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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一梦经年瘦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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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遍仙魔两界,意外发现美人高坐明堂,清雅端方,受万人敬仰,竟是修真界第一剑修淮溪。

    孩他爹裂开了——我和宿敌有个崽。

    —

    剑仙淮溪最近有点头疼,自那夜走火入魔之后,他修炼时总能从神识里看见一个崽子,一个劲地叫爹爹,久而久之,竟成了他的心魔。

    只是他完全想不起来与自己云雨之人是谁。

    为了攻破这层心魔,他决定找到这个孩子,弄清楚事情真相。

    然而他出门没几日,便遇上了死对头薛南舒,怀里还揣着个崽,在奶里奶气地叫着爹爹,声音和神识里的一模一样。

    再一看,这崽子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后来,薛南舒抱着怀里的崽,百思不得其解——

    这手下败将凭什么是压自己的那个?

    —

    宗门的长老们发现剑仙淮溪的寝息越来越不正常,阁中明灯时常一亮一夜,却无人敢问。

    夜里,薛南舒欲哭无泪:“不能再来了,我承认你比我厉害……”

    清冷禁欲的美人攻(淮溪)×疯批狂傲受(薛南舒)

    023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穿心

    字数:5881

    日期:2022-08-11 17:38:10

    萧衍半晌无言, 只觉得恶心:“三更半夜的,晏长老在说什么鬼话呢?”

    “我们既拜过堂,也洞过房, 我养了你上百年, 哪句为假?”晏顷迟说这话时,眼眸沉沉, 叫人看不出情绪。

    “晏顷迟, 你是不是生病了, 脑子不大清醒?”萧衍的笑意更重了, 似是万般无奈的说道, “还是说,你病入膏肓,没得救了,认为说话无耻点,也不会有人同你计较?”

    晏顷迟默了会,问道:“你非要这么想我?”

    “那你要我如何看你呢?”萧衍反问, 像是有所感悟, 他喟叹道, “是想你跟我被翻红浪的时候念着江之郁, 还是想你为了自己的权力地位, 把我关在神域?又或者说,我该想你三百年前杀了我?”

    “……”晏顷迟似乎是被问住了。他静静凝视着萧衍, 面上仍持着固有的笑,可他的笑只浮于表面,在伞下的阴影里, 他眼神恍惚了一瞬。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仇恨, 虽无法和解, 但也会随着这几百年而变淡些。”他沉声道。

    “哈,你以为。”萧衍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笑出了声,“晏长老怎么不说要与我冰释前嫌呢?那样我起码还能还能敬佩一下你这厚颜无耻的程度。”

    “或许,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感谢你当年把我抱回门派,感谢你把我变成如今这样,”萧衍冷眼看他,笑意盎然地说道,“师叔啊,我真是太感谢你对我的这份恩情了,那些在九华山的日日夜夜,都让我没齿难泯。”

    他说话时十分平静,但是在那平静下,涌动着暗流湍急的疯狂,那样蚀骨的恨意,在心底积淀了数百年,不随时移,不随境迁。

    他要晏顷迟死,只要晏顷迟一日还活着,他便难受一日。

    他无法原谅任何人,仇恨早就将他吞噬的不成人形,四面楚歌,过去的日夜都成了燎原的火,野.火过境,烧空了他,他在这活色生香的皮相下,似乎只余下了累累白骨。

    漫长的三百年过后,晏顷迟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辞,都比当初更让他戾意难平。

    他要亲手用妄念贯穿晏顷迟的心口,他要用晏顷迟温热的血来祭奠早就死在深渊里的自己。

    他的憎恶和仇恨在此时,在此刻,如同河堤崩塌,洪流奔涌,彻底淹没了他最后的镇静,带出那克制又内敛的疯狂。

    萧衍握着剑的手在发颤,他在这潺潺雨声中,再次失声笑了出来:“师叔啊,你给予我的恩惠,简直让我无以为报,我不会忘得,我每一日,每一夜都有好好记挂。”

    晏顷迟在这一字字,掷地有声的“师叔”中,沉默半晌,他垂下眼睫,面上笑容终是散去,化成了眉目间的冷意。

    “冥顽不灵。”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剑鸣清啸,剑气纵横过暗夜,轰然的白光从剑中吐出,那一剑无形无质,却让大雨凝定在虚空里,连风都凝结了。

    萧衍似乎没有要与他交手的意思,妄念迎风斩在空中,封住了这股剑气。

    这一封一掠的气劲,几乎可以令天地万物辟易,却只在空中形成一道淡淡的冷光,转瞬即逝。

    萧衍对晏顷迟的剑法再清明不过,反之,晏顷迟也清楚他的路数,昔日的千般温存,情真意切,再重逢时,皆成了致命的引线。

    最是熟悉,又最是陌生。

    萧衍没有要与晏顷迟纠缠的意思,他一掐诀,整个人陡然消失在雨中,他知道晏顷迟不会放自己走的。

    他要做得就是引诱晏顷迟动手。

    雨更大了,长风万里。苍莽浑厚的天像是要倾下来一样,街道两边未熄灭的火光,成了这暗夜里唯一的亮色。

    萧衍逡巡在这夜里,雨声吞噬了他的脚步声,他跨过那些七横八竖的尸体,一脚带起一个血水印。

    晏顷迟在寻觅。他收起了伞,周身却形成了一股密不透风的气墙,隔绝了外界的风雨。

    在无声交锋的第九回,两个人的身形交错而过。

    晏顷迟的步伐微迟缓,他好似终于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眼风从两边掠过去,那股熟悉的气息渐渐萦绕在他周身。

    萧衍蹲在坍塌的残垣后,藏于树荫叠加的黑影子里,压下了抬眼要看的欲望,敛上呼吸。

    两个人都停住脚步,默不作声握紧了剑柄。

    ——*****——

    与此同时,九华山的义庄里,已经乱作一团。

    剑气纵横,扩散这这片浓夜里,无数死灵从重重叠叠的咒锁中挣脱出来,游弋在空旷的墓地上。

    那些已经被压下去的尸体,不知道受到什么影响,忽然间再次从坟包里爬出来,到处都是簌簌地声响,它们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和恶灵全部朝一个地方涌去。

    遍地残骸,到处都是断肢白骨,泥土上交错匍匐着数具被截成几段的尸体。

    血浸入脚下的土地,那浓烈而腐败的气息逼得人透不过气来,饶是贺云升,都压不住这样的恶心,几欲作呕。

    苏纵和他并肩站在狂风骤雨里,手中的破邪剑在不断震鸣着,提醒他邪魅逼近。

    他扬起手,薄薄的剑刃削铁如泥,不过凌空一个转折,便割断了数具死尸的头颅。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贺云升将苏纵往自己身后带了带,两个人沿着辟开的小路,朝西边逡巡。

    那边有别的长老。今夜雨大,义庄视野受阻,又因变故陡生,谁都没办法顾及到谁,长老们也需要控制住这大规模的尸变,避免殃及城里百姓。

    而这些死灵和尸体因为经年累月的怨气,被突然放出,全都异常兴奋,它们咆哮着,簇拥在义庄里,撕咬来者。

    不过,贺云升总觉得事情比想象中的棘手,像是有什么强大,不可控制的力量潜伏,藏匿在这暗夜里,准备伺机而动。

    “师兄,我觉得今晚的尸变,不像是空穴来风,”苏纵也察觉到了这点,对贺云升说道,“会不会是有人就趁着师尊不在,要对我们动手?”

