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潇湘逢故人 (3)
出哀嚎。
它还想振翅逃跑,可灵线撕扯着它的躯体,它被重力拖拽着猛然朝晏顷迟砸去。
晏顷迟沉身而避,锋利的爪子就从他的面上擦过去,那怪异丑陋的脸直接和他打了个照面,又猛地掠走了。
黑色的羽毛簌簌抖落下,萧衍绞动灵线,不死鸟登时四分五裂,黑色的污血迎着晏顷迟的面喷洒下来,避无可避的,晏顷迟被淋了满身。
“好嘛。弄脏了晏长老的衣裳,真是抱歉。”萧衍收回线,冷冷嘲讽道。
那浮着人脸的怪物轰然摔落在晏顷迟面前,羽翼还在乱抖。
晏顷迟半晌无语,他手心里还紧握着萧衍的那根灵线,血沿着线一滴滴留下,腐烂的味道包裹住他。
“你弄脏我的线了。”萧衍面不改色的说道,“松手。”
“……”晏顷迟不说话也不松手,他忽然发力,扯动灵线,纤细的线登时在拉动下绷紧,萧衍始料未及,身形猛地朝前踉跄。
他闪躲不能,眼见要摔,电光石火之间,一只素白的手腕伸出,接住了他的身子,顺势把他揽进怀里。
萧衍的脸就势贴上了晏顷迟的衣襟,那腐烂里混杂着腥臭的味道瞬间包拢住他。
“不必道歉,”晏顷迟握住他的腰,义正辞严的说道,“毕竟也弄脏了萧阁主的衣、裙。”
——*****——
两个伙计颤巍巍的扒在门缝上,叠罗汉似的,两双眼睛直勾勾的透过仄狭的缝隙朝外看。
然后他们看了半晌,也没看见外面的有什么动静。
“外头怎么这么黑呐?”上面的伙计不自禁向前了一步,静谧的夜里没有丝毫的光,整座城都像是被黑夜笼罩住了。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下面的人问道。
上面的伙计皱鼻,深深一嗅,果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他朝前凑了凑,感觉这味道就是从门缝漫溢进来的。
然而不等他再沿着门缝细看,一只黑黢黢的眼睛直接对上了他的眼,近到能闻见腥膻味。伙计登时不敢再动,盯着这墨色的瞳仁,呼吸越来越慢……
紧接着,门砰地一声巨响,竟是直接被巨力从外踹开了。
两个伙计毫无防备的被门板震到,滚身在地,哎呦呦的叫唤起来。
然而还不等他们再爬起身,一只脚已经踩到了其中一人的心口上。从伙计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罗纱的裙摆在风间荡起,那裙摆似是被人撕开的,侧面分叉到了大腿根,伙计只是稍稍一抬眼,便能见到被扯烂的胫衣,欲掩还展的胫衣下露着膝盖和腿。
踩着他的人皮肤白皙,在暗里显眼,只是姿势实在不雅,还裹着股腥臭,和方才门外闻到的一模一样……
然而就在伙计的视线顺着这片白皙朝上看的时候,另一道影子像山般压下来,落在眼前,遮蔽了他的全部视线。
晏顷迟微俯身,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意从眼底掠过。
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可伙计被笼在这浸了冰似的目光里,已经明白了其中意思——不是什么人都是他们可以看的。
伙计吓得噤若寒蝉,赶紧闭眼,旁边伙计见此,登时也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不敢再乱看。
“你阴魂不散的跟着我做什么?”萧衍一脚把人踢开,抬袖闻了闻渗在衣裳里的腥臭,嫌得直皱眉。
“蹭得我一身都是,难道三长老还不满意?”
“……”晏顷迟掩唇低咳了声,说道,“我不是有意的。”
“是了,你不是有意的,”萧衍饶有意味的笑了,笑里满是轻蔑,“三长老这撒谎不眨眼的本事,还真是不随时移,不随境迁。”
他说着,踹了还躺在地上的伙计两脚,冷声吩咐道:“去烧水。”
伙计闻言匆忙爬起身,大气不敢出的跑走了,或许是受于方才晏顷迟的压迫,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敢再多看这穿着长裙的人一眼。
萧衍抬步上楼,摇曳的烛火拖长了他的影子,延伸到晏顷迟脚下。
晏顷迟盯着这道颀长的影子,跟在他的身后,忽然说道:“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这一百多年没有去找过你。”
萧衍的步子在他的话音里停驻,眼里漾起讥诮的意味,他侧过身,看向站在下层的晏顷迟,说道:“晏顷迟,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自作多情?三长老,我拜托你,我对死人没有任何兴致,也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
……
晏顷迟恍若未闻,只是抬眼看着他,目光微微汇聚了一秒。
萧衍的发已经散了大半,蝴蝶钗子斜斜的插.在发间,摇摇欲坠,半掩的胸前,沟壑也因方才的交手,瘪下去一半,只剩下一半微微隆起,倒是脸上的妆容没有花,不过上面还残留着血迹。
还真是……别有韵味。
晏顷迟避开了自己的视线,似乎是想藏笑,但没稳住,偏过脸去笑了,笑里夹杂着一丝丝无奈,叹息方才怎么没在林里看清楚未交手之前的模样,实在是可惜。
“你笑什么。”萧衍微皱眉,不明白他笑从何处来。
“你这妆是谁给你梳的?”晏顷迟问道,“我瞧着……嗯,总不会是你自己画的。”
“……滚。”萧衍明白了他笑里调侃的意思,背过身去,不再理睬,手倒是下意识的碰了下胸前,却碰了个空。
他低头去看,这才发现胸前已是一高一低。
萧衍再抬起头时眼里破天荒的有了窘意,他静默须臾,像是僵住了,又似是在思索什么。
末几,快步上楼去了。
晏顷迟驻足,望着他渐渐隐没在拐角里的身影,倏然收敛了笑意,微抿起唇角。
萧衍没听见跟来的脚步声,停下步子,将将要回头,便听见晏顷迟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明日我替你梳妆,画眉举案的事还是勿要劳烦旁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晏狗:我有洁癖的
萧衍:抽死你算了
131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黑化
字数:3948
日期:2023-02-03 00:50:25
晏顷迟再醒时, 已是卯时。
屋子里龙涎香的香气熏得人郁郁沉沉,仿佛让人回到了江南的仲夏时节,热浪卷过湖面, 带起闷热的湿意。
外面天光未盛, 鸦青色的天,渗了水似的, 倒是油灯还亮着, 透过窗户纸照到没光的屋子里, 照出一个又一个影子。
焚过香的衣裳里已经没有腥膻味, 晏顷迟推开门, 来到萧衍昨夜里憩息的房间前。
寂静的客栈里,只闻靴子踩踏过地板的声音。
晏顷迟深缓了口气,盯着门上斑驳的漆,在心里酝酿着自己要说的措辞。
他想着昨夜萧衍的模样,忆起他触在自己面上的那只手和拥入怀中的真实温软,他在脑海里勾画着一会要见时的情境。
话在心里百转千回, 挑挑拣拣又兜兜转转, 他已经给自己备好了上百种不同的借口, 想要把话引到萧衍的孩子、妻子, 还有外室这件事上。
