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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沉酣经年梦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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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话说一半就被堵回来了,意思就是叫我们当作没看见。”

    “三长老这样的人,想不到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那人话说一半,又觉得不合适,索性不说了。

    “别猜了,我们三长老是不近女色的,”旁边人隐晦道,“你们难道辨不出那身形根本不是小娘子吗?瞎了眼了你们,那是京墨阁新上任的小阁主啊,诶嘿,这小兄弟长得你还真别说,要是不丑的话,应该挺漂亮的。”

    几个人闻言,登时来了劲,凑到一处,低声道:“这小阁主不好看吗?什么情况,给我们讲讲。”

    萧衍被颠了一路,胃里此时是排山倒海,他怕被人认出来,愣是忍了又忍,也没再吱声。

    等到殿门合上的那刻,他才如释重负,挣扎了几下,硬是从晏顷迟的肩上溜下去了。

    “王八蛋。”萧衍抬起一脚往晏顷迟身上踹,被晏顷迟侧身躲过去了,那劲道带起的风刮动了晏顷迟的袍角。

    “别发疯。”晏顷迟沉声道。

    “去死!”萧衍不等他话音落下,又是一脚踹过去,只不过灵力被禁锢,他的速度要比往常慢了几拍。

    晏顷迟折身而退,然而不等他再直起身,萧衍已是抬膝撞到了他的腿间,好在晏顷迟以手按住了他的腿,顺势把他拽过来,才幸免于难。

    萧衍被拖住腿,摔倒在床榻上,两手被晏顷迟箍在了身后。

    “不要胡闹。”晏顷迟瞧着他,余光一偏,忽然见到萧衍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上,有青紫色的痕迹突出,这痕迹乍看不明显,但分明是在沿着血脉朝上爬,蜘蛛丝似的。

    他停下来,目光凝注着那暗青色,心跟着坠下去了——这不是蛊毒,蛊毒已经解了,那是什么?

    “你昨晚除了见裴昭和沈闲,还去做什么了?”晏顷迟冷不防的问道。

    “关你屁事。”萧衍说道。

    “你今天去找墨辞先做什么?”晏顷迟深拢眉,“是他找得你?他找你做什么?”

    “骂你。”萧衍答道。

    “骂我?”晏顷迟盯着他。

    萧衍:“骂你祖上十八代,满意了么?”

    晏顷迟:“……”不用细想,只凭着对他的了解,就料定他打了妄语,既然萧衍不愿意说实话,那也没别的法子了。

    晏顷迟沉默着,化灵气为丝线,直接捆住了萧衍的双手,然后挨着边沿坐下来,什么话也不说,握住萧衍的脚踝就开始给他脱鞋袜。

    “做什么!”萧衍惊得倏然坐起,又狠狠踹向他,“滚!”

    “你踹,”晏顷迟无动于衷的说道,“我就这一条命,你看着玩吧,怎么高兴怎么来,反正迟早都是要交代在你手上的。”

    他是真的快气疯了,连说话都失了分寸。萧衍怔了怔,汗涔涔的背脊上,衣裳都贴得紧了。

    “给我看看,他碰你哪里了?”晏顷迟从他的脚踝开始朝上看,又把他的狐裘解开扔到旁边的椅把上,将里面汗湿的衣裳剥去,就剩了件里衣。

    萧衍不应声,用另一只脚勾过被子,往自己身上扯。

    晏顷迟把人拉到自己面前,自始至终,他都不理会萧衍的挣扎反抗。

    萧衍双手灵气化成的丝线箍着,他扯得腕骨通红,扯不动就用牙咬,发疯似的,用尽力气撕拽着这根灵线,磨得齿间出了血。

    灵线锋利不断,根本不可能挣扎掉,可萧衍就是在不停咬,眼见他的腕骨上被划出了数道血痕,晏顷迟终是拉过他的手腕,收回了自己的灵线。

    “做什么?就这么讨厌我?”他紧攥着萧衍的腕骨问,“我的线也碰不得你是么?”

    “三长老忘性大了吧,这事儿你是第一天知道么?”萧衍渐渐静了下来,嘴里血水混杂,他啐出一口,正巧吐到了晏顷迟的鞋面上。

    “……”晏顷迟到了嘴边的话被尽数被堵住,他微微呼吸着,攥着萧衍的手还未松开,萧衍没看他,却能感知到他情绪的起伏。

    他的掌心滚烫发颤,是勉力压制情绪所制。

    “松手。”萧衍说道。

    晏顷迟竟是听话的松开自己的手。

    萧衍见此,重新钻进被子里,裹住全身,人像个粽子似的缩在床尾,只不过仍是面无表情。

    屋子里静得只闻呼吸声。

    过了半晌,晏顷迟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感觉怎么样?”像是在没话找话。

    “我很好,不劳三长老瞎操心。”萧衍缩在床里面,方才挣得厉害,现在身上都是汗,觉得热了。

    “适才是我不好,”晏顷迟软下语气,讨好似的说道,“师叔不该这样对你的,以后都不会了。”

    萧衍不接话,方才撕扯灵线的痛感现在全回来了,火辣锥痛,他揉搓着自己的腕子,想要消减疼痛,却是疼得更厉害了。

    晏顷迟还在为自己作解释:“墨辞先的修为比你要高,我是担心你会出事,我不是有意要这么做,都是我不好。抱歉。”

    萧衍充耳不闻,他把自己搓痛了,即便听住手,还是疼得眼里泅起水汽,连眼尾也潋滟出了一片红。

    这狗娘养的晏顷迟。

    “我看见你身上泛了暗青色,害怕你是被墨辞先下了什么东西,又不知道。”晏顷迟说道。

    “是蛊。”萧衍抬眼看他,眼尾殷红未褪,“我为了控制裴昭,养的巫蛊。”

    “你——”晏顷迟正欲说话,忽然看见了他渐红的眼,“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好得很,”萧衍不欲和他多废话,只道,“我不要听你说鬼话,你快点把我灵气解开,快点。”

    作者有话要说:

    067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乖顺(修改了内容)

    字数:3296

    日期:2022-11-04 04:48:32

    晏顷迟替萧衍解了穴。

    “为什么养蛊这件事不同我说一说?”他问。

    “为什么要说, ”萧衍说道,“我与晏长老之间的关系何时好到要你来替我拿分寸了。”

    “我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再和你争执, ”晏顷迟说道, “凡事都要讲究循环渐进,蛊是需要以自己血肉还喂养的, 稍有差池, 都会被反噬, 不是懂点皮毛就可以自认为是精通了, 这道理你应该很明白。”

    萧衍从前就喜欢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可宗门分三教九流,所修所学也要分五行八作,新奇古怪的术法数不胜数,有些甚至欲要以自己的寿命为代价,必然不能面面俱到。

    晏顷迟确实不准他碰这些,但那也是基于怕他受伤, 才约束着他。

    他此时是真的筋疲力竭, 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我是要沈闲扶持你, 不是要他纵容你以身试险的, 我帮你把蛊取了, 过来。”

    萧衍看着他,下一刻, 纤瘦的脚踝被握住,晏顷迟膝盖抵住床榻边沿,把人拉向自己, 萧衍的脚踝很凉, 从指间滑到掌心时, 骨感分明。

    萧衍低头,那丝丝缕缕的灵气已经沿着晏顷迟的掌心朝自己的脚踝缠绕上去了。

    “……”萧衍拨开他的手,似是哀求的说道,“我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多管闲事了?晏顷迟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喜欢替我做决定呢?”