    “不对,如果有人要对九华山下手,就不会只动用尸变这么简单了,”贺云升快速分析着当前的局势,“怨灵和死尸根本无法对我们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就算折损,也根本折损不了多少人,对方这样做只能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那师兄如何看?”苏纵的一只手被握住,就只能用另一只手握剑,斩开扑面而来的邪灵。

    “看样子,邪灵是被人唤醒的,现在虽然有几位长老压制,但义庄这些年来的死尸实在是太多了,怨气过重,若是今夜无法全数消灭,只怕后面会跑到城里,变得更加棘手,”贺云升皱眉,冷静道,“得尽快找到师尊才行,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你后面也要言辞谨慎,切莫说了出去。”

    苏纵点头,又问道:“真奇怪,义庄这么多年来,从未出现过此类事件,为何自打那夜邪物之事后,越来越不受控制?那只邪物,查了这么多天了,迄今还没查到什么头绪吗?”

    贺云升默了会,他在心里暗自权衡片刻,才低声说道:“那邪物当时提到过江之郁和萧衍。”

    苏纵惊诧:“可萧衍不是三百年前就死了吗?这么多人亲眼所见,师尊为了防止他被夺舍,连同他的元神都震碎了,一缕残魂都没剩。”

    “问题就出在这里,萧衍是死了没错,但江之郁没有死,”贺云升轻叹,像是掺杂了什么复杂的情绪,“我总觉得这件事和江之郁有点关系,他当年……”

    他说到这里,没继续说下去。两个人心照不宣,各自回想着哪一年的春。

    只是那段往事早就随着众人高低起伏的叹息声而被逐渐遗忘。

    须臾,苏纵问道:“师兄的意思,今夜义庄之事和江之郁有关系?”

    “或许吧。江之郁其实也蛮可怜的,掌门当时把人逼走,谁都没出来说一句话,”贺云升沉声说,“江之郁是世家公子,本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江家又不逊于我们这些仙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换作谁都难以承受,师尊把他救回来,带在身边,他好不容易找到可以依靠的归宿,结果还被赶走了,他心里有怨,倒也不算稀奇。”

    记忆里,两个人只打过一个照面,江之郁生得一双凤眸,模样清俊,行礼也讲究,比起萧衍的绝艳,他更像是个不入俗世的美人。

    “可是江家人又不修道,他就算天赋异禀,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练出这样的邪术吧?”苏纵问出心中困惑。

    贺云升微抬头,看向雨夜中的天,苦笑道:“三百年啊,苏纵,足以改变的事情已经有很多了。”

    “师兄说得是。”苏纵心里了然,不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转而问道,“对了,师兄先前有没有听清楚,那弟子说清溪街出了什么事?”

    “没有。”贺云升回道。

    那弟子话都没说完,就被死尸咬住,变故来得太突然,话在最后全成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静默了,夜里面只剩下了绵延不绝的风雨声,在义庄上方不断呼啸徘徊。

    像是想到了什么,苏纵忽然将手从贺云升掌心中抽出,说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贺云升没明白他的意思。

    苏纵望了眼天,说道:“这些东西虽然不能够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但能够非常好的拖延时间,我们可以趁着这个空当去找师尊,掌门那里现在要顾全大局,没法抽身再去做别的事,这正好给我们留了时间。”

    贺云升没答,心里在斟酌权衡。前面死灵闻到了气味,登时蜂拥而至,却是被反手一剑劈散了。

    苏纵见他面露不豫,又说道:“师兄,现在义庄没清扫出来,还有机会,要是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贺云升收剑,肃穆道:“你说得对,师尊要是在这时候不见,就是给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可乘之机。”

    “我是师尊的首席弟子,冒然消失,必然会引人耳目,我得留下来替师尊坐镇,你一会从义庄离开,我替你断后,”他说着,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苏纵的肩,“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师尊,余下一切,皆有我在,你凡事小心。”

    ——*****——

    夜色将附在壁上殷红的血都染成了墨色,雨水冲洗掉了交手留下的痕迹,从檐上滚落。

    雨滴在水洼里,波纹散开,推开涟漪。

    晏顷迟掀开那碍事的残破布帘,一剑斜封在虚空中,霎时间碎石崩裂,剑风所过之处空空如也,没有人迹。

    两个人都在熬着耐性,屏着杀意,如履薄冰。

    可如此拉扯了半个时辰,萧衍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仍然潜藏在黑黢黢的夜里,不见踪影。

    晏顷迟在一处狭窄逼仄的胡同内,挨着墙壁走,行得慢,且谨慎。

    不知怎地,他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太熟知萧衍的脾气秉性,又或者是因为萧衍的沉郁和疯狂,使他变得完全让人捉摸不透。

    晏顷迟在谨慎之余,竟然觉得气氛格外压迫。

    这让两个人陷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胶着之中。

    明明藏匿的人是萧衍,晏顷迟却觉得自己才是被困入樊笼的兽,就像是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沼泽,看似人还浮在上面,其实早已沉陷其中,不能自拔。

    萧衍在这漫长的周旋中,不知不觉已占据了上风。

    晏顷迟沉思片刻,想尽快从这压迫倾斜的趋势中出来。

    他手指压在砖缝上,雨打过的墙,浸满水气,又潮又湿,刚碰上去,掌心中便沾上了泥水。

    他在捕风捉影,寻找那隐匿在暗处的人,夜阑沉沉,两侧树影婆娑,沙沙作响,摇曳的火光沿成了一条无限长的星点。

    他瞧着眼前的萧索,细细分辨其中声音,耳边风夹带着雨,带来不属于夏季的冷意。

    萧衍半分踪迹也没露,若非那压在眉睫的紧迫感始终不散,晏顷迟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判断失误。

    他于雨中沉静片刻,红黄交融的火光恍惚掠到他的脸上,将他眼睛蒙上了一层浅光。

    不多时,晏顷迟又收回手,抹去指腹上的泥污,手指从剑脊上一寸寸滑过去,掠到了尽头——

    他的耐心在这无声的对峙中终是告罄,他要撕裂这浓稠的夜,破开这道阻碍的屏障,攫戾执猛。

    ——*****——

    萧衍纹丝不动地倚在残垣边,借着细缝投来的一道光亮,看见晏顷迟的影子交叠着树影,落在地面上。

    他们离得如此之近,萧衍微抬眼,便能看见晏顷迟棱角分明的下颚,光影斜照在他的面上,让他的五官油然立挺。

    尤其是那双眼睛在火光下,被隐去了冷意,显得愈发深邃柔和。他像是在作思索,静止不动,面容上亦瞧不出喜怒,却藏压着谨慎。

    萧衍微微挪动身形,避开了晏顷迟倏然看来的目光。

    他悄然握紧了剑,温软的指腹从剑柄缓缓滑到了刃口,感受着嗜血后的利刃,冷冽下藏着压不住的锋芒。

    ——是时候了。

    刹那的寂静。晏顷迟驻足。

    就在他侧眸的一霎,一缕杀气应声激射,狂风压迫着千百道黑影,扑面而来。

    晏顷迟陡然抬腕,也不看来势,剑出半尺,霎时间清光万千,封住了这股气劲。

    前面的暗处,有人影轰然坠落。

    “你闹够了没有。”晏顷迟敛上剑光,脸更沉了,“疯也该有个限度!萧衍,我早就同你说过,你该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你想杀我,可你的剑法都是我教的,知你如我,只凭这个,你就无法胜我。”

