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潇湘逢故人 (2)
腰,他的全身都被搜了个遍,然而除了藏着的令能表明他真的来自京墨阁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生父萧衍,母亲是京城何家女。”萧忆笙面不改色的胡诌道。
“你说京墨阁的阁主是你生父,”晏顷迟的眉头深拢,眼底戾意不作假,“凭的是什么?只凭着你叫萧忆笙么?”
“这问题应该问你吧,”萧忆笙冷笑道,“你为何非要觉得我不是家父亲生的?”
晏顷迟并不答话,只是眼风一偏,看向将士:“抬起他的脸。”
将士们被这肃冷的眼色看的不由忐忑,赶紧应声抬起了萧忆笙的下巴,让他整张脸仰起,彻底呈现在晏顷迟的眼前。
晏顷迟目光从他的眉眼上滑过,沿着轮廓细细走了一遍,似乎是在辨认着什么。
萧忆笙下颚被捏地剧痛,动弹不得,他微蹙着眉,清亮的双眸里覆着层寒意,他凝视着晏顷迟,觉得这目光恶心,那触在他身上,面上的手,也无不让他觉得恶心至极。
“不对。”过了半晌,晏顷迟终于启唇,淡漠的说道,“一点都不像,没有他的影子,如果你再敢对我撒谎,我对你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我没有撒谎。”萧忆笙厌恶的说道,“家母京城何氏,谢先生钦点,我父母情深意笃,有何不可?我就不能长得像母亲?”
“放肆!”晏顷迟心里怒意直泛,再也遏制不住,他将手中握着的枚玉简倏地砸在萧忆笙面前,“你父亲是我——”
话止于此,晏顷迟喘息微促,胸口起伏。
两相对峙,萧忆笙被这寒声震慑,面上却没有分毫畏惧。
晏顷迟薄唇抿成了线,他紧盯着萧忆笙,忽然弯膝,半蹲下身,伸手掐住了萧忆笙的下巴,捏住,拉到咫尺。
“你在撒谎。”他声音冷凝。
“我没有撒谎。”萧忆笙一字一顿的重复道。
“就算他真的娶妻生子,那沈闲呢?你们的二阁主呢?!”晏顷迟的眼底已经赤红,失了最后的镇定,他的戾意和怒气震得身后将士噤若寒蝉,他们还没见过尊上如此失态的时候,不禁悚然。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萧忆笙扬声道,“二阁主就是二阁主,他一直伴在父亲身边。”
“……”晏顷迟没了话说。或许是谢怀霜让萧衍娶得妻?谢怀霜年岁过百,却从未听闻过断袖秘事,如果萧衍在意谢怀霜的看法,也未尝不可娶妻生子……
如此,沈闲还伴在他身边,岂不是……
那自己算什么?!晏顷迟怒从心起,明明是自己先到的,现在却连个妾都不算了?不对,何氏女是妾,沈闲只能算是外室,自己才是正房!
萧忆笙亲眼看着这个人眸中怒色渐褪,变得无波,随后站起身,平静的说道:“带下去。”
——*****——
晏顷迟站在神塔的边缘,此塔矗立在坞城最中心,登上去便能俯瞰城中全貌,风捎着寒意在耳边呼啸而过,将时间推回了一百三十八年前的初春。
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仿佛又看见了那汹涌的火海,在视线的最后,他只看见了从断崖边伸出的那只手,然而那悬在岸边的影子却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晏顷迟!”附在耳畔的是萧衍那声镂骨铭心的呼喊。
他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去回应,想要再碰一碰那张脸。
然而火海遮蔽了他的视线,风从指间呼啸穿过,他什么也没碰到,呼唤和那道影子都已经被滔天的火光吞噬,他的意识最终沉入了缥缈的虚无。
“阿衍。”一声低哑的喃喃从唇边滑落,晏顷迟睁开眼想要再看清楚那张脸,然而幻象一触即破,睁眼的一霎,黑暗四分五裂,有一束光透过指缝,落在视线里。
晏顷迟的手伸在月色下,指缝微张着,清冷的月色从中穿过,映照在他的眉眼上。
那是一百三十八年前的初春,京城冰雪方才消融。
百年光景不过白驹过隙,宣城的长街依旧是朝夕鼎沸,高楼望断,只是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
那一年,早是隔世经年。
晏顷迟收回涣散的神思,往事如锋利的刀刃,凌迟着腐朽不堪的心,他俯视着高塔下的汹涌人潮,萦绕的千重云气下哄闹杂沓,云气上却是冷冷清清,一座塔,仿佛能够隔开尘世的喧嚣。
腰上的玄玉散出柔和的光,晏顷迟方才摘下,那端便有声音传出:“尊上,城主有要事相问,请您速归。”
“我知道了。”晏顷迟说罢,身形一晃,瞬间从高塔上消失不见。
从长街到宫里的路上,城中热闹不断,路两边有人点上一盏盏灯笼,晏顷迟踩在光的影子里,朝宫里赶去。
芸芸众生,交错而过。
就在他在人潮中要迈出去时,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和自己错身而过。
因为隔得太近,他甚至能辨得清那股清冽淡雅的香,如同寒夜里悄然绽放的红梅,一瞬间,他像是回到了宣城的街道上,和身着白衣的少年一并踩过交织的灯影。
彼时尘世喧闹,纷扰杂沓。
这样的香气,绝对不会认错的——
萧衍?
作者有话要说:
晏顷迟:我是自愿当妾的
女装萧萧即将登场
125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女装
字数:3196
日期:2023-01-25 23:45:41
街道的另一处, 萧衍忽然顿住脚步,转身。
“怎么了?”沈闲问道。
萧衍没应声,他立在雕花灯笼的红影里, 目光从熙攘的人群中穿过, 眼风掠过一个又一个背影,再到地面上众人交错, 杂乱无章的影子。
借着烛光和月色, 来往的人如走马灯上般, 神态各异, 衣着各异, 却均是陌生的面容。
萧衍还没寻到那道白色的身影,便见浓墨的天空居然闪过一道光芒,明亮绚丽的火花高高升起,又在高空中散开,缤纷绚烂,朝人群笼罩下来, 亮的炫目。
“这座城晚上这么热闹的吗?”沈闲仰首, 望着一蓬又一蓬的烟花在高空盛开。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人……”萧衍喃喃。
“谁?”沈闲问道。
“没什么。”应该是看错了吧, 晏顷迟怎么可能会在此处。萧衍如此想着。
耳边是一阵阵亢奋的吆喝声, 将他从片刻的恍惚里拽出。
萧衍收回视线, 眸光便黯了下去,他回过身对沈闲说道:“人太多, 我们不要走散了。”
“嗯。”沈闲笑道,“先去找家客栈落脚吧,弟子都还外面还在探消息, 等着过几日才能进来, 我们也就不急这一时了。”
不远处, 晏顷迟在喧闹声中,蓦然转身,回首,眼前人群熙攘,一副又一副的生疏面孔和他视线交错,远近是轮番走过的模糊影子。
无数的明灯和火光相融,晚风里弥漫着硝气,掩盖了原先残留的梅香,晏顷迟没有去看烟花,而是不自禁朝前迈了几步,穿过人群,想要再寻到熟悉的身影。
与此同时,萧衍背过身去,渐变的光影下,他的脸隐在那片火光里,照得半明半昧。
两个人的身影在繁华的街道上交错而过,天上的烟花不断绽放,萧衍立在漫天的光影里,他的身影被勾勒出色彩,像是落了一层浮光,眼里倒映的全是那即将落幕的烟火。
晏顷迟目光掠过灯影人堆,却始终没有再看到熟悉的身影,腰侧的玉佩又散出柔亮的光,在提醒他应该尽快回宫。
沈闲和萧衍沿着街道一路南行,来到了一家客栈,客栈里面人满为患,吵闹不休,等看清楚了,才发觉这些人都是中原人的装束,三五成群的围着几张桌子,在高声骂人喝酒,瞧着应都是相互认识的同伴。
伙计打开帘子,将酒坛抱到了四方的木桌上,谄媚似的恭维道:“各位仙爷,吃酒吃酒。”
“中原那还能待下去吗,全让一个鳖孙给占了,他妈的仙门不太平,人间也兵荒马乱,都逃难来了,就这一小城竟然每日还限制出行,爷爷来这里都是给他脸了!”说话的汉子拿过酒碗,猛灌了两口,对伙计啐了口,骂道,“看什么看,上酒去啊!别杵这儿碍爷爷的眼!”
