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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沉酣经年梦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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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起来,阴恻恻的说道:“萧翊你说,这件事死了那么多人,当时几十名子弟都命丧当场,槐安堂里活下来的也非死即残,可这毒怎么就没给你毒死呢,到底还是贱命易养啊。”

    “是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阎王没长眼,不留我,”萧衍可惜的说道,“鬼门关走了几遭,到底是命不该绝。”

    裴昭嗤地一笑:“看来今天是找你老子寻仇来了。”

    “不对,”萧衍否定了他的话,神色认真的说道,“我是个记恩的人,有恩报恩,所以我念着裴公子的好,报恩来了。”

    “哈,报恩?”裴昭赤红着眼底看他,冷笑道,“那你来杀了我,嗯?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晏顷迟手底下的一条狗,要说京墨阁……哈,京墨阁,京墨阁不过也只是个会趋炎附势的群蚁罢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只配跟在我们后面吃点残羹冷炙过活,你怎么还当真了。”

    萧衍未接话,也是笑,他笑得甚至比裴昭还要愉悦,唇角抿出来的笑意,从眼底漾到了眉梢。

    木桌上的烛火在他脸边恍惚跳跃,将他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浅光,掩住了那深不见底的晦暗。

    “你笑什么?你也知道自己很可笑吗?”裴昭冷下神色,漠然道,“晏顷迟杀了你舅舅,你却还要和他厮混在一起,看来他床上功夫了得,爽吧?嗯?难怪他要接手我这件事,看来是因为你吹了枕边风啊。”

    萧衍缄口不言,而是起身,来到了牢门前,将一双筷子从窄门里递过去,温声说道:“裴公子,我真的是来救你的。你是聪明人,也晓得晏顷迟同我有仇,他杀了我舅舅,我又怎么可能凭着点床上功夫与他冰释前嫌呢?”

    “况且……”他停顿须臾,带着一丝丝无奈的说道,“我对男人没有兴致,喜欢养小倌的是我舅舅,而非我啊。”

    “……”裴昭喉头滚动,一时没了话说。

    “我这人,最惜命了,惹不起你们这些仙道贵胄,以德报怨的事儿还真没少做过,那能怎么办呢?我怕死啊。”萧衍循循善诱的说道,“裴公子,并非是我想救你,而是迫不得已,你先生找到了我,我能选择的也只有你所见的这样,不念旧恶,报怨以德,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裴昭怔了怔,在心里权衡斟酌着这番言辞。

    萧衍把筷子递给他,裴昭盯着那双伸进来的筷子,搁在了他的餐盘边,餐盘里盛着蹄髈排骨,黄焖鱼翅,两道皆是盛天居里最有名的菜肴。

    他打小就爱吃盛天居里的菜,这两道尤甚,他身旁的心腹手下,还有墨辞先都晓得,但晏顷迟绝对不会清楚这些,因为他鼎铛玉石惯了,旁人根本不会在意其中细节。

    萧翊难道真是……

    但他怎么能不记恨自己见死不救的那回?那蛊毒可是能要人命的。裴昭在思绪反转间,逐渐冷静下来。

    “裴公子入狱的这段时日,怕是和外面断了消息,不晓得我的命是墨阁老救回来的,”萧衍半蹲下身,隔着一扇牢门看他,“我既然是墨阁老派来的,那自然不会对裴公子恩将仇报。”

    裴昭静下来,须臾,说道:“空口无凭。”

    “裴公子,这些难道不是证明么?都是盛天居里的厨子按照你喜好烧的,”萧衍目光掠到餐盘里的菜,温声温语的说道,“若非墨阁老告知,我一个外人怎么会清楚这些?况且,就我这身份而言,晏顷迟会给我令,让我进来么?”

    裴昭微蹙眉,不大确信的看着盘子里的菜,又借着黯淡的烛火,仔细看了看萧衍两眼。

    萧衍在笑,笑得眉眼舒展,眼里也没有打趣的意图,措辞间都是真情实意。

    见裴昭不说话,他又道:“你不信?”

    “说了空口无凭,你听不懂吗?谁晓得这是不是送行饭。”裴昭不耐烦的说道。他心里面乱,揣测不出此言真假,怕是真的,又怕上当。

    萧衍笑而不语,只是伸手,从窄门里把筷子和菜盘抽回来,夹了一块排骨,浅尝了口,随后便把筷子搁到盘子上,言笑晏晏的看着裴昭。

    裴昭看着他的口在动,片刻后喉骨一滑,是咽下去了。

    “我没有与人共用一双筷子的习惯。”裴昭说道。

    “好说,我再去给你拿一双新的。”萧衍笑道。

    裴昭似是不大放心,他心里迅速掂量了下,继而说道:“不用,你就把这双擦干净了给我。”

    “好吧,裴公子还真是析微察异。”萧衍无奈轻叹,只得从袖袋里抽出帕子,给那双筷子擦了又擦。

    裴昭目光死死盯着萧衍的手,生怕他做了什么手脚,萧衍的手一直隐在宽大的袖袍下,只在擦筷子时才让得以让裴昭窥见一角。

    露出来的那截腕骨瘦削白皙,上面有细小的伤,周围落着浅浅的红痕。

    “我先生为什么要救你?”裴昭迟疑着问道。

    “你先生不是在救我,而是在救你啊,”萧衍把筷子重新递过去,说道,“晏顷迟关押你,是因为你让巫蛊蛇咬了我,这事儿没法对京墨阁交代,墨辞先只有解了我的毒,才能救你。”

    果然。他是记得自己见死不救这回事的。裴昭心下了然,若是如此,他应当真是被先生胁迫来的。

    “先生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他问。

    萧衍在做完一切后,手又缩回袖子里,说道:“他见不了你,他见了你,再把你救出去,这事儿要传到周青裴那里,你说墨辞先要怎么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可我不一样,你害了我,我来见你,是理所应当,周青裴不会起疑,晏顷迟也不会。”

    “你是来救我出去的?”裴昭从字里行间捕捉到了要点。

    “不然我是来看你落魄的么?”萧衍反问。

    “这菜……也是先生让人去盛天居给我做的?”裴昭犹豫不决。

    “那倒不是,”萧衍一本正经的答道,“是墨辞先让我吩咐我的手下去做的,他的人去了,不是很好让晏顷迟查到吗?他让我去准备这些菜,再送过来,说你见了这些菜,就会信我。谁晓得,你一见我,就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我冤得很呐。”

    裴昭在这“推心置腹”中总算是松懈了戒备,他模棱两可,收起了适才的嚣张跋扈,尽量把话说得漂亮些:“方才的话,就当是我失言,等我出去了,再补偿给你,你想要什么都好说,你且放心,只要我今日从这牢狱里出去了,往后有我裴昭一口吃的,就有你萧翊一口。”

    萧衍也是笑,舒了口气,道:“都是自家兄弟,计较那么多做什么?等出去了,你到墨辞先那多帮我说说好话便成。”

    裴昭见过他低声下气的模样,也并不难理解这些人想要什么,钱财玩够了,无非就是权势么,想跟墨辞先攀关系罢了。

    “这事不难。只要让我出去,话都好说。”裴昭笑道。

    “好,一言为定。”萧衍说道,“裴公子快吃吧,吃完我们就该上路了,夜深,宗玄剑派有宵禁,我的人还在这牢狱外面把风呢,拖不了太久,万一被夜巡的弟子看到这事儿就悬了。”

    “好。”裴昭握住筷子,他已经数日未进食了,狼吞虎咽的扒着盘子里的菜,也顾不上吃相,只想着快点吃完,一会儿离开,路上要出什么岔子了,也得有劲跑。

    萧衍目色阴冷的看着他,唇角却是温柔的笑意:“墨阁老给我计划好了下山的路,一会儿下山了有人来接应我们,在这案件没有处理完之前,裴公子怕是不能回宗玄剑派了。”

    裴昭心满意足的吃完最后一口菜,把筷子丢在了脚边,用袖子抹去嘴边的油水,说道:“随遇而安,我就是住在潋花坊也成,那有十三娘接应。”

    “可惜了,裴公子不能去潋花坊,阁老有给你安顿地方。”萧衍说道。

    “无所谓了,先出去才是要紧事。”裴昭说罢,站起身,打量着面前覆满灵气的牢门,“这要怎么解?你有法子?”