    “我从没想过要和你到这种地步,”他努力克制着呼之欲出的情绪,眉头深拢,以目光劝说,“为何你总是这样不听劝,任性妄为。”

    “师叔……”萧衍微弱的声音在这雨中显得极轻,他似是受了重伤,掩唇咳嗽起来,单薄清瘦的身影在雨中像是浮萍的叶。

    此时天光晦暗,照不出他一个完整的影子。

    “我很想你。”萧衍压抑着轻微的呼吸声,缓缓说道,“三百年了,你总是不肯正眼看我。”

    晏顷迟瞧着浴在浓暗中的人影,眸光有一瞬的涣散。是啊,三百年了,他们之间的话不急于这一时说尽,纵有千言万语,也该留到后面再说。

    “起来吧,”他轻声叹息,手从衣袖下再次伸出,温声道,“跟我回去。”

    “师叔。”萧衍仰头,握住了眼前人的手。

    “嗯。”晏顷迟低低应声,冷淡的眼睛里泛起了微末的暖意。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晏顷迟眼睫微微颤动,指间冰凉渗入掌心,萧衍的手冷得骇人,像是没有任何温度。

    长夜未尽,雨不停歇。风将幡旗吹得猎猎作响,倏然一记闪电落下,雷声轰然。

    刹那的光亮,让晏顷迟看清了眼前的人影。由灵气幻化成的人形,五官玲珑,却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目光空洞地如同人偶。

    假的。这是萧衍的分.身。

    糟了!晏顷迟瞬间憬然,他像是被无数错觉缠住,动弹不得,连被分.身拉住的手,一时间都忘了抽出来。

    不过刹那的失神,他呼吸微窒,萧衍的剑已然抵在了他的心口,没入半分。若不是他反应迅疾,忽地侧身,陡然用手握住了剑刃,只怕妄念会直接从他的心口穿透出去。

    晏顷迟的身体被这股劲带起,重重撞上了身后的墙,锋利的剑刃压在他的掌心,划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晏顷迟,你比我想象中的蠢些,”萧衍微皱眉,似是不大满意,“我本来为你精心准备了好些说辞,想不到才三言两语,你就动容了。”

    温热的血顺着指间往下淌,晏顷迟想要抽.出这把剑,但萧衍用的劲很大,只要他稍稍一松手,妄念就会毫无悬念地从心口贯穿。

    “萧衍。”晏顷迟无法松手,胸口的疼痛,牵动了四肢百骸,他深呼吸着,说道,“那声师叔,我以为你是真心的,你一定要——”

    “愚蠢。”萧衍打断他,眼中有得尝所愿地笑,“鬼话说给阎王听,我不爱听。”

    晏顷迟面色苍白的抵着墙,错愕地看着他,想要抬手碰一碰他的脸,却是没做到,几次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嗓子口,反倒没了说出欲.望——他平日里掩饰惯了,在声色犬马里走一遭都不会有杂念,也从不在人面前展露软弱的一面,可方才的动容,是真的。

    喉咙里渗出了血腥气,像火烙似的,晏顷迟哑着声问道:“你非要这样还我一剑,才能够解恨,是吗?”

    他的呼吸迟缓,吐字的气息,拢着萧衍,萧衍眼睫微微一颤,失语。

    两个人对视着,耳边是雨声潺潺,风声沙沙,可他们之间徒有寂然。

    晏顷迟不信萧衍会动手。昔日的绵绵情意,渴慕不得,都深深烙在生命中,挥之不去,难以褪色。

    萧衍没作声。

    血从伤口涌出,滑落至手腕,落到素净的白袍上,染出一片殷红,晏顷迟心口闷痛,吸入的气都成了浑浊的。

    他压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微微颤抖着身子,艰涩的开口:“阿衍……”

    萧衍没说话,他漆黑的目光望住晏顷迟,像是有所动摇。

    雨冲湿了他的衣裳,带来砭骨的凉意。

    短暂的沉默后,萧衍手下忽地用力,将那把插.入胸腔的剑,一推到底。

    “还你一剑?”萧衍眼中阴鸷缓缓浮出,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冷声笑道,“这怎么能够呢?晏顷迟,我要你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萧衍:不是,你有病吧,真以为我不会砍你么(龇牙流汗.jpg

    024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痛么

    字数:3168

    日期:2022-08-14 02:42:41

    狂风骤雨里, 晏顷迟背抵着墙,手上淬满了血,无休止的痛感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萧衍贴近他, 灼热的气息落在晏顷迟耳边, 以极轻的声音说道:“师叔,喜欢么?”

    晏顷迟紧攥着剑锋, 急促喘息着, 他望着萧衍, 想说话, 可是完全没有多余的力气, 他脸色愈发虚弱苍白,连眼神也跟着恍惚了起来。

    夜太深了,深到他辨不出萧衍的眉眼,只有一道道树影被风吹得推搡着,从眼前晃过去。

    萧衍将剑一分分推入他的胸口,无论深度还是力道, 他都用到了妙至毫巅, 他要让晏顷迟绝无生还的可能。

    晏顷迟说不出一个字, 齿间被咬出了血, 痛感在这一霎那好似达到了极限, 他仰头望着眼前的黑,感觉自己的呼吸只能从胸腔里勉强挤压出来。

    “晏顷迟, ”萧衍目光中透着狠意与冷漠,“这是你欠我的,早就该还给我了。”

    “萧、萧衍……”晏顷迟喘息间, 有血沫溢出来, 心口的疼痛被无限放大, 他再也抵不住,身体一偏,失了重,摔倒在雨中。

    他想起来,可手肘撑不起身体的重量,最后的意志力在逐渐溃散。

    “是……这是,我欠你的,可你不该……不该变成这样的。”他抬眼,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萧衍的身影。

    这一瞬,他仿佛看见了过去的很多影子,在眼前交错重叠,面容模糊,他仍记得握在手里的那只手,从稚嫩无骨到纤长瘦削。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萧衍似是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反问道,“是温柔善良,乖巧懂事,还是对你言听计从,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你?”

