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一梦经年瘦 (4)
”萧衍似是乏了,他转身,面朝着晏顷迟,好声道,“说完了没?你还有别的要说么?”
晏顷迟见他眸光沉浮,料他是酒劲上来了,想要扶他。
然而就在他手将要碰上萧衍肩的刹那,被猛地打开了,萧衍神情淡漠地瞧了他一眼,冷声道:“别碰我。”
晏顷迟的手顿住,他诧异地看着萧衍,眼中流露出难言的复杂,却又在意识回来的一霎,被悄无声息地掩住了。
萧衍眼中厌恶稍纵即逝,他朝后退了几步,笑出了声:“晏长老,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晏顷迟淡然地像是无事发生,依旧温温和和地说道:“看来萧公子今晚是真的喝高了,醉得深了。”
萧衍不答话,该说得都说尽了,醉意上头,再讲下去,怕话囫囵着扯不清,余下的,多费口舌也没意思。
他被这后劲催得脑袋昏沉沉,实在是撑不住了,扶住阑干,沿着石阶下行时,还踉跄了两步。
他庆幸自己还是理智的,没有做出什么过失的举动。
真是个狗东西。萧衍在心里骂道,骂完又后悔起来,刚怎么没趁这个借口,伺机给他两巴掌,权当耍酒疯了。
他如此想着,步伐微顿,将将要换口气,身.下忽然一轻,竟是直接被人从后面拦腰抱了起来。
“我适才仔细回想,觉得萧公子说得对,你属实是个坏人,”晏顷迟平静地说道,“既然是坏人,那我作为宗玄剑派的长老,理应将你带回九华山审问的。”
萧衍一惊,后知后觉,自己酒后失意,竟然着了晏顷迟的道。
“你故意用最寻常的剑法杀了他们,可你知不知道,你杀的这些人,修为至少都有元婴,”晏顷迟抱着他,温声问道,“你在藏自己的本事吗?”
“我有什么可藏的,就那三脚猫功夫,”萧衍语气里带了遮不住的怒意,“松手,晏顷迟,你把我放下来。”
“三脚猫功夫?”晏顷迟笑了,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说道,“放你走了,回去又凭着喜怒为非作歹,那我岂不是纵虎归山。”
“前面还温良谦雅,现在是装都不装了么?”萧衍冷笑。
晏顷迟不接话茬,只问:“告诉我,你到底在躲什么?”
萧衍不敢贸然出手,他熬着耐性,对眼前人微笑道:“想知道?那你把我放下来,放下来我就告诉你。”
晏顷迟不作理会,也不放人。
“晏长老该不会真的喜好男色。”萧衍哂笑。
晏顷迟不理睬他的挑衅:“上回就告诉你了,我一向如此,萧公子怎生又忘了。”
“谁他妈会拿那种话当真啊!”萧衍见晏顷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真的着急了,他边挣扎边骂道,“放我下来!晏顷迟,你这个王八蛋!混蛋!”
他不能去九华山,太容易叫人瞧出来端倪了,可现在贸然动手,也容易暴.露。
“少说话,别乱动。”晏顷迟镇静地说道。
萧衍再难控制怒意,他心下凛然,竟是直接一口直接咬在了晏顷迟的肩膀上。
他下口不分轻重,嘴里瞬间染了血腥味。
晏顷迟吃痛,却是没松手,萧衍见势,狠狠拍在他的伤口上,逼得晏顷迟不得不松手。
萧衍摔在地上,人还没站起来,肩上陡然一沉,晏顷迟的手又重新扣住了他。
萧衍挣扎着,一脚把他踹开,两个人都没用上真本事,交手间齐齐滚到了河边。
晏顷迟能感觉到那双手从身前滑到了腰侧,十分灵活。
萧衍喝了酒,在这过程中意识混乱,抓住了晏顷迟的腰,稍稍不注意,便又被对方扣住手腕,欺身压了下去。
晏顷迟挡住了清白稀薄的月光,伏在他身上,手撑在两边,用腿抵住他,不让他乱动。
萧衍重重喘着气,被压在岸边,溪水浸透了衣裳,黏腻地贴在身上。
他抬臂撑住了晏顷迟的肩,将两人之间隔出了一道隐秘的距离。
晏顷迟肩上的血痕透过衣衫渗了出来,俨然是个牙印,他凝视萧衍,隔着咫尺的距离,萧衍身上的酒香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息包拢住他。
萧衍的脸很烫,那时轻时重的热息掠过脸庞,让人分神。
晏顷迟目光微微汇聚了一秒,就势碰上了萧衍脸,冰冷的指尖沿着他滚烫的肌肤滑到了下颚,而后握住。
萧衍在这一瞬间明白了晏顷迟的做法——他在找那张面具的边缘。
电光石火之间,萧衍陡然扬起一只手,用尽全力,猛地一掌扇在了晏顷迟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萧衍:你还真是欠抽。
晏顷迟:……………………………………?