要说自己很介意这件事吗?晏顷迟几次抬手想要叩门, 最终都没有放下去,再简短不过的一句问话, 却如蚕作茧,将他画地为牢,困在了此处。
他心存着萧衍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想法, 又怕……真的和萧忆笙说得一样。
晏顷迟给自己编织了有模有样的借口, 便是天不遂人愿, 也该有安慰自己的法子。他背倚向旁边的墙,两只手握住腰间上垂挂下的白玉令,握了又握。
问得话,萧衍会不高兴的吧。不问得话,这沉滞在心里的死结,硌着心,不舒服。想来昨夜便要问的,可话到嘴边,反倒成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试探,萧衍没有给予任何答复。
晏顷迟心里潮涨潮落,从光黯淡,站到了光渐盛,白玉令从凉被捂到热。
未几,他还是抬手,轻轻扣响了门。
笃笃两声轻响后,门顺着敞开了道缝。
门未锁?晏顷迟骤然清醒了,他两步踏进屋子里,目光在刺目的光线里一分分冷凝。
屋子里空空荡荡,早已没了人影,层层叠叠的帷幔被风吹起,只有件还撂在地上的衣裙昭示着萧衍的离去。
晏顷迟快步下楼,楼下没有人迹,门仍是从里面紧捎上的。
他几步来到后院,后院里一片狼藉,昨夜两个见过萧衍的伙计已经全部被杀了,对方下手快准,直封命脉。
清晨的冷风从敞开的门里灌进来,夹杂着腥膻,拂过晏顷迟的面。
晏顷迟静了静,眉间戾意渐拢,长睫下压着风卷残云后的阴郁。
——萧衍这是不想再和自己有任何关系,决绝的斩断了全部有可能找到人的线索,干净利落的跑了。
——*****——
萧忆笙坐在晦暗的房间里,盯着无止境的黑,浑浑噩噩。
他已经被囚禁在此处一个月了,石室仄狭,四面无窗无门,只有上方的一处石板可以被人从外打开,然而便是打开了,能见到的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石壁里符咒重叠,累加的屏障一道又一道镇压着里面的人。
石室外鸟鸣喧嚣,石室内万籁俱寂。一扇门,隔绝了尘世纷扰。
萧忆笙在这里辨不清昼夜,他原以为将他关在这里的人似乎是想用这种方法摧残他的心智,让他将实话都招供出来,可实际上,自他被关押进来起,就无人问津。
他可以滑动上方的石板,从狭窄的小洞里朝外窥视,可外面也只是不见底的黑,没有任何声音。
死寂沉沉的黑暗里,萧忆笙能听见的只有自己时急时缓的喘息。
他尝试过掐诀,也尝试过用指环传音,可在这里用不了分毫的灵力,他能做得只有日复一日的倒在床榻上,耗尽心神。
他记不清时间过了多久,深埋在黑暗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度年。
对萧衍的担忧也有纷涌而来,一时怕萧衍没有收到自己最后的传讯,一时又怕萧衍在得到传讯后,毫无防备的前来。这样的心魔折磨着萧忆笙,他坐立难安,人全乱了。
他烦躁的扒着头发,想着师尊会不会出了事,又想着自己所困的境地,只觉得浑身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萧忆笙却久久没有清醒,上方的石板被化开,有刺目的光线照了进来。
幽亮的火光被被帕子遮了一半的光,是有人怕他一时间无法适应这光线。
然而萧忆笙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刺痛的双眼,他抬袖遮挡,眼里眨出了泪,糊湿了眼睫。
手腕晃动间,萧忆笙听到了金属缠动的声音,终于清醒了几分。
侍从们打开门,摸到了扣在萧忆笙手脚上的锁链,随着几声喀嚓的轻响,四道枷锁被打开,繁琐的锁链掉落在地。
“有人要见我吗?”萧忆笙艰涩的开口,声音沙哑难辨。
无人应声。侍从们按照吩咐将人带出石室,扶着他进了一间屋子里,屋子里摆设素洁,海棠香溢满了此处。
沐浴,焚香,更衣。萧忆笙在屋外侍从们的脚步声和说话的杂音里,缓缓恢复了神志。
待人打理妥当后,侍从们又带着他穿过曲折的长廊,在门口停住。
“您可以离去了。”侍从行礼欠身,最后恭恭敬敬的将一块玉佩递给萧忆笙,“尊上说,误捉了人很抱歉,若是小公子日后在城中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此,尊上会以礼相待,此物可做信物,也可转赠,亦或者卖给当铺,换盘缠。”
萧忆笙目光从这块玉佩上一掠,说道:“不必了。”
“这是尊上的微末心意,还请小公子一定收下。”侍从将腰倾得更深了。
萧忆笙无法,只得接过这块玉佩,收进了袖中,方才踏出了此地。
街道上熙熙攘攘,吆喝声起此彼伏,日光照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刺目的光,坞城的随处可见万树琼花,色食性也,样样俱全,倒是名副其实的桃花源,逍遥境了。
萧忆笙眼风从人群中掠过,在确认无异后,将侍从给的玉佩随手扔进了一处狭窄的夹道里。
他才不信这劳什子尊上的好意,免得被对方跟踪了自己还不知晓。
萧忆笙步履匆匆的穿过那些玉树琼花、雕梁画栋,想要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询问师尊的下落。
然而他还是不放心,他担心自己被人下了套,索性就耐着性子,找到了一家客栈,暂做歇脚,等过几天再将信号传给萧衍。
他就这样在坞城里渡过了几日,佯作出昼夜荒淫,声色犬马的纨绔公子,他数次析微察异,都没发觉到任何异常,好像这些疑心都只是自己的遐想。
到第五日的时候,萧忆笙借着坞城夜色的喧闹,来到了一处戏楼。
红漆的梁柱上挂满了藤萝,廊下被点上一盏盏红灯笼,从东边的楼依次连到了西边的檐,起起伏伏。
“外面风大,公子爷里头请。”门口有伙计殷勤相邀。
萧忆笙轻“嗯”了声,在身旁客人的热闹寒暄中,和他们擦肩而过。
今日戏楼请了此地最有名的坤伶,来此处的人络绎不绝,往来行走的客人大多数着锦衣华服,从模样打扮到举止谈吐,都依稀能辨出是达官贵人。
戏开锣,萧忆笙踩着鼓点进到了单独的一间厢房里。
他朝楼下看去,隔着湘帘,戏台上正立着一位身姿妙曼的坤伶,嗓音甜润,却是裹着浓重的风尘味,场内伙计捧着盘子,在敲打的锣鼓声中,碎钱都被丢进了红绒布的盘子里。
戏台里喝彩不断,声浪难绝。
萧忆笙放下帘子,并不看戏,他环顾四周,在最后一次确认此处没有异样后,双指并起,掐诀。
紧扣在食指上的银色指环迸溅出微弱的光,随着光华漫溢,虚空中逐渐凝结出一只乌鸦,扑棱着双翅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此鸟和寻常鸟无异,双瞳黢黑如豆,色泽通体深黑,喉中鼓动含糊着溢出几声鸟鸣。
萧忆笙思索须臾,以指在虚空中点化成字,乌鸦骨碌碌的转动眼珠,目光里倒映出了那几行金色的字迹。
“记住这些字,去吧。”萧忆笙打开窗子,乌鸦登时扑簌簌地飞去了。
随后,他坐回了椅子上,一挥袖,附在空中的字迹登时如雾散去。
楼下金织线的大红帘布前,坤伶的唱声余韵婉转,萧忆笙在这咿咿呀呀的调子里困得眼皮打颤,半阖目。
不多时,门外有伙计的低唤。
“爷,爷?”