    晏顷迟翕动嘴唇,却是没说话。

    “晏顷迟,不要再跟我提过去,”萧衍恶声说道,“你不配。”

    晏顷迟深深望了他一眼,萧衍很快又恢复成了和颜悦色地模样。

    他蹲下.身,没有要抽出剑的意思,反而就这样压着剑柄,冷眼看着晏顷迟,虚情假意的说道:“师叔,我方才所言不假,三百年没见了,我是真的很想你。”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他眼底笑意浮上来,十分认真地说道,“自打我重生之后起,我每时每刻,日日夜夜都在念着你,茶饭不思。”

    晏顷迟直直望着他,渐失血色的脸,衬得眼睛愈发漆黑。

    “我想你怎么还没死,”萧衍似是遗憾,轻叹口气,“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可是我一想到你没心,就觉得难过。真是太可惜了,没办法把你的心挖出来喂狗。”

    晏顷迟面色难看,眼底的光也黯淡了稍许,许是雨水的冲刷,他眼角有湿意。

    全身的血液都在汹涌着往外淌,缓和不住。

    “痛么?”萧衍看他身下逐渐漫.溢出来的血,怜惜地说道,“痛就受着。”

    “……”晏顷迟大抵是想说什么,他虚弱地抬起一只手,胡乱地摸到了萧衍的手,半晌却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萧衍的手背被他压住,再抽出来时,留下了几道猩红的血迹。

    萧衍瞧着血痕,微皱眉,伸手接了一捧雨水,嗔怪道:“别乱碰,你弄脏我的手了。”

    他说罢,又借着雨,将手背上的血仔细冲洗干净,才继续对晏顷迟说道:“师叔,这些日子里,我有仔细想过,这样做,到底能不能抵消掉我们之前的仇恨。”

    “我想了很久,”萧衍看着他,佯作思索的说道,“发现这么做,其实并不能抵消掉我们之间的仇恨。”

    “这怎么能够呢?”他轻声喃喃,“不够,还不够。”

    晏顷迟没说话,他在无声中,将所有的灵力都聚于心口处,才勉强缓和了几口气。

    “记得这条街么,三百年前,像这样躺在这里的人是我啊,”萧衍收回视线,柔声说道,“记得我是怎么求你的么?记得你说了什么吗?没错,我就是这样的离经叛道,不知悔改,我就是要做那魔道孽障。”

    “现在,该轮到你了。”萧衍说着,从怀里拿出那枚玉佩,重新给晏顷迟带上。

    细长的穗子在风里摇晃着,冷玉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透出细腻的光泽,明暗变幻。

    “你自诩大义,那就让我来看看,你的大义能不能救得了你。”萧衍重新站起身,手下微微用力,将剑抽出。

    血从剑尖滴落,晏顷迟的伤口霎时间裂开,裂骨的疼痛让他重新清醒过来,他扛不住这样的痛感,禁不住闷哼了一声,清晰地感知着一切。

    两个人对视着,模糊的视线里,晏顷迟勉强辨出了萧衍的脸,像是幻觉,他看见萧衍在笑,笑里满是轻蔑和冷淡。

    “师叔啊,”萧衍在这暗沉沉的雨夜中,笑地肆意,“你真是太让我愉悦了,我很感谢你今晚能够来这里见我。”

    他说到这,又敛上了笑:“你说得不错,我的剑法是你教的,无论是剑意,还是剑招功法,全都随了你。”

    刹那的寂静。

    晏顷迟恍然,瞬间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从玉佩被勾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掉进了萧衍的圈套里。

    萧衍是故意暴.露身份,把自己引到这来的,连段问的信笺也只是为了告诉自己位置而已。

    他是这样的聪明,正面交锋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引诱自己动手。

    他们的剑法同出一脉,这样一来,萧衍先前杀掉的这些人也就成了可以指认的罪证,而要指认的人,自然就是晏顷迟。

    晏顷迟在十六年前,确实和段问有过恩怨,此事连周青裴都所有耳闻,这将成为杀人最好的理由。

    萧衍在嫁祸自己。晏顷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意思,正如自己之前所言,萧衍死了三百年,连元神都被粉碎了,没有人会相信他能再活过来。

    一旦事情被人看见,自己将会百口莫辩。

    晏顷迟只觉得浑身愈发冷,他和萧衍对视着,像是沉入了无边的虚无,萧衍的心思比记忆中的还要深且沉郁。

    他今夜所穿得白袍,他腰间挂着的玉佩,全成了留给外人的“线索”,段问的识海被粉碎,抹去了记忆,可段问的眼睛还残留着最后的景象。

    在头颅被翻开的那一刻,段问最后看见的,就成了晏顷迟。

    萧衍将这一切做得滴水不漏,没有人会想到一个死去了三百多年的人,能够回来。

    晏顷迟眼神愈发低迷,他的衣裳被雨浸透,血水蚀身,好似在夜里能感知到的只剩下了痛。

    他恍惚间好似想起了什么,过去的景象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他动了动唇,总算吐出简短的几个字,“萧衍,我……”

    “好了,师叔,”萧衍打断他,眼里再次浮现出得尝所愿的笑,“我会好好记着你的,也不只是我,很快,整个修真界都会记得你了。”

    晏顷迟喘着气,用最后的力气,倏然抬起手,抓住了萧衍的袍角,“你从来、从来都不信我……”

    “我不会信你的。”萧衍平静地说道,“与其同我说这些,不如把你那哄人的鬼话,说给周青裴听,也好让我见识见识你舌灿莲花的本事。”

    他说罢,轻轻一扯,拽出了自己的袍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萧衍从清溪街出来的时候,暴雨仍在下着,未曾有片刻的停歇。

    此时正是百姓们睡意最浓的时候,雨敲在窗户纸上,闷闷作响,他沿着路,直往另一处走。

    清溪街离九华山远,又因地处较偏,便是御剑赶过来,也得小半个时辰,他确信短时间内,宗玄剑派的人不会发现这里异常。

    而这地方属于商贾范围,没有百姓居住,夜深人静的,自然不会有人察觉到。

    因暴雨的缘故,水浸了街,往低洼处去,水更深,又被浓厚的夜色掩住了,萧衍没注意,刚踏进去,那水便淹没了他的小腿跟。

    他无奈地叹息,蹚着水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在黑暗中重新戴上了那张假脸,又将这张脸贴得严丝合缝,才稍稍满意些。

    事后,他来到一块高处的空地上,坐下来,冷静了会。

    极目望去,前面起了大火,房屋倒塌,连排的烧,街上到处都是水,血海飘杵,却看不见晏顷迟。

    萧衍孤寂地坐在雨中,两只手撑着脸,望着天际渐褪的黑。

    九华山的日夜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是圈住他的樊笼,他曾被困在狭窄.逼仄的方寸之地,孤立无援。

    他见过晏顷迟对别人说话的样子,眼眸里总是渡着的光,和融起的温柔。

    他艳羡过,也渴慕过,但很久之后才明白,他跟晏顷迟的关系就是耻辱的烙印,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比寻常人还不如。

    今夜之事,他做得一丝不苟,他要让晏顷迟陷入和自己当初一样的境地,便是不死,也得苟延残喘。

    下个,就该轮到裴昭了。

    萧衍感觉到乏累,撑着两颊的手,微微卸了力气。

    他如此静坐了片刻,又重新幻化出妄念,柔软的指腹一遍遍抚过剑刃,眼中冷意一扫而空。

    他沉默间,眼风不经意间掠过那片火海,又蓦然止住了。

    火海的尽头,正有一道清瘦的人影正在朝这里跑来,他跑得慢而谨慎,像是逡巡在暗夜里的猫儿。

    很快,那人离自己愈发近了。

    萧衍微抬眸,在火海里,骤然看见了那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

    这是——

    萧衍愣怔片刻,意外地轻喃道:“江之郁?”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攻有解释过,但是受不信,不是有嘴不说,他之前解释的内容我会放在后面再讲。