    晏顷迟没说话,而是稍稍松开了手,灵气悉数回涌进身体,他微叹声,起身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

    “是了,你不是这个意思,却在做表示这个意思的事,若不是你派人盯着我,你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得知我的去向?”萧衍说道,“我现在是做什么都要经过你晏顷迟的准许了是吗?”

    “我没有。”晏顷迟低头,带着一丝丝无奈,叹息。

    “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何时管束过你?”

    “那就把你的眼线撤了。”萧衍说道,“别成天派人盯着我。”

    “我知道了。”晏顷迟说道,“以后不会了。”

    两个人半晌都没了下文,晏顷迟这乖顺的妥协,倒像是拉进了点距离,让原先僵持胶着的局面,出现了微妙的缓和。

    萧衍倒没有多大感慨,他本来就善于伪装自己,无论好坏,都一副模样,虚情假意的话,于他而言确实不难,但他既不打算和墨辞先同舟,也不打算让自己成为待宰的羔羊。

    晏顷迟现在在这些事里起了很大的作用,比起他那不值钱的命,倒不如物善其用。

    如果想让晏顷迟为己所用,那示好是必要的缓和。萧衍在心里权衡着利弊,总算开口道:“墨辞先知道我身份了,招魂就是他在试探我。”

    “我知道了。”晏顷迟微颔首。

    “我不想做待宰的羔羊。”萧衍又说道,“裴照的事,他算不到你头上,就只能找我算。”

    他把话讲得真假参半,晏顷迟是何等的诡诈,让他相信,须得找个像样的托词,不能叫他起疑。萧衍对此再清明不过。

    “我把裴昭交给你,无所谓你如何处置了,”晏顷迟温声说道,“你的身子还需要养,养蛊这件事,还是需要再斟酌斟酌,至于墨辞先,你不用担心,我会再想办法的。”

    萧衍无言,两个人对视着,那眼神里藏得东西都被晏顷迟看在眼里,但是晏顷迟没点破。

    还能怎么办呢。晏顷迟心想,连命都是欠他的。他也总归有一日,要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去到别人那里的,纵有再多不甘和不舍,也该放手的,若是能在最后看见萧衍一生活在顺情之境里,便已是此生无憾了。

    四目相对,萧衍朝他身后看,看见晏顷迟的影子从脚下的地板拖长到了墙角。

    “没事的,有师叔在。”晏顷迟似是安抚他,又似是宽慰自己。

    群狼环伺,宗玄剑派对萧衍而言确实不是久留之地,周青裴势微,宗门形势又云谲波诡。

    应该把萧衍送回去的,这样一直放在身边,保不齐又会出什么事。墨辞先现在知道了萧衍的身份,完全是把萧衍当作刀俎鱼肉。

    晏顷迟自知不是长命的人,他这身子是个累赘,早已千疮百孔,药石无医了。

    他可以死,可以不被原谅,但他承受不住萧衍再出任何差池了。

    得想办法尽快杀了墨辞先才行,只有死人才会安分守己。晏顷迟忧心忡忡,他站在日光里,全身也跟浮毛似的,轻的没点重量。

    许是思虑过重,正想着,他的身子忽地僵住,无休止的痛感霎时间侵蚀了所有的感官。

    这回的病发来得太突然,他甚至没来得及回避,眼睛便无法再视物,黑暗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占据了他的视线,他动弹不了半分,黑暗中只有痛觉最真实,撕扯着人的意志。

    越是痛,越是刺激着意识,反倒叫人冷静。晏顷迟竭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全身的骨头好似都在这时崩裂开,又似荆刺抽打过血肉,他低低溢出点叹息,只能勉强稳住身形。

    “晏顷迟?”萧衍看着他,觉得不大对劲,晏顷迟的眼里没有光,也没有凝注,甚至没有任何景象的倒影。

    “晏顷迟,你在想什么?”萧衍又说道。他察觉到了晏顷迟的不妥,晏顷迟露出的手腕上,青筋突出,明显是在压抑,克制着什么。

    可晏顷迟始终没有动,也没说话,只是那样站在那,眉梢都未动一下。

    过了片刻,他眼神逐渐重新凝聚,开始有了周围景物的样子,没有任何的狼狈和不妥,连同齿间绷着的血,都被不动声色的咽回去了。

    萧衍看着他,他便也回视着萧衍。

    “你刚刚在做什么?”萧衍直视于他。

    “有些乏了,”晏顷迟的眼睛里落着萧衍的影子,话里疲惫,但还维持着往常的平稳,“近来浅眠,无碍,我会把事情都做好的。”

    见萧衍仍是凝注着他,晏顷迟又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萧衍眸光微睨:“衣裳还我。”

    晏顷迟这才想起方才的争执中,把萧衍的衣裳都扔出去了,他弯腰去捡的间隙,萧衍赶紧爬起身,把帘子全拽下来,挡住了四面透进来的光。

    “给——”晏顷迟一起身,便见帘子全部垂落下来,遮住了里面的人。

    萧衍只伸出来了只手,是在问他索要衣裳。

    “我不看你。”晏顷迟把衣裳放到他掌心里,说道,“你早些歇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人来告诉我。”

    萧衍没看他,只是隔着床帐,轻“嗯”了声。

    ——*****——

    一个时辰前。

    斜枝疏影的院子里,江之郁踩在石子铺陈的小道上,盯着下面的几尾鱼看。

    “江公子如何看待今日之事?”墨辞先把棋子尽数丢进瓷罐里,这盘棋未下完,看局势而言,姑且算是个平局。

    “萧衍,我之前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今日看来,是个有意思的人,我倒是蛮喜欢他的。”江之郁有着一双比寻常姑娘还漂亮的桃花眼,里面却满是冷淡。

    他回忆着萧衍的模样,又暗自在心里称赞道:“虽是带着张假皮,但只见骨相,也不难想象到那张假皮后的样子,美人在骨,漂亮的人,表皮会受外因而改变,可骨相往往是遮不住的。”

    真他娘的漂亮,这人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江之郁心道。

    “是了,老朽也觉得萧衍是个有趣的协作者,”墨辞先敲着棋子,说道,“譬如养鹰,饥即为用,饱则飏去。”

    “养鹰飏去么,”江之郁转过身来,倏尔一笑,“可没有什么比狼拔獠牙,鹰折双翼,更让人觉得有意思的事了,今日话讲得不尽兴,都未说完便被晏顷迟截了,我要去找萧衍,亲自同他洽谈,既然都是跟晏顷迟有前情旧债的人,还分什么先来后到。”

    “以江公子的身份,不适合在宗门里乱走动。”墨辞先提醒道。

    “未必要在宗门里才能谈,”江之郁笑道,“萧衍绝对不是安分守己的人,以他的性子而言,也不会坐以待毙,晏顷迟无法十二个时辰都盯住他,只要他出宗门就好了。”

    墨辞先下子的手微微一滞:“江公子如何知晓他会何时出宗门?”