    “有。”萧衍说着,从储物囊里拿出晏顷迟给的令牌,令牌不大,里面却是另藏玄机,一分为二后,里面有枚小玉珠。

    萧衍把小玉珠放在了牢门旁边的凹糟里,紧接着,“咔哒”一声响,牢门上缭绕着的灵气悉数散去,玄铁门在寸寸朝上挪动,最后卡进了岩壁的槽里。

    离开了压制修为灵力的牢笼,裴昭喜形于色,忙不迭的要往外跑。

    “回来。”萧衍从后面拽住他衣裳的一角,说道,“你这样出去,不叫人起疑?”

    “那怎么办?”裴昭站住,“你带换的衣裳来了?”

    “没有。”萧衍说道,“但是我带了别的来。”言罢,从储物囊里拎出来一个黑色的麻袋。

    裴昭:“……”

    “用不用?”萧衍说道,“没别的了,我外头带了货物,你藏里面,就是被夜巡的弟子看见了,也不会叫人起疑。”

    “你半夜带货物?”裴昭不虞,有些质疑。

    “是了,”萧衍肯定道,“我是京墨阁的阁主,他们管不着我带什么。”

    裴昭被堵得哑口无言,但又觉得对方在自己出来以后,也没有做什么过格的事,便稍稍放心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听话,自己钻进麻袋里,他身量高大,进去后,身躯填压了所有的空余,他还得蜷缩起来,等人来给自己拖走。

    麻袋里黑黢黢的,不透气,裴昭只窝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不舒坦,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挤压了,呼吸艰难。

    他缩减身形,勉强想挪动一下身子,却觉得这个袋子好似在收紧,他的手脚在这无声收紧的间隙里,像是被巨石碾过,连带骨头都在嘎吱嘎吱的响。

    裴昭胸腔被挤压,愈发喘不过气,嗓子里也有浓郁的血腥气,人就像是被水流推挤进狭隘之中,强烈的窒息感涌来。

    外面,萧衍在乾坤袋上拍上最后的封印,温柔的笑了,随后他拖着乾坤袋,来到了天狱外,将人推上了早就在外等候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萧萧:他萧翊不念旧恶,报怨以德,关我萧衍什么事?(掏出记账小本,并在裴昭的名字上画了个大红叉)

    062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犬吠

    字数:3238

    日期:2022-10-19 00:42:49

    裴昭在乾坤袋里挤压的难受, 这袋子缩到一定程度,便没再往下缩了。

    袋子里不透光,走了许久也不闻外面的声音, 人倒是在这过程中被颠得七晕八素, 火辣辣的疼痛催得五脏六腑如遭火焚,骨骼像是被打断了一样, 稍稍一动都是裂骨的痛。

    裴昭疼得冷汗涔涔, 辗转着透不过气, 意识昏沉间, 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先前急着离开天狱, 没想那么多,萧衍三言两语便哄走了他,可现在挤在这破袋子里,反倒被疼痛催醒了许多。

    宗玄剑派的宵禁极为严格,萧翊要如何才能躲过众目睽睽,堂哉皇哉的把自己运下山?就凭着送货物这个借口吗?可他一个阁主, 又不是商贾, 能送什么货?

    裴昭越想越不对劲, 萧翊来的时候可是什么的都没带的, 别说宗玄剑派不能给他带什么出去, 就算是墨辞先要用钱财宝物收买他,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让他自己运下山吧?

    思绪随着揣测愈来愈清明, 裴昭很快反应上来——自己这他娘是被诓了!萧翊用最拙劣的谎言骗了自己。

    这狗娘养的。走的路只怕根本不是要带自己下山的路!裴昭忿然地扣着指甲,只道自己方才是失了神,才着了萧翊的道。

    一种被戏耍的耻辱感涌上心头, 裴昭目眦欲裂, 恨恨的咬紧牙, 将齿间生生咬出血来,但他没有动。

    他在心里迅速盘算着,一会出去后如何才能逃掉。以宗玄剑派的宵禁而言,萧翊在这期间,绝对下不了山。

    也是就说,无论多远,他将自己带到哪里,都不会脱离宗门的地域范围,人只要还在宗门里,自己就有机会逃脱。

    思及此,裴昭逐渐冷静下来。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车轱辘在颠簸中,缓缓停驻。乾坤袋被人从车子上拽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震起了尘土。

    裴昭的背脊着地,险些被摔断了腰,再也承受不住,他喉咙里呛出一口血,嗓子也是火辣辣的痛,像被刀子划过去似的,喘息间全是浓重的腥膻。

    他强压着一口气,须臾,再回神时,竟是见到了从袋子口透出来的微弱月光。

    乾坤袋被人解开,夜里寂然无声,潺潺水声在耳边夹带着风,呼啸着徘徊过,带来独属于寒夜的潮湿与冷意。

    裴昭慢吞吞的从袋子里爬出去,手臂因为被压断,只能软绵绵的垂在地面。

    “你大爷的……下个山这么磨叽,你把我塞得这么紧实,是怕我会跑吗?”他佯作不觉的骂道,口齿干涩,说话也是嘶哑的厉害。

    没有人回应他。

    裴昭谨慎的环顾四周,视线里的景色在逐渐清晰,远处的群山被夜色清寒笼罩,遁入了暗沉的夜。

    月影淡薄,半隐半现的蔓延在云雾中,遥遥千万顷,照不清眼前的白色沙土,却在水面上折射出了粼粼的波光。

    这地方裴昭完全不陌生,但在看清的刹那,仍是怔住了——

    月色下的圣湖,宽而宁静。

    此湖落于九华山西边,迎着夕阳收拢最后的光线,月色从中升起,映照着绵延的青山。

    然而裴昭此时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他的余光里只剩下前面的那个身影。

    秋夜瑟瑟,浅潭的水旁,静立于夜色的下的人,背朝着他。湖水在风中一波波推搡上来,润湿了他的靴。

    他低头用鞋底碾着几粒碎石子,姿态闲散,全然不在意身后的目光。

    这背影像极了……

    裴昭失魂的刹那,时间的光景仿佛被推回了很多年前。他在脑海里倒映的无数默片中,于某个瞬间陡然反应过来一个消逝了三百年的名字。

    萧衍?萧衍!是萧衍?!