萧忆笙倦色深重地睁眼,瞧见是方才领着他进来的伙计正在唤他,手里还端着块热手巾。
“什么事?”萧忆笙问道。
“有位公子爷说,见您的厢房观戏视角最敞亮,想问问您愿不愿意同他换间房?”伙计说着,将盘里搁着的热手巾翻起,隐隐露出了藏压在下面的东西。
是枚玉佩。
这里赠物皆流行玉佩吗?萧忆笙心里泛着嘀咕,挥了挥手道:“我倦了,想要歇息,若他想要这间房,只管进来坐吧。”
伙计道:“公子爷说,怕扰了您的雅兴,还是想要和您换间厢房。”
萧忆笙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这是要自己走一趟,他在心里迅速掂量了下。
罢了,换便换吧。他不愿意多生事端,于是对伙计说道:“那请带路吧。”
包厢在三层,三层是雅间,来此处的客人多半是附庸风雅的公子哥,摆花架子的,房梁上还铺着繁复的花纹,每一道间隔里面都镶着一粒珍珠,在灯火的照耀下,折出连片的光,水波纹似的晃到了眉眼上。
萧忆笙跟着伙计穿过走廊,推开了一扇门。
白珍珠串成的帘子交缠在手臂上,放下后又响起细细碎碎的撞击声。
萧忆笙刚迈入包厢里,便闻见了那熟悉的龙涎香的香气,他目光倏然凝聚,于香气里,他再一次看见了熟悉的人。
晏顷迟今日没着白衣,而是件赭色短袍,露出了紧贴小腿的乌色长靴。
龙涎香从熏炉里飘出阵阵的薄雾。
而他便坐在沉浮的香气里,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捏着盖儿,慢条斯理的拨着沫。
萧忆笙在这瞬间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倏地后退,可伙计已经从外合上了门,望不见尽头的长廊里,有无数黑影迅速踏出,围拢在这扇门前。
包厢里一时间寂寂无声。
晏顷迟凝视着眼前人。萧忆笙这几日浸过声色犬马,显得倦色深,原本的少年气也褪去大半,眼色倒是一成未变,和自己对视着,有着和初见时一样的厌恶。
“萧公子,请坐。”晏顷迟抬起茶盏,就着浅尝了口。
萧忆笙状若未闻。他在这片刻的沉寂里后知后觉,原来适才伙计呈上来的玉佩便是自己先前丢掉的那一枚,这是无声的告诫,是对方在告诉他,无论走到何处,他都跑不掉的。
“你要做什么?”萧忆笙揽衣而坐,脸色讥诮。
晏顷迟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盛着温润的笑意:“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他是你什么人?”
“我爹。”萧忆笙不假思索的答道。
“如此,”晏顷迟搁下茶盏,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他得到你的信号定会回来寻你,对么?”
萧忆笙猛地抬头看向他,片刻前的厌恶和杀意全部消失殆尽,目光瞬息万变,无法揣度对方的意思。
他在这几瞬间想要反驳,又反应上来这是进了别人的套,连自己被放出来都是对方的计策。
为什么要下此计策将人引来?难道他和师尊结过什么深仇大恨吗?不可置否,萧忆笙除此以外想不到其他可能。
他看着晏顷迟,恍然觉得在张看似温润的外表下,是深不可测的渊。
晏顷迟和这双澄澈的眼对视了须臾,含笑说道:“幸哉,只要你还在这里,他就不会离开这座城。”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唇边笑意更深了:“我不怕他再跑了,你只需在我手上,他便会自己寻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忆笙:你最好以后别求着我认你这个师娘
晏狗:黑化值+99
132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情蛊
字数:3238
日期:2023-02-04 00:10:29
城北的一处僻静之地, 一顶顶帐篷在夜色里撑起,围拢在暗河边。
沈闲坐在篝火旁,烤着火, 这些跟来的弟子这几日方才从城外进来, 为了不让晏顷迟查到踪迹,皆不住客栈了。
黑夜中骤然扑飞过一只深色的影子, 压过云层, 朝着他们俯掠来。
“是故笙来信了。”萧衍抬手, 乌鸦扑棱着落在他的臂弯上, 它骨碌碌的转动眼珠, 喉中溢出几声鸟鸣。
弟子们纷纷抬头,想要看萧忆笙传了什么信过来,可萧衍似乎并没有打算让他们知晓的意思,轻抚着乌鸦的羽翼,朝西边走去,避开了这些弟子的目光。
沈闲将手里的饼掰成了两块, 也站起来随着萧衍离去的地方走去。
“二阁主又去找阁主了。”弟子们围在火堆旁, 眼神勾连, 悄声说道, “我之前听师哥说, 二阁主其实很早就入京墨阁了,只是从不过问门中的事情, 自打萧阁主来了以后,他才长居阁中辅佐的。”
“二阁主的心思谁瞧不出来。”有人不可置否的冷笑,“他总跟在阁主身后, 从我入门起就是这样, 可你们看, 阁主有拿正眼看过他吗?”
“嘘。”旁边人用肩推搡了他一把,压低了声儿呵斥,“你不要活了?这种话也敢乱说,咱家阁主什么性子你不晓得?你敢这样嚼舌根。”
那人又是冷笑,他看向沈闲的背影,眼里有一种轻蔑:“我说得都是实话,他总是这样屁颠屁颠的跟在阁主身后,要我说,他就是这样再跟个一千年,一万年,阁主都不会正眼瞧他的。我要是他沈闲,我早就寻别的法子给阁主搞了。”
“还不住口!”旁边的弟子喝道,“越说越不像话。”
沈闲顿住步伐,转过头朝篝火边看了一眼,弟子们已经哄笑推搡成一片,嘴里说着让人听不清的话。
他回过身,看着萧衍隐在暗处的身影,忽然调转了步子,朝别处走去。
月色下的暗河,宽且宁静。
沈闲站在浅滩旁的水边。夜风在河面上推开一丝丝涟漪,一波又一波的河水推搡上来,没过了他的靴。
“方才他们说得话,哥哥也听见了。”储物戒里,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
“你闭嘴。”沈闲语气平常,盯着自己手里的饼,甜栗的馅儿,裹在酥皮里,还冒着热气。
是他特意给萧衍留着的,没舍得吃,待拿出来时已经冷了,方才在篝火边烤手时,想借着火烤热了,再拿给他吃的。
那道声音又接着说道:“唉。都一百多年了,哥哥怎么还执着于深情就可以打动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呢?”
“你出来透口气,别闷在里面说瞎话。”沈闲将储物戒打开,一只石头样的东西滚了出来。
石头抖了抖,露出个竖着总角的孩童身。
小鬼滚在水里,落得满身潮湿,唯有一双经水淘洗得双眼更亮了,它踩着岸上的沙土,虽不见其形,却见沙土上多了排小脚丫的泥印。
这是南疆巫蛊里的鬼降童,被沈闲救出来后便一直跟在了身边,已有百年,只是总顶着张稚嫩的脸,身形也从未长大过。
“哥哥,”小鬼跳到沈闲面前,举头望向他,齿间发出“呵”地唬人声,“哥哥其实不必如此愁眉苦脸。”
“我没有愁眉苦脸。”沈闲说道。
“我跟在哥哥身边百年,即便哥哥的心意不挑明了说,我也能看出来。”小鬼赤着脚跑到了他身侧,“哥哥总是给萧阁主找理由找借口,可是哥哥心里不一直是心知肚明吗?”