“是是。”伙计被吓得唯诺是从,连连跑开了。
旁边的刀疤脸接着粗鲁的骂道:“哎呦可他奶奶别说了,宣城近来太不安宁了,我从金陵过去时就听说宣城的京墨阁在大肆排查反叛他们的宗门,从淮河往南,已经剿灭了十六个宗门了,全死了啊,一个活口都不留,狠啊!”
“总算是逃出那见了鬼的宣城了,”汉子边喝酒边说道,“我听说这坞城里头到处都是好宝贝,准备淘点带出城去卖个好价钱,你们这把跟着爷爷混,保准不吃亏的!就等着发大财吧!”
“呸!你这话说的,兄弟几个哪个不是爷?怎么占便宜还占到哥几个头上了?”有人嗤道。
余下一片笑骂,腌臜的木桌上,酒淌的到处都是。
打破这一切的是一声不轻不重的低咳,这群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过来,只见一个男人正不紧不慢的掏出方亚麻手帕,掩在鼻下低咳了几声,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小娘子。
冷风从敞开的大门里潲进来。
这群人本想唾骂两声,却在目光看过去的一瞬,仿佛得了失语症般的,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这进来的小娘子看。
外面的天黑得正浓,于红黄交融的烛火里,一个穿着桃色纱裙的女子立在门边,半敛着眸瞧了过来,那微挑的眼尾含着情似的,只是这么轻轻一瞥,便将勾魂摄魄的意味流泻满室。
这娘子未施粉黛,首饰也单调的只有一只蝴蝶流苏钗别在发间,偏比他们看过的任何娘子都要昳丽,此刻她就浴在这层层交融的光影里,面上仿佛被绘上了层胭脂,双眸含了水似的潋滟多情,那蝶翅也在随着光影,明暗变幻。
她沉浮在这醉人的香气里,薄纱的衣袖垂在腕下,两只手交握在这纱中,素手皎洁,人面桃花,竟不啻于神仙洞里走出来的仙子了!
美则美矣,就是这身量不比寻常女子,要高出好些,可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皆能够被美色掩盖,并不打紧。
刀疤脸眼神如鹰,呸的吐出了口浊酒,目光不离萧衍半分,仿佛透过这薄薄的纱裙,他能够看到里面藏着的光洁玉.体。
“小婊.子,这眼睛惯会勾引人的。”他眸光一转,不怀好意的低笑了声,肖想着水乳交融下的莺啼燕语。
旁边人嬉笑着在腿上狠狠抹了油污,又将手在腿间蹭了又蹭。
伙计再从半掩的布帘出来时,正巧望见了客栈门口进来的两人,他忙不迭把酒放到了那汉子的脚边,打着手巾过来了。
“二位客官,里面请。”
沈闲将金铢搁到了他的盘里,要了两间上房。
直到萧衍上了楼,这群人仍未收回直勾勾的眼神,目光始终紧随着这单薄的背影,留念着方才的余温。
萧衍进了房间,这边方才掩上门,那边便听得楼下响起阵阵的笑骂夹杂着口哨声,肮脏粗鲁,不堪入耳。
“要不然换家客栈?”沈闲不大放心的说道,“或者我和你睡一处?”
八步床的雕花围栏遮挡了部分光,萧衍坐在这暗沉沉的光影里,压过胭脂的唇色,衬地人更艳了。
萧衍凝视着他,忽然将手放在了自己身上多出来的一处柔软,胡乱拨动着。
“怎么了?”沈闲问道,“不舒服?”
萧衍在摸到胸前还是两个小山丘的时候才略定了心,松了口气似的说道:“这东西竟是没掉,肚兜压得此处难受,我总担心掉了,就忍不住碰,方才他们盯着我,我还以为是有一半掉出来了。”
“……”沈闲看着他的动作,轻咳声,别过脸去说道,“歇息时便把这装束换下吧,我明日再为你重新装扮好。”
“此地危险未知,在事情没有妥当解决之前,不宜暴露身份,”萧衍说话间把发钗取下,搁到了手边,“明日一早动身,你早些去休息吧。”
“嗯。”沈闲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忽然低声笑了,笑里有点意兴阑珊的意味。
“你笑什么。”萧衍眼皮抬也不抬的问道。
“没什么,”沈闲认真瞧着他,“桃色很称你,就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萧衍踢掉绣鞋,正欲爬上床,耳上忽地一热。
沈闲伸手摸在他的耳垂上,似是在寻找什么,片刻后说道:“我给你打对耳铛。想着用金的话,俗气,俗物配不上你,玉石活色生香,可想来还是差了点意思,好在我来时便听闻了此处有种叫作鲛人泪的珍珠,色泽艳而不稠,胜过月色清辉,配你一定好看。”
萧衍看着他,沈闲的身影遮住了眼前全部的光,他偏过脸,轻轻道了声“不劳费心”后,说道:“你先去歇息吧,有事可传音给我。”
沈闲微颔首,退出了房间。门外恰巧有伙计进来送茶水。
萧衍让伙计把茶水放到桌上,待人离去后,楼下的哄闹声将此处的安静衬托出来。萧衍倚着床阑干,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拨动着帐上的流苏。
他回忆着今日在街道上交错而过的身影,仍觉得眼熟,好似一闭眼,就能回忆起晏顷迟的模样。
他就这样静坐于暗沉沉的光影里,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下床去饮了半盏茶水。
茶水是温的,将将好。他饮过茶,独自一个人坐回床沿,觉得困乏,明明只坐了半刻钟,却像是坐了几个时辰,他微阖上眸,困意愈来愈浓,屋子里像是被点过了香薰,熏得人昏昏沉沉。
过了片刻,他恍惚听见声门被推开的声音,只是汗水濡湿了眼睫,眼皮沉地掀不起来,勉强抬起的缝隙里,只能瞧见一只手朝自己伸来,余下的全被水雾模糊了。
“嘿嘿,捡了半条命到这里,爷们几个不得好好庆祝下?”刀疤脸一把将陷入昏睡的人扛起来,对身后的几个人说道,“走廊西头的那个解决了没有?别给瞧见了。”
身后的汉子搓了把脸,淫猥笑道:“放心好了,我叫伙计也把茶汤给那人送去了,还点了香,那个一看就是书呆子,练假把式的,就算没睡着,爷们一敲也该晕了。”
“小娘们骚得很,瞧着这白花花的肉,娘嘞!”背刀的男人乐开了花,兴奋的又在自己的大腿上抹了把,“一会儿把人带到哪里去?”