    另外,不要着急,火葬场只是才开了个头而已orz

    我断更都会请假的,没请就是不会断。

    提前说一下,因为星期天要上夹子,所以13号断更提千字排名,14号晚上十一点恢复更新。谢谢宝贝们支持~

    025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伪装

    字数:3168

    日期:2023-01-06 23:58:33

    萧衍在这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他想起段问最后说得, 江之郁就在这附近藏着。

    他用得是“藏”,而不是“关押”,这么说来, 段问找到江之郁以后, 两个人之间已经有过交流了。

    萧衍从来没见过江之郁,晏顷迟把人藏得很好, 几乎是养在阁中, 寸步不离的守着, 明里暗里都是在昭告别人宠着的事。

    而萧衍那段时间因为受了重伤, 眼盲无法视物, 只知道晏顷迟带回来了个少年,却从没想过晏顷迟竟然和江之郁有关系。

    周青裴不愿意承认晏顷迟和江之郁的关系,为掩盖这段往事,从不让弟子们提及此事,而江之郁自打离开后就销声匿迹了,是以, 最初的时候, 连萧衍都不大清楚这其中关系。

    有关江之郁的各种事情, 他偶尔会从弟子们高低起伏的唏嘘声中听来一些, 从来不去深想。

    江之郁一路小跑, 很快拐进了一处拐角。萧衍的位置看不大清那个方向,只好将身体偏了个角度, 然而不等他要细看,江之郁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身形微微一晃, 登时消失在了暗夜里。

    萧衍没有犹豫, 立时飞掠到江之郁刚刚消失的地方, 可他来回巡视,却再也没寻得蛛丝马迹。

    江之郁就这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无声无息,仿佛适才所见到一切不过是错觉。

    奇怪。萧衍在深夜的火光里,细细回忆那个影子,江之郁和自己的模样确实有几分相像,可还不至于和自己相似到一模一样的地步。

    他们近乎相似,却又在相似中有着鲜明的分别,只需稍稍留意一下,便够让人很快分辨出不同之处。

    萧衍忽然有点琢磨不透其中意思,却没功夫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只道这人是真的奇怪。

    江之郁在这里冒然出现,也不得不让萧衍重新思量下一步的做法,依段问所言,如果江之郁方才就藏在这条街上,并且看见了真相,那他将会成为整件事中唯一能够为晏顷迟证明清白的人。

    萧衍在这片刻的静默中,很快清明,他绝对不能让江之郁把此事抖露出去,晏顷迟必须死。

    萧衍不再耽搁,立时从清溪街一路疾掠回京墨阁,他势必要在江之郁之前,将晏顷迟重新拉回深渊,他绝对不会让晏顷迟有任何能够辩白的余地。

    雨在卯时三刻的时候,总算停歇,未风干的雨水,被风刮得从一簇簇叶片上抖落下来。

    白石阶前,萧衍顿住脚步。

    因夜里面的雨大,此时京墨阁外原本驻守的侍从,已经偷跑到一处檐下玩起了雀牌,三三俩俩的,大抵是害怕被听见声儿,所有人都压着笑骂声,小声吵闹。

    放眼看去,也没有瞧见有弟子巡逻的踪迹,他们松散惯了,没有规矩,想来也是借着躲雨的噱头打盹去了。

    萧衍漆黑的影子折在白色的围墙上,他幻化出妄念,掌心沿着剑锋缓缓压过去,血很快从伤口涌出,他在自己的衣裳上擦了几下,猩红的血迹一道道划在白色的衣衫上,很快浸透了。

    随后,他又将衣裳撕出数条豁口,用手蹭了泥水在身上,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凌乱不堪。

    他有条不紊的做好一切,最后用干净的手,缓缓握住剑,一分分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他刺得极深,喘了口气,慢慢撑着身子,缓和了会儿。

    漆金的牌匾下,十来个侍从正扎堆在一起斗雀,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却仍旧昏暗,其中一个见天要亮了,把赢来的铜板揣进兜里,说道:“不玩了,一会掌门就回来了,要是瞧见,咱们又没好果子吃。”

    “你该不会是赢了钱就想跑吧,不够意思啊,今个儿手气好,赢这么多钱,一会不得请哥几个搓一顿?”其中一个拉住他,不让他走。

    那人被拽住了袖子,只得又蹲下来,轻声笑骂:“去你妈的,一会我要回去睡觉,都看了一晚上门了,改明儿吧。”

    几个人又笑着对骂了几句,见天色渐起,也都没了玩的心思,草草收拾了雀牌,准备回去装模作样的驻守去。

    然而,他们还没走几步,忽听见前方有断断续续的求救声传来,夹着颤巍巍的哭腔。

    萧衍跑得很快,身上全是泥水,混着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血泅湿了他的大片衣裳,他一个踉跄摔倒在不远处,那数十名侍从,全都因为这一幕,停滞了步伐,不约而同地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

    “救……救救我……”萧衍脸色极差,口中模糊不清的说着,“舅舅,舅舅被杀了……”

    侍从们不晓得情况,皆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赶紧上前去扶他,“公子这是怎么了?你刚刚说什么?”

    “舅舅……舅舅被杀了,”萧衍被搀扶起来,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惊恐,“我好不容易才逃、逃回来的。”

    他手上满是血,胡乱地抓住了就近的侍从,哽咽着说道:“舅舅被、被晏顷迟……杀了。”他话未落,眼泪已经从面上滚落。

    十来个侍从围着萧衍,面面相觑,皆是愣神。

    他们认得这个小公子,是段问的外甥,这些时日来,段问对这个外甥的好,整个京墨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会质疑他的话?

    还是最前面一个侍从先回过神来,又难以置信地问了一遍:“公子,刚刚说谁出事了?”

    “段问,掌门……”萧衍话哽在喉咙,“我舅舅。”

    现在,这群人终于听清了,他们心下骇然,谁也不敢多耽搁,两个人手忙脚乱的扶住萧衍,叫其中一个去找医修,另外几个去禀告阁里的长老。

    “萧公子感觉如何?人还好吗?”那侍从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他披上,“要不要紧?”

    萧衍虚弱地摇摇头,他嘴唇白的厉害,脸色也愈来愈差,看起来像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

    那几个侍从见他如此,也不好再问些什么,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进了屋里,让他挨着床沿躺下。

    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屋里没点灯,衬地四处晦暗。侍从要去点灯,却被萧衍拦了下来。

    “别,别点灯。”他的嗓音颤巍巍的,低且哑,像是气力不足。

    侍从们赶紧依言,甩灭了火折子。

    萧衍阖上眼,努力屏息着,又催出点泪,不叫人察觉出异常。

    外面不多时便有脚步声接踵而至,门被从外面推开,是几张陌生的面孔,鱼贯而入。

    他们见到榻上躺着的人,先是叫后面的医修上前去把脉,看伤势,随后用手势屏退了无关要紧的人。

    医修不敢耽搁,立时去了。

    萧衍的伤口很深,却因为避开了致命处,侥幸留下半条命,不过看这出手的力道,对方八成是奔着取命来的。医修在心里暗暗叹声,只怕再偏一点,就会断了心脉,这公子能活下来,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他谨慎的处理好萧衍身上伤口,又给他敷了药。萧衍在这混沌中看不清这些人的脸,却虚弱地叫了几声“舅舅”。

    他装得极好,倒没叫任何人起疑。

    “如何?”陌生略低的声音问道。

    “伤势较重,不过幸好没有伤到根本,养一养,还是能养回来的。”医修说罢,又摸到了萧衍的手腕。

    萧衍的腕子冰凉,乍碰上去,像摸到冰碴子似的,医修把了会儿脉,又瞧了几眼人,萧衍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嘴唇瞧着也发干。

    “先给人喂点水吧。”那声音又说。

    水喂到嘴边,萧衍饮尽了茶水,喉间血气浓重,咽下去的全成了浓郁的腥苦。他为了让京墨阁的人相信是晏顷迟下的手,必须要对自己狠些。

    等茶碗再端走时,那人才接着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好些没?”