沈闲不想再提这件事,轻轻踢了他一脚:“我只是让你出来透气的,不是让你出来对我指手画脚的。”
“原本我也希望哥哥能和萧阁主促成佳事,”小鬼被踢得跌了一跤,脑袋骨碌碌地滚出去,它赶紧拾起来,说道,“但是晏顷迟回来啦!”
它提着自己的脑袋,拍了拍发上的沾到了泥沙,“哥哥有没有想过,晏顷迟回来以后,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处境?萧阁主就算已经不喜欢晏顷迟了,可他们之间的过往是真实的,这在萧阁主心里始终占据了一席之地不是吗。”
“他们之间已经过去了。”沈闲说道。
“可是晏顷迟还是很执着于萧阁主呀,要不然我们如何要费尽心思的避开晏顷迟的眼线呢?”小鬼将拍打干净的脑袋重新按到脖子上,晃了晃,才说道,“就算阁主和哥哥以后在一起了,中间还横亘着一个有名有份的前夫,难道哥哥不介意自己头上是青青大草原吗?”
“……”沈闲没说话。
“哥哥擅长控蛊,”小鬼依到沈闲的身侧,说道,“何不制情蛊给萧阁主?萧阁主体内还留有哥哥先前给的蛊呢,若是再下情蛊进去,萧阁主是无法察觉的。”
“别胡说!”沈闲一甩袖,挣开了他扯着自己衣袖的手,“平时就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说话都无法无天。”
小鬼又蹭了上去,贴着沈闲振振有词道:“我只是觉得晏顷迟在萧阁主心里始终留有一席之地的,哥哥若是真情难抑,也免得再被旁人抢占了先机。先前是我们以为晏顷迟已经死了,没有威胁了才在等萧阁主回应的不是吗?可是现在晏顷迟回来了,哥哥又该如何自处?”
“好了,你别再说了。”沈闲捉住小鬼的后领,将它往回提了几步,神色肃穆的说道,“今天这些话只有你我知晓,万不得说到别人那去明白吗?要是让萧阁主知道了,你非得魂飞魄散不可。”
小鬼睁大眼睛,晃着双腿,略显委屈的点了点头。
“你进去吧。”沈闲打开储物戒,小鬼便乖乖缩小身形,爬了进去,进去后还不忘自己盖上盖子。
夜里的风静谧。
沈闲在心里百转千回着方才小鬼的话,叹息声扬在风里。
“你今日看着心事重重。”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是什么心事?”
沈闲闻声回头,瞧见是萧衍走了过来,他这些时日为了不再惹人注意,穿起了粗布麻衣,原本散下的发也用发带高高束起,有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感觉。
“故笙传来的消息里面说了什么?”沈闲回避了他看过来的视线,低头,将手里的栗子饼碾碎了,碎屑随风散进了水面。
“今日寅时三刻,在鼎华楼管见面。”萧衍说着,一拂袖,虚空中便现出团黑雾。
黑雾里浮动着金色的字迹,是萧忆笙发来的时辰地点,以及在何处相见。
“你要问得应当不是这件事。”萧衍再抬手,那些字迹便消弭于夜色中。
沈闲拍去掌心碎屑,笑了笑,“我只是担心故笙。”
“是么。”萧衍望着天边的月,为了不让晏顷迟寻觅到自己的任何踪迹,他重新换了容貌,也不再居住客栈。
长夜未明,弟子们已经歇息了,篝火在浓重的夜色里明灭摇曳。
“这边的月亮真是亮啊,”萧衍望着眼前的月,喃喃道,“二十四桥的月亮也是这般水亮。”
沈闲终是没有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和晏顷迟讲清楚?让他别再缠着你了?”
萧衍没回答,而是半蹲下身,捡起一粒石子,猫腰将石子丢到了河面上,几个水波纹散开,涟漪难消。
“这是师父教我的。”他说道。
“我第一次去二十四桥,也是师父带我去的,”萧衍偏过脸去看远处的篝火,火光倒映在他深黑的瞳孔中,照亮了他的眼,“师父喜欢在那里的酒馆喝酒,但其实他每次一去,就要见一个人,他们总是在丑时见面,在我睡着的时候,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有一回装睡,听见了他们的话。”
沈闲颔首:“见的人是晏顷迟?”
“师父希望他能收养我,可他不愿意。”萧衍背起手,用鞋底轻擦着小石子,似是在讲故事,“他觉得我不能入宗门,否则劫难将至,他无法保全我和师父任何一人,他说‘当舍则舍’,在还没有养出感情羁绊的时候就该舍弃无用的那方。”
“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从我记事起就只有师父,”萧衍说道,“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了,师父也总是问我愿不愿意和师叔走,我很害怕师父丢下我,我能做的只有听话,我不敢哭,我睡觉得时候也得要师父抱着才能睡着,就是因为我害怕他有一天会离开我。”
“师父去世后,我还是被晏顷迟抱走了,我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才会让晏顷迟同意收养我,我只知道,我以后没有师父了。”萧衍抬起头,看向不见尽头的暗河,“我自幼在晏顷迟身边长大,我学着言听计从,学着他喜欢的样子,费尽心思的去讨他欢心,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他,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听话,足够对他够好,他就不会离开我,所以我把自尊舍下,把一切都给他。”
“但他还是丢下我了,”萧衍说到此处,眼里有讥诮的光,“或许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他,他只是出现在了我最需要感情支撑的时候,让我自以为这是爱。”
沈闲听着他话音里的冷漠,没有抬头,可身前忽然有影子贴近,萧衍来到了他面前,忽然伸手抱住了他:“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么?”
沈闲始料未及,身子一僵,没说话。
“哥哥。”
耳边倏然有声音压下,竟是小鬼在朝他吹气,轻飘飘的气息落在耳廓上,用着两人之间的密语。
“情蛊。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沈闲眸色一沉,耳边像是有无数只小鬼在吹气,勾着他的心神,他如被蛊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碰上了萧衍的背。
作者有话要说:
晏狗:我不是前夫谢谢,我们还没有和离,请不要造谣(生气)
133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践踏
字数:3543
日期:2023-02-05 12:13:21
沈闲的指尖触上萧衍的背, 感受着指腹下的温热,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累了。”沈闲说道。
“寅时三刻,我会去鼎华楼管接故笙, 你要是累了, 就先歇息吧。”萧衍松开手,和沈闲一并望向前方, 暗河的水潺潺流动着, 和鸦青色的天混在一起, 分不清孰天孰地。
“嗯。”沈闲揉搓着自己的指腹, 一只极其细小的东西在他指尖化作了齑粉。
储物戒里, 飘来小鬼几不可查的叹息,却被一波波的浪涛声掩盖了。
像是窥视的到了沈闲眼里的微末情绪,萧衍又说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若是此行再遇见晏顷迟呢?”沈闲忽然问他,语气平静,无波无澜,“你们分开了一百三十八年, 你再见到他时, 真的如自己所说的这般冷漠吗?你这些年从不去祭奠他, 是因为不想见, 还是害怕见?”