“老四传音来了,他在死溪林那里还捉到个两个浪货,叫爷们几个一并过去玩儿,”刀疤脸说道,“今晚油水多,死溪林那边有好些个偷水路进来的人,我们今个儿就在那驻守着,狠狠宰他们一把。看着吧,这回是真发了!”
“赶紧走吧,别叫人给瞧见了。”身后的人已经急不可耐,催着前面几个人小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晏狗:猎杀时刻!(恶狠狠的拔出八十米长的大宝剑)
126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娆色
字数:3232
日期:2023-01-27 02:43:31
夜色浓重, 坞城里陷入了一贯的繁华与喧嚣。
然而死溪林却是一片漆深,寂静的只闻虫鸣,林间树木郁郁葱葱, 葳蕤茂盛的叶片遮蔽了全部的月色, 只有风过时,压紧堆叠的树叶间才会抖落几点零碎的星光。
川子急急忙忙的冲进密林, 身后的男人穷追不舍的挥着马鞭, 骂道:“你他娘的给老子站住!偷鸡摸狗的贼娃子, 竟然敢偷到老子头上来了!”
怒骂忽远忽近, 川子连滚带爬的跑, 怀里的荷包被密布的荆刺刮出道小口,沉甸甸的金铢撒了几颗,他此时也顾不得再去捡了,只晓得拼了命的朝深林里挤。
男人紧跟在后,却不料脚下磕绊,重重摔在地上, 脸被摔了个正着, 啃了一嘴泥。
冲天的火气让他失了理智, 指甲被刮得掀开也不浑然不觉。他喘着粗重的气, 爬起身抹了把嘴, 顺手抄起地上的马鞭朝前甩去。
川子被抽中了后背,火辣辣的疼痛霎时间沿着背脊直窜, 他一个趔趄,跟着滚下坡,手哆嗦着撑不起身。
“妈的, 看老子不打死你!”男人边骂边朝坡走去, 然而还不等他动手, 后颈忽然递来种酥酥痒痒的感觉,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轻挠着他的肌肤,他猛地抬手朝后颈一拍,却触到了根枝条。
男人回身去看,发觉是棵参天古木,树身粗实的得有三合抱,古木的根.茎从泥泞里凸起半边,沿着四面八方斜伸去。
川子还想跑,他踉跄着爬起来,双腿软得直打颤,立不稳。
“他娘的。”男人本就怒从心烧,又被枝条刺挠更觉心烦,登时愤懑地踢了脚古树,古树被他踢得纹丝不动,可奇异的是,它枝上的叶片却忽然间抖动起来,从树梢到根部都剧烈颤抖起来,叶子簌簌作响,千万条垂下的枝条无风自动,如同张交织密布的网,罩头卷来。
川子刚瘸着腿从坡下爬上来,便见男人身侧的古树树洞里,一张被菌虫簇拥的腐烂人脸露了出来。
紧接着,垂下的枝条倏地卷住男人的四肢,往树洞里扯去,男人拼命的挣扎,用手奋力的撕拽着缠身的枝条,然而枝条越缠越紧,欲要将人拖进树洞里。
“救……救命!”
男人双臂还卡在洞口,脑袋被挤在狭窄的空间里,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脖颈,几乎要折断他的头颅,无法呼吸的痛苦侵袭来,他唇间溢出低微的呼救。
川子从未见过这种情形,吓得拔腿就跑,身影转瞬便融进了深黑的林里,再不见踪影。
另一边,枝条紧紧勒着男人的胸膛,他用最后的力气扒着壁,手背上青筋暴起,但很快,他的手就因发麻而失了力道,他再也挣扎不动,被拖了进去。
枝条在黑暗里缓缓蠕动着,窸窸窣窣的声响流入风中。
风里陡然扬起声不轻不重的叹息,那叹息声含糊缥缈,似是千百人几不可闻的低呼,霎时间林间所有的树木都跟着轻轻摇曳。
不多时,衣裳的碎屑和血水从枝条间抖落,古木的根.茎从泥中拔起,翻出具残缺不全的尸体,露着森森白骨。
叹息声很快归泯于风中。
川子跑得气喘吁吁,却是脚下不停,他在荆刺灌木中被扎了满身伤,衣袖也刮得破破烂烂,手里还紧抓着个瘪了一半的荷包。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看见在浓重的漆黑里,燃烧起的一点火光,他步伐在这之后变得迟缓,最终停驻下来,心脏尤自狂烈的跳动着,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总算遇到人了!川子悬着心落下来。
嗓子里火辣辣的痛,浓郁的腥膻从中涌出,他大口喘息着,阖眼时仍是天旋地转。
“干他娘的,浑身上下就这么点钱,还不够爷爷吃酒的钱呢!”十余丈的距离,篝火边围着群侠士装扮的汉子,其中一个颠着手里的荷包,恶狠狠的踢了脚身侧被五花大绑的书生。
枯木在火光里燃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照得四周人影重重,树影憧憧。
书生蜷缩在地上,面色苍白,额上痛得冷汗涔涔,却是嗫嚅不敢言。他浑身上下被剥了个干净,就剩件里衣,显然值钱的衣裳也被这群人抢走了。
“没见识的穷鬼来也敢来这种地方?”汉子越说越气,又一脚踢飞了他的包裹,“你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背一包烂书过死溪林?老子看你穿戴还以为是个金主呢,呸!穷书生也敢装公子!什么东西……”
他说着啐了口痰在书生脸上,书生被喷的满脸唾沫,也只是哼哼唧唧了几声。
这里拢共被绑了有五六个人,川子伏在泥草上,听着火堆边的叫骂声,目光从这群人的身上一个个掠过去,然而当他目光掠到最左边的那个影子时——
那个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在川子视线看过去的一霎,望了过来。
说不清是漫不经心还是别有意味,那目光只在这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川子却被这双眼吸引的再也挪不开视线。
篝火旁的树边,这女人穿着件桃色的纱裙,明灭的火光笼罩着她,她的脸沉在这半明半昧的光影中,微扬的眼尾里透着种风情饶色,噬魂勾魄。
人美妖且闲。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也能将这极致的诱惑尽数流泻。
川子借着透过来的微弱火光,直勾勾的望着那倚在树边的女人。萧衍神色倦怠靠在树上,垂着眼,耳边全是这群人粗俗的谩骂哄笑。
吵死了。他微微蹙眉,眼风一偏,又望向了先前看去的地方,那里的灌木丛中隐隐有道身影。
川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吓得赶紧伏下.身,也不知是不是对方已经看见了自己,只怕节外生枝,便不敢再起身去看了。
脏死了。萧衍收回视线,阖眸不愿再看这群人恶心的嘴脸。
川子过了好半天才敢扶着树,小心翼翼的跪起身,他手抖得厉害,也不敢弄出声响,只想着赶紧离开此处。
然而,正当他要离去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尖利的叫喊,听声音,似乎是个女人。
“救命!救命!”凄厉的哭喊在岑寂的林间显得格外刺耳,“你们这群流氓快松手!松手啊!救救我!”
还不等川子再探头去看,便又听见了粗鄙的骂声:“嘶——臭娘们敢咬人!看老子不扇死你这贱货!”
紧接着,“啪”地一声清脆的重响过后,叫喊声变作了啜泣。
川子半撑着身,脑子轰然一片空白,耳边嗡鸣不断。他想着方才树边的女人,不自禁又爬了回来,颤巍巍的拨开阻碍视线的灌木丛,朝原先的地方看去——
穿着桃色纱裙的女人果然不见了!