窒息,写到这里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被扇了一巴掌后邪魅一笑jpg.对不起,回不来了,我先笑为敬。
018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牙印
字数:3266
日期:2022-08-06 21:00:00
一声清脆的重响。晏顷迟完全怔住了,他定定地看着萧衍,半晌没说一个字。
不得不承认,他的风度和定力比想象中还要好,除了震惊之外,没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他仍保持着惯有的克制与沉稳,连唇齿间渗出了血也不大在意。
萧衍眼神阴郁地盯住他,恶声道:“你再敢碰我一下,回头要是被人给捅成筛子,也是你咎由自取。”
晏顷迟没说话,而是移开握住他下颚的手,松开了他。
萧衍冷笑:“这下,晏长老总该清醒了吧。”
“我很清醒。”晏顷迟没露出丝毫的不适,“咬人,巴掌,萧公子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样子真叫人害怕。”
“你自找的。”萧衍冷然说道,“晏长老就喜欢往刀口上撞的本事,也真叫人佩服。”
“我不往刀口上撞,难道萧公子就不会把刀对准我吗,”晏顷迟始终没有要挪开的意思,依旧压住他,“你讨厌我,就仅仅是因为我查了你?没有别的私心吗?”
“私心是有,”萧衍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想让你死,算不算?”
两个人在暗夜里对峙着,寸步不让,冰冷的溪水冲刷着两人的下.身,萧衍浑身都湿透了,眼里是水光淋漓,含着湿气,透着蛊惑。
他动不了,晏顷迟的腿就挨在他的腿上,压着抵着,不给他动。
因浸了水的缘故,萧衍的缚袴紧紧贴在大腿上,勾出了修长的腿型和那捻细腰,冰冷的水也盖不住靠在一起的灼烫体温。
晏顷迟和他沉默相对,感官如此清晰。
萧衍微醺着,以一种懒散地目光望住晏顷迟,“你满意了?”
“我们之前的恩怨,何时大到这种刀剑相向的地步了。”晏顷迟轻叹声,“做人太狭隘,总归是不大好的,你这样子出去,容易挨打。”
“可惜被打的人好像不是我,只有一个巴掌,都算便宜你了,”萧衍轻笑道,“再不起来,你就该变成筛子了。”
“你是仗着和段问的关系,才敢这么和我说话的吗?”晏顷迟离他更近了,低声说道,“狐假虎威。”
“那你是仗着自己地位高,才敢这样压着我的吗?”萧衍看着他的眼睛,微笑道,“恃势凌人。”
“……”晏顷迟说不过他,反而被他引得笑了。
萧衍不知道他的笑意何来,摸不透其中意思,却见他总算挪身,站起来了。
“你这般伶牙俐齿,也是段问教得吗?”晏顷迟问。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任何的愠怒,反而以一种诙谐的口吻说话。
萧衍不回话,醉意在漫长的对峙中,渐渐散去,他站起身,溪水就顺着脖颈往下淌,浸到衣裳里去。
夏季的衣料轻薄,水痕分明。
晏顷迟目光微斜,有意避开了这边的情景。
“正人君子不该有这般心思才对,”萧衍把衣裳拧干水,重新穿好,冷嘲道,“晏长老的心思,还真是……让人意外的龌龊。”
“你怎知我在想什么,”晏顷迟一笑,轻叹口气,“我就不能看看旁边有没有人来吗?”