    “总归是有法子的,”江之郁冷淡的眼睛里浮出了一抹趣意,“上回在清溪街没看清他的真模样,这回,我是一定要见见他这美人骨是如何长得。”

    “偏了吧,江公子,”墨辞先说道,“有些事情最好还是适可而止。”

    “既然是盟友,那我定不会动他的,”江之郁目光掠向远处的苍莽青山,意犹未尽的说道,“我只是想看一看他揭下这张皮后的模样,看一看而已……”

    ——*****——

    萧衍是在七日后下山的,他避开了巡夜的弟子,自个儿从宗门的暗径离开了。

    是夜,月残星稀,霜倒是重,他下山后步履匆匆,只朝一个地方赶。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萧衍披着氅衣,呼出的白雾都在脸旁,缭绕着。

    他跑出来的时辰晚,已经过了宗玄剑派的宵禁,临近九华山的街道上更是人迹寥寥,只有倏尔几只寒鸦,从枝头掠起,惊破一方宁静。

    萧衍要去城北,那里被他藏了东西,他没同任何人说过,除了自己,更是无人知晓,他在几日前就想去了,要不是晏顷迟看得紧,他脱不开身,早就该下来看看了。

    城北是闹市,人多眼杂,却是个藏身的绝佳之处。

    萧衍捡了个无人瞧见的地方,正打算掐诀,便见黑暗中骤然飞扑过一只墨色的乌鸦,乌鸦的身形庞大,双目散着炯炯幽光,不似普通的鸟禽,倒像是种魔物,它似乎有意接近萧衍,双翅压过夜色,夹杂着朔风,俯向扑来。

    068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人皮

    字数:3239

    日期:2022-10-26 16:47:18

    萧衍目色警惕的看过去, 乌鸦去势未歇,他袖中风刃一揽,空中寒流倏然转向, 拦住了乌鸦的来势。

    “聒噪。”他话落, 乌鸦陡然坠地,如死物般不再动弹。

    萧衍没再耽误时辰, 掐了诀, 朝城北赶去。

    ——*****——

    长夜岑寂, 城北櫂影飘飖, 有商女闲坐船舱前, 借着月色与灯影,在高声唱着曲儿,余音婉转,还有人在问,问临近岸边的画舫里有没有人要点曲。

    然而在这酒花荡漾的夜阑里,有一条不大起眼的小胡同口, 两边泥砖墙里夹着条土路, 往尽头看, 是不见五指的浓黑, 无风过, 亦无人滋扰。

    须臾,浓黑里乍现了一道青蓝色的光, 烧到旺时是黄,最后凝成了一点点猩红。

    萧衍指间夹着张符箓,赤红的火苗子沿着符箓边沿蚕食, 倏忽而灭, 紧接着, 他面前的泥砖墙隐隐浮动起来。

    下一刻,一座紧闭的门显现在眼前,木板陈旧,朱漆已然掉落,连门檐下都生了草,萧衍偏过视线,目光恰似不经意的朝四野掠了一圈,见无人随着,才撩袍,踏上石阶,打开了金色的锁栓。

    门楣低窄,萧衍微弯腰,跨进去。下一刻,门在“吱呀”声中重新闭合,胡同恢复了旧貌,两边依旧是泥砖砌成的灰墙,仿佛无事发生,唯有一只乌鸦静立在檐上,幽碧色的双瞳骨碌碌朝这里转着,待人进去后,它才倏然扑翅来到了这胡同里。

    这院子狭窄,寂然无声,萧衍再跨入里屋,挥了袖,屋子里的烛火倏然被撩起,冒的高,不过转瞬便弱了些许。

    一道木门像是隔开了两个尘世。

    里屋在火光下影影绰绰,白色的墙壁上四处都是绵延拉长的影子。

    萧衍像是熬着耐心似的,并不开口,倒是暗处有锁链的撞击声,拖曳而来。

    这个巨大的金笼里关着一个人,长长的金索垂落下来,钉住了被囚之人的四肢,令他无法动弹分毫。

    “知道师兄一人独守寂寞,深夜难捱,我给你带同伴来了。”萧衍说着,将乾坤袋里的东西取出,扔进了金笼里。

    “啪”地一声响,东西坠落在地,东西里未干涸的血迹迸溅出来,在那只素白的手上,留下了零星的血。

    腥膻如同渗透了空气,在鼻尖散开,男人一垂眼,瞧见的是一个人.皮团成的球,因滚动,在地上擦出了一道拖拽的血迹。

    “师兄你不高兴吗?”萧衍的目光沿着金笼金索走了一遍,似乎十分满意眼前的东西,“我给你带玩伴来了,你怎么不笑一笑呢?”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四条垂落的金索贯穿了他的四肢,还有一只颈环严丝密合的扣在他脆弱的颈间,吊起他的头。

    “猜猜是谁?”萧衍饶有兴致的打开了金笼,男人终于抬脸,那张血痕遍布的脸上,眼神怨怼,透着薄薄的讥讽。

    萧衍从袖子里摸出小竹扇,漫不经心的冲他晃了晃,“说话。”

    “贺云升?”男人声音沙哑,像从嗓子眼里溢出来似的,这加诸身上的所有侮辱和折磨,都是在摧残着人的意志。

    他自打被萧衍控制住,就被关在这里,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分不清时辰,屋子里没有任何光线,只有暗无天日的黑,如同裹尸布般,将人囚在这窒息沉郁的逼仄里,度日如年。

    “不对,”萧衍抬手,抚着他的发顶,如同抚着一只幼兽那般怜爱,“是裴昭,他从前最痛恨我的皮相,觉得我是靠着这张脸,这双眼勾引人,才能上位的,可这话不合我意,好看的皮相千篇一律,人嘛,是要看骨相的,所以我把他的皮生剥下来了,想看看他的骨相是否如表面那样看起来漂亮。”

    “你倒是真的有趣,能把仇报得这么别出心裁。”男人冷笑了声,他本就是棱角分明的面相,现在已经瘦至脱相了。

    “我只是以牙还牙而已。”萧衍不欲和他多争论,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了对黑珍珠耳铛,珍珠圆润光滑,在黯淡的烛火里,黑灰里透着水润的光。

    “师兄,你瞧这耳铛好看么?我新打的。”他像是求嘉奖的小孩子,看着男人的眼睛里,都是期待。

    男人看着这对耳铛,越看心越沉。他起先是觉得这珍珠奇特,因许多黑珍珠虽说色泽光滑,但也不会像这样看什么映什么,而自己在瞧它时,竟然能从这润泽的光中,看见倒映着的人影。

    不等萧衍再启口,他陡然反应过来,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连语气都不稳了:“这是眼睛?这是裴昭的眼睛?!”

    “是了,师兄不愧是晏顷迟调.教出来的,这般伶俐,”萧衍愉悦的笑道,“裴昭怕死,他在临了前,求我让他一走了之的死,可我怜惜他,他这么好的命,怎么能就这样去了呢?所以我没让他死,我挖了他的眼,决意让他陪着我一同看看这人间烟火,这不好么?”

    “你要带着裴昭的眼睛?!你疯了。”男人情绪受到牵动,呼吸错乱,他咳嗽着,喉咙里呛出了血,从唇缝溢出。

    “师兄,你要死了么?”萧衍伸手握住男人的下颚,拇指的指腹沿着他紧抿的唇线擦过去,那温润猩红的血立时在苍白的面上,划出一道痕迹。

    “你难道不想见我死吗?”男人舌尖抵着血,没来由的笑了起来。

    “我不准你死,”萧衍捏正他的脸,“你的命是我留给你的,没有我的准许,你不能死。”

    “看来,你是打算像玩裴昭那样,让我生不如死了,可你为什么不这么对待晏顷迟呢?因为你对他还心存怜惜么?”男人喉咙里发震,他直视着萧衍的那双眼。

    那黑压压睫毛下的眼睛,有着狂风席卷后的静谧,瞧不出任何多余的光,许是烛火隔着一段距离,照到他们这里的光线,已经是微乎其微。

    “师兄,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萧衍松开握着他下颚的手,转而继续抚摸他的发,“你知道么,养鹰飏去和驯狼为犬,最大的不同是鹰没有折翼,而狼磨了獠牙,他与你们在我眼里没有分别,都是待训的狼,在我没有首肯之前,你们谁也别想死。”

    他的指尖沿着男人的发,滑到了垂落的金索上,以指腹摩挲着上面冰冷的纹路。

    “我花了四百万才打了这么个笼索,好生养着你,是让你乖乖听话的,”萧衍掌心掂量着金索,陡然攥紧,恶狠狠的说道,“你乖点,我们有话好说,这样不好么?难道你也想像裴昭那样活着么?”