    这念头从心里增生,无法阻挡,如冷风扑在面上,冷意渗透了骨髓。

    裴昭只是这么一想,所有未散的迷雾霎时间清明,难怪萧翊会这么了解自己,也难怪他能知道墨辞先和自己之前的关系,借此来诓骗自己。

    风推开静谧的湖面,涟漪难消。裴昭难以置信的盯着那个背影,眼底血丝爬上来,翕动嘴唇半晌,却是一字言不出。

    萧衍转过身,取下了那张假皮的他,有着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容貌,只是那凤眼自始至终未曾变过。

    “好师兄,许久未见。”他踩过砂砾,朝裴昭走来,月色照在他的身上,延伸了他的背影。

    裴昭狼狈的瘫坐在地上,全身的血液汹涌的冲击着大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扒光围观,又怒又愤。

    “萧衍,是你啊。”他色厉内茬的讥诮两声,说道,“是许久没见了。怎么,从阴曹地府爬回来,急着找你老子叙旧?”

    萧衍没说话,只是笑,他的眼沉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纳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明明是双含情眼,却偏偏看得人背脊发冷。

    他的冷厉全藏在了这笑意里,不露痕迹。

    “是了,”萧衍虚情假意的笑道,“我们是该好好叙旧的。”

    他的眼风从裴昭身上滑过去,掠向月色下的圣湖,“师兄,你记性好,你一定记得三百年前,跪在这里呛水的是我对不对?我也记得,三百年了,我可想念和师兄把酒言欢的日夜了。”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让我猜猜你是怎么爬回来的,”裴昭目光上下一掠,又是讥诮道,“以色侍人嘛,你最擅长了不是吗?三百年前跟晏顷迟玩儿的风生水起,回头一脚被踹了,现在爬回来跟段问玩儿?萧翊,哈?你就是改头换面了,也改变不了你这骚狐狸的德行,婊.子立牌坊,只会陪.睡的贱货也配在老子面前装爹?”

    他说罢,冲着萧衍啐了一口唾沫,骂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嘛,狗咬我,我总不能再咬回去。”

    “说得对,”萧衍眼底阴冷浮动,面上笑意却不减半分,“疯狗,孽畜,杂种,那都是我,可你沦落到此般境地,我就是咬你两口你又能怎么样呢?”

    裴昭和他对视,被他眼底的阴戾威慑到,喉骨下意识滑动,他不是没见过萧衍落魄发疯的样子,可那是在三百年前的夜里,萧衍受制于人的时候。

    仇恨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一遍遍叠加,他盯着萧衍,只觉得藏这层皮相下的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支离破碎的累累白骨。

    是怨念堆砌的怪物,是深不可测的暗渊。

    “你想怎样?做狗咬我?把新账旧恨都咬回来?”裴昭面不改色,声音倏然抬高,“你怎么敢动我,我是墨辞先唯一的学生,连晏顷迟关着我,都只是待审,你萧衍有什么资格动我?倘若今日我死在这里,先生必定会追究到底,要是让晏顷迟知道了你是谁,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吗?!三百年前你就该死,三百年后,你一样该死,别以为从阴曹地府爬回来了,就能逃得掉。”

    “啊,我好怕,我怕得要命,”萧衍瞧着他,愉悦的笑起来,“那你现在就去告诉晏顷迟,告诉他我是谁,让他与你讲讲,你是怎么会落到我手里的。”

    湖水潺潺,绵延不绝,倒映着笼在夜色里的山峦。

    豁然雾解。

    裴昭眼中怒意横现,喉中腥膻愈发浓重,他强稳住心神,轻蔑道:“哦,原来跟晏顷迟是一伙的,来联手算计我。怪不得,怪不得你能开得了牢狱的门,原来如此。”

    “没关系,现在知道了也不算晚。”萧衍安慰他,“起码师兄没我想的愚笨。”

    裴昭眼底赤红,心里愤然压不住,忽然仰头大笑道:“去你妈的萧衍,脱了衣裳喘两声,就想来搞我?呸,孽畜你也配!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笑完,他又阴恻恻的抬起手指,两只手颤巍巍的并拢,是要掐诀的姿势。

    “我没了禁制,随时可以给山上递信号。”他方才两只手臂已经全被挤压断,此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竟是真让指尖迸出了微弱的灵气。

    风从湖面刮来,裴昭聚起的灵气,气若游丝,却是不被风灭,“求我吧,萧衍,求求我别给山上递信号,不然你应当是活不过今夜了。”

    萧衍缓步朝他走来,裴昭见人朝着自己靠近,又得意笑道:“你再敢靠近一步,我就把信号递上山。”

    “哈?威胁我?”萧衍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里泛起嘲弄的笑意,他以近乎冷漠的目光打量着裴昭,又敛起了笑。

    “可是我根本不怕死,”他略遗憾的说道,“但是你怕啊,你太惜命了,我的好师兄,当年那几百条人命怎么够我玩呢?既然我坏事做尽,那也不差再担你这罪名了。”

    他边说边朝裴昭走近,满是恶意的笑起来:“这桩桩件件的恶事我认了,那数百条人命的债我也背了,你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萧衍!站住!”裴昭指尖灵气渐盛,想要借此震慑住人。

    “随你。”萧衍不为所动,踱步来到裴昭面前,并没有打断他的施术,而是蹲下身,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谛视着他,“这么玩儿没意思,我们是来叙旧的,要玩就玩得尽兴点,你想活命,好啊,我给你留着,你吠两声,我就让你活。”

    “你怎么敢!萧衍,你怎么敢!”裴昭双目赤红的盯着他,快要淬出血。

    “我死不足惜,也不怕死,”萧衍站起身,“可师兄想过回好日子不是么?靡衣玉食的潇洒日子就在眼前,你不要么?别怕,如果我骗你,你也可以随时朝山上传递讯息的。”

    说罢,他又学着裴昭方才的话,温声笑道:“怎么样师兄,吠啊,吠两声,我就给你送回去,不然你应当是活不过今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萧的思想:折磨人最好的方式是让对方生不如死

    063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道歉

    字数:3876

    日期:2022-10-28 07:54:19

    夜阑人静, 圣湖边的湖畔,风掀起涟漪,白色的碎石子被被湖水冲刷的湿漉漉的。

    “你想作践我?”裴昭恍然, 凝视着萧衍的眼睛, 陡然大笑,“墨辞先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是墨辞先唯一的学生, 今日的我, 便是明日的你!晏顷迟算得了什么?他根本不在乎你, 你当年沦落到那般境地, 都是他害的啊!这怎么能怪我呢?”

    萧衍面上笑意倏然散去,他没说话,并指的瞬间灵气涌化成丝丝白线,百斩线在虚空中交织成数道,缠住了裴昭的四肢,把他如狗般的钉死在地上, 紧紧缠在了他苍白的肌肤上, 没有分毫空隙。

    裴昭以下跪的姿势被丝线牵制住, 只是稍稍一动, 百斩线便会切入他的肌肤, 痛感流遍全身。

    “说实在的,你确实蠢笨, 我若是墨辞先,你早就该死在三百年前的天狱了,”萧衍倾身, 缓慢说道, “不如你想想, 为何你的马车会在半路出事呢?你回宗门的消息有谁知道呢?为何那些巫蛊蛇会冲向你呢?”

    “休想诈——”

    “你太蠢了,死到临头还被蒙在谷里,要我怜惜你么,”萧衍截断他的话,接着说道,“你是墨辞先的狗,是他唯一的狗,你们密不可分,一旦你做得蠢事被人揭发,那势必会影响到墨辞先,可你想想这些年来自己做了多少蠢事?墨辞先为何还要留着条没用的狗?”