“这个时辰,人是没有的,”萧衍认真说道,“鬼倒是有,比如你这样心思不轨的,可怕得很。”
他说罢,递给晏顷迟一个似嘲非嘲的眼神,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晏顷迟瞧着他,感慨万分地问道:“你这么喜欢骂我?”
萧衍:“骂你的不少,我只是其中之一。”
“萧公子的城府比我想象中还要深,知道靠着京墨阁这层关系,我无法拿你如何,”晏顷迟不再同他争辩,而是淡淡说道,“可段问不会是你永远的庇护。”
“唉,我们蝇营狗苟的,哪儿比得上三长老位高权重,”萧衍瞟他一眼,面上盛着笑意,“连占便宜都占得这么冠冕堂皇。”
“我适才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晏顷迟无奈,摇头轻叹,“罢了,我看你比先前要清醒,应当可以自己回去了。”
“摸够了,才把人放走,我还真是要……”萧衍同他对视,意味深长地说道,“多谢晏长老的好意。”
晏顷迟不作言辞,他眼瞧着萧衍在月色里立身而起,重新走回桥上,步子比先前稳当多了。
他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轻搓着食指和拇指的指腹,像在回味刚刚触碰到那张脸时的滑腻。
这种感觉,当真是奇怪。
——*****——
萧衍回到门派的时候,衣裳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只是发还微湿着,黏在脖后不舒服,他懒得动。
他前脚刚迈过门槛,后脚就遇上了刚从潋花坊回来的段问,夏日昼长夜短,两人碰面时,天已大亮。
视线里,萧衍正立在清晨投来的第一道光亮里,微低着头 ,在瞧指尖勾着的一块玉佩。
那光恰好晃到了段问的眼,让他不得不挪开目光。
听见前面有动静,萧衍抬起头,目光穿过窄窄的金色光束,朝段问看来。
乍一相对,段问被看得霍然清醒,琢磨着两个人既然都相互看见了,那寒暄势必是逃不掉的。
“外甥今个儿起这么早?”他眯起眼,假意关切,“不多歇会吗?”
“捡到了个宝贝,哪还有心思睡。”萧衍笑着看他,笑里藏了别的意思。
段问一见他笑,就觉得背脊发冷,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心虚得厉害,“什么宝贝,能叫人彻夜不眠?可别把身子熬坏了。”
“你过来,”萧衍笑意斐然地朝段问招了招手,“你过来我给你看。”
“……”段问被他看得倦意瞬失,风一吹,人更清醒了,将这句话在心里揣摩须臾,也猜不出其中意思,吓得冷汗都沿着背脊往上窜。
难道是要问自己有没有找到江之郁的事情了?不该啊,七天才过去五天,他急什么。
段问很快推翻自己的揣测,在片刻的斟酌中,又理出一套说辞,才坦然自若地走过去。
萧衍瞧见他额上起了汗,奇怪地问道:“天有这么热?”
“没办法,我不耐热。”段问用帕子抹掉额上的冷汗,徐徐笑道,“什么宝贝,还要等着我回来,亲自拿给我看?”
“自然是个好东西,不然也不会在这等着你了。”萧衍一抬手,那枚被握在掌心的玉佩便垂落了下来,月白的长穗在半空晃荡着。
段问伸颈往前看,自觉这玉佩雕的不似平常玉器那般耀眼,可胜在精巧,雕工细腻,棱角润滑,通体薄如蝉翼。
玉上镂着莲花,云纹间雕了只仙鹤,随着光影的变幻,由明到暗,美得让人惊叹。
“这是……”段问抬头,瞅了眼萧衍。
萧衍没说话,只是笑。玉在金色的光影里,浮出清水般的光泽,水波纹似的晃到了他的眉眼上。
段问又低头细看了两眼,发现这玉色之所以明暗不定,竟然是它周围覆了层灵气。
他鬼使神差地想伸出手碰,然而还未碰到,那层灵气轰然如烈焰般的灼烧起来,烫地段问连连甩手。
这灵气护主,会反噬别人。
这他娘的竟然是灵器!看样子,还是个贴身信物,只护自己的主。
段问静了静:“这是谁的?”