    萧衍眸光沉浮,轻轻回了句“好多了”,只是嗓子哑的厉害。

    那人听出了他的不妥,微顿了会儿,忽然朝前几步,走到了萧衍面前,此时屋里的光线黯,帘子厚重,透不进光,萧衍看不清他的脸。

    “你先前说掌门如何了?”那声音耐心地问。

    萧衍又哽咽起来,他似乎伤心极了,颤着声回道:“舅舅,被……被杀了,他们,他们全都死了……我是藏在尸体下面,才没被发现。”

    那人默了会儿,一时间,房间里寂静如死,所有人都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殃及自己。

    开什么玩笑,掌门死了,死在了这个雨夜里,阁里面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他们甚至不晓得掌门夜里面去了哪里,这要责怪下来,那就全都别活了,都得陪葬。

    “你看清对方的样子了吗?”那声音再次询问。

    萧衍听不见他说话,无法判断对方的反应,欲要再启口时,忽听对方说道:“当真是晏顷迟。你昨晚跟掌门去哪里了?晏顷迟人呢?”

    “昨晚……舅舅叫我去了福满楼。”萧衍状似惊恐,牙齿在轻轻地打颤,“我不清楚、晏顷迟去了哪里……我没敢睁眼。”

    他将伪装做到了极致,除了浑身哆嗦之余,眼里还催出了泪,活生生一副惹人怜的样子。

    那人看着榻上人的病容,一言未发,旁边人登时头低得更厉害了。

    屋里太静,那人虽然没说话,可他那自散的余威,压在了每个人心上,紧紧压迫着他们,连萧衍都能感觉到被这目光压得越来越紧。

    那人听着萧衍细微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忽地冷声道:“来人,去九华山。”

    作者有话要说:

    026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消失

    字数:3201

    日期:2022-08-15 22:27:30

    清晨的时候, 天上灰暗不散。

    因下了一整夜的大雨,道上积水堵塞,清溪坊外大街上到处都是横陈的尸体, 血合着未干的雨水, 朝四面蜿蜒,眼前是尸骸遍野, 血海飘杵。

    贺云升站在街道口, 看着那混杂着血水的泥泞, 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街道外的百姓已经被遣散了, 无数弟子将外面围死, 不让人看,但百姓之间早已议论纷纷,人人都在揣测是谁在一夜之间杀了上百人,也诧异于昨夜这么大的动静,为何仙门百家无一察觉?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流言蜚语浸透了街头巷尾, 争斗不休。

    贺云升看了眼身后拥挤浮动的人潮, 沉默地对旁边弟子招手, 让他过来。

    “找出来什么线索了吗?”

    “找出来了, 可是……好像, 好像有点奇怪。”弟子支支吾吾地不敢说。

    “怎么了?”贺云升瞧出了不对劲,他压低了声儿, 问道,“有什么事不能说?该不会这件事和我们门派有关……”

    小弟子深深瞧了眼贺云升,复又低下头, 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师兄, 你还是自己看看这些尸体吧。”

    贺云升眉头深蹙, 心里不安愈发强烈,昨夜叫苏纵出去找人,结果人现在连个口信都没传来,他夜里在阁中等了许久,总算有人敲门报信,本以为是苏纵和师尊回来了,未料想等来的却是清溪街出事。

    福满楼坍塌,上百名宗门子弟被杀,其中竟还有京墨阁的掌门段问,被人砍下了头颅,尸体就躺在泥水渣子里,死前满目怒意。

    贺云升虽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会暗暗揣测,段问估计是来福满楼吃花酒的时候被杀了。

    可段问这人虽是穷奢极欲,但再不济也是个名门的掌教,能和谁起这么大的冲突,叫人给砍成这样?谁有那个胆子跟京墨阁过不去?

    贺云升思绪几经变换,脑海里很快浮现出一个名字。

    难道是……

    他只是稍稍一想,登时心慌难抑,连连否认了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师尊要是真同段问有这么大的仇,早就十六年前把人杀了,还不至于等到今日。

    贺云升在惴惴难安的思绪中,踩过泥水,见到了段问的尸首。

    段问的脖颈上空空如也,是被一剑毙命的,他的头颅因为要等京墨阁的人来辨认,所以弟子们只是拿了块白麻布盖上了。

    布料轻薄,盖在上面,隐隐透出了五官的轮廓。

    贺云升蹲下身,将布稍稍掀开了一角,正巧对上了段问的眼,段问原本细扁的眼睛瞪着,瞳孔散大,眼珠子已经浑浊到泛灰,约莫死了有小几个时辰。

    贺云升尝试探进他的识海,但很明显,段问的识海已经被人粉碎,应该是对方不想留下痕迹。

    贺云升暗自叹息,只得调转了个方向,去看段问的伤口。

    要说先前对于自己的揣测,还抱着侥幸心理的话,那么现在,贺云升在辨别出剑伤的刹那,像是被人自踵至顶浇了盆冰水,浑身血液凝固,连揭着布的手都不稳了。

    他指尖不过微微一颤,麻布便从手中脱落,重新盖回了段问脸上。

    “大师兄?”旁边小弟子不懂。他们虽叫贺云升为师兄,但毕竟不是同承晏顷迟座下的,他们至多是能辨出来自家剑术,往深了去,便看不出来了。

    贺云升下意识想避开旁边的弟子的目光,但又怕人起疑心,只好努力克制着呼吸,装作一副如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没事,只是有点惊诧而已,死得竟然真是段问。”

    “是啊,我们也没想到,死得真会是段掌门。”那小弟子说道,“不过我们看了其他尸体,好像都不是京墨阁的弟子,身上也没有任何信物可以辨认出是哪家宗门的。”

    “嗯,我知道了,”贺云升面色阴情难定,“今天这事,不管是什么结果,都别往外说,城里一连起了几起案件,搞得人心惶惶,得先安抚好百姓的心才是。好了,都继续去把街道清理出来吧。”

    “是。”小弟子们依言,纷纷散开了。

    等人都去别处了,贺云升才如蒙大赦,稍稍缓了口气。他以目光扫过那群弟子,看见他们正撸起衣袖,顶着冷风,认真清理道上的积水。

    尸体都被陈列在草席上了,被麻布盖着,余下的就是要疏通这里的积水和残垣断壁。

    贺云升见没人再留意这里,便重新掀起段问盖在脸上的麻布,想要再找出点什么线索。

    因为他不相信这是晏顷迟做得,他须得说服自己。

    麻布被掀开,段问肮脏的脸又一次呈现在眼前。

    这回,贺云升决定从他的眼睛里窥探到些东西,于是,他并起双指,凌空画符,点在了段问的眉心。

    段问眼中残留的倒影定格在了一枚雕花玉佩上,贺云升眼熟于这枚玉佩,也眼熟那隐在暗处的白色袍角。

    这是……师尊的贴身信物。

    未几,贺云升盖上麻布,眼底慌乱再难遮掩,连面上血色都在逐渐褪去,他努力定了定心神,却仍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贺云升盖回麻布,只觉得荒谬至极,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挥手叫来旁边弟子,问道:“京墨阁那里告知了吗?”