“嘿嘿,好一身白肉!”汉子粗犷的笑声在树丛后响起,“哎呦呦烈得很啊!反抗的真得劲嘞!”
川子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边,恨不得伸长脖子朝窸窸窣窣的响动处看去,他耳边听着那端时轻时重的急喘声,脑子里又浮现起方才看到的那张脸,不知怎地,身上好似也跟着忽冷忽热起来,夜里的风湿冷,他却在这烈火般的煎熬中,连喘息也忘了。
枯木长长久久的烧着,灰黑里透着鲜红。有人顺手抄起根木枝朝里面丢去,赤红的火苗一下子被撩得冒起很高,烧得更旺盛了。
灌丛里的哭声已经变得弱了,一群人围着篝火的哄闹声倒是响亮,他们皆在在纷杂的嘲闹声里喝着浊酒,只有书生还蜷缩在原地,闭着眼,那细弱的哭声让他面色越来越难看,牙齿都抑制不住的打颤。
“老刀,今天这娘们是真烈啊!”灌丛被拨开,汉子心满意足的提着裤子从里面出来,边说边阴恻恻的剜了书生一眼,“玩起来真得劲!叫的我浑身舒坦,酥麻的很呢!”
书生盯着他,脸色憋得泛青,脸上抽搐了下。
“去你娘的!你给老子瞪什么眼呢!”汉子被看得心烦,抬起一脚狠狠踩在书生脸上。
满是泥污的鞋底摩擦着脸颊,书生被这重力压住,喘息间都是泥污的骚.臭味。
“呵呵,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绝色,”刀疤脸冷嗤一声,竖起拇指,指着自己道,“今天馆子里遇到的,身边还跟这个公子哥,这娘们可上来就对我使骚,眼睛惯会勾引人的,就这么瞅着我,看得我那叫一个心痒,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娘子,八成也是那公子哥从哪个窑子里赎出来的。”
“快快,让大爷见识见识是怎么个爽法?”旁边满身横肉的男人兴奋之意溢于言表,他忙不迭的把酒壶一扔,乐着钻进了树丛中。
萧衍仰躺在草堆上,他的旁边是那个还在啜泣的少女,衣裙被撕得零碎,微弱的哭泣吵得萧衍心烦意乱。
“安静。”萧衍面无表情的漠声道。
这不冷不淡的声音,仿佛下了命令般的,让少女登时不敢再哭出声,只能瑟缩着朝旁边爬了爬,掩面抽噎。
“快让爷们瞧瞧这带回来的人间绝色。”树丛被人再度扒开,浑身横肉的汉子嬉笑着滚了进来。
少女被吓得朝后拼命爬去,又嚎哭了起来。
然而汉子却并没有看她,反而是朝萧衍这里撞撞跌跌的爬滚过来。萧衍被绑缚着手脚,仰躺在原地,漠然的看着男人来到自己面前。
“好,好,这娘们还真是好一身白肉!”汉子大笑着伸出手,却发现萧衍的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不由更高兴了,“不哭不闹,这小娘子有点意思啊!”
他说罢又探手,想要撕开这层层叠叠的纱裙。
真是吵死了。萧衍看着他欲将放下来的手,眼底阴郁涌动。
作者有话要说:
晏狗扛着八十米大刀即将到达战场
127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家妻
字数:3181
日期:2023-01-28 23:45:50
空旷的殿堂里, 幽幽烛火亮起,光线暧昧难明。
一面白玉的令符,在修长的指间被夹住。晏顷迟盯着上面的符纹, 看了半晌才收起来。
“近来总是有人从死溪林那里偷入进城。”殿堂深处, 一道低婉的声音响起,坞城的城主从阶上款款而来, 红线滚边的银白外袍披在肩上, 在暗昧的火光下, 漾起霜雪般的浮光, 她的手笼在白狐裘里, 宽阔的衣袖垂在腕下,腕上的铃铛随着她的步子碰出细碎的清响。
晏顷迟微颔首:“死溪林里的鬼物密布,堪比刀丛箭戟,怎还会失守?”
“城西雪山上不也布下了阵法吗?”白沉锦朝他走来,身姿妙曼,五官玲珑, “近来偷入城的人实在太多了, 城中龙蛇混杂, 良莠不齐, 我让你来便是为了此事。”
“我明白了。”晏顷迟说道。
“你先去死溪林看一看吧。”白沉锦吩咐道, “凡是偷入城者皆可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另外——”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身形颀长的男子, 静了须臾说道:“我听人说,你最近都在尝试离开此处?是觉得此地住腻了吗?”
“我想离开此处并非是腻了。”晏顷迟说道。
“那是为了什么?有什么事能够比你自身还要重要?”白沉锦仰面和他对视,“你现在是冥灵, 你无法离开此处, 你的身体只有在这里才得以现行, 若是离开这里,你连形都凝不出来。你要怎么出去?”
“总归是有办法的。”晏顷迟淡淡的说道,“我已寻得法子离去,此事不劳城主费心。”
“百年前的那场劫难,北斗璇玑陨落,星宿错位,引得潮汐倾倒,方让这座城从水渊显露了出来,也幸得尊上庇佑,才让我们一族能够在此存活下来。”白沉锦望向明灭的烛火,回忆着往昔,“尊上的魂魄被禁锢于此,不得离去,若要重铸肉身,必遭天雷炼体。”
“那是万劫地狱,”她微抿起唇角,似是担忧的说道,“多少冥灵曾想过脱离此处,重塑肉身,可最终皆是魂飞魄散。你会死的,若是此次再死,魂飞魄散后道数全毁,将永远都无法再入轮回,可尊上若是愿意留于此处,我等子民必会虔诚敬仰,万死不辞。”
“见城主品行,便知子民心性,能得此厚爱,晏某荣幸之至。”晏顷迟站在烛火的阴影下,神情凝重沉静了几分,“天雷之刑只是皮.肉之苦,我且受得起。”
“为什么?”白沉锦问道。
“因为,”晏顷迟垂下眼睫,深黑的眸里漾起了温润的光,“家中还有妻室,吾心有亏欠,今已一百三十八载未见,思之念之,时时想见之。”
长久的静默,殿外树木随风摇曳着,在月色下仿若万顷浪涛。
“原来如此,”白沉锦稍作点头,不再继续追问,“一百多年未见,尊上仍如此惦念,想必令妻定是位温婉佳人,情深予卿卿,能如此相爱,真让人艳羡。”
“温婉?”晏顷迟顿了顿,不由在脑中构想了下,迟疑道,“或许……吧。”
白沉锦掩唇遮笑:“坞城虽是繁茂,可终究是不比远方人间的,何况所爱隔于山海,尊上的意思,我明白了,届时尊上若要襄助,我等亦会倾尽全力。”
“多谢。”晏顷迟也跟着笑道,“如无其他事,我便先去死溪林了。夜里面深,倒是偷进城的好时机。”
——*****——
篝火明灭,地上的灰烬在风里盘旋成一个小风旋。
几个守在篝火旁的汉子吃着酒,笑声响亮,他们用刀比划在被打劫的一名男子颈侧,说道:“好久没开过刀了,试试爷们的刀还锋不锋利了。”
蓬头垢面的男子闻言,被吓得浑身哆嗦,却是动也不敢动,刀紧擦着他的脖颈,划出了道血痕,他在即将被杀的惶恐中兢兢战战的说道:“大人,值钱的东西都已经给你们了,求求你们就放过小的吧。小的实在是掏不出东西来了,实在不行——”
他顿了顿,满眼哀求的望着眼前的壮汉,嗫嚅道:“反正没了光,骡子还是马都一样,我也可以给大爷们玩玩,只求大人能放小的一命……”
持刀的男人一听,抬起就是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大骂:“去你娘的!你当爷爷是吃屎的吗!”