萧衍不答,细长的红线被他勾在指尖,轻捻着。
过了片刻,他收拢掌心,将玉佩重新握住,笑道:“这看得值不值?”
段问憬然,先是脸色转白,随机又是不可思议。
“这……这该不会是他的吧?!”段问大惊失色,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可别跟我讲,你把晏顷迟的信物摸到了!”
“如何?”萧衍淡淡问道。
段问震惊失语,心里阵阵发寒——这男子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连晏顷迟都能被他瞒过去。
“你这本事不小,真是不小!”段问想拍他的肩,转念一想,最终是放下手,问道,“这玉佩可是他一直贴身带着的,他如何肯给你?”
萧衍不说,只模棱两可地丢了个回答,由他自己琢磨去:“总归是有法子的。”
“这玉佩护主,你又不是它的主,”段问渐沉不住笑意,“萧公子昨晚干嘛去了?”
“玩儿去了。”萧衍说道。
段问阴恻恻地问:“和谁玩?”
萧衍轻叹,以一种无辜地口吻说道:“段大人前面还说要与我同舟共济,今日就这般猜忌我,真叫人心寒。”
段问耷拉着眼皮,心念电转之间,瞧见萧衍在盯着自己笑,看起来和颜悦色的,可偏偏那双眼里完全没有笑意,倒像是深渊寒潭。
段问被这冷意惊醒,心里忌惮,赶紧赔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随便问两句罢了。”
萧衍莞尔一笑,毫无芥蒂的说道:“计较这些做什么。段掌门彻夜未眠,快去歇息吧。”
“萧公子也要多休息,江之郁那里一旦有任何蛛丝马迹,我会立时通知你的。”段问如蒙大赦,仓促告辞。
萧衍目送段问离去,眼中阴郁不散。
晏顷迟的信物是他趁着交手的时候,从腰上勾过来的,为了不让晏顷迟起疑,不得不假意同他纠缠了会。[1]
萧衍的指腹缓缓划过玉佩上的花雕纹路。
没有任何的反噬。
玉佩是冷的,是主人心里还藏着温柔意。
萧衍久久不语,他黑压压的睫毛垂下,藏着风卷残云后的宁谧,与这淡薄的晨光意外合称。
可那又怎么样呢?萧衍冷然一笑,难道要念着这点好,就泛起那点可怜的自我感动,将前世的恩怨一笔勾销么。
那未免也太愚蠢了。
过去无数个日夜的屈辱浮现心头,萧衍握着玉佩的手在用力,他眼中涌动出异样的情绪,如同狂风席卷,掩去了方才的静谧。
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他要晏顷迟拿命来抵。
萧衍抬眼去看天边渐起的朝日,心中忽然萌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1]怕宝贝们看不出来,提个醒:上章原文“晏顷迟能感觉到那双手从身前滑到了腰侧,十分灵活”。
萧萧的记仇小日记:今天又是努力搞事业的一天,对晏顷迟的仇恨值+99
019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画像
字数:3174
日期:2022-08-09 01:50:32
正如萧衍所设想的,段问虽然好逸恶劳,但人脉汜博,富埒陶白,有得是手段打探消息。
在期限的第六日,段问派出去的帖子,已经有人回了口信。
那些在修真界繁杂的小仙门,因为没权没势,不得不依附于京墨阁,而此次他们收到了信,更是连夜派弟子出去寻觅,生怕段问以后不带他们混了。
弟子进来禀告的时候,段问正在戏楼的包厢里听着曲儿,他听得惬意,翘着二郎腿,跟着轻哼。
萧衍今日有别的事要做,没跟过来,这恰好给了段问单独见人的时间。
隔着湘帘,名伶甜润的嗓音漫进来,余音缭绕婉转,一曲毕,底下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淹没了包厢里的交谈声。
不多时,木楼梯上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击声,一声声的,朝着厢房靠近。
段问目光一瞟,下一刻,帘子被掀开,两名弟子带着一位老者踏进了厢房。
老者两鬓稀疏斑白,看起来已是上了岁数,脸上褶子耷拉着,眼窝极深,偏在看人时,那双浑浊的眼里有犀利的光。
他拄着跟法杖,法杖上面挂了数颗人骨做坠饰,在日光碰不到的地方,闪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江之郁?!段问刚呷了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旁边弟子见状,俯首耳语了几句,段问这才兜着手,正色道:“坐吧。”
老者依言落座,只是手上法杖不离,他如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段问,把段问盯得如芒在背。
“你说你知道江之郁的下落?”段问开门见山地讲道,“说来听听。”
老者盯着段问的脸,目光不离地说道:“家主前几日听闻有人在找江之郁的下落,特意派老朽前来向您告知一二。”
段问没明白他的意思:“你家主是谁?”