他话音落,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了下文,寒夜岑寂, 风从暗河上卷过,带来潮湿的冷意。
萧衍的发带落下,长发随风散开, 滑到他的背上, 肩上, 又顺着风从脸侧扬起。
“我原以为,你的冷漠只是表相上的,我也以为,上天给予我们再次相逢的机会,是为了弥补从前错失的缺憾,所以我一直为此努力,可是我后来发现,仅仅凭着星星之火,又如何能融化万年冰川,这微弱的光甚至都照不清这片暗河,”沈闲垂下眸,掩盖了自己眼里的失意,自嘲般的笑道,“萧衍,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我只是个凡尘人,我做不到无坚不摧。”
萧衍静了静。他望着沈闲,破天荒的沉默了许久,时间在河水的推动下流逝着,漆黑的夜,漆黑的河,都像是他不可回首的漆黑往日。
他早在无望的日夜里舍弃了情爱,时至今日,他已经不明白要怎么去爱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一段感情。
他的心是被大火烧空的原野,荒芜里只余一抔灰烬。
“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对吗?”沈闲似有不甘,这一瞬,他的眼底涌起了许多情感。
“这一百多年来,有些坚持,我也确实想过要放下。”他眺望着夜色,接着说道,“浸在血里的日子让我觉得害怕,好像只要一闭眼,眼前就是那些死去的亡魂,我在数不清的深夜里辗转过,我想为他们唱魂,可是枉死在我手里的人,我连数都数不清。”
“我有时候觉得我像是睡在了枯骨堆上,冤魂厉鬼纠缠着我,让我无法安寝,”他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笑中却夹杂着深沉的叹息,“这些年,我跟着你走过了尸山血海,也总想着来日方长,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踏过的血海越来越深,脚下的白骨越聚越多,可时至今日,再回首,却仍是环堵萧然。”
“这是我们的理念的不同,可毕竟也是我当初自己的选择,所以我不怪你。”沈闲看着他,声线微抖,“我也不奢求你对我有所回应,我只是想要一个准确的答复,一个能让我了却心思的答复,而不是一句逃避的不知道。”
萧衍的目光微停住一霎。
他的回避抵不过这样的单枪直入,于是半敛着眼,沉静后说道:“我从不自诩好人,行事只讲利弊,世人如何看我,评价我,我也全然不在意,是诡谲多端也好,暴戾恣睢也罢,这都是我。”
沈闲望着他,静待着他的下文。
萧衍仰望着眼前的黑,眼睛里的阴郁化作了空茫:“我向来反复无常,以自己的喜怒掌控别人生死。这些在很早之前,你就应该知道了,我也不是个守信的人,即便我将话说出来,你能信的又有几分?”
长久的静默。月光如纱般铺在两人的脚下,推涌上来的河水润湿了他们的鞋子,这百年来两人的相逢相知,在方才的那一番推心置腹的剖白中,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裂在脚下,让近在咫尺的距离忽然变作了山陬海澨。
沈闲的眼睛里是失落后的黯淡,萧衍的眸色依旧深不见底。
他微垂首,看着脚下的沙土,漫上来的河水冲刷过细碎的沙,褪去后在沙滩上留下了起伏不平的线。
“既然不喜欢,便该离开的,我不需要你勉强自己,倘若你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等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会放你离开京墨阁,此后山遥水远,都愿君能珍重己身。”萧衍轻声说道。
过了半晌,沈闲低笑着摇头,道:“萧衍,在你眼里,是不是从来最真心的,都最容易被利用和践踏?”
“……”萧衍蓦然抬头,凝视着他,半晌无语。
这回,他们四目相对,却再也无法看清对方的心思。
萧衍的发被风吹得肆意扬起,蹭在脸颊上,又酥又痒,他望着沈闲,目光中流露出某种难言的情绪:“……你竟这样想我?”
然而沈闲只是看着他,眼里浮着微弱的光,来自天上的月。
错愕须臾,萧衍唇间忽地泄出一声轻笑,说不清自嘲还是别有意味,他喃喃道:“你竟这样想我。”
沈闲借着月色,端详起他的脸,安静了片刻,手抚上他的长发,打破了沉滞的气氛:“我今日真的很累了。在你临走之前,我再替你束一次发吧。”
他话音未了,来到萧衍身后,抬手将柔软的发丝一缕一缕握入掌心中。
萧衍没有推拒。他在心里反复斟酌着沈闲方才的话,忽然觉得难过。
黑夜里,窸窣的声响被海潮掩盖。
沈闲指尖瑟缩,有一只细小的覆着鳞的东西,沿着他的手指缓缓爬下,浅白色的蛊虫,散出柔润的光泽,转瞬便融于浓黑的发间。
萧衍未察觉,只是眼色沉了沉,温声说道:“其实我从来不是个徙木为信的人,但方才有句话是出自真心的。”
他似是在为自己的举措道歉,话语生涩而内敛,模棱半晌才低缓地说道:“我不想你离开,也不该这样束缚你。”
“倘若我让你这般为难,那此后山遥水远,都愿君能珍重己身。沈郎心意,我没齿难泯,只是……”
他顿了顿:“无以为报。”
——*****——
寅时三刻,鼎华楼管。
走廊里的喧闹,随着时辰的推移,渐散了。暗昧难明的光线交织在屋里,又被连成墙的屏风隔开。
晏顷迟坐在沉浮的香气里,指节有意无意的扣打着桌沿,似是在算着时辰。
会来的吧。就算再冷情,也终究不能舍下至亲骨肉。晏顷迟凝视着被绑在软塌上的萧忆笙,萧忆笙也在回视着他,眼神如针聚,那样锋锐的恶意,让晏顷迟不禁想到了萧衍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容貌上虽是不像,但于某些事情上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几时了?”晏顷迟撑起身子问道。
“已至寅时三刻了。”侍从恭谨答道。
晏顷迟又看向萧忆笙,萧忆笙因饮过酒的缘故,喉咙里似是火烧,又干又渴,涩得发紧。
晏顷迟像是瞧出来了端倪,他忽然拢袖,亲自倒了两盏茶,让侍从端给萧忆笙一盏。
“阁下不必这般假惺惺,我还不会渴死。”萧忆笙眼里有冷锐的光,并不理会侍从喂到嘴边的茶水。
“萧公子安心,在你父亲没来之前,我是不会毒死你的。”晏顷迟就着温热的茶,轻抿了口。
“呵,阁下的好意恕我不敢恭维。”萧忆笙轻嗤了声,别过脸去,不再搭理旁边端着茶盏的侍从。
“随他去吧。”晏顷迟搁下茶盏,揉了揉眉心。
走廊外,忽然响起靴子踩踏过地板落下的声音,不轻不重。
声响愈来愈近,晏顷迟揽袖起身,绕到屏风后,停步在白漆架子旁,冷淡的眼睛里融起一丝暖意。
他掩唇低咳了声,又理了理衣襟,这活像是见情人前的打扮,看得萧忆笙莫名其妙。
厢房的门在吱呀的轻响里被人朝侧面拉开。白珍珠串起的帘子,被一只手拂开,细细碎碎的撞击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然。
“萧衍?”晏顷迟从屏风后走出来,在层叠交错的灯影里望向了门口,门口立着一个单薄的影子,暗色的斗篷遮住了面容。
两个人目光交错过的一瞬,晏顷迟眼中的笑意凝固了。
不是萧衍?来的人竟然不是萧衍?!