    男人后颈一沉,被这股强硬的劲道拽的猛朝后仰,金索瞬间绷直,颈部扣着的颈环几乎要折断他的咽喉。

    贯穿四肢的金索“哗啦”作响,男人下意识的在挣扎,可抑制不住的痉挛,反倒晃得金索声响越来越大。

    未几,金索从萧衍掌心中尽数落地,他在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好整以暇的端看着眼前人。

    男人胸口剧烈起伏着,已经红了眼,晃荡的金索束缚勒紧了他,他辗转抽搐半晌,才勉强缓过一口气。

    “倒是可怜,叫人瞧着好生心疼,”萧衍半蹲在他面前,连眼角眉梢都漾起了真实不虚的笑意,“师兄是不是有很多怨言?你一定埋怨我把你关在这里对不对?”

    他将男人昔日关着他时,说的话,悉数还了回去:“谢谢你能谅解我的苦心。”

    男人闭了闭眸,额上暴起的青筋,在这张满是血痕的脸上,显得分外可怖,他不再看萧衍,沙哑的说道:“我知道你不杀我,是想得到点东西,你何不说说看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兴许我会告诉你呢?”

    萧衍眼中笑意不散,瞧起来和颜悦色:“话呢,你今日是一定要娓娓道来的,掺不得半点假。”

    小竹扇自他指尖灵巧一转,转开了扇面,“你怎么会知道我复活的,你又为何会知道是晏顷迟把我葬在了义庄下面?晏顷迟绝计不清楚这件事,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说与我听,前因后果,一字不落。”

    不等男人吭声,萧衍又贴近他,满含恶意的说道:“我知道你与贺云升情深意笃,你今日胆敢说一个假字,我就会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再喂给你的好师兄吃。”

    ——*****——

    萧衍掐着时辰,从里屋内出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城北的巷子里普通的百姓全在睡梦中,本该寂静无声,偏南边歌舞昼夜不息,在浓重的深夜里,是惯有的繁华喧嚣。

    萧衍脸上稍显倦色,他用水将手洗了又洗,又用灵气擦除了身上残留的血腥味,施施然跨过了门槛。

    腐朽的木门在夜色里,缓缓闭合,墙壁恢复如初。萧衍把手搁在鼻下轻轻嗅了嗅,以保证自己身上的味道已经全被消除,免得叫晏顷迟起疑。

    他正欲离去,胡同口的月光倏然被挡住,有人挡在他的面前,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去路,清秀的手形,指节纤细,瞧着是个养尊处优的。

    “萧阁主,我们谈谈?”江之郁抬起手臂,但见寒夜里那只原本栖息在檐上的乌鸦展翅,越过重重屋顶,展翅俯冲而来,夹带出两道寒流。

    乌鸦轻飘飘的落在他的手臂上,双瞳里泛着幽幽鳞光,盯着萧衍。

    萧衍只瞧了一眼,旋即移开视线,微笑道:“原来是你养的,是个不错的妖物,能避开我的视线跟过来,可江公子跟着我到这儿来,是想与我谈点什么呢?”

    “那自是说点该说的,做点该做的。”江之郁斜靠在墙壁边,一派闲散的架子,“走吧?萧阁主?”

    069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私怨

    字数:3275

    日期:2022-11-03 00:24:57

    “有什么话, 须得在这种地方讲?”萧衍偏过脸,街道的右侧是条宽河,残潮里荡漾着霜月的投影, 停在岸沿的画舫里正坐着几位乐妓, 嗓音甜润,琵琶声漫, 引得外面听众喝彩不断, 声浪难绝。

    这里是宣城南边的一处赌坊, 位处玲珑花界, 食色.性俱全, 纸醉金迷,昼夜不休,牌面架势竟是丝毫不逊色于邻座的潋花坊。

    两个人走过镶金的门楣,拾级而上。

    江之郁和诸多赌徒擦肩而过,因容貌打眼,难免吸引住了不少恶意的视线, 他和萧衍的身量差不多高, 萧衍在看他时, 仿佛能透过这层皮相, 瞧出自己的影子。

    “上回同萧阁主谈话很愉悦, 可惜还未说完,便被晏顷迟截断了, 所以今日才来找你说点别的,别介意,我不要故意窥探你的隐私。”江之郁像是在位自己派魔物盯梢而道歉, 但听着又不像是那么回事。

    “倘若我就是要介意呢?”萧衍肩上是白绒绒的狐狸毛, 最干净的白, 也不如他稍稍露出的那截素白脖颈。

    两人说话间,已经有许多人的目光流连在他们身上了。

    江之郁一摊手,正经里夹着戏谑:“萧公子要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了。”

    “办法是要想出来的,不是辩口利辞就能解决的事儿。”萧衍漫不经心的说道,“你顶着我的脸,在外面混的风生水起,留了个四海朝暮的声名,反倒要我这个正主臭名昭著了,不该说声抱歉么?”

    江之郁也不吝啬的说道:“抱歉,萧阁主。”

    萧衍没接话,两人来到楼上,走廊的尽头处,有间空包厢,江之郁以手撩开挡着的珠帘,进了包厢。

    萧衍随后踏入,珍珠串成的帘子在他身后晃荡,交缠着。

    “这里是最好的位置,能够看清全局。”江之郁说罢,径自来到了镂花窗边,推开了窗,朝下看。

    这下面别有洞天,竟是由灵气作为结界,构成的另一方天地,这赌坊里无论妖魔或是修士,三教九流全都围在一处闹着。

    一百三十六张翠玉雀牌被无数双手退散,重新码放,正当中的牌桌上,摆放着镂金的骰子,附在耳边的是一阵阵亢奋的吆喝声。

    萧衍目光凝滞,意外发觉赌徒们作为赌注的筹码,不是法器宝物,亦或者金铢银石,而是别有玄机。

    “这里的赌坊每逢十六载才会开张一次,最终赢的人会得到一次复生的机会,所以我是这里的座上客。”江之郁抱臂倚在窗边,偏过脸,像是在听楼下的吵闹。

    “复生?”萧衍意外,“是像我这样的么?”