    “你先生不会来救你的,他都要自顾不暇了,”萧衍不露声色的摧残着裴昭的意志,“为了条蠢狗让自己置身险境,不值当,如果你不蠢,就该知道明哲保身才是聪明人的选择,或者临阵倒戈,来求我,我愉悦了,就给你留着条贱命,这不好么?吠吧裴昭,你最擅长犬吠了不是么。”

    裴昭眼底通红,他面目狰狞的伏在地上,怒吼道:“墨辞先不会杀我!我老子娘当年在酆山一战的时候,红莲地狱坍塌,为了救他全死了!永封狱底!仙道神祭追封我们裴家的时候,你萧衍在哪里?你萧衍还在跟着谢怀霜亡命天涯!墨辞先欠我父母的命,他怎么敢杀我?!你又算得了什么东西?你也配拿我的命?被关押,被作践,被唾弃,那都是你自找的,是我害的你吗?是我吗?!你何不去找晏顷迟和江之郁寻仇?”

    他歇斯底里的发泄着怒意,从心底涌出的憎恶,灼烧着他的喉咙,燎烧着心,相对的视线里,他就只能看见萧衍的短靴,踩在湖畔的碎石子上,浸了水和泥污。

    当年萧衍的脸也是这么沉在泥泞污秽里的,他记得,他全都记得,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将人按进湖水的,也记得自己是如何踩踏欺辱他的。

    那时他享受的乐趣便是看晏顷迟最得意的门生,涕泪横流,失去自尊的低贱模样。

    正因记得清楚,才会觉得害怕。

    裴昭五内俱焚,百斩线切进了他的肌肤,缓慢磨合着他的皮肉,无休止的疼痛让他冷汗淋漓。

    萧衍就站在他面前,未束的长发散在风里,月色太短,够不到他的脸,于是乎,他的五官陷在晦暗里,美得更显沉郁了。

    萧衍眼中戾意不散,只是唇角噙着丝微笑,他端瞧着裴昭的狼狈,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是阎王殿里爬出来的凶神恶煞,太过阴森恐怖,叫人心生惧意。

    “你要讨债何不去找江之郁!江之郁就在墨辞先那里,你何不找他讨命!当年若非他介入你和晏顷迟之间,你又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裴昭被百斩线拖到了湖边,浑身已被血污浸透,在拖拽时,将地面上染出了两道深深的血痕。

    萧衍的耐性很好,他不吝啬多点时间用在折磨裴昭身上。他在岸边意态闲散的踱着步子,勾着线端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扣着节拍。

    百斩线已然成了血红色,裴昭在挣扎中,满含恨意骂道:“萧衍,你他妈不得好死!你这个——”

    他话还未说完,视线陡然受阻,沉入一片黑暗,他的脸被按进了圣湖,冰冷的湖水霎时间吞噬了他的脑袋。

    他的双臂被百斩线制住,只是用力一挣,便又被以匍匐跪地的姿态重新按住。

    水面上不断浮起气泡,激起涟漪。

    裴昭的呼吸越来越艰难,砭骨的冷,让他意识陷入短暂的清醒。下一刻,他又被百斩线倏然拖起来,他在混沌中大口大口喘着息,眼前全是浸了水的重影。

    “吠。”萧衍说道。

    “你这——”话被截断,裴昭的脸重新浸泡在湖水里。

    冷意弥漫过全身,他紧绷着背脊,衣裳被血浸成了红色,又因湖水冲刷,留在身上的猩红变淡。

    萧衍嫌脏手,只用线拖扯他。

    裴昭再次被拽起来时,已是意识昏沉,他蜷曲起身子,剧烈的咳嗽,翕动唇时,吐出来的都是冷冽的水。

    仿佛知道挣扎是徒劳的,裴昭眉目间那些隐藏着的郁郁火气悉数消散,他脸沉在肮脏的泥泞里,费力的喘息。

    然而下一瞬,他身子又被线拖起,百斩线瞬间绷直,紧压脖颈的线几乎要折断他的头颅。

    “直视我,”萧衍收紧了指尖的线,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冷声道,“求我。”

    裴昭眼神涣散,他仰着头,在静默中用力的拉扯中,消磨了全部的锐气,最终缓缓开口,犬吠了两声。

    “不行。”萧衍说道,“这声不像。”

    “你——”裴昭话未说完,线抑住了他的余下的话。

    “逗我愉悦,我给你留条命,”萧衍笑意温柔的看着他,“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你最好快些。”

    裴昭目光离不开,最后的防线在这阴冷的笑意里,溃不成军,他跪在地上,仰着头,声音低微的叫道:“汪、汪汪……”

    萧衍眼中笑意渐深,笑里有轻蔑的神气,他似是很满意的裴昭的叫声,指节一垂,纠缠着人的百斩线倏然松落。

    失去了禁锢,裴昭瘫倒在地上,剧烈喘息,心里惧意不退,他不敢再看萧衍,宁愿将自己的脸沉进泥污里,也不肯挪动视线半分。

    “好,很好,”萧衍笑意吟吟的瞧着他,语调转冷,“不过很可惜,我后悔了。”

    还没等裴昭反应过来,他陡然扣紧指节,白色的线在虚空中迅速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人重新笼住,拽起来。

    “萧衍——!”裴昭怒不可遏的瞪着他,目眦欲裂,“你这贱种!下三.滥的贱.胚!别以为撅起屁股喘两声,就能过得好了,江之郁已经回来了,晏顷迟的殿里到现在都还挂着江之郁的画像,等晏顷迟玩腻你了,你要怎么办?哈,你依旧会落得跟我一个下场,都是别人手底下的狗,你倒是自觉比我高贵了?”

    萧衍置之一笑:“是了,都是别人手底下的狗,可你能吠的这么好,总归是有做狗的天赋,要比旁人更胜一筹的。”

    裴昭发不出声音,他的精神已经吊在崩溃的边缘,几欲溃散,仅存的理智也在这兜转间,被磨灭殆尽。

    他凝着萧衍,神思涣散,他知道再也没法子了,没法子逃走了。

    “你逗我愉悦了,我也信守不渝,给你留条命,”萧衍同他对视,温声软语的说道,“成天待在天狱里太孤寂了,我心疼师兄,给你活路,做活傀儡,只要命还在,缺条胳膊断只腿,少了舌头,也都不是什么事儿,命我已经给你了,你不打算磕头谢恩么?”

    做活傀儡,意味着五感未失,能感受到来自外界的任何痛楚,却再也无法开口,只能按照主人的吩咐去行事。

    萧衍从储物囊里取出沈闲先前给他的蛊,蛊装在一个小葫芦里,上面被贴了符箓。

    他朝裴昭走来,裴昭瑟缩着,往后拼命挣扎,一滴滴的血从下颚滚落,掉在身前,浸到了衣裳里。

    萧衍步子踩在石子上的每个细微声响,都像是在给他生命做最后的推移。

    “萧衍!萧衍!你去找江之郁啊!你怎么不去找他!难道他当年没有害你吗?!”裴昭在徘徊呼啸的冷风中,在死寂沉沉的夜色里,含着呜咽的哭腔,泣不成声的嘶吼道,“你不信我的话可以,但是你想想墨辞先为什么会派人去招魂!他是借着招魂的理由,在找你啊!你藏得这么好,都死了三百年,我们怎么会无端怀疑你回来了?是江之郁啊,江之郁早就被段问寻到了,只是段问死的早,江之郁才会来找我们协作!是他告诉我们,你还活着!他在清溪街一案里就试探了你!”