萧忆笙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么,他如何不肯亲自来看?难道是猜到了自己的计策?
晏顷迟长久的凝视着立在门口的身影,那个人也在看着他。
珠帘自他身后晃荡交缠着,撞个不停,响个不休。
“呵,我就知道是你的计策,三长老的手段总是这样让人防不胜防。”那人泄出冷然的笑声,缓缓抬手,摘下了斗篷,露出了一张清俊的脸,脸上倦色深重,却又隐隐含着笑意。
“好久不见,晏顷迟。”沈闲站在光影里,本就是棱角分明的面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更立挺了。
晏顷迟眉头深拢。
怎么会是沈闲?沈闲来做什么?!
萧衍、萧衍呢?
他眼风一偏,朝走廊看去,可走廊上没有丝毫的人迹,只有沈闲狭长的影子,在火光下,从屋子里延伸到了屋外。
“他没有来。”沈闲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平静说道,“他也不会来的,他若是想见你,就不会在遇到你之后逃走了,所以你也不必费尽心思的再将骗他来。”
萧忆笙听着他们之间的话,想要说些什么,可几次启唇,都是硬生生压下去了,他无法揣度其中的意思,自然就不能乱言,以免说错话。
“你来这里做什么。”晏顷迟面上风轻云淡,然而语调里的阴冷戾意已经藏压不住。
厢房里登时杀气四溢,如山峦般倾下的威压让萧忆笙都不禁觉得难以喘息。
“我今日来,不仅仅是为了故笙,还是为了告诉你,你和萧衍之间已经再无可能了,”沈闲蓦然微笑,带着戏谑的意味,说道,“因为,他现在是我的——”
他望着晏顷迟,几乎是咬着字音,一字一顿道:“内子。”
“晏长老应当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室一直被外人这样惦记着吧,”沈闲微笑有礼,“所以,我请三长老不要再纠缠他了。”
萧忆笙闻声,难以置信的看过来。
满室寂静,香炉里袅袅烟雾升腾,扩散着。
晏顷迟的手指陡然收紧,扣住了窗棂。他定定凝视着沈闲,眸色瞬息万变。
忽然间,“啪”地一声轻响,木质的窗棂,在修长的手指下应声断裂。
作者有话要说:
萧忆笙:什么瓜竟然不带我吃???
晏顷迟:我看你是三天不砍,上房揭瓦(对着沈闲抽出100m大刀)
ps:就算下蛊也不会和沈闲谈恋爱,只是为了给晏狗打助攻,并且割裂沈闲和萧衍之前的感情而已
134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活烂
字数:3205
日期:2023-02-06 22:21:19
“晏顷迟, 说实在的,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执着萧衍。”沈闲绕过他,走到一旁的白漆架子边, “一百三十八年, 你从没有来找过他,既然你不欲再和他重续前缘, 又为何要在此时出现。”
晏顷迟听着他的话, 不作辩驳, 倒是萧忆笙意外的怔住了, 摸不清其中意思, 他被绑在屏风后的软塌上,能看见得只有沈闲倒映在屏风上的影子。
长久的静默。
萧忆笙在心里重复着他们的话,他从前不是没有听闻过晏顷迟的名字,可那也只是在众人私下的议论中,其中关系扑朔迷离,不言而喻。
萧衍从不让人在在阁里提到这个名字, 也没有人敢在萧衍的面前提起这三个字。
倒是每年初春, 谢怀霜都会去祭奠, 也唯有彼时, 萧衍才允许谢怀霜提及此名。
晏顷迟?这人竟是晏顷迟?!萧忆笙难以置信的看着立在烛火里的人。
晏顷迟的目光很沉, 深黑的瞳仁里没有一丝多余的光,却衬地眼眸深邃, 在看人时,有着能割伤人的戾气。
“二阁主没有资格过问我,我也无需向你解释。”晏顷迟说道。
此时他侧对着烛火, 鼻梁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显得更挺了, 眼窝也深, 每一处都像是被打上了光影,似是透着沉郁,抹杀了他特有的儒雅。
“三长老一如既往的刚愎自用。”沈闲笑了。
晏顷迟看着他,也是笑,笑里有轻蔑的意思,却又格外的温雅:“二阁主,我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我们此次将话讲清楚,也免得日后你锲而不舍,执着于别人的妻室。”沈闲说道,“三长老若是真的为他好,就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了。毕竟早在四百多年前,你就先放手了。”
这句话如同一根绵长的针,扎在晏顷迟心里。他凝视着沈闲,微微蹙眉。
“当初既然已经忘了,为什么不能忘得干净些,”沈闲露出冷笑,似是在质问,“现在既然已经死了,为何不能死得彻底些。”
“三长老在这座城里不见天日了一百三十八年,是不是早已忘了,他的劫,他的难都是因你而起的。”
晏顷迟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晏顷迟我其实真的很佩服你,”沈闲笑道,“你死了一百多年,却还能在坞城声名赫奕,沽名钓誉的笼络人心。”
晏顷迟手上青筋暴起,似是在极力抑制着自己呼之欲出的情绪。
沈闲从他的眼神里窥视到了遮掩不住的阴鸷:“忘了,三长老的能耐也不止是在此处的。”
“强人所难,颠倒是非也是你晏顷迟的所长,”沈闲仿若未觉,接着说道,“你曾经三番五次的想要置我于死地,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我还可以告诉你,自打你葬身在那场劫难里以后,宣城已易其主,你恪守的天道,早已被人践踏殆尽——你看,你同萧衍的理念当初就是背道而驰的,哪怕现在也是南辕北撤。”
这样不作遮掩的讥讽和恶意,让屏风后的萧忆笙都怔住了,他听着沈闲言辞里的阴冷,微微变色。
沈闲想看到晏顷迟的失意,失望和渴慕不得的怅惘,他想窥探到来自晏顷迟的失落。
然而晏顷迟只是敛下眼眸,沉默着,并不作答。
“呵。”沈闲见他缄口未言,忽然笑了,笑里意味难明,有着报复的快.感,“罢了,其实你现在不过是个死人——”
话音未落,眼前倏地有黑影拂过,沈闲猝不及防,呼啸风声已至耳边。
“啪”地一声清脆的重响,突如其来的力道扇在脸上。
火辣辣的痛感的登时蔓延开,沈闲的话被打断,他死死盯住晏顷迟,抬手覆住被扇的地方,忽地讥诮两声,没有再说话。
“沈闲。”晏顷迟沉声念道。
“你没有任何资格指责我。”他淡淡地说,“也请二阁主知道,这世间上很多事情不是空凭着舌绽莲花就能解决的。”
“你说得对,我不喜欢你,是因为私心。不过于公,我依旧不喜欢你,”晏顷迟眼风上下一掠,以一种极其冷漠的目光打量他,“你应该知道自己孤身前来,只要我想,你就再也踏不出这道生门了。怎么,又想用萧衍来挟制我么?”