    “说的不错,是复生,不是夺舍,不必借着别人的身体而活,哪怕你身体早就化作了一抔灰,只余下碎魂,只要拿着碎魂来见我,我都可以将人复生。”江之郁淡声说道,“这是我们江家从不外传的本事。”

    萧衍指尖微蜷,他这数月来,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寻找自己为何会重生,想要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未料真相竟然会在江之郁这里。

    可江家不是不修道么?萧衍思忖,旋即又明白了其中意思,江家之所以从不向外泄露此事,便是怕有人会图谋不轨,毕竟眼下这世道乱的很,三教九流数不胜数,化境的,未化境的,修正道的,修旁门左道的,攘攘万千。

    “江家的覆灭的缘由,看来是同此事有关了,”萧衍眼中的冷淡褪得一点儿不剩,反倒催生出几分怜惜,“倒是可惜。”

    “你说得不错,裴昭当年只是同谋,他是来分一杯羹的,能捞到的残羹冷炙无非是江家的金钱权势,是个被诓骗了还帮着别人数钱的傻子,”江之郁垂着眸子,掩去了眼底,心里的情绪,“我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是苟活于世的尘埃蝼蚁,不能叫仇家察觉了,须得借张假皮才行,无奈萧衍这名字声驰四海慕,又无人见过,我便只能如此了。”

    “都是外面的传闻,你都没见过我,如何知道我长什么样?”萧衍神情复杂的审视着眼前人。

    “啧,”江之郁眉梢一抬,略显轻佻的说道,“怎么没见过呢?你为了我们江家的真相也算是鞠躬尽瘁了,我很感谢你。”

    萧衍实在不想看他的脸,因为这张脸和自己的太相似了,除了眉眼,连面部棱角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偏他又在这绝大程度的相似里保留了不同的感觉,既不违和,也不古怪,抹去了萧衍侵略性的绝艳,反倒美得自成一派。

    “你就是这样感谢我的?”萧衍眼风一偏,不大高兴的说道,“你用着我的脸,装成副可怜无辜的模样,还要踩着我上位,你的感谢方式真是叫我太喜悦了。”

    “可你是被我们江家的秘法复活的,这不算报答吗?”江之郁的目光从楼下移到萧衍的面上。

    萧衍目光一沉,心里陡然想起了晏顷迟上回在城西和自己说的话,他说他已经许久没有再见过江之郁了。

    又在说谎,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萧衍的讥诮从眼底漾到了眉梢,想来是晏顷迟借江之郁的手复活了自己,事成后再一脚把人踹了,也难怪江之郁涉险跑来找墨辞先协作要杀了他。

    “你今日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要同我说这些的?”萧衍眸中阴晦,那戾气再度从眼底涌现,吞噬着微薄的冷静,“还有旁的话要说么?”

    江之郁不看他,而是望向楼下的赌场,从容道:“我告诉你这些,也只是想和萧阁主谈一场协作,一场不夹带任何私怨,要休戚与共的协作。”

    “我们之间的私怨是什么呢?”萧衍似是不大明白的问道。

    “别太在意我用了你的脸,这都是无奈之举,”江之郁说道,“还有当年晏顷迟那档子事。”

    萧衍没接茬,窗子外面的是阵阵亢奋的叫喊声,夹杂着雀牌被推开,骰子掷在桌上的声音,将人推进喧闹俗世。

    江之郁半晌得不到回答,又转过脸来看萧衍,这才发现萧衍始终在瞧着一处地方看,像是在斟酌思虑着什么,只是那一直裹覆在他面上的伪装终于烟消云散,眼中冷厉,锋锐展现,无声胁迫着靠近的人。

    萧衍还在心里细细理着全部的事,江之郁适才一语,让他陡然有种被欺瞒而不自知的羞辱感,藏压心底的顽劣与憎恶悉数汹涌奔来,霎时间侵蚀了他的伪善,展露出不为人知的真正模样。

    他正欲回答,一抬眼,便见一双真诚清澈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将自己飘远的神思拽回到这场谈话里。

    “你在记恨我?”江之郁问道。

    “记恨你什么?”萧衍反问。

    “记恨我勾引晏顷迟?”江之郁直言不讳的说道,“当年是我骗了他,他才把我带回宗门的,我比你晚入宗门这么多年,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喜欢我,我以为你自己清楚这件事,并不是我要恒横其中,我是真不想出宗玄剑派,外面群狼环伺,我又是江家‘余孽’,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你就当是我死皮赖脸的跟着他好了。”

    “此事随意,”萧衍不欲在这事儿上浪费口舌,“说协作的事罢。”

    “我想杀了晏顷迟,而你想让他身败名裂,”江之郁从窗边退回来,闲散的窝在了雅座上,那双极具欺骗性的眼睛里,全是笑意,“我们何不同舟共济,让他死后遗臭万年?”

    “你都找了墨辞先,又何苦再寻我说此事?”萧衍挨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去,抬手撑首,惬意的翘着腿。

    “我知道你不想让墨辞先活的,萧阁主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从你杀人的手法上我就看出来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个心狠手辣的美人,”江之郁趴在椅把上,瞅他,“墨辞先的命于我而言无用,我只想要晏顷迟的命,我们之间休戚与共,一起杀了晏顷迟,我再帮你了结墨辞先如何?”

    萧衍同他对视,见到那双桃花眼里藏着温润的笑意,江之郁瞧着是个清秀的端方公子,只不过说话做事都与他的容貌截然不同。

    萧衍置之一哂,摸出小竹扇不耐烦的敲打着椅把:“要我如何信你?就凭着一个我闻所未闻的复生术么?”

    “那必然不是,”江之郁言笑晏晏的瞅着他,“我把你带来此处,就是为了让你见识见识复生术的,这赌坊是姨娘开的,最不差的就是钱,所以这些人的赌注也不是钱财法宝,而是别的。”

    “什么?”萧衍不欲绕弯子。

    “你来看。”江之郁起身,款步来到南边一处宽阔垂帘边,这垂帘是金丝刺绣的大红布,乍看时像个戏台子。

    他抬手撩开了这红布帘,示意萧衍跟过来。

    萧衍迈进去,一低头,避开了内阁间的门楣,视野霍然开阔,这帘子后面是个几尺深的高台,站在此处,能俯瞰赌坊全局,又因结界拦着,无法让下面的人窥视到这里,是个再绝佳不过看局势的点了。

    红布帘被重新合上,江之郁和萧衍并肩而立。

    然而,萧衍还未来得及看局势,忽然觉得大腿上有什么东西攀附上来了,血脉里传来阵阵刺痛,让膝盖僵直,似是无法弯曲。

    江之郁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萧衍没说话,他直接解下衣带,在江之郁不解的目光里,掀起了层叠的衣摆,用劲撕开了袴褶,让自己的大腿完全显露出来。

    江之郁的目光跟着他修长的腿走了一遍,直到大腿根部,才看见那白皙的皮肉上覆上了东西,像是划出的红痕,沿着他腿周走了圈,最后连成了条线,在末端形成了朵小花瓣,白中见红。

    萧衍的手在发颤,他面色晦暗的骂道:“他妈的,晏顷迟这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花的形状,我画晏顷迟的时候,在他脸上画过,vb有图。

    这章的情节交代,是接了我前面三十多章改动过的剧情,非bug~

    070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少女

    字数:3169

    日期:2022-10-27 23:56:54

    五瓣极密的细小花瓣, 花如雾,在白皙的肌肤上浮现幽光,乍看像烙上去似的。

    这是用修士自身灵气化成的追踪符箓, 能够刻在对方的身上, 若非本人解去,那简直和在身体里种花没区别了。

    萧衍浑身寒颤, 怒意迸发, 不知道这印记是何时印上去的, 这么多日, 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无耻!下作!这狗娘养的晏顷迟!

    萧衍指节攥地发白, 但仍旧故作从容的松开手,层层叠叠的衣摆直坠而下,掩住了腿.间的雪白,以及烙上去的花。

    江之郁不认识这种术法,只觉得惊诧:“你怎么了?”