“家主不方便透露,但叫老朽带来一物,请您过目。”老者说着,从袖袋里抽出张画卷,没有直接给段问,而是接着说道,“家主听闻段掌门十六年前,同宗玄剑派的三长老起过争执,想叫我来问问您,您找江之郁,是想做什么呢?”
“怎么,我找个人都要管我头上来了?”段问不悦,“我找个人关他晏顷迟什么事儿?”
“那自是有关系的,不然家主也不会派老朽来了,段掌门要是愿意告知一二,那老朽也愿意将江之郁的下落同您详细说说。”老者言辞谦逊,可段问从他的谦逊里嗅到了装模作样的意思,尤其是他在看人时,那泛灰的眼珠子,定定凝着人,仿佛能洞穿别人的心思。
段问捻了粒花生,斜着眼笑道:“你家主和晏顷迟什么关系?”
“自然同段掌门和晏顷迟的关系一样。”老者回道。
段问哼哼笑了两声:“话里有话的,叫我怎么信你?”
“这画卷,段掌门见了便知。”老者说罢,将握在手里的画卷,递了过去。
段问怕他使诈,叫旁边弟子把画卷抖开了,那弟子过目两眼,恭恭敬敬地呈在段问面前。
段问捻着一粒花生,在“啪嗒”地轻响里,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
他乍一看,没太在意,眼睛再朝上瞟时,忽地怔住了,他把花生丢到旁边的白瓷盘里,紧紧盯着那张画卷,像是失语了一般。
“这画像上画的便是江之郁。”老者见段问面露震惊,不由一笑,“段掌门这般反应,难道是见过他?”
江之郁?这分明就是按照萧翊的模子画的,怎么成了江之郁?
“这……”段问一时语塞,话在脑子里溜了遍,又咽了回去,“你这话说得,我要见过,我还用得着跟你在这废话?”
老者闻言,只是笑笑:“我们家主也正在寻他。”
段问摸不清楚其中门路,又细看了那画像两眼,画像上画的人,凤眼微挑,目光澄澈,面上盛着笑意,有种山清水秀里养出来的清隽。
像则像,给人的美感却是不同的,萧翊的眉眼深邃,是水深无底,山林幽谧,叫人只能瞧见浮在面上的东西,却摸不透它到底有多深。
他那天生的诱惑压住了自身凌厉的锋芒,使得他看上去,美得更有侵略感。
而这些,恰恰是江之郁没有的,是以,两个人乍看上去虽像,但细看的话,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你拿着画像找我什么意思?”段问睨他,“我要见人,我见画像有什么用?”
老者不答,只问:“段掌门现在可否告诉老朽,你找江之郁是想作甚?”