    “还没,我们只通知了掌门。”那弟子回道。

    “立马去禀告掌门,此事有异,须得再议,先别告知京墨阁。”贺云升沉声吩咐。

    “是。”弟子这边刚应声,欲将退下,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

    “不必劳烦他亲自跑一趟了,有什么话,是不能告诉我们京墨阁的?”

    ——*****——

    萧衍在房里小憩了几个时辰。

    香炉里氤氲着香气,檀香浓郁,熏得他昏昏沉沉,人也不大清醒,像是沉在了梦里,又像是还醒着。

    伤口敷的灵药,已经不大痛了,偏头疼得紧,一阵阵的,搅得他浑浑噩噩,心也跟着沉浮不定,睡不安稳。

    须臾,门被推开,一个小厮悄然入内,摸着黑,把屋里尚未燃烬的香给掐了。

    萧衍警惕惯了,小厮刚进来,他便已然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睁眼的一霎,遮天蔽日的,都是黑。

    他偏过脸,看见了个模糊的轮廓,他对着那影子,轻声问道:“几时了?”

    许久未开过的嗓子,沙哑显沉,惊到了那个小厮,他手下一抖,掐断了那支香薰。

    下一刻,他扭头看见了榻上坐着的人,这才发现是人已经醒了。

    “申时过半了。”小厮回答。

    萧衍慢腾腾地想要下床,但头疼的厉害,最终是放弃了,他扶额静默片刻,见小厮还在那站着,才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啊?公子指什么?”小厮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舅舅呢?”萧衍不晓得白天那个人怎么称呼,便只好拐了个弯,去询问。

    “哦,这个您放心,二阁主今日已经带人去九华山问了事情始末,九华山说这件事肯定会给个交代的,”小厮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悉数告知,“这不人刚回来,都在殿里商讨着要事呢,二阁主担心你香熏久了不舒服,特意叫小的来把香掐了。”

    “二阁主?”萧衍重复了一遍。

    “是。您刚来门派没多久,不清楚二阁主也正常,”小厮耐心同他解释,“二阁主常年都不在阁里,这几日恰巧得了空,回来看看,本准备过几天就启程离开的,谁料出了这档子事。现在阁里没有掌门,一切事宜只能暂由二阁主代劳了。”

    萧衍头昏脑涨的,听着声儿,只觉得远远近近,听不真切。

    “开会窗吧。”他道。

    小厮闻言,连忙去打开了窗,好让风进来换个气。

    萧衍这一觉睡得久,再抬眼时,屋外已经是日落西沉,窗子外面的光,透过窗棂,斑驳的投进来,落在他的脸上,身上。

    光影晃动,夏日的晚风卷进回廊,将屋子里未散的烟吹去了。

    片刻的沉默,萧衍静下心,斟酌了会儿形势,才问道:“你知不知道二阁主叫什么?”

    “叫沈闲,”小厮回答,“是上任掌门的兄弟,自打段掌门继位后,他便再也没回来过了,这回正巧碰上了上任掌门的祭日,特意回来看看的。”

    萧衍不再这上过多纠结,只想快点套出关于晏顷迟的事情,他静了会儿,问小厮:“舅舅那里怎么说?”

    “这……小的也不大清楚,只听二阁主说,九华山的人也没找到晏顷迟的踪迹,昨夜这事谁都说不明白。”小厮盯着浴在夕阳余晖里的人,觉得他有点病恹恹的,偏外头那光照,衬得他眼眸清亮,好似含着点情,明明是素面,却因那双眼,而显得格外好看。

    “晏顷迟没回九华山么?”萧衍和他对视,问道。

    “小的也只是听别人说的,”小厮被这目光看得发憷,登时低下头说道,“二阁主从九华山回来以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宗玄剑派的人讲晏顷迟没回九华山,自昨夜便不见了人影,连他的大弟子都不晓得人去了哪里。”

    萧衍有点意外,又问:“清溪街那里也没有么?”

    “没有。”小厮恭谨回道,“那边街道已经让九华山的弟子清理干净了,尸体都让人领回去了,但是没有瞧见晏顷迟的任何踪迹。”

    “你说什么?!”被子被掀到了一边,萧衍脸色陡变,不可置信道,“你是不是听错了?”

    “小的哪敢跟您说假话,”小厮见他模样,不自禁退了两步,好声回道,“晏顷迟确实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钩子留的比较多,其实细细看下来,能发现很多隐藏线索。看不出来也不要紧,等写到了,会在作话提醒。今天来晚了,么么叽~

    027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深渊

    字数:3211

    日期:2022-08-16 21:34:18

    月色正中的时候, 苏纵来到了一条偏僻狭窄的小胡同口。

    与前面街道的热闹相比,这条小胡同冷冷清清,两边碎石垒出的砖墙, 夹着一条细窄的土路小道, 里头黑,不过拐个角便能借月色瞧清全貌, 是个连叫花子都不会多瞧一眼的清净地。

    因夜深, 道上无行人, 四野寂静无声, 苏纵为保行踪不被泄露, 还是谨慎的留意了一下周围,再确认无人之后,才踏上了这条混着黑泥水的土路。

    小胡同的右面,有个木门,前几日阴雨不休,让这扇门上浸满了水气, 摸上去是潮的, 软的。

    苏纵推门而入, 屋子里没点灯, 是黯的, 月光透过半敞开的窗户,给这里渡上了点人间的光。

    “师尊。”他将手上的汤药放到一旁的小木桌上, “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无碍。这几日劳烦你两边多跑几趟了。”粗糙的木床上,晏顷迟坐起了身,因剑伤太深, 贯穿了胸腔, 他虽用灵力护住了心脉, 但一时间还是无法调息。

    “师尊这是什么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苏纵借月色,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跟了晏顷迟数百年,还从未见过师尊如此落魄的模样。

    昔日无论何时,晏顷迟总是沉稳端方的,他微抿的唇角总带着惯有的微笑,却仍能瞧得出藏压的冷静与自持,他颀长的身影每每出现在视线里,皆是白衣胜雪,清冷无暇的。

    而此刻,晏顷迟坐在那里,穿着粗糙的麻布衣,面色苍白,瞧不出任何血色,眸光淡,唇色也淡,未打理过的下巴上生了青胡茬,再没了过去的影子。

    因伤势过重,这些日子里连喝了几盅药,也无甚好转。倘若自己那天再晚来半步,怕是就要同晏顷迟阴阳相隔了。

    苏纵如此想着,去倒了一碗水,递给晏顷迟。

    “这几日,九华山那里怎么说?”晏顷迟接过茶水,沉声问。

    苏纵不觉避开了晏顷迟的视线,踌躇半晌,话徘徊了半天,只道:“师尊先好好养伤吧,暂时先别劳心那么多了,这屋子是我娘临终前留下来的,朴素是朴素了点,但胜在不会引人注目。九华山那里,还有师兄,您不用担心。”

    晏顷迟抬眼,认真看他:“苏纵。”

    “师尊……”苏纵不知该如何交代。

    “你说。”晏顷迟平静道。

    “京墨阁的二阁主来过门派了,他们想要掌门给出交代,那沈阁主说,段掌门的外甥亲眼所见,你杀了人,他外甥跑回门派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差点殒命。”苏纵轻声说道。

    茶盏压在唇边,晏顷迟欲要喝水,闻言动作一滞。

    “他外甥受伤了?”