    “晏顷迟找来了,他定是发现我不在宗门。”萧衍淡然自若的答道。

    “你怎么知道的?”江之郁又问。

    “感应。”萧衍冷冷的说。

    因这印记是晏顷迟烙上去的, 本是双方皆能够感知到对方位置的情趣, 但这种情趣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只会让人觉得是种羞辱。

    萧衍此时能感受到识海的激荡, 这激荡伴随着大腿骨上微妙的酥麻, 沿着腿往腰脊传。

    花在层叠衣摆下乍现出明暗幽光,萧衍唇线紧抿, 心里清明这是晏顷迟在用此术法寻人了。

    “怎么说?总不能让他知道我们俩在一块,”江之郁盯着楼下的赌局,眼中邪气溢出, “看来今日这复生术你要看不上了, 可惜。”

    “现在说这话未免太早了。”萧衍说道, “这赌局要什么时候结束?”

    江之郁眼皮抬也不抬的说道:“这赌局连开三天三夜,算时辰,今日卯时一刻,会出最后的赢家。”

    “赢了你就立马会出面么?”萧衍又问。

    “是的,赢了的人就会被带到密阁里,由我亲自接见,不过今日看来要败兴而归了,”江之郁顿了顿,略显烦躁的问道,“你能感应到晏顷迟在哪里?有多远?”

    “离我们不算远,我有法子拖住他。”萧衍掀起布帘,走回了室内,垂于门下的珠帘缠在他的手臂上,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顿住脚步。

    江之郁的步子也止于他最后回首看过来的那眼,昏黄的宫灯光影将他的脸都模糊了,却偏能感受到那锐利冷漠的目光如针刺般落在自己身上。

    “去做你该做的事,要是卯时一刻我见不到我们之间约定的东西,那你的头,就会被我送给墨辞先,作为他送我裴昭的回礼。”

    ——*****——

    赌坊里,赌徒们熙熙攘攘,最外面的场子里摆着无数张桌子,桌旁的几人正在搓着一百三十六张翠玉雀牌,洗牌的,摸牌的,投骰子的数不胜数,吆喝声此起彼伏,无数双手在同时晃动,几乎是人挨着人。

    这是赌坊的外围,来的都是些斗雀赌博的赌徒,与赌坊的内里是完全不同的两批人,既能给赌坊赚流水钱,也能用来掩人耳目。

    将锦衣公子面前最后一串金铢扫来后,赢得盆满钵满的赌徒红光满面,不怀好意的咧嘴笑了,他看着空囊如洗的锦衣公子,抖着腿,一把将他身后的少女拉到了中间,“嘿嘿,要不咱来赌这个!这小娘子生得俊,算你五百两!压不压!”

    少女掩面哭泣,她脸上的脂粉已经被泪洗的褪去了大半,却仍盖不住本身的娇嫩,此时她被粗鲁的推搡着,踉踉跄跄的来到了人群中央,哭得梨花带雨,叫人更加垂涎了。

    “压!压!压!”旁边的赌徒们大声起哄,啧啧叹声,“说不定是个雏儿呢,瞧着年纪不大,怕不是刚及笄!潋花坊的姐都是被人玩烂的,五百两都买不到一晚,买这个,不比去潋花坊消遣来得值?!压这个,就压这个!”

    邻桌的赌桌前,赌徒们听见声儿,纷纷伸颈看热闹,一瞧见是个如花似玉的天仙,登时红了眼,无数双眼睛同时上下打量着少女,不消片刻,便将这张赌桌围的水泄不通了。

    “漂亮啊,真是漂亮!”有人感慨。

    “脸蛋是好看,可身体谁晓得有没有瑕疵?万一不是雏儿,五百两买回去岂不是亏死了!”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是啊,万一是个瑕疵品,就不值钱了啊!”旁边人大声附和,“这不得让人瞧瞧里头是什么样儿的!”

    提出条件的赌徒在等锦衣公子的答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少女,目光淫猥,似是要透过这轻薄的纱裙,看到里面的胴.体,少女被他瞧得往后瑟缩,却是又被后面看热闹的赌徒给推回人群中央了。

    她反抗不得,又被一群人堵着,像是个被人围观的货物,登时哭得更厉害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却在嘈杂的议论声的显得微乎其微。

    “怎么啊,你还玩不玩了,要考虑这么久!”那赌徒故作不耐,听着围观人的议论声,又心思动摇的追加了条件,“你都欠我一千两了,是准备扒光裤子抵给我吗,可你就算扒了裤子,也不够呀……”

    众人哄笑,个个探头往这里瞧热闹,议论声不绝于耳。

    那赌徒目光不离少女,摊开手掌,得意道:“当然,你要是愿意压了她,让爷们再先验个身,给大伙乐乐,那这剩下的五百两,我也不问你要了,如何?爷们够大气了吧!那潋花坊的姐儿都要不了这个数呢!”

    旁人一听能带着自己享个眼福,忙不迭的大声哄闹道:“是啊是啊!你到街市上买个,都要不了这个钱呢,这还不压?!换我早压了!压吧压吧!”

    锦衣公子在不断的诱惑闹哄中,终是有所动摇,他瞧了身侧抽噎得少女一眼,好声说道:“囡囡,你就让他们看看吧?反正你跟着我也是要吃苦的,不如就随他去吧。”

    余下还站在原地看戏的赌徒闻言,登时更来劲了,全都不赌了,七八十双眼睛同时目不斜视的望过来,临近赌桌的人眼睛倏然瞪大,挤得比肩接踵,让后面的人寸步难行。

    闲汉正伸着脖子往里看热闹,经人一拍肩膀,立时骂道:“哎呀,你别挤老子!要看热闹,自个儿不会……”

    他话未说完,转头便瞧见了位身着锦缎的贵公子,这公子瞧着温润清雅,墨发以冠半束,长睫下的一双眼睛黑得无波无澜,看什么映什么,于是乎,这四处绵延的光影成了他眼中唯一的亮色,亦融化了里面的淡漠。

    晏顷迟眼风一偏,只瞧见了四面面容各异的赌徒,完全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这是在做什么。”他不过是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复又收回了目光。

    “里头卖人呢!一千两,连人带验身,人儿大哥好心给咱们图个热闹,说是可以一起看看身子。”这闲汉也是个懂人情世故的,不必见长相,只瞧对方的锦绣短袍,便晓得这是个身份显赫的贵公子。

    往往贵家子弟在穿得上面极为讲究,衣裳都是量身裁剪的,精致的绣法能叫人觉得贵气,而这人身上,从衣襟肩线到腰身袖口,别说没衣褶,连一丝不合时宜的针线起伏都没有,瞧着端正又风雅。

    “让开。”晏顷迟说道。

    闲汉怕惹到不该惹的人,赶紧赔着笑让出了条道:“爷,您好生看,我自个儿再挑个位置去。”他说罢识趣的跑开了。

    晏顷迟的识海激荡不息,无形的明线指引着他,萧衍就隐在这人群中,因咫尺的距离,感应到这里就断了。

    毋庸赘言的是,萧衍离自己不过几尺的距离,越是近,明线的感应越会淡,这是为了保护对方不受引线的牵制和影响。

    晏顷迟的目光瞟过边上所有人,这里的腐朽酒气太重了,他不过是站了片刻,肺腑很快又滋生了股痒意,他摸出白色的帕子,抵在鼻下,偏过脸去咳嗽了几声。

    随后,他收帕,稍稍偏过脸,正瞧见了里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

    少女在人群里哭得撕心裂肺,她的衣裙在挣扎中被掀起,随着撩起的幅度,整个赌场爆发了尖叫和口哨声。

    她不愿意脱衣裳给人瞧,挣扎中被赌徒推倒在了地上,手撑着地,踉跄的往后爬,直至一双白色的短靴陡然遮住了她的目光,不过几寸的距离,却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那双靴子素洁干净,停住在她面前,没有挪开,少女瑟缩着又往旁边爬,然而脚踝却被人从后面拽住了,周围都是旁观的看戏人,还有人不断挤进来看热闹,她越是反抗,反倒越叫人兴致盎然。