    还真如此。萧衍并不意外,裴昭这番话只是肯定了他当时的推测,江之郁果然和墨辞先在一起。

    看来墨辞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所以才会来试探自己的识海,但他既然知道了自己是谁,为何没有朝外透露半点呢,近来看周青裴的态度,也不像是知道了自己身份,墨辞先看来并未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墨辞先在打什么算盘?萧衍斟酌着,却捉摸不透。

    裴昭见再也逃不掉,忽然癫狂的大笑起来,带着深深的自嘲:“我老子娘当年都为了墨辞先陪葬在了红莲地狱,到头来他受利驱使,把我当枚弃子丢掉了,好一个明哲保身,能够随意解释人的私欲,让几百年的情谊分崩离析。萧衍,我算是步了你的后尘,可笑我爹娘裘马仙道三千尘,立了裴家百年盛誉,到头来,子嗣竟然落得跟你三百年前一样的下场!让裴家断了后!”

    “没办法,这怨不得别人,墨辞先对你已经算是好了,为你所谋更是犹恐未尽,可你这几百年来祸盈恶稔,不断犯事,你能活到现在,说实在的,已经是你老子娘在保佑你了,”萧衍来到裴昭面前,蹲下身,和善的笑道,“你生的好,师承也好,好好培养,本该是块璞玉的,可你天生就不是那块料子,与其怨天尤人,你不如到下面去三省自身。三百年前,你让江家湮灭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下场的,这是你的债,你早该还的。”

    “萧衍……哈哈,”裴昭说到此处,已是泪眼模糊,“归云一出无踪迹,何处是前期。你想借江家的事洗清自己吗?可笑江家早就湮灭了,你永远也没办法洗清自己的罪……”

    世家湮灭,好的坏的都埋在高楼垮塌的砖瓦下,百年后归为尘土,能留下来的至多是众人高低起伏的叹息声罢了。

    萧衍不欲再纠缠,最后把符箓撕下,面无表情的引出了里面的蛊虫。

    ——*****——

    萧衍从圣湖回来的时候,沈闲已经在客房里等得睡着了。

    萧衍见他睡得熟,便自觉从房间里退出去,准备回晏顷迟的寝殿,他趁着夜色,悄然躲过了巡夜的弟子,翻进了小院儿。

    庭院深深,四处溢着花香,盖住了萧衍身上的腥膻味儿。

    他拢着狐裘,正打算进游廊时,一只手掌揽住了他的腰,把他强硬的揽过去了。

    萧衍满身的寒气,撞在晏顷迟的怀里,都被他灼热的体温要烫化了。晏顷迟近来有点不大正常,这让萧衍无法揣测他又在发什么疯。

    “做完事不回来,去沈闲那里做什么。”晏顷迟呵出的热息落在萧衍的额上,语气不善,“你白日里拿了我的令,做了想做的事,真不准备好好谢谢我吗?”

    “手拿开。”萧衍的腰身被他掂在掌间,“滚!”

    “太薄情了——”晏顷迟话未说完,一记耳光重重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话打断。

    作者有话要说:

    萧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064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央求

    字数:3508

    日期:2023-01-07 01:13:21

    萧衍没有容情, 这巴掌打得他手疼。

    晏顷迟稍稍松开了手,微抿起的唇角藏着惯有的隐忍,除了清俊面容上的红印外, 没任何的狼狈不妥。

    “对不起, ”晏顷迟怀带着歉意,说道, “我不该如此的, 是我没有分寸。”

    乌啼夜阑, 两个人对视着, 夜里风大, 廊边的花影在暗沉沉的夜里一蓬蓬拥挤着,推搡着彼此。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萧衍拨开他的手,说道,“我不明白你干嘛老缠着我,晏长老想消遣, 那潋花坊的姐儿排着队等你, 后面小倌多的是俊俏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挑什么样的, 遑论这天底下比我有姿色的多的是, 你死咬着我不放是做什么,你的特殊癖好么?得不到的想拥有?”

    晏顷迟深拢眉头, 耐着性子说道:“阿衍,我算计过很多事,但是我自始至终都没骗过你, 你可不可以不要将我的感情想的如此不堪。”

    “鬼话别说与我听, 我没那闲情逸致, ”萧衍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你非要把自己想的那么高雅,那么爱我,好吧,就算这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要我回报你的赤诚之心么?我萧衍就应该非你不可吗?”

    “我没有央求你爱我,我只是想看一看你,我只是想和你说一说话。”晏顷迟眼中的光,黯淡了稍许,“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心平气和的说两句了,我想在最后同你多说说话。”

    “这么喜欢我听话的样子,那你快点来杀了我吧,”萧衍愉悦的笑起来,把手伸到晏顷迟面前,摊开手掌,露出自己的腕骨,“要不你把我囚住,打条链子拴着好不好?或者也可以把我当玩物挂在身侧,日日把玩?我让你得尝所愿,不要么?”

    又是两相安静。

    “阿衍,”晏顷迟微露苦笑,柔声说,“我知道你恨我,那我把命还给你好不好?我想你看看我。”

    萧衍静了静,漠然道:“说过了,我不认为你的命值那么多钱。”

    晏顷迟没再说话,只是望着他,许久后,他垂下眼,不愿再让人窥见眼底的心事,“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不怪你。是我晏顷迟无能,无法践行当初诺言,当舍则舍是我教给你的道理,你学的很好。如果沈闲真的可以扶持你,那你是不该被束缚在一方窄小的天地,我能教你的不多,只是想你日后多留心,很多事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清明。”

    萧衍一时没再出声,相对静了会儿,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今夜的月色又黯,照得四处都是晦暗的。

    他的脸陷在白绒绒的短毛里,眸光沉沉,在瞧远处的花枝。

    周遭的景色淡去,晏顷迟余光里全是他,忽然想到了昔日幼时的萧衍,厚厚的夹袄里藏着张圆圆小脸,捏一捏都会红,像蒸熟的枣子糕,软软糯糯。

    “情爱于我而言是负累,我谁也不爱。”萧衍淡然道,“我也不会再费心思在这上。”

    晏顷迟想摸摸他的发,几次抬手,最终没有伸出去,“太晚了,回去歇息罢,身子骨还没养好,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萧衍没再多言,侧身离去了,晏顷迟以垂眸掩饰伤感,两人踩在对方的影子里,身形交错而过。

    萧衍最后下意识看了眼晏顷迟的背影,静立在晦暗光影里的人,背影十分憔悴,单薄,晏顷迟的落寞孤寂总是藏在无人瞧得见的地方。

    晏顷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转过身,却只看见了萧衍的背影,萧衍没有任何停留,推门进去了。

    殿门在轻微的吱呀声中闭合,晏顷迟深深缓了口气,扶着岩柱缓缓坐在了石阶上,灵药的效力已经过去了,骨血缝隙里传来的绞痛在身体里无限放大,牵扯着心。

    他背上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湿,贴在背脊上,若是借着光看,能瞧见一道道冷汗的痕迹。