旁边几个汉子闻言,乐开了花,大笑着啐了口,男子被踹得哼哼唧唧的起不来。
树丛里,萧衍两手掐住了胖子的脖颈,眼里重新融起了笑意。他一笑,被藏压的诱惑便尽数流泻,销魂蚀骨。
胖子被勾的淫猥哄笑,也不打开他掐在自己脖上的双手,反倒是凑着脸压过来,不清白的目光沿着萧衍的面相走了一圈,直道这小娘子长得也忒靓了。
“我们这么玩儿多没意思,既然要玩,就该玩的尽兴点,”萧衍笑地温柔,引诱般的说道,“不如我让你见识见识更有趣的。”
“什么有趣的?”胖子大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堆在一处,眼睛挤成了条缝。
“你看。”
萧衍的双手被绑缚着,能用的力气微乎其微,可仍旧能够把胖子掀翻在地,胖子被他压着后背掼在地上,牙里磕出了血。
“哈哈,好烈的娘们儿!嘶——”胖子呸的一声吐出了满嘴的血,兴奋地扯着嗓子大喊,“哗!得劲!”
“死胖子,你他娘声音小些!”老刀在外面高声骂道,“瞧你那点出息!”
胖子后背被压住,压在上面的力道不轻不重,让他爽快的直哼哼,萧衍反擒住他的双手,面上仍旧在笑,可眼里已经露出了点狠意。
他眼风一偏,望向了瑟缩在阴暗角落里的少女,少女被看得背脊发凉,慌忙掩住自己的嘴,低下头不敢再抬眼了。
已经有四五日没见过血了。萧衍凝视着眼下蠕动不停的肥硕躯体,仿若只是在看个待宰的肮脏物般,他敛下眸,流露出种愉悦,指间连着几根近乎透明的丝线逐渐缠上了胖子的后背,镶在了软而有弹性的肌肤里。
灵线上一分分浸染上了血。
“嘶疼,你这小娘们儿怎么——”胖子字音还未落实,四肢上忽然出现了一圈极细的血红色,似乎是有根线镶嵌进了他的肌肤里,随着细密的血珠从线里迸出,噗地一声轻响,一颗头颅咕噜噜的滚了出去。
四肢被齐刷刷的斩断,殷红的鲜血从断口处涌出,腥膻登时弥漫在空气里,血如同水般从地上蔓开来,萧衍探出指尖,轻轻抹了点,粘稠而温热的触感沿着指腹滑向掌心,让他觉得兴奋。
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觉得尽兴,有趣。
萧衍闭上眼,仿佛能够看见这具躯体,在无人问津的夜里被菌虫簇拥,最终成了腐烂在泥泞里的白骨。
他唇间泄出低低的笑。
蜷缩在暗处的少女再也忍不住,陡然发出声尖叫。
老刀和同伙们正烤着火,忽然听见树丛里传来声尖利刺耳的叫喊,他眼神犀利的朝那边一扫,不耐烦的将手中盛酒的葫芦朝地上砸去,发作道:“胖子!爷爷干你娘的!你没见过女人?给老子搞这么大动静!”
坐在一边的汉子嘻嘻哈哈的附和道:“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胖子玩得这么花?”
然而不等他们再要取笑,树丛分开,穿着桃色纱裙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那群围着篝火的人本来没在意,可一瞧见她的模样,登时一怔——
这女子不仅衣衫整洁,连发髻也是端好的,除了脸上多出的血痕外,竟然没有丝毫的不适和落魄,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刚经过事的女子。
“我就说这小娘们不是什么正经人。”老刀呸地一口吐出被风带入嘴里的沙,“瞧着就惯会服侍人的。”
萧衍没说话,他脸上还捎着笑意,径自绕过篝火要朝林深处走。
“你去哪儿?”老刀看着他隐进暗处的身影,忽然站起身,大骂道,“你敢当着老子的面跑?你他妈的找死?!”
“搞不好是被胖子弄疯咯!”有人笑道,“算了算了,玩都玩过了,就算她跑,也跑不出不这死溪林的,此地多的就是魔物,一个女人家能跑到哪里去?”
老刀听着笑,登时觉得失了面子,眼神阴森狠厉的看着萧衍扬声道:“你给老子站住!再走一步试试?!竟然还不停,你这——”
他话音未落,萧衍忽然顿住步伐,微微偏过脸,似是回眸,可他并未朝这里看。
老刀还想再说什么,嗓子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咽喉上忽然多出了条看不见的丝线,随着萧衍指节微微蜷起,丝线瞬地深陷进了他的肌肤里。
血喷溅出来,他的四肢在这股力量下瞬间被分解成无数块,落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登时怔住,一时间,四野静的仿佛连风也凝滞了。
一只断手落在了方才出声的汉子面前,仍在痉挛抽搐,汉子盯着这血淋漓的肢体,面色难堪,陡然起身,爬爬滚滚的要逃离此处。
“我准你走了么。”萧衍看着那惊慌失措的逃离背影,指节在一分分收紧。
只是刹那,一颗头颅滚落在地上。余下的人纷纷大惊失色的齐齐看过去,然而萧衍只是缓缓笑了起来,笑意未泯,不过顷俄间,二十三具尸首分离,血水混杂在泥土里,转瞬融成了深黑色。
晏顷迟寻声而来,他方踏入此处便嗅得漫溢在空气中的浓郁腥膻,仿佛锈在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
萧衍:你看我像不像温婉佳人?
晏狗:像像像(星星眼)
128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薄情
字数:3190
日期:2023-01-29 23:48:35
死溪林的草木蓊郁茂盛, 葳蕤的浓绿接着浓绿,方踏入林间,行不到几步便再难见得月光了。
倏尔有风掠过枝梢, 枝叶簌簌作响, 抖下零碎的星光,才破开了这沉窒的黑暗。
晏顷迟踩过湿而软的泥土, 忽听风间夹杂着微乎其微的叹息, 他凝神驻足, 侧耳细听。寒夜岑寂, 一旦安静下来, 那些隐在暗处的诡异的声音便显得愈发清晰。
像是什么咀嚼的声音,弥漫在夜色里,风已经停了,可林间万木仍在微微摇曳着,仿佛有风在不断吹拂。
晏顷迟抬眼看向叶片间露出的碎光,此时月至中天, 清冷的月色如纱般笼罩在坞城上, 照出林间重叠婆娑的树叶。
可这光太薄弱了, 目之所及, 除了黑不见任何景物, 只有影影绰绰的几道树影。
一股浓郁的腥膻逐渐在空气中漫开,晏顷迟眼风一偏, 袖中薄刃瞬间滑出,寒光乍然,然而就在光影亮起的刹那——
“唰”地一声轻响, 一张惊慌失措的脸从黑暗难辨的林间落在晏顷迟面前, 毫无征兆, 黑漆漆的双目直接对上了他的眼,近到能闻到那股血腥,包裹着浑浊的酒气。
这是颗被人砍下来的头颅,被根极细的线的吊着,挂在树梢上,随着起伏的枝梢在半空中晃荡摆动。
晏顷迟猛地后退,掌心里青光倏然一窜,幽幽亮起,火光映出这张失去血色的脸,发现他脖颈处切口整齐,神情惶恐凝滞,可见是一瞬间毙命的。
“唰——”
又一声轻响,晏顷迟闻声回首,却见另一张惊慌狰狞的脸直面自己,这颗被砍断的头颅仍是被一根细线吊在树梢上的,血未干涸,脖颈上的切口还在不断朝下滴血。
淅淅沥沥的声响,融在湿软的土壤里,晏顷迟想要避开,却忽然发觉自己的身形被困住了,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拖住,踩过血迹时,那种粘稠的、深陷的感觉,阻住了他的脚步。
与此同时,风里涌动的腥甜更浓了,伴随着周遭诡异的响动,二十三颗人头齐刷刷的从树无敌可爱班整理梢上垂挂下来,在半空中交缠晃动着。
什么人?!