    “救命!救命!求求您放过我,求求您放过我吧!”她哭得声泪俱下,嘶喊踢打着拽着她脚踝的那只手。

    “快脱快脱!给哥几个看看腿直不直!验货验货!”众人哄闹,一个个的眼睛都直了,恨不得头都伸到裙子里头去。

    眼见少女的衣裙要被人撕开——

    “住手。”冷且平淡的声音穿透嘈杂的喧闹声,浮响在众人耳边。

    “你是什么东西——”赌徒头还未抬起,颈边忽然一凛。

    “你再敢碰她一下,”晏顷迟神色淡漠,一剑封在他的颈侧,“我的剑就不会容情了。”

    楼上的观景台,几米深的锦绣红帘前,站着个披着大氅的清瘦公子。

    萧衍手搭在玉石阑干上,以一种酒阑人散的慵懒,冷漠的看着下面所发生的一切。他目光从晏顷迟身上掠过去,望到了别处:“这潋花坊的姐儿本事倒是不差,演的比戏子还要好,至于这一千两花得值不值,就看她能拖多久了。”

    071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戏弄

    字数:5217

    日期:2022-10-29 22:40:56

    “诶!老子在这干正经事, 关你什么事啊!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吧?”这赌徒生了双吊梢眼,年纪不轻,目光在看人时尤为锐利, “来这赌坊的谁还不是个爷了!”

    这赌坊里三教九流都围在一处闹着, 晏顷迟能管得了仙门繁冗杂事,但管不了这民间百姓的案子, 只要对方不是犯了仙门律令的恶徒, 那狂嫖滥赌都是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儿。

    偏这市侩闹事的几人都是普通百姓, 他僭越不得。

    晏顷迟.迟迟不愿收剑, 那少女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手脚并用的爬向他,使劲往他身后贴,挨着他的腿,哀哀戚戚的抽泣,如同惊弓之鸟。

    “救救我,求您救救我……”她栗栗危惧的啜泣道。

    “你要杀人吗?”犯事的赌徒寒毛卓竖, 面上却滴水不漏, 仰着脖子骂道, “爷们玩的好好的, 你上来就要杀人, 你是衙门的人吗!你凭什么动我?!”

    “我不是衙门的人,但我一样可以要你的命。”晏顷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暮霜剑的寒流登时从剑脊滑到了尽头。

    “杀人啦杀人啦!兄弟们,要血溅当场啦!”赌徒哭喊哀嚎,握拳咚咚锤着地, “这天底下还有这般目无王法的人吗!”

    此举活像晏顷迟真的动手了一样。

    赌场里登时闹得不可开交, 晏顷迟正欲说话, 不知哪个挤进来看热闹的赌徒大喊了声:“是晏顷迟啊!这是宗玄剑派的三长老啊!”

    喧闹的赌场顷刻间静止了,所有的声音,动作都如同被人截断了,连楼上桌的赌徒都停下来,数百双眼睛霎时间不约而同的朝这里看,像是啖到肉糜的豺狼虎豹,目光锐利赤.裸的打量着围在场子中央的几人。

    “仙门就可以欺负人了吗!”赌徒露出恼怒的神色,尽展撒泼本事,“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仙门管得着吗?!”

    他这话一落,便听得周围人声嘈杂,方才过来凑热闹的赌徒们全都在“义愤填膺”的喊道:“是啊是啊,怎么欺负人啊!来这赌坊里不就应该遵守这里的规矩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充斥在赌坊里,唾沫横飞,像是晏顷迟真的做了什么欺负他们的事。

    “是啊,三长老怎生欺负人啊,”赌徒见大势倾向自己,粗犷地笑了,面上分毫不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又没烧杀抢掠,你怎么就刀剑相向了?这民间办事的衙门可都不会这样!”

    见晏顷迟不说话,他又状若平常的嗤笑,抬手把架在颈侧的剑推开:“还是说,你们之间有什么瓜葛?”

    要卖人的锦衣公子是个会见风使舵的,晓得晏顷迟寡不敌众,赶紧同他撇清关系:“不是不是,我们与他并不相识。”

    “啰嗦。”晏顷迟收剑,神色淡漠,“开价。”

    人群里登时又炸开了议论声。

    “原来是三长老要做人情了,”赌徒越发咄咄逼人,他伸着颈,恨不得喷的晏顷迟满脸唾沫,“好说,他欠我五千两,原本我瞧这妮子有几分姿色,才同意赌人的,可现在验不了货,谁晓得这妮子是不是个残次品啊,要是三长老想做个顺水人情,那就出个五千两吧?”

    “我适才听说他只欠你一千两。”晏顷迟微蹙眉。

    “谁讲的?”赌徒倏然睁大眼,四顾张望,“谁讲的?谁讲他就欠我一千两了!你们谁听见了?有人听见了吗!”

    围在此处的众人,面上尽是戏弄的笑意,却不约而同的摇着头,他们的神色也给了赌徒莫大的鼓舞。

    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三长老,你也看见了,大伙儿都说没听见,你可不能为了省点银两,就胡编乱造啊,”赌徒越讲越亢奋,“议价只有涨的份儿,没有降的余地!”

    晏顷迟目光凛然,沉了几分,憋了半晌,终是骂出了一句:“无赖。”

    观景的高台上,萧衍眸光平静的观着赌场里的局势,他唇角笑意沉沉,只不过这笑是居高临下的,带着观戏人的冷漠与怜悯。

    内围的赌局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

    江之郁掀开布帘,走了进来,在瞧见楼下局势的时候,也不免惊诧了一瞬。

    只见晏顷迟被数百人围堵在中间,叫骂声已经上升到晏顷迟的祖宗八辈了,来这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不讲理的市井流氓,唯利是图,别说卖仙门面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们照样得喷吐沫,刀不架颈侧,他们是不懂得收敛的。

    偏晏顷迟是个万众瞩目的存在,他无法不顾及宗门颜面。

    “这就是你想的法子吗?”江之郁擦着手,将掌心里的污秽擦净,玩味道,“以晏顷迟的为人处事,也不是个君子,仙门千百人他都杀得,怎生在这里和普通人讲起道理了。”

    “普通人不好么?正因是普通人他才无法动手,”萧衍眯起眼,又漾出了肆意风流的笑意,“这赌坊外围的普通百姓不占少数,民间案子,仙门是管不着的,别说是掳掠□□,就算是烧杀抢掠,他也管不着,只要碰了就是僭越 ,这可是犯了仙门律令的。”

    “怎么说?”江之郁问。

    “姐儿都爬到他面前了,他救人是理所应当,可他动了这么多人的利益,不被放过也是理所应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么?”萧衍转过身,懒散的倚在了阑干上,“事态已经闹成这样了,他要救人,就只能另寻法子。”

    “哦,原来这卖人的,买人的,还有待卖的姐儿都是你找的,”江之郁憬然,饶有兴致的瞧着下面局势,“敢诈晏顷迟,这几个人胆子是肥,你啖以重利了吧。”