    “嗯,就是那个萧公子。”苏纵看着他,谨慎回道,“据京墨阁的人自己说,伤的很重,而且这出剑的手法,也确实是我们宗玄剑派的,只是萧公子伤的太重,所以无法将人带过去证实。”

    “伤到哪里了?”晏顷迟问。

    “什么?”苏纵没明白晏顷迟的意思,这时候还关心这个作甚,“这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件事,京墨阁的人给出态度很明确,此事断不可能……有假。”

    晏顷迟不再说话,只看向窗外,月色朦胧,淌进来,轻薄的像是层纱。

    苏纵看不见他的脸,无法揣测自家师尊想法,只道是自己的话说重了,也跟着静默下来。

    不消片刻,晏顷迟又沉声道:“继续。”

    “京墨阁将此事闹得很大,现在门派上下,人尽皆知,连外面的街头巷尾也都……”苏纵忐忑不安地说着,尽量把言辞讲得委婉些,怕伤到晏顷迟的心,“不过那都是些流言蜚语,不能当真的,师尊不是也常教我们,谣言止于智者吗。”

    晏顷迟端着茶碗,静静饮了两口水,面容上瞧不出任何情绪,看起来格外平静。

    苏纵无法做到自家师尊这般宠辱不惊,终是忍不住说道:“师尊,我不信这是你做得,师兄也不信,我们受你恩泽百年,就算不清楚你的行事,也晓得你的为人品性,如果你是真的想杀了段问,还不至于以这种见不得人的方法。”

    见晏顷迟良久无言,他又接着说道:“师尊你为什么不肯说?我跟师兄每日都在为你想办法,以证你的清白,可你宁愿躲在里这不见天日,也不愿意开口说一说吗?”

    苏纵说到这,忽地止住,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意外地问道:“师尊,你是不是……”

    话再次止住。晏顷迟看着他,等下文。

    “你是不是在帮谁遮掩?”苏纵放轻了声音,“是江之郁么?他回来了对不对?”

    晏顷迟眸光稍稍一沉,掩住眼底的情绪,松下一口气:“不必问了,人确实是我杀得。”

    “师尊,你……”苏纵还想再说点什么,话最终止于口中,眼底泛了红。

    不过短短几天,百姓口风一致倾向了京墨阁,晏顷迟从四海朝暮的仙道长老成了众人谈及色变的伪君子。

    即便有周青裴作保,但还是抵不住众人私底下的议论纷纷,如果晏顷迟再不出现自证清白,那他将会彻底沦落泥潭。

    苏纵不是没见过师尊受伤的样子,可论落魄,难抵今夜。

    苏纵不敢说,纵使话在嘴边徘徊千百回,到要出口时,也难言一字。

    屋里一时间寂寂无声。

    过了半晌,晏顷迟把茶碗递给了苏纵,“你也清楚,十六年前我与段问之间的过节,我杀他并非没有缘由,这没什么可说的,我受的这一剑,是我失手。”

    “你若是想帮我,就再替我去做一件事。”晏顷迟伤势未愈,这一剑伤到了元气,说到此处,已经没多大力气。

    苏纵赶紧将茶碗搁到桌上,扶住他,回道:“师尊请说。”

    ——*****——

    八月的天,下过雨后,连风都是潮湿闷热的,炙热难耐。

    午后方至,萧衍在殿里等人,小厮将铜盆拿来,给他净手,水一波波推搡到他的手腕,带来了舒爽的凉意。

    萧衍擦干手的时候,沈闲才从外面进来,和那日在暗处所想不同,这个二阁老瞧着比想象中的要年轻清俊,长发以冠束起,眉眼疏淡,眼皮褶子却是极深,显得面容轮廓硬朗。

    明明比段问还大上些,偏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的风霜感。

    萧衍见到人,挥手让旁边无关人退下。

    “二阁主。”他低声道。

    “你坐。”沈闲对他做了手势,两个人相对落座。

    “看你面色要比前几日好,看来是伤好多了?”沈闲似闲聊般的问道。

    萧衍微颔首:“嗯,这段时日吃得都是灵丹妙药,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不牢二阁主挂心。”

    沈闲没说话,他细看了萧衍两眼,萧衍今日来穿着深色的衣袍,显得面白人净,说真的,明明是个不打眼的长相,却因为那双眼总是漾着碎光,衬得人也好看起来。

    萧衍也回视着他。他仍旧带着那张假脸,也不晓得这些人一天天的都在看什么,又不能透过这层皮相看到后面的样子。

    沈闲微微眯起眼,以一种道不清的目光打量了一遍萧衍。

    萧衍觉得他目光很危险,却是没有避开,他不能有任何不适,他必须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正襟危坐。

    他们相处不过短短半个月,萧衍完全摸不清这人的门路,只得一直提防着他,言辞行事都比先前要析微察异,免得被人察觉出端倪。

    晏顷迟下落不明,他这段时日以来,不断派人散出言论,将口风一致倾向京墨阁,晏顷迟坠入泥潭,无法上岸,这已成定势,想来周青裴就算想保住他,也别无他法,他须得给外界一个交代。

    周青裴根本无法替晏顷迟洗脱罪名。萧衍心中清明,这是他要的结果,他要让晏顷迟生不如死,成为别人口中交詈聚唾的伪君子。

    而这一切,终是得尝所愿。

    思及此,萧衍不禁笑了,笑里有轻蔑的神气。

    沈闲不明白他的笑意从何而来,微微一怔,旋即收回目光,也跟着笑道:“伤好了就行,经此一事,下回也记得长记性了,别再半夜跑出去吃酒,还差点把命搭上。”

    萧衍附和:“二阁主说的是,捡回来一条命,自然得好好珍惜了。”

    “今日找你,是想问些事情。”沈闲终于挑明来意。

    萧衍早就料到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却还是讶然地说道:“二阁主请讲。”

    “段问是你舅舅,前几日我怕你伤心,所以也没在你面前提及此事,但是京墨阁不能一日无主,”沈闲凝视着他,慢慢说道,“段问身上没有掌门令,想来,是在你这里了?”

    “……”萧衍没答,在心里斟酌着言辞。

    阁主的位置绝对不能让。

    他需要借势来杀裴昭,段问好不容易才设计除掉,掌门令落在自己手里,现在京墨阁无主,是上位的最好时机。

    在这紧要关头,断不能被此人拦住了。

    沈闲。萧衍在心里意味深重地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

    一个常年在外的二阁主,都不清楚门派内务,说白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人看起来不算蠢笨,若是能为己所用那再好不过,如若不能……

    那自己日后定不会刀下留情。

    沈闲见他片刻不言,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呷了口,才接着说道:“你不要怕,早在很久之前,我就没了这个闲心。”

    萧衍愣了一下,没出声。

    沈闲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放下茶盏,笑了笑:“我想说的是,京墨阁不能一日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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