晏顷迟袖中寒光一揽,然而就在暮霜横滑出去的刹那,腕骨忽然刺痛,他的手失了力道,暮霜剑的寒流霎时间泯灭在风中。
他低下头,只见不知何时,一根近乎透明的细线勒住了他的腕骨,切入肌肤,极细的引线,看似纤弱,却是比刀剑还要锋利,只是这么轻轻挣动了下,血便沿着线一分分渗出。
晏顷迟登时憬然——这些人的头颅应该也是被这根线切下来的。
是谁?他朝着脚下看去,陡然发现脚踝上也被线勒住了,难怪方才觉得寸步难行。不可置否,他被引线牵制着,动弹不得。
纵横交错的细线紧紧缠住了他的四肢,不留一分空隙。
四野再度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晏顷迟想要听声辩位,然而不等他凝神,身后忽然被一片温热覆住。
毫无征兆的,有人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腰,他低头看去,只瞧见了瘦削的腕骨,这人的手指修长温软,却蕴含着力道,从腰间一分分滑到了他的胸口。
满手的血,蹭在他的白衣上,留下刺目的猩红。
晏顷迟避无可避,手指微蜷,想要在虚空中点符破开这引线。
“嘘,别动。”暗昧的声音忽然近到耳后,气息里裹着湿意,“你再敢动一下,我就会杀了你。”
晏顷迟的身形在这低哑的嗓音里陡然凝滞,他微微呼吸着,垂下的眸子里涌动着近乎疯狂的情绪,无澜的死水被推开涟漪,摧枯拉朽的席卷了原先的静谧。
全身的血液都在汹涌的流淌,被藏压了无数个日夜的失意与思念都在这一刻排山倒海的倾压下来,让人恍然间忆起前尘。
晏顷迟气息不匀,想要再开口,可咽喉如同被人攥住,进不得氧气,发不出声音。
萧衍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在一分分收紧,晏顷迟在这逐渐加重的力道里被迫仰头。
“我不管你是谁,”萧衍压在他的耳边,轻笑着,眼中阴冷覆上,“但是你用这个模样来骗我,就罪该万死。”
手指蓦然收紧,强烈的窒息感涌上来,晏顷迟如坠深海,心跳尤自沉重缓慢得跳动着,呼吸愈发不畅。
他两只手腕被线勒着,手掌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血沿着线滴落。萧衍掐住他的喉咙,用劲得发狠,几乎只要再收紧些,便能够折断他的脖颈。
晏顷迟喉间逸出微乎其微的喘息。
然而下一刻,萧衍的手忽然无力垂落,指腹虚虚滑过他的胸膛。
感受到身后的热息和气息消失,晏顷迟陡然深吸了口气,阴冷的空气直灌肺腑,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呼吸错乱的痛感让他分不清今夕何夕,手指在用力握紧,许久,他才勉强平稳了呼吸。
“晏顷迟。”萧衍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无人可诉的孤寂,在背后响起,“晏顷迟啊……”
晏顷迟听着他如梦呓般的低喃,忽然生出种难以忍受的疼痛,甚至辨不出是哪里痛。
“你怎么敢用这张脸骗我。”萧衍从黑暗里缓步走出,目光流连在晏顷迟的脸上,仿佛是见得了故人,他忽然间伸出手,指尖虚虚抚过晏顷迟的眉眼,却没有落实。
晏顷迟和他在沉寂的夜色里四目相对。
“萧衍?”又低又哑的声音从唇边滑出,掺着往昔的温柔,能融化了人的心。
“……”萧衍望着他,手最终垂落,没有碰上去,“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确实已经死了。”晏顷迟垂目瞧了他片刻,笑了,“死在了一百三十八年前,宗玄剑派的那场覆灭里。”
“说谎。”萧衍冷冷打断他的话,“江之郁已经死了,阿肆也死了,这世上不可能有人再会复生术。你不是晏顷迟,如果你再敢说一个字的谎话,我会立马杀了你。”
“我没有骗你,”晏顷迟眼中重新融起温柔,微叹息着说道,“那场火海吞噬了我的身体,本来我确实应该死的,可那日恰缝星宿错位,天象不稳,摄走了我的魂魄,把我引入了此处。”
萧衍在这推心置腹的倾诉中,情绪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始终冷眼瞧着眼前人,眼底阴郁涌动。
静默片刻,他忽然笑了,笑里有讥诮的意思:“那还真是遗憾,我差点以为我们之间可以重温旧情的,只可惜我对冥灵没有任何兴致,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也让我觉得扫兴。”
晏顷迟在这句话后,眸光黯淡稍许:“你还是这么讨厌我吗?我以为再见时,你会没有那么讨厌我了。”
“……”萧衍看着他神情上的落寞,敛眸静了静,才说道,“事到如今,你不也是还想着骗我么。”
“我骗你何事了?”晏顷迟问道。
“一百三十八年,晏顷迟你从来没有来找过——”萧衍说到此处,顿住了,背过身去,目光凝视着远处的浓黑,轻喃道,“我怎么会以为你是他。”
“我竟然会以为你是他……”他如梦呓般的重复道,“我竟然以为你是他。”
晏顷迟已经死了这么久,不可能,绝不可能。萧衍闭了闭眸,紧攥着的手用力到发颤,指节在重压下发出声脆响。
晏顷迟在暗里看不清他的身影,附在耳边的也只有紧促的风声,一阵又一阵。
“说谎。”萧衍蓦然转回身,阴冷的注视着眼前人,“你是谁?你以为你说自己是晏顷迟我就不会杀了你么?”
