生异象,三万里云海翻涌凝聚,如同浓墨般铺天盖地的倾压下,刺目的金光霎时间隐散于天地冥黯间。

    劲风激荡开黄沙,黑气挟风刮来,瞬地将沈闲包围于茫茫浓雾之间。

    鬼棘藤被这威压震慑得胚囊爆裂,登时全部缩回了底下,不敢再窥视,它们窸窸窣窣的涌动在地底,窃窃私语起来。

    天边骤然有惊雷劈下,六道白光撕裂了暗沉沉的天色,直刺而出,在沙漠上形成了万里屏障,致使邪灵骇然后退,不敢再逾越半分。

    绮罗阵法?!!萧忆笙在远处不可置信,一旦启阵,这杀招能让靠近阵法的万物瞬间化作血水,当真是狠绝至极。

    师尊要对二阁主用这样的阵法?!是要把他们所有人都隔绝在外,不准插手这件事吗?

    萧忆笙心下了然,他掉转马头,想要过去看看情况,但铁蹄踏地的震响让他无法再顾忌别处,只能把准心重新放回蜜善儿这里。

    阵法里。

    剑光披靡纵横,沙海翻腾,雷鸣劈炸在脚下。

    “不是我!”沈闲横起一剑挡在身前,硬生生接住了萧衍的一击,然而这力道过重,压得他踉跄一步,五指发麻,登时呕出口血。

    “不是我!”他再次抗声为自己辩解,“萧衍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你为什么不信我!是晏顷迟想利用你杀了我!”

    “我想明白了为什么鬼棘藤会找到我,一定是他故意给鬼棘藤嗅了我的味道,让鬼棘藤抓到我,再谎称是找你!”沈闲厉声道,“他骗了我也骗了你!他故意留下自己的鲛绡,就是为了再让鬼棘藤闻到味道,顺着寻到他!他装得柔弱引我入彀,再在你面前控制我亲手杀了他,他在借刀杀人啊!他想借你的手杀了我!萧衍你不能这么做,如果你真的杀了我,就是着了他的道!”

    “萧衍!”

    然而萧衍如似未闻,他的理智已经全被疯狂的戾意侵蚀。他不再留给沈闲说话的间隙,每一剑都直取命脉。

    沈闲每接一剑便咳出口血,他的衣襟完全被血淌湿,即便是用了毕生所学,也完全无法从这剑势里挣脱开——因为萧衍压根没有打算留给他活命的机会。

    “萧衍!你冷静一点!”沈闲被逼到了阵法边缘,只要他贴近这屏障分毫,便会瞬间化作血水。

    乌云漩涡涌动,含雷劈炸,沈闲的灵府被激荡的剑气震得崩坏逆涌,他折身后退数里,才堪堪躲过了致命一击。

    “不是我做的!你相信我!”沈闲呛血嘶喊,却见萧衍疯了般挟剑刺来,他像是不再顾忌阵法会不会被启动,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化作血水。

    他是要同归于尽!沈闲睁着眼,看见萧衍迅疾一剑刺进了屏障,风里传来喀嚓一声清晰的碎响,坚如磐石的结界竟然瞬间崩裂出一道细痕!

    失去控制的阵法开始缓缓启动。

    黑云催压在沙漠上空,让整片扎格拉玛沙漠都陷入了一片阴暗,三万里风沙卷舞直上,绞成长龙,疯狂涌来。

    结界外,厮杀声响彻在狂风里。螣蛇破云冲出,仰颈狂啸,扑扎进云海里,蛇尾重重拍撞下,拍起云海浪涛,冥灵鸟扑翅哀啸,挣扎着被獠牙撕扯成碎片。

    鲜血迸溅,混杂着雨水,在沙漠上空淅沥沥的落下。

    萧忆笙没有戴头盔,血水沿着他的鬓角滚落,嫌得他连退数步。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这个刹那,夹着锋芒的长刀砰地一声重击在他的剑刃上。萧忆笙被这力道撞得踉跄翻跌在泥沙里。

    “这就是中州来的修士吗?”蜜善儿用刀锋狠劲压住他,俯瞰他时,眼中笑意讥讽,“我听你们二阁主说,京墨阁可是中州数一数二的宗门,现在看来好像也不过如此。”

    “我可不这么认为。”萧忆笙抬剑架住了她的攻势,稳住了手里的剑,想要用劲把人推翻,可试了几次,却发现自己完全抬不住这样的力道!

    蜜善儿纹丝不动的压着他。

    这女人的力道竟然大的骇人!

    萧忆笙被压得朝黄沙里沉,滂沱大雨砸在他的面上,冲刷去他脸上的血迹,冰冷刺骨。

    狂风撕扯着天地间的冥黯,倾压在茫茫大漠上,螣蛇带起的风浪搅得沙海如浪涛般汹涌扑下。

    这是被妄念召唤出来的灵兽,是萧衍唤来保护晏顷迟的,不让任何东西能够碰到他。

    “在你临死前,我也不妨告诉你,是你们的二阁主告诉我晏顷迟的方位,说是送给我们的大礼。”蜜善儿笑着说道,“我也没想过这份礼会这么大,还送来了你们。等我取下你们的人头,我就会让巴达尔攻占下坞城!而你们,就等着给晏顷迟做陪葬吧!”

    二阁主、这件事是二阁主告密的?!

    萧忆笙眼睫一颤,不可置信的盯着蜜善儿,厉声道:“说谎!”

    剑锋猛地撞开刀刃,让长刀斜滑出去。

    萧忆笙方才爬起身,蜜善儿便抬膝重击在他的胯.下,把人重力蛮掼砸在地上:“年轻的狼崽,这样可是不行的啊,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样子才对!”

    “你真该好好想想,若不是我,你们的二阁主怎么会完好无暇的从流沧走出去?”她嗤笑道,“这是他答应我们的!”

    砰然一声重响,沈闲撞在屏障上,退无可退。

    他急促喘息着,眼里的神色凝结。

    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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