他收回视线,不再看沈闲:“一个七尺男儿,还需要靠所谓的妻子来庇护,连镳并轸都做不到,只会坐而论道。你与其冠冕堂皇的指责我,不如先学会如何孑然立身,否则你这辈子也只能活在别人的余荫下了。”
晏顷迟说罢,轻拍自己的手,似是在掸去瞧不见的灰尘:“这巴掌是我今日要教给你的道理,希望二阁主以后也能师夷长技。”
“不必言谢。”他微笑有礼。
沈闲一字未言,只是抬眼看着他,目光停滞在他身上,透着冷意。
“等等!”再也忍不住,萧忆笙陡然出声,“不可能!”
“这不可能!”他挣扎着想要从屏风后露出来,但手脚都被绑缚在榻上,他挣动半晌也分毫脱不开身,“晏、晏——”
萧忆笙几次想要叫出称呼,却又道不出口,只得接着说道:“谢先生说你一百多年前就死了,他还给你立了剑冢,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我爹……不对,你跟我师尊是什么关系?!”
晏顷迟眼风一偏,看向他:“你师尊?”
“我……”萧忆笙顿了顿,不自禁避开了这道太过威慑的视线,“我撒谎了!萧衍只是我的师尊,我先前并不知道你是谁,你们把我掳到了牢里,关了这么久,也从没有人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听说过你的暮霜剑,但我那时候还以为,你只是用了和他同样的剑名……”
萧忆笙边挣扎边着急说道:“我师尊没有娶妻,也没有生子,更没有什么妾室,这都是我编的!师娘你别生气了!”
——*****——
长夜未明,此时正是百姓睡意最浓时,坞城上的云月稀薄,铺在脚下的月华织成锦缎,萧衍从冷冷清清的巷子里穿过,朝鼎华楼管赶。
今日不知怎地,他回帐篷时,遏制不住的困意袭来,待憩息片刻再醒来,竟然晚了时辰。
不知故笙还会不会在原处等着。
冷风催人醒,萧衍心跳得厉害,他上了桥,夜晚的风,伴着花香,拂过他的面。
然而,当他踩上石阶时,忽然顿住了步伐。
桥上,有一道影子从月色下走来,他似乎认出了萧衍,目光如同过去那样定在萧衍身上,步子也缓慢停驻。
隔着满城月色,两个人的目光交错而过。
萧衍抬望眼,那人的容貌在暗昧的光下并不分明,但萧衍还是能够认出来。
是晏顷迟。
这念头无法阻挡,如寒夜里的风,扑面而来。萧衍竟然没有丝毫的怀疑,他默不作声的收回视线,走上了桥,他已经易过容貌,晏顷迟应当认不出他。
可晏顷迟怎么会在这里?
萧衍在这一瞬间忍不住目光偏了偏,窥视了他一眼。
月色里,离近了看,晏顷迟的面色很白,或许是因为他现在只是个冥灵的缘故,看起来要比过去苍白许多,几乎是无甚血色的白,倒是身上的散出的威压没有随着岁月的推移而变淡,眸光也仍是深邃。
第七层台阶过,两个人的身形交错而过。
萧衍佯作未觉,步子将将迈过去,便听见低而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去哪里?是要去鼎华楼管找故笙么?”
萧衍蓦然回首。
“晚了半个时辰,你现在便是去了也见不着人了。”晏顷迟说道。
“你动了我的人?”萧衍眸色里陡然闪过一丝锋锐。
“动了谁?你的儿子么?”晏顷迟似是而非的说道。
“……”萧衍微蹙眉,“你在说什么胡话?晏顷迟,你今日是又喝高了吧。”
晏顷迟转身朝他走来,他的身量要比萧衍高出稍许,萧衍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背对着月光的男人影子更重了,像黑夜般从上往下的压下来,呼出的热息落到萧衍的眼睫上,没有酒气,只有茶香,细闻,是敬亭绿雪。
“萧忆笙不是你生的孩子吗?”晏顷迟问道。
“滚——”萧衍以为他在取笑自己上次的打扮,抬起一脚就踩到了晏顷迟的鞋面上,“男人怎么生子,你生一个给我看看?”
晏顷迟被惹得笑了起来,笑声低而愉悦:“听故笙说你从不踏入风月,看来你这一百多年来活得是清心寡欲,要出家作和尚了吗,还是念着故人,归洁其身?”
“……”萧衍觉得他是在没话找话,忽然笑了,笑里夹杂着叹息,“难道我该像三长老这样,活得声色犬马,处处留情么?我不如三长老故人多,也不晓得你在指哪一个。”
他又翻起了江之郁的旧账。晏顷迟觉得有必要替自己辩驳一下:“那是假的,是诓人的谎话,你怎么还信这个,我这辈子清清白白,情之所至唯有一人,也只能被他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你应当见识过的。”晏顷迟低头,对上他的眼,“比如,有的人总爱戴着张假脸,可他就是化作抔灰,我也能认出来。”
“是么。”萧衍不咸不淡的说道,“看不出三长老还是个情种,要我夸赞你吗?”
“你说。”晏顷迟微颔首。
萧衍望着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你还真是不谦虚,要听我说实话么?”
晏顷迟俯身,贴近他。
萧衍温热的气息就压在耳边,晏顷迟在砰然的心跳声中,听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的活真是太、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晏狗:再敢多话连你一块揍
故笙:师娘!
晏狗内心os:可他叫我师娘诶,好叭,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了
135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啮咬
字数:3262
日期:2023-02-08 03:27:03
“……”晏顷迟笑着, 轻叹息,“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身经百战的。”
“是么。”萧衍抬脸看他,一双眼睛在月色下水漾似的, 乖顺无辜, “你把我的人抓起来了,是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呢?我不比三长老的踔绝之能, 做不了什么大事。”
晏顷迟将将要说话, 萧衍又道:“卖身的事也免谈。”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晏顷迟言笑晏晏, “我还不至于这么下作。”
“瞧着也没好到哪里去。”萧衍不轻不重的作了补充。
晏顷迟眼中有笑, 笑里作春温,他颀长的身影拦在萧衍身前,将人拢在自己的影子里,挡着去路。
“好狗不挡道。”萧衍抬步欲走,“既然人不在你那里,我就先行一步了, 起开。”
晏顷迟就这样看着他, 也不挪步, 萧衍不准备再周旋, 径自绕过他, 下了台阶。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段距离,晏顷迟的影子始终包裹着萧衍, 压在他的身上,如影随形。
萧衍忍无可忍:“你是狗皮膏药吗?要这么赖着我。”
“还真和过去没甚分别,”晏顷迟闲庭信步的跟在他后面, 饶有意味的笑道, “我说什么你都信。”
“三长老能不能别总是把你那八百个心眼往我身上用, ”萧衍万分诚恳又无奈的说道,“我真的很累。”
“我没有把故笙带走,也没胁迫他,”晏顷迟借着月色端看他,“是他自己要留下来的,你不信?”