    “我可什么也没给。”萧衍微仰首,双臂搭在栏杆上,自然的垂着,“我只是给他们灌了药,再告诉他们,这笔生意能赚多少,取决于他们自己能开多高的价,毕竟晏顷迟不差钱,而事成之后,我会把解药给他们,他们可以带着钱去任何地方,这买卖横竖都是他们赚。”

    江之郁还在看楼下:“价都开到五千两了,看得出这几个人是在趁夥打劫了。”

    “五千两不够,这不是我想要的,”萧衍偏过脸去,晦暗的双眸里笑意不散,“我要让晏顷迟也好好享受被人污蔑唾弃的滋味,要他知道他所谓的道义就是个笑话,这偏听则暗的道理,他要比任何人都学的通透才行。”

    “以牙还牙,精明啊萧阁主。”江之郁毫不吝啬的称赞道,“你这已经是青出于蓝了。”

    “内围的赌局还未结束么?”萧衍面无表情的问道,“这赌坊的场主同你什么关系?你就不怕她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

    “那是不能的,她的命是我给的,我是她的主子,”江之郁说罢,又掀起了帘子,“来吧,趁着还有会儿功夫,不见见吗?”

    ——*****——

    寅时三刻的时候,白笙正坐在阁楼的雅座上,在看底下临近尾声的赌局。她生得一双圆润的杏眼,清澈的似水,玉颜可人,那身白绒衣裙拖曳至地,是深浅不同的白,裹覆着她的纤细的腰身。

    她肩上披着白绒绒的狐狸毛,缀着珍珠,衬地人面桃花。

    白笙掀开白瓷盖儿,清茶上面浮着层雪沫乳花似的茶沫,她拨了拨,就着啜了口:“今年那人瞧着面生。”她在指那位已经赢到最后的赌徒。

    那赌徒恰巧摘下了斗笠,他的模样并不打眼,眉眼淡漠疏离,因三日未阖眼处于高度兴奋,面上难掩疲惫,下巴上也已经生了细密的青胡茬,好在是个轮廓分明的面相,便是形容憔悴,线条也依旧冷锐。

    他身量比周围人都要高些,坐下来也是比旁人高出一截,手气好的更是让旁边赌徒眼底发红。

    “他没使诈?”白笙有些意外的问道。要知道这赌坊里,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一个人能够真正的赢到最后,赌局里处处是诈,复生术不过是打得幌子,要是年年都有复生者,那这天下岂不是大乱了。

    而这诈局真正的目的则是赌徒们押在赌坊里的赌注。

    “按照坊子里的规矩,进到这内阁结界里的修士,是无法使用术法的。”丫鬟答道。

    “往年从未见过这种赌徒。”白笙搁下茶盏,“叫你去查的名册,你查了吗?”

    “查了,”丫鬟给她捶着背,规规矩矩的说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周管家那里见过名册了,叫贺云升。”

    因内围赌坊的特殊性,来这里的赌徒全都要登记名册,以及生辰八字,容不得半点假。

    “倒是个厉害的新人,看来是今年最后的赢家了,”白笙目光巡视了一圈,“少主那里怎么说?”

    “少主说既然有人能赢到最后,那就按照约定去做便可,”丫鬟轻声答道,“等时辰一到,姨娘就可以让此人去密阁见他了。”

    “我知道了。”白笙侧眸,看见贺云升在掷骰子。他握着骰盅,十指摇晃,心无旁骛的看着赌桌,连有人盯了他半晌也毫无察觉。

    真要再复生个人吗?这复生人的代价可是不菲的。白笙在心里暗自纳闷,她跟了江之郁一百多年,都未见过江之郁复活谁,怎地这回突然就愿意了,是巧合吗?还是别有玄机?

    她正想着,后面的珠帘被人撩起,窸窸窣窣一阵响。

    她转头,瞧见是丫鬟端了炭盆进来。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丫鬟将放到了她的脚边,用长钳子拨了拨,赤红的火苗一下被撩得旺盛,很快烤热了她的双脚。

    “姨娘,外面场子有人闹事,要叫人去管管吗?”身后为她捶背的丫鬟轻声细语的问道。

    白笙一偏脸,耳边的玉珠就摇晃个不休:“什么人?敢在我的场子闹事。”

    “是个公子还不起债了,要卖姑娘接着赌,那姑娘不愿意,哭得厉害,恰巧被后面进来的一位仙长看见了,要出银两赎她,但那公子和那赌徒都不愿意,”丫鬟说道,“已经闹了好一会了,外头全是看热闹的,都把场子里堵得水泄不通了。”

    “仙门哪管的上凡间劳什子事,这不是狗拿耗子吗,”白笙随口一说,又问到,“你们怎么知道是仙长的?莫不是修士和凡人还能靠延长相辨认出来?”

    “是外头传的,有人认出来了,说是宗玄剑派的三长老晏顷迟呢。”丫鬟说道,“所以想问问您,要不要派人去处理。”

    “宗玄剑派的长老?能确定?”白笙心下一凛。宗玄剑派来人,那必然不会是来玩赌的,难道也是来参加复生术的赌局的?可这赌局都要结束了,他现在来是做什么?该不会是要查场子吧……

    “能确定,”丫鬟说道,“无论样貌还是气质都非比寻常,往人里一站都格外打眼的那种。”

    “我去看看。”白笙将将要起身,忽听身后有声音传来。

    “白笙。”珠帘再度被撩起,缠在了那人的手臂上。

    白笙闻声回头,意外地看见江之郁进来,只不过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披着狐裘的公子,陌生平凡的面孔,身姿倒是不差,清瘦颀长,指尖拎转着把小竹扇。

    “这位是——”

    “是萧翊,京墨阁新上任的阁主,你称他萧阁主即可。”江之郁让萧衍先进去,自己则在后面进门。

    珠帘被放下,白色的珠子撞击交缠在一起,响个不休,木炭长长久久的烧着,黑灰里透着鲜红。

    白笙赶紧让人上雅座,又吩咐丫鬟们去沏壶茶来,萧衍微颔首,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这里视野开阔,能瞧清下面的赌局。

    小竹扇被他搁在膝上,他没看下面的赌局,而是瞧着江之郁。

    江之郁与他对坐,为他举荐道:“这是白笙,这场子的主人,你跟我一样叫她白笙就是。”

    萧衍对着白笙倏尔一笑,白笙本来就在打量他,这没来由的笑意竟是让她心里陡然猛跳。

    白笙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但绝大多数都长得不如江之郁好看,江之郁有着最纯粹的美,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消磨了他本身的艳色,为他点缀了温润的清透。

    而眼前这人面容明明再普通不过,甚至说得上逊色,怎生这双眼这么好看?竟是和江之郁有着微妙的相同,只是这相似间隙,又余出了不同的韵味。

    不比江之郁让人一见到底的清透,萧翊的眼眸深邃,是山林幽深,水深无底,在层叠交融的火光里,流泻出了一种沉郁的风流。

    这眼……真是好看,竟能让这再寻常不过的面容现出了几分风采。白笙自顾自想着,便听江之郁说道:“外面场子有人闹事。”

    “这事儿我刚知道,我马上派人去管。”白笙说罢招手,让丫鬟过来。

    “不必,你无需插手此事,最好再多叫点人把场子围住。”江之郁说道,“我来找你,是来看看这赌局进展如何了。”

    “至多一刻钟,便会出最后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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