    晏顷迟面上无甚表情,他两只手交握撑在鼻下,像是闲坐观景,不分今夕何夕。

    他始终沉默着,身子如有千斤重,动弹不得,骨血抽离的痛排山倒海的压过来,他在克制,在压抑,想借着萧衍熬过去。

    殿里的烛火只亮起了片刻,便又灭了,院子里清冷寂寥,晏顷迟倚着岩柱,望着那扇紧合的殿门,像是能透过这扇门,瞧见萧衍在做什么。

    但他什么也看不见,头昏昏,眼沉沉的,所有感官都被痛感盖过去了。晏顷迟只是凭着昔日的了解,茫然想象着,猜他以后在哪,身边是谁,去做什么。

    想他以后会不会四海朝暮,年年无恙,岁岁无忧。

    晏顷迟在这疼痛的煎熬中,出神的想着,想着想着,倏地笑了,许是月色的晕染,衬地他的眼眸里有水汽渗出。

    现在,他只是想坐在外面守着他,最后再陪陪他,渡过这清冷的一夜。

    ——*****——

    萧衍次日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焚香,沐浴,他借着铜镜看,发觉眼底熬出来的青已经褪去了。

    今日的天比前几日热了不少,他站在日光下,只是站了片刻,额上已经起了汗。

    沈闲不能在此久留,他要回阁里,阁里还有很多事在等人处理,萧衍回不去,那全部的事务只能暂时由他代劳。

    “回去吧,外面风大,你要避着点。”沈闲对萧衍说道,“有什么事,还是传音给我,我在阁里等你。”

    “嗯。”萧衍轻点头,“这段时日,麻烦你了。”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沈闲说道,“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应该快点回来。”

    “……”萧衍没接话,他微抿起唇角,避重就轻的答道,“我在这再养养伤,谢舵主将我照料的很好,我没什么事,天也冷了,你记得保暖。”江之郁在墨辞先那里,他暂时无法回去,只得说的隐晦些。

    “嗯,我知道了。”沈闲笑了笑,“我先去了。”

    “路上慢些,回去之后,给我传个音也好。”萧衍说道,“万事珍重。”

    “珍重。”

    萧衍目送人离去以后,往回走,然而他没走多远,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萧阁主,”墨辞先站在他的身后,声音沧桑,“身子好些了吗?这回不打算同沈阁主回去了吗?”

    萧衍转过身,眉眼间疏离散去,他和善的笑道:“墨阁老。”

    墨辞先也是笑,他的笑容和蔼,瞧着慈眉善目:“老朽有话想同萧阁主谈一谈,不知萧阁主是否愿意?”

    萧衍没说话,他站在原地,看着墨辞先朝自己走来,陡然觉得这日光太烈了,竟然给自己晒出了点薄汗。

    “萧阁主,”墨辞先走近了他,压沉了声音,道,“老朽同你三百年未见,你也算老朽看着长大的,我们不该好好叙叙旧吗?”

    ——*****——

    晌午过后,光线变黯,九华山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清,冷风卷着寒气打在竹林里,沙沙作响。

    阁里燃着沉香,晏顷迟立于白雾袅袅的香气里,一手握着羊毫,于竹简上落下几行字,笔尖一撇,收了尾。

    随后,他将笔搁下,抬望眼,层叠的远山连绵起伏,遮住了视线,一方院子里,日光描着灰白石砖的地缝,曲池里的白莲已经凋谢,唯有碧色的叶子在清波上摇荡。

    旁边笼子里的雪鹞一饮一啄,敲醒了他。

    晏顷迟再低首,拾起笔,将笔尖蘸饱了墨,又一列列写着,他的影子在日光下被越拉越长,字是银钩铁画,容与风流。

    不多时,外面有叩门声响起。

    “进来。”他道。

    门被推开,裹着披风的男人悄然入内,“晏顷迟,我有话要说。”

    “什么话。”晏顷迟淡漠道。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你为什么不说你他妈灵气都快散完了,你死的也太快了,和我当初设想的不大一样,这该怎么办,”男人将披风解下,丢到一旁的藤椅里,来回踱步,“我给你当牛做马这么久,想要的东西都没有得到,你就已经没用了,现在怎么说,我们要一拍两散,各为其主吗?”

    晏顷迟冷下神色,说道:“谁告诉你的,我好端端的,你在胡说什么。”

    “去你妈的,你的身子我不清楚?还想骗我,”男人从袖子里扔出一个小瓷瓶,一并丢进藤椅里,“你这么久就靠这个续命?谢唯那里怎么说,时间还能拖久点吗?”

    “我好得很。”晏顷迟重复道,“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的,我的身体如何,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易。”

    “你要把命还给萧衍,你要替他证清白,我不拦着你,可是我们之间不是说好的吗?”男人有点焦躁的说道,“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晏顷迟,我同萧衍非亲非故,必要的时候,我不会手下留情。”

    “我说过不准动他。”晏顷迟眉眼冷意浮现,白雾缭绕在脸旁,很快消散,“如果你还想和我协作,就该知道分寸,我绝非君子,必要的时候,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男人在他的目光里,渐冷静:“东西呢。”

    晏顷迟将一沓册子扔给他:“生死簿的复刻,上面有江家当年所有的人生死缘由,本来是被人暗中清除了,我让鬼王找回来了。”

    册子周围缭绕着金光,男人掀开,字迹是刻上去的,再由红漆描过。

    “如何信你?”

    “我已经把东西给你了,余下的随你。”晏顷迟说道。

    “……”男人默了会儿,又道,“你还要我去做什么?”

    “我有件事,一直未想明白,觉得奇怪,”晏顷迟一只手撑在边沿,手指自然搭着,似在斟酌措辞,“我想三百年前去红莲地狱那回,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你宗门里的事,我怎么会清楚。”男人不豫,“你何不去问问你的大徒弟,你不在宫里的时候,事情都由他执掌。”

    “不是要你清楚,是要你知道怎么去做,”晏顷迟说道,“我笃定,我被贺云升瞒了什么事,只是此事绝非想得那么简单,我寻了许久,都未寻到蛛丝马迹,他们把事情藏得很好,都咬死了不认,我觉得这事关圣墟宫失火那回,我现在不信贺云升,此事就由你代劳了。”

    “哈?你当初不是不信萧衍的话吗?你不是笃定人是他杀得吗?现在怎么幡然醒悟了?”男人收起册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萧衍现在在墨辞先那里,与其关心这些,我劝你还是想想怎么才能独善其身吧。”

    065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骗情

    字数:3844

    日期:2022-10-22 05:08:00

    簪花小筑隐在梅林苑的后方, 是雅静之居,凉风索索,院里的花又凋败了几支, 香气尤存。

    萧衍闲立在庭中, 长及脚踝的狐裘被风吹动,刮过他的鞋面, 他低头, 看见浅淡的日光照进来, 和花影交织成了一道线, 落在他的脚下。

    棋墩的对面坐着墨辞先, 两个人一坐一立,半晌谁都没有说话,亭子里静的只闻沙沙风声。

    “老朽请你来,是想你与他见一见。”墨辞先转着指节上的碧玉扳指,微倾身子,说道, “他很想见你, 想必你也想见一见他。”他话里并没有挑明了说, 但萧衍已经大致能猜得出他寻自己何事了。

    “见江之郁么, ”萧衍也不同他绕弯子, “我知道你没有把我身份泄露出去,是另有所图, 要与我同舟共济?可我们之间的信仰理念应当是背道而驰的。”

    “萧阁主不愧是晏顷迟教出来的孩子,八面莹澈,懂得运筹帷幄, 比起老朽那学生, 若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墨辞先笑了笑,说道,“不过,老朽想你既然能做出清溪街一案,设计谋杀段问嫁祸晏顷迟,想来我们的理念应当是殊途同归的,只可惜晏顷迟在这件事里沽名钓誉,反倒让他再次成为了声名鹤立的晏长老。”

    “是么。”萧衍不咸不淡的说道,“看来是我失手了。不过没办法,我就这么点儿东西,掏不出来别的,墨阁老要是寻我共商杀人大计,怕是得失望了,我死了三百年,手下早就鸟兽作散了,晏顷迟束缚着我,不叫我好过,我却连个法子都没有,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不跟沈闲回去?与其在这里惶惶而立,担心后怕自己的身份泄露,不如回京墨阁,坐个高位,不沾风雪的活着不好么?搅进这浑水里能捞到什么好处?”