萧衍朝他微微一笑,笑里意思不言而喻:放你娘的屁。
晏顷迟只凭着以往的了解,便揣度出了他的意思,说道:“这回是真的,句句皆是赤忱之心。”
萧衍笑意未泯,眼底讥诮已经浮上:“唉,那能怎么着,三长老可劲逮着我以表钟情,我若不成全你,倒显得薄情了。”
他瞧了眼天边渐黯的月色,心里忽然起了绝妙的主意,佯作妥协的说道:“行吧,我请你吃顿酒,你把人还给我。你给你的人传音,让故笙先回去,免得你又算计我。”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晏顷迟眼中蕴着笑意,顿了顿,又道,“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萧衍意外。
晏顷迟这回没有立时接话,而是顿了很久。他看着萧衍,似是在斟酌思虑要问的话,眼里沉静,微抿起唇角,神色也露着往昔的肃穆。
萧衍在等他的问话。
两个人面对面立在街角,光从深暗的巷子里透过来,晃到眼皮上,浮出一轮轮光影,金的,明的,暗的,在他们身前交融。
“怎么不说话?”萧衍催促道,“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耐性。”
晏顷迟闻言,在回神的一霎,刻意避开了萧衍的目光,耳廓上泛起了无人察觉的浅红:“我想问问,我的活,真有那么烂吗……?”
——*****——
夜已经很深了,从这条长廊走到屋口,是四十八步,若是往西走,则是六十五步。
萧忆笙算着步子,觉得无趣。沈闲静坐在灯影里,看着他从西边走到了北边,再绕回来,兜着圈。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整个阁中只有谢先生能提到那三个字。”萧忆笙停下步子,看向沈闲,“我从前听坊间流传过这段故事,我曾经以为晏顷迟这个人和师尊之前是宿敌,可后来听先生说,师娘是个好人。”
“他不是你师娘,你也不该这么称呼他。”沈闲失去了往昔的温雅,冷漠道,“你没有跟他交过手,你如何能了解他是什么人。传闻终究只是传闻,只靠着传闻去评断一个人未免太可笑。”
两个人被晏顷迟送到了一处宅邸,宅邸隐在喧闹的街市后,是个闲静之地,眼下沈闲就坐在抱厦的卧榻上,手边的桌上,青釉刻的花鹅颈瓶里斜插着红梅。
这个时节应当没有红梅,可这红梅却被养得极好,像是新剪的,红艳的花绽在深褐色的小枝上,经过时不觉香,要坐久了,才会渐被香气醉了心。
“你师尊对晏顷迟厌恶至极,”沈闲看着这支红梅,冷笑,“你今日同意晏顷迟将你送往这里,视为沆瀣一气,要是给你师尊知晓,得寒了他的心。”
“……”萧忆笙被沈闲的冷漠弄得也黯然失神,他不知没见过沈闲训斥人的时候,可这些年来,沈闲从未对自己摆出过这幅架子。
萧忆笙静了静,没了话说:“二阁主教训得是。”
“这些日子,他是怎么对你的,你难道没见识到吗?”沈闲看他神色黯然,不得软下语气,“他手段了得,在很早之前,他曾三番五次对我下杀手,逼着我离开萧衍,只因我和萧衍情深意笃,他便视我为眼中钉,你那时候还小,我也从未对外声张过,所以你不知道。”
他说话间,从插瓶里抽出了那支红梅,在掌心里把玩着,小枝的根部浸了水,握在手心里湿漉漉的。
他将红梅放在鼻端,细细嗅了下,离近了闻,梅花的香气馥郁,瞧得出是晏顷迟特意养的,没让花在这个时节凋落。
沈闲想笑:“这种人,阴晴不定,喜怒难测,你要离他近了,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二阁主说得是,我行事不该如此莽撞。”萧忆笙略带歉意的说道,“先前是我太着急了,我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来谢先生说过的话,我怕你们故交之间动手,他的功法造诣要在我们之上,真要交起手,我们也只能落得下风。”
沈闲稍作点头:“我知道,当时也怪我说话太冲,此事说到底并不怨你,他是在你很小的时候死的,你师尊又不让人提起他。不知者无罪。”
“既然如此。我们要不然先回去找师尊?我见晏顷迟让人送我们来这里时,这里没有布下任何阵法结界,应当是可以自由进出的。”萧忆笙说道。
“嗯,你师尊估计也等我们等急了,为了躲避晏顷迟,我们另寻了藏身之处,我带你回去吧。”沈闲笑着,随手扔下了手里的梅枝。萧忆笙转身,背对着他走下了长廊。
沈闲凝视着他踏上了石径小道,脸上的笑意散去,只余下了深不见底的冷寂,他低头,看着落在地上的花枝,倏然抬步,踩过去。
红艳的花瓣在鞋底被碾出了汁水,散成数片。
——*****——
萧衍觉得这个黑夜是真长,长到他后悔自己就不该说要请晏顷迟吃这顿酒的。
伙计打着手巾立在柜台后,时不时瞧着这边的动静,有什么话呼之欲出,最后又被硬生生压下去了。
四方的木桌上,只摆了两只酒碗。但烛火下,那一坛又一坛的酒,都快垒成小山了,红色的封布被一只素洁的手掀开,清冽的酒香登时四溢。
“你蹭够了没有?”萧衍忍着火气,用腿撞开了那条挨过来的腿。
晏顷迟鲜少饮酒,因为他酒后的定力并不如寻常人,便是最清浅的梨花酿也能要了他的半条命。
而此刻,他就用条灵线拴在了萧衍的脚踝上,连着自己的脚踝,紧紧束缚着,腿挨着腿,隔着轻薄的衣料,晏顷迟的腿滚烫,两个人肌肤碰到的每一处,都烫人的要命。
明明还隔着层层叠叠的布料,却好似坦诚相见了,明明白白的贴在一起,感官如此清晰。
萧衍朝旁边挪,想要避开这太过亲密的相贴,却是避无可避。
“我知道你在骗我,”晏顷迟偏过脸,酒香扑在他的面上,裹着灼热的气息,“你让我放萧忆笙离开,然后再灌醉我,想一走了之。”
“……”萧衍面不改色的否认事实,“三长老喝多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清醒得很。”晏顷迟的话音已经低了下去,眸光沉浮,望着他,扬了扬手里的线,“这样你就不会跑了。”
“是么。”萧衍察觉到他的身子又倾靠过来,用腿轻轻撞了他一下。
伙计行目不明,却是耳聪,他听着这边的动静,料想两个人关系并不是寻常兄弟,忍不住朝他们这里深深望了一眼,心中直咋舌——这不胜酒力的公子看着是个顶个儿的,怎么如此娇嗔,莫不是下边的那个?
萧衍凭着敏锐的知觉,在伙计视线投注来的一霎,眼风掠过去,淡淡扫了一眼。
柜台上有一方纸,被砚台压在烛火的光里,瞧不清上面的字,似是被灰蒙住了。
伙计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发紧,赶紧低头继续记账了。
萧衍只是失神了一刹,后腰便被一只手托住了,他微蹙眉,刚要抬手,却发觉不知何时,有条灵线拴住了自己的手腕,在瘦削的腕骨上绕了几圈,随后绑到了身后。
“你做什么!”萧衍眼里泛起微末的怒意,“晏顷迟你又发什么病?一条腿还不够你玩的?快点给我松开!”
耳边忽然响起晏顷迟低低的笑声,是随心而至的愉悦,他也不理会萧衍的怒意,只是自顾自把人拖到面前,忽然朝萧衍倾压过来——
是欲要吻下来的姿态。
酒香登时弥在鼻端,萧衍呼吸的热量重了,头也跟着昏了一霎,眼睫微颤着垂下。
然而想象中的唇齿相偎并未到来,晏顷迟只是将脸埋入了他的颈侧。
这沉甸甸的重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