“萧衍——”晏顷迟想要说话,但萧衍一弹指,噤了他的声。
“你便是真的晏顷迟我也一样会杀了你。”他冷笑着,来到晏顷迟面前,“你知道么,尘世间美人攘攘万千,连晏顷迟从前也只是贪恋我的皮囊而已,他对我的好只是基于这张脸,只要有副皮相,是谁都无所谓,所有想要靠近我的人都是一样的。”
“我有时候也痛恨我的脸。”萧衍拢袖,指间逐渐凝聚出一把薄刃,薄如蝉翼的利刃上寒光掠过,又在指间灵巧的挽了个花。
他微笑着凝视晏顷迟,忽然缓缓抬起手,用锋利的刃划在自己脸上,匕首毫不留情的剜过脸颊,横贯过半张脸,在上面留下了深可见骨的刀痕。
血沿着伤口缓缓渗出。
晏顷迟眸光陡然一颤,他翕动嘴唇似是想说什么,但喉中挤不出一点声音。
“我的劫,我的难,都是因为这张脸而起的。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皮,却叫这么多人惦念着,有时候想想,阿肆怪我生了这张脸,也并非全无道理。”萧衍眼中的讥诮从眼底漾到了眉梢。
晏顷迟看着他,喉中发涩,他想碰碰萧衍的脸,告诉他不是的,但他什么也做不到,丝线缠着他的四肢,镶入了肌肤,他在萧衍的讥讽里,只觉得心痛得难以呼吸。
“若是没了那张脸,晏顷迟不会爱上我,江之郁也不会用着我的脸作恶,或许连沈闲也不会这样千里迢迢的来到此江南寻我。”萧衍将匕首扔到了地上,血覆半面,狰狞的伤口宛若玉器上的裂痕。
“你看,若是没有了这张脸,我今夜也不会在此处遇见你。”他将沾了血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舔舐,“任何人都可以因为一张脸来作践我。”
他靠近晏顷迟,将脸上的血抹去,抬指擦在他的唇间,轻声细语的说道:“你又是为什么变作晏顷迟的样子来骗我?是想勾引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
萧萧:捕捉野生晏狗
129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陪葬
字数:3226
日期:2023-01-31 23:36:04
晏顷迟的唇上擦着萧衍的血, 血透过微翕的唇缝,化在舌尖,腥甜的味道随之散开。
萧衍凝视着他, 静默的一霎, 晏顷迟看见他脸上被刀割出的一道裂痕,从额经眉心至颔, 原本光滑的脸被划破成两半, 如同碎瓷纹路般, 血珠沿着面上轮廓的起伏, 滚落。
怎么能释怀呢?再回首时, 已隔百年。
四目相对,没有想象中残存的温情,也没有记忆里镂骨的恨意,他们望着彼此,像是画中的人,徒有寂然。
一百年的光阴不过隙中驹, 生死往复, 斗转星移。
萧衍的眼比过去更深了, 阴冷沉滞, 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里面沉浮着诸多死去的东西,晏顷迟再也看不见他的心。
可这次, 横亘其中的并不是江之郁,也不是过往的是是非非。
而是亏欠,失意, 愧疚, 奢望。
这是他们之间再也无法逾越的天堑, 亦是永远无法解脱的无间地狱。
风拂动树梢,重重叠叠的叶片间抖落下零碎的星光,落在他们之间,像散场的白光。
静谧的夜使他们与世隔绝。
萧衍的手指沿着晏顷迟的唇,擦到了他的面上,带出条血痕。
“你为什么要用这张脸来骗我。”萧衍仰起脸,望着他,眼睛里涌起许多的情感,可分不清孰深孰浅,是哪种情绪更多些。
“你为什么要这样出现在我眼前?”他似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晏顷迟,“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见到这张脸了。”
晏顷迟反手抓住了看不见的丝线,握紧,锋锐的丝线深深勒入手心,沁出血,他却浑然不觉痛楚,手下力道加重,用劲一拉,缠在腕上的线在这刹那崩断了一节。
血沿着线一滴滴坠落。
萧衍的手还停留在他的面上,然而奇异的是,随着灵线的断裂,他十指的指节上也被割裂出了一道道血丝。
萧衍仿若未见。他指腹仍触在这张熟稔的脸上,一寸寸滑过,摩挲着晏顷迟的骨相,最后落在他的下颚,抬起。
指间鲜血淋漓,在脸上留下刺目的痕迹。
晏顷迟原本缠上丝线的手顿住了,不敢再发力。他本想直接震断这些线,未料这灵线竟是连接着萧衍身上的血脉,若要强行斩断,萧衍也必会受伤。
若是普通的灵线,便是断了也无事,可他竟然用自己的血脉来延伸出灵线,让自己的性命就悬在一根纤细的线上?这和舍生求死也无甚分别了。
不过百年而已,他如何将自己变作这样?晏顷迟微叹息,下颚却忽然被捏住,拉近,几乎要碰上了萧衍的唇。
近在咫尺的距离,气息吐纳间呼吸相融,夹杂着腥膻。
晏顷迟下意识的偏过脸去,手指微微蜷起,避开了这咫尺的触碰。
“不是来引诱我的么,怎生连这点都做不到。”萧衍忽然间笑了起来,笑里满是讥诮的意味。
“你想用这张脸来哄骗我,不过太可惜了,不能如你所愿,”他收回手,不再看晏顷迟,“我看见这张脸便觉得厌烦,它总让我想起过去,想起不好的事情。”
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他从来不曾去想过晏顷迟,不想他的模样,不想他的声音,也不去想那如羽翼般坠落在火海里的白衣。
他早就在痛苦和挣扎中淬炼出了骨血,将感情永远遗留在了过去。没有人再能够成为束缚他的枷锁,他在心里铸成了巍峨的城池,固若金汤,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分崩离析。
“不管你是谁,你接近我有何目的,但是你用着这张脸就罪该万死。”
晏顷迟微微垂下眼,眸光黯然,萧衍的话好似绵长的针戳到心里,稍稍一动都会扎的更深。
萧衍低头凝视着自己手心里的血,摸出一方帕子,缓缓擦拭起来。
他做得有条不紊,待血迹都擦拭干净以后,眼底阴枭渐拢。
“是你让这几个腌臜货把我带过来的么?”
晏顷迟被噤了声,薄唇微微翕动了两下,萧衍辨出了他要说的话。
“撒谎。晏顷迟已经死了一百多年,绝无生还的可能。收起你的鬼话,在我耐心告罄之前,你最好想清楚自己的措辞。”萧衍背过身去。
漫天的丝线纵横交错,密集如风雨般罩住了晏顷迟,他只是稍稍偏过脸,锋锐的丝线便瞬间在他脸上割开了道口子。
萧衍指节上缠着线的末端,嘴角噙着淡漠疏离的笑,他并不看晏顷迟,只是径自朝前走去:“如果你不想被我割下脑袋挂在树梢上,就不要再提到这三个字。”
晏顷迟被灵线牵引着,被迫跟着他的步子朝前走。
死溪林里的夜风是湿冷的,有淡淡的雾霭从林间漫溢,游弋在寂静的深林里。然而,就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细细去听,却能够听见从四野遍布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联翩响起。
萧衍的视线受阻,有些辨不清林中方向,远处街道上的火光已经完全消失了,重重叠叠的密林里,古木随风摇曳,滚涌成浪涛。
两个人尚未走出去,忽听林中响起无数低喃细语,仿若有人在耳边说话,簌簌声响充斥了整片死溪林。萧衍闭眸凝神,识海化作眼,迅疾朝四面扩散出去,替他看清了林中景象。
只见黯淡无光的林里,无数虚幻如影般的人从各处走出,它们从四面八方云集来,每一缕阴魂都带着死前的恐惧,绝望和仇恨,面目狰狞,都在缓缓朝着萧衍的方位聚集。
空气里忽然弥漫起种奇异的香味,糜烂里又混杂着香甜。
萧衍甚至在这里面看见了方才被他杀死的那些人。它们在恶狠狠的咒骂着,细碎的低喃紧贴耳畔,挥之不去。
此处戾气重压,参天的古树抖动着枝条,蜷起枝条,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与此同时,晏顷迟的步伐倏然停驻。
萧衍睁开眼,所有的虚影登时全部消失,只余下了白茫茫的雾气飘在林中,如同游弋的幽灵。
他目光警惕的望进夜色里,却没发现一双漆黑的羽翼在这刹那间从他头顶展开,朝他抓来。
萧衍还没反应过来,身子蓦然被人朝后一拽,他重心不稳,险些要摔时,一只手抵住了他的后心,支撑起他的重量,另一只手则捂住了他的口鼻,掩上他的气息。
血的锈气登时漫溢在鼻端,又沿着手心的纹路滑到了他微张的唇间。
萧衍舔到了晏顷迟的血。
他呼吸微促,知道这是对方强行挣动灵线,割破了手,灵线连着他的身体,这种感知非常微妙。
萧衍想要起来,可他挣动了几下,才发觉手动弹不得,一动就像是割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上。萧衍在这瞬间憬然,自己竟是被对方用灵线反压住了,纤细柔软的丝线一层层缠绕上来,将两个人慢慢的裹住。
萧衍想偏过头去,未料贴上了晏顷迟的脸,晏顷迟目光还凝视在前方,唇却抵在他的耳边。
“听话。”那低而沉的嗓音透过某种介质,轻附上他的耳畔,“敛上你的气息,不要出声,也不要乱动,否则你就要留下来给我陪葬了。”
——*****——
夜阑人静,城里的喧闹也随着时辰的推移散了。
酒馆里的两个伙计正抬着半人高的酒坛,要搬去后院。酒碗碎在地上,屋子里到处溅的都是酒渍,墙壁上还残留着斑驳的痕迹。
“他奶奶的也真是造孽。”其中一个伙计忍不住喃喃咒骂起来,“什么散仙侠士,我看那群狗娘养的都是见色起意的流氓,竟然还敢骑在我脑门上作威作福。”
“嘘,你小点声儿,万一他们又回来了怎么办?”旁边面显菜色的伙计提醒道,“你这脑门又不值两个钱,就是照你头上拉泡屎你又能如何?”