    两个人虚与委蛇,话都说的圆滑自谦,不露声色。

    墨辞先因年纪大,眼窝深,但面上无甚褶子,瞧得出是保养过的,只是那双眼睛在看人时,溜着冰刀子似的,无声威慑着人。

    而此时,他忽然一笑,笑意未散,眼神已然冷冽:“三百年未见,萧阁主的性子,倒是同过去一样啊,还是爱耍点小聪明,喜欢投机取巧,孩子气得很。”他笑声苍老浑厚,明明隔着段距离,却好似紧贴耳畔,压得萧衍心跟着震了震。

    萧衍被震慑的说不出话,他在这瞬间,陡然生出种被人威势住的挫败。

    墨辞先不比晏顷迟的美人迟暮,他那与生自来的威严藏压在所有不经意间的言辞举动里,只要稍稍靠近,便能感受到这无端的压迫。

    萧衍强压着心头的不安,同墨辞先和颜悦色的笑。

    “乍听此言,倒真像是被晏顷迟押在了宗玄剑派,”墨辞先笑道,“可老朽觉得,萧阁主不是任人拿捏的脾气。”

    “那有什么办法,”萧衍避开了墨辞先的视线,“人活一世,总要有折腰的时候,今日我被折煞傲气,就是实力逊色,没什么好说的。”

    “不必妄自菲薄,萧阁主本事不逊色于任何人,”墨辞先说道,“不然,老朽也不会找你来商议事情了。”

    “您说。”萧衍很懂得拿捏分寸,既然墨辞先这么说了,那无非是要和自己披肝沥胆的说两句,要是再插科打诨,怕是行不通的。

    “晏顷迟这些年同疯狗一样,斩我后路,断我前程,处处与我作对,叫人心生烦厌。”墨辞先说道。

    “是了,他是疯了,”萧衍附和道,“他现在恨不得拿条链子拴住我,把我囚在身侧,日日寸步不离的守着。”

    墨辞先眼睛眯成了条缝,里面藏着不露声色的危险:“那依你之见,晏顷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薄情寡义,还是情深义厚?”

    萧衍缓缓笑了笑:“要是情深义厚的人,我现在也不会落到这个境地了,仙门围剿我,人都剩抔灰了,名字还要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这福分我萧衍消受不起。”

    “可老朽觉得奇怪,”墨辞先转着扳指,虚虚笑道,“若他是薄情寡义之人,却为何没将你回来的事捅出去,还要帮你揽下全部罪责呢?又为何会如此在意你的生死,不叫任何人靠近你半步?”

    萧衍听出了其中意思,墨辞先这是在试探自己对晏顷迟的态度,判断是否可以结盟。

    墨辞先要找自己结盟?为什么?是要共商杀晏顷迟的计策么?

    “你在问我?”萧衍揣度着话里意思,斟酌着自己的言辞,生怕自己着了什么道,眼下,答应墨辞先结盟才是最主要的,但剑走偏锋,倘若自己直接应了,反倒会让墨辞先怀疑这话的可信度。

    墨辞先没有接话,也没有挪开目光,他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萧衍,仿佛能透过这层皮相,看穿他的心思。

    无声的压迫无处不在。

    “如果这也能算情爱的话,那他断你前程,斩你后路,岂不是爱你爱的死去活来?”萧衍稳着心神,如无其事的说道,“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晏顷迟爱我,那又怎么样呢?因为这个就可以抵消所有的前情旧债么?”

    “另外,您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和您休戚与共?”他话锋一转,直言不讳道,“三百年前,我为何会堕魔,您不是比晏顷迟更清楚。”

    “哦?你杀了宗门数百人不是错,反倒觉得此事是因我而起了?”墨辞先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来了兴致。

    “我也不同您兜圈子,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如果不是您三百年前放纵裴昭的所作所为,将我逼到绝境,我又怎么会堕魔?”萧衍摸着狐裘上的软毛,缓慢说道,“晏顷迟无动无衷是错,他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我都不在乎了。可您准许裴昭日日来欺辱我,是为了教会我忍辱负重么?”

    “这么说,那倒确实是老朽的错了,”墨辞先并不否认,反而霍然大笑,“老朽确实不该坐视不理,任由人欺辱你。”

    萧衍听出了笑中讥诮的意思,也不意外,因为他清楚自己被墨辞先察觉到身份的那刻,就成了刀俎鱼肉,墨辞先与其说是要与自己同舟共济,倒不如说,他是在胁迫自己上他的贼船,为他杀晏顷迟出谋划策。

    萧衍垂着眸,咬着牙,没作声,权当耳旁风过去了。

    “裴昭这个孩子骄纵惯了,这些年也确实做过很多错事,”墨辞先唇边笑意不减,“倘若萧阁主心里芥蒂此事,那么裴昭就当作老朽送给你的见面礼了,这见面礼萧阁主应该是收到了。”

    “是了。不过照您这么说,三百年前的旧账,就该一笔勾销了?”萧衍笑说。

    “这么说,萧阁主还有别的想要?”墨辞先打开棋盒,捞了几粒黑子,摆放在棋墩上,打了个手势,要萧衍坐下来陪他下盘棋。

    萧衍与他对坐,两个人围着棋墩,墨辞先又道:“想要什么,说来听听,既然要同舟共济,就不必遮遮掩掩了,萧阁主是见过权势的人,便是有狼子野心,老朽也不意外。”

    “你说得对,我本就不是一个心性纯粹的人,好坏皆随心而变,要是将我定义的太高,反倒会叫人失望,”萧衍捞起枚白子,指尖一抬,落在了线上,“倘若此事想要同我和衷共济,不是不可以,如果就拿一个裴昭来换我心甘情愿的为您所用,就算我敢应,您敢信么?”

    “说罢。”墨辞先看着棋局。

    “我不仅要晏顷迟身败名裂,我还要墨阁老替我杀了当初我留下的所有遗患。”萧衍不动声色的说道。

    墨辞先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下子时指尖稍稍一顿,失了判断:“遗患?”

    “我要周青裴死,既然要推心置腹的相处,那诚心总得要有的,一个裴昭怎么够抵消我们之间的恨呢?不如让周青裴下去陪他做个伴吧,只要阁老愿意,我们就算两不相欠。”萧衍捏起一枚棋子,堵住了黑子。

    随后,他将赢来的棋子尽数丢进瓷罐里,一个个的丢,清脆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墨辞先沉吟不语,他不过是失了一子,便让自己陷入了微妙的险境中,萧衍的棋下的极有谋略,步步为营。

    “对您而言,一个长老仙尊的位置算得了什么?您就算踩着晏顷迟上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让周青裴也敬你三分,我是可以帮您擒住晏顷迟,这不是什么难事,可竭泽而渔,而日后无鱼,非长术也。”萧衍说话间又下了一颗子,以退为进。

    “阁老啊,宗玄剑派是众仙门之首,一旦你坐稳了宗主的位置,八荒九州岂不是自在囊中,别说是晏顷迟,我见了你,都该下跪磕头,这样的权势,不妙么?”

    “妙极,”墨辞先笑着捞起两枚棋子,“不过萧阁主此言差矣,你说得简单,可你的话并无分量,就你目前的身份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小小阁主罢了,如何能筹谋得起如此大计。”

    “大计是要共商的,”萧衍说道,“江之郁还不来么?”

    他白子刚落,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在朝这里靠近,萧衍微微偏过脸,并没回去看人。

    “久等。”江之郁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萧衍未起身,只是用余光轻轻一瞥,停留了下,便滑过去了。

    江之郁今日来,穿着淡青色的薄衫,拢着氅衣,走来时轻飘飘的,没点声响,像是风一吹便会散去的烟霭。

    萧衍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江之郁,两个人今日是第一回打了个照面,江之郁挨着石墩子坐下,萧衍未抬眼,却能感觉到江之郁的视线,定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容貌确实打眼,比起萧衍带着侵略性的绝艳,则更显清隽,尤其是耳上戴着的玉石耳铛,削减了几分稠丽,只留下了温润的美。

    “这位便是江公子。”墨辞先为萧衍引荐。

    江之郁笑笑:“见过萧阁主。”

    萧衍并不看他:“你要见我?”

    “是,我要见你。”江之郁借着淡薄的天光端看着眼前人,“我方才在后面听了会儿萧阁主的见解,觉得萧阁主的胆识比三百年前更过人了,千伶百俐,是个能做枭主的,很可惜我没有早点见到你。”

    “过誉。”萧衍漫不经心道。

    江之郁接着说道:“我明白萧阁主的意思,是要让晏顷迟把矛头放到周青裴身上,让他们之间鹬蚌相争,纵而让我们从中得利。”

    “江公子是个聪明人。”萧衍评价道。

    “谬赞,”江之郁微颔首,“其实今日是我想找萧阁主共商此事的,我想问问萧阁主愿不愿意同晏顷迟周旋?与他虚情假意的相濡以沫。”

    “让我骗情么?”萧衍一笑,似是而非道,“这事儿应当你自己来吧。”

    “我怕是不行,毕竟——”

    江之郁话音未落,便听见院落的尽头有人大声说道:“三长老,三长老请止步,没有阁老的命令,您不能进去!三长老!”

    萧衍闻言,欲要起身。

    起身的动作,止步于看见晏顷迟望来的那一眼。他颀长的身影距两人至少有百来步,远到他的眉眼都不清晰,却偏偏能猜到他面上细微的情绪变化。

    他眼风一掠,不偏不倚的落在自己身上,萧衍手肘一抬,撞倒了桌上的棋盒,白子在细碎声响中散落一地。

    两个人目光对视的刹那,竟然让萧衍陡然生出种做错事的心虚感。

    作者有话要说:

    萧衍:我又开始画大饼啦。

    066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内子(修改了内容)

    字数:3167

    日期:2023-01-07 01:17:42

    萧衍站起身, 晏顷迟已经来到他面前了。

    两个人沉默相对,晏顷迟的背影朝那一挡,便阻挡了墨辞先犀利的目光, 萧衍翕动薄唇, 没说出话,人还恍惚着, 呼出去的白雾都是热腾腾的, 很快消散。

    晏顷迟替他理了理蹭在脸旁的软毛, 用狐裘裹住了他的身子, 隔绝了无孔不入的风。

    “内子年纪小不懂事, 多有叨扰,我替他道歉。”晏顷迟言罢,牵住萧衍的手腕,把人拉走了。

    从始至终,他都目不斜视,连从墨辞先身旁经过, 也没任何的停留, 江之郁倒是没多大反应, 他人本就挨着墨辞先, 方才晏顷迟踏进来的瞬间, 便被墨辞先施法罩住了。

    他目送着萧衍离去。

    萧衍的腰被揽住,跟不上晏顷迟的步子, 几乎是小跑着,几次欲回头,都被晏顷迟强行别过脸。

    两个人皆没说话, 待到从墨辞先的宫里出去时, 萧衍步子稍稍一顿, 驻足不走了。

    “走,有话回去再说。”晏顷迟这回是真的动气了,先前无论怎么受挫,他都能对萧衍耐着性子,而此时,他眼中渗着血丝,仅剩的那点隐忍自持完全溃散。

    他方才听到此事的时候,就开始担心萧衍会不会被墨辞先胁迫,风尘仆仆赶过来,在看见萧衍的瞬间,整个人才如蒙大赦。

    “你这狗拿耗子的习惯,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么?”萧衍不欲多搭理他,人从晏顷迟旁边擦过去,两个人乍分开,步子还没踩实,便被晏顷迟一把拽回来了。

    紧接着,有只手从背后揽过来,萧衍反应迅疾,正要挡回去,突然发现身体里的灵气推不出来,像是干涸了。

    晏顷迟方才出手极快,几乎是在触碰到他手腕的刹那,便按住了他的脉,让他的灵气悉数凝固在体内,无法动用。

    “你大白天犯什么病?解开!”萧衍还没骂完,身下一轻,竟是被直接扛起来了。

    晏顷迟的肩是健硕的,萧衍压得腰腹生疼,腿被箍住,他踢不动,就只能垂着脑袋骂道:“给我放下来!听见没晏顷迟!别他妈犯贱!”

    “没听见,”晏顷迟置若罔闻,“我聋了。”

    “我去你妈的。”萧衍握拳抡了他一下,“放我下来,晏顷迟你快点放我下来!快点,我要叫人了!”

    “你都不怕让人瞧见,我怕什么,随你叫,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晏顷迟带着他,则了条偏僻小径朝宫里走。

    “无耻!下作!”萧衍喋喋不休的骂道,“怎么一把年纪了,脸皮子却要比城墙拐弯儿还厚,晏子殊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安静。”晏顷迟颠了他一下。

    萧衍被颠的说不出话,两只手还不忘抡几拳给晏顷迟,只可惜徒劳挣扎,这几拳打在晏顷迟身上,完全是不痛不痒。

    待快到宫里的时候,前面恰巧有几个人影遥遥从狭长的道上走来,晏顷迟仍未放手,倒是把萧衍吓得够呛。

    小狐狸毛一遮,自个儿把脸蒙住了,一副蔫了的样子。那几名弟子一见晏顷迟,刚要行礼,就瞧见肩上还扛着一个,惊得年纪小的弟子眼睛都倏然睁大了。

    萧衍把脸紧紧埋在绒毛里,不给他们看。

    “三长老——”小弟子刚启口,便见晏顷迟眼风一偏,落在了他身上,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了。

    “嗯。”晏顷迟微颔首,离开了。

    几个弟子佯作不觉,目不斜视,从他旁边经过,看也不看的迈过去了,谁都像是没见着人似的。

    待晏顷迟的步子远去,有个人没忍住,刚要侧头,就被旁边人抬脚一踹,打了个眼色。

    被踹得倒抽了口凉气,咋舌道:“我就看看,你踢我做什么。”

    “差不多行了,眼睛别瞎转,”踹人的说道,“方才别说小娘子不愿意给我们瞧,三长老那神情也不像是愿意给我们瞧的,小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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