方才那群身负长刀的汉子,只是这么一拔剑,便将两人吓得噤若寒蝉,连连答应了他们的威胁——将下了药的茶水送往公子和小姐的房间,再点上这群人给的催魂香。
两个伙计都是对功法一窍不通的百姓,只能连滚带爬的按照吩咐去做了。
待他们走了大半个时辰,两个伙计才敢颤巍巍的来到那个公子的房间去看看情况,然而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不仅那个小姐不见了踪影,连着那个跟来的公子也消失不见了。
房间里到处都是翻找过的痕迹,茶盏被打翻在地,抽屉被拉开,衣裳凌乱的散落在房间各处,目之所及皆是狼藉。
“怪了。他们难道连男人也不放过?”想起这件事,伙计就不寒而栗,“想不到这群强盗还有这种癖好,可我们竟然无事,唉,这也算是神仙庇佑了吧。”
“人家公子玉树临风被看上是正常的,你这长相要是被扛走了……”另一个伙计斜眼打量他的模样,低嗤了声后忍不住扶墙作呕了起来。
“滚滚滚!”伙计咬着牙,用脚狠狠踹了伙伴几下,恶声恶气道,“你赶紧去给我把上面两间房都收拾好了,别叫人给发现他们来过此处。”
然而,他话音方落,便忽然听见门板被人从外敲响。
笃笃——
两声不轻不重的敲击,却如同惊雷般乍响在寂静的长夜里,油盏上如豆的火光跟着一跳,几欲熄灭。
“该不会是他们回来了?”伙计登时被吓得面色苍白,不禁朝后退了退,不敢再去开门,也不敢回应。
“哪有强盗偷走东西还回案发点的,又不是狗撒泡尿标领地,还要再回来看看地盘。”另一人轻声骂道。
他说着,陡然一怔,看向旁边面色惶恐的伙计,讷讷道:“今天什么日子?是不是诡夜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衍:有种你就再把刚刚的话说一遍(掏出鞭子啪啪乱抽)
晏狗:跪榴莲
今天月底啦,想求个营养液么么叽qwq
130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画眉
字数:3185
日期:2023-02-02 00:33:43
黑夜中骤然扑飞过一只巨形的黑影, 扑簌簌地从萧衍的头上压过去,所经之处尸臭弥漫。
孤魂们呼啸着,沸腾般的在空中盘旋, 朝着两人扑来, 个个面目狰狞,仍维持着死前的仇恨、绝望和愤怒。
“松手!你要害死我么!”萧衍拉动灵线, 丝线霎时间交错纵横, 在空中织成了一张密网, 贯穿了扑下来的孤魂。
感受到束缚着身体的线骤失, 晏顷迟立时起身说道:“这林里的每一寸土地下都是皑皑白骨, 怨气深重早已无法教化,你以为就凭着你的这点功法就能压过去吗?”
萧衍手下一顿,转过脸来看他,黑暗中,一缕孤魂陡然探身而来,晏顷迟却并没有动, 那缕孤魂咆哮着, 去势未歇, 竟直接从晏顷迟身体里穿透出去。
它悚然回身, 喉中挤出“咯咯”地声音, 不可置信眼前这人居然也是个冥灵。
萧衍的丝线上还缠着被切碎成丝缕的魂魄,他看着晏顷迟, 凡是扑向晏顷迟的厉鬼全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了。
这一瞬,他眼里泛起了难言的光,却又被深深的抑住, 归泯于深暗中。
“不要这样看着我, 我说过了, 我并非是人。”晏顷迟揽袖招风,青光微亮,如同响箭般刺穿了萧衍身侧扑来的厉鬼,伴随着青光溅碎,整只魂魄四分五裂的撕扯开。
然而,不等萧衍再要开口,林间古树忽然簌簌抖动起来,千万条垂下的枝条无风自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如网般兜头卷下来。
与此同时,林中的孤魂厉鬼全朝一处涌去,沸腾般的盘旋在空中。
萧衍抬起眼,又一只庞大的黑影在头顶逐渐凝聚,不过刹那,这由无数孤魂凝结成的魔物背部便生生撕裂出双翅,在上方展开,黑色的羽毛簌簌落下。
“不死鸟。”晏顷迟看向这只压在头顶的巨鸟,明明是鸟身,头部却是数百张人脸簇拥成的,面上无数双眼睛同时骨碌碌的转着,嘴里恶狠狠的咒骂皆化作了参差不齐的咯咯声。
黑影夹风扑下,戾气登时涌簇在两人周身,卷起的劲风如刀割,灵线在风里颤动如波涛,萧衍不过失神了一霎,灵线便被扯断了几根,指间登时跟着渗出了血。
“是谁教你的这种阴邪法子。”晏顷迟抬手,暮霜随着青光霎时间凝聚成形,“为什么要从血脉里延伸出灵线?把自己的命悬在一根纤弱到我一扯就断的线上?”
萧衍不则声。他唰地收回滴着血的灵线,不死鸟趁着这个空当,振翅俯冲而来。
两边的树木受劲风席卷,全朝一侧倾压下去。
然而就当晏顷迟欲要出剑的一瞬,萧衍忽地抬手,指节上三道纤细锋锐的白光如脱弦的利箭,刺穿了那只鸟的咽喉,然后用劲一拉,整只鸟登时被扯下。
遮天的羽翼扑簌挣动着,不死鸟被扯着撞向旁边参天古树,轰然撞断的枝条劈头盖脸的朝晏顷迟砸下来。
晏顷迟倏地出剑,三尺青光横封斜掠,才削段了突然砸落的木枝,可碎屑还是落了他满身。
“你生气了?”晏顷迟憬然。
“啰嗦。”萧衍拉动灵线,不死鸟被巨力惯下,黑色的双翅在交织的线下胡乱的扑腾。
“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晏顷迟话音方落,便见萧衍袖中又一道丝线掠出去,灵活如蛇,直切自己的颈部。
猝不及防的,晏顷迟伸手握住了这条线,手心里登时流出血。
“方才是我语气重了,我给你道歉。”他看着灵线卷动不死鸟,从庞大的身体里穿透出去,将它牢牢钉在半空中。
凄厉的叫声响彻林间,在痉挛抽搐中,脸上无数张嘴同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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