段问打量了他几眼,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既然话前面都讲开了,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找江之郁自然是对付晏顷迟。”
“如此,老朽就放心了。”老者慢慢说道,“家主与你志同道合,既然段掌门愿意坦诚相待,那家主也愿意协作你,和你一同尽力,铲除晏顷迟,这便是家主让老朽今日来,要带的话。”
段问一抬手,叫弟子把画像收起来,说道:“你想跟我做一条绳上的蚂蚱,却连主子是谁都不讲,也忒没诚意了,这买卖我不做,你主子要是想跟我谈协作,就让他亲自来找我,老子就在京墨阁候着他。”
“段掌门先别急,老朽这会来,也是奉命带来了诚意的。”老者说罢,眼睛看向他身后。
“你们都下去吧。”段问明白他的意思,遣退了无关的人。
数名弟子规规整整行礼后离开。等人都离去后,老者忽然抬起手,用法杖轻敲了地面三下。
几声落响过后,那悬挂着的骷髅眼中忽然亮出两道火光,随后,房间里忽然弥漫起淡淡的雾。
等雾散去,老者才说道:“老朽怕隔墙有耳。”
段问不说话,只是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
“段掌门年纪尚轻,不清楚晏顷迟的前情旧债倒也正常,”老者接着说道,“既然段掌门愿意与我们和衷共济,那这些理应和你交代清楚的。”
——*****——
旁边的厢房里,缭绕着龙涎香的气味。
小伙计循着香气望过去,瞧见一位白袍玉冠的年轻男子静坐在椅上,他的手搭在桌沿,自然地垂着。
见有人进来,他轻抬眼,只看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小伙计是个懂规矩的,将茶和点心端过去,全程大气不敢出,搁下后就赶紧离去了。
晏顷迟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随后并指,在空中划了道符文,符文散着微光,朝四面蜿蜒,直至延伸出一个图形。
他曲起指节,朝上面轻轻一扣,紧接着,半空中突然凝聚起一面水镜,似波纹般晃动开来,不多时便呈现出一副完整的画面。
隔壁厢房里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画面里,段问和老者相对而坐,像是在闲谈,两个人脸上都挂着和善的笑。
只不过画面被消了音,晏顷迟无法听见他们说得话。
晏顷迟微蹙眉,盯着画面认真看,冷淡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人被逼得越急,越容易露馅。裴昭便是如此,他想杀了晏顷迟,可偏偏这几日,晏顷迟盯得紧,消息不通,他也无法与十三娘取得联系,瞻前顾后,就只能继续同晏顷迟周旋,可周旋的结果显然易见,他已然处于下风。
裴昭不敢对晏顷迟有所动作,他没有那个胆量,段问的出现,就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急不可耐的派人去找段问,想借段问之手铲除晏顷迟,可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
段问找江之郁的消息,是晏顷迟故意透露给他的,晏顷迟不过是随手抛出了个诱饵,他便上钩了。
帘外风声沙沙,桌上的白瓷盘里堆叠着几块素斋无油的糕点,晏顷迟拨着茶沫,就着浅尝了口,茶里沏了桂花香片,入口时,仍是香气馥郁。
厢房里,老者同段问继续说道:“江之郁在金陵露过面,老朽已经派人寻过去了,不出两日,便能寻得踪迹。”
“金陵……”段问想了想,又问道,“那不是墨云观掌管的地方?”
“正是。”老者微颔首,“等老朽寻得消息,便会立时通知给段掌门。”
段问:“还得再等上两天?”
“嗯。”老者含了口茶,缓缓点头。
段问不再说话,而是在心里反复琢磨回味着方才的对话。
楼下戏曲重新开锣,锣鼓急促,像是敲在心上,他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很快想明白了一件事。
萧翊从头至尾都在耍他,什么前情旧债,什么同舟共济,那都是骗人的鬼话。他娘的萧翊根本就是三百年前的萧衍!
不知道哪个瘪三犊子想招数复活了他,让他从死人堆里爬回来了。
段问默不作声地在心里啐了两口。难怪他这么恨晏顷迟,也难怪他会找到自己。
他根本就是要踩着自己往上爬,想借着京墨阁的势力除掉晏顷迟,同舟共济那毕竟是唬人的,两个人的关系全凭毒药制衡着,今天他萧衍能够凭喜怒,利益,让自己活下去,那明天呢?后天呢?
说到底,萧衍从一开始压根没想过要自己活!他他妈的是想鸠占鹊巢,等自己没用了,再一脚将人踹下去,好将京墨阁收入囊中!
段问越想越阴沉。他一遍羞怒于自己被耍的团团转,一边又忌惮萧衍在自己身上下得蛊毒。
他必须得尽快想办法拿到解药,置死地而后生,再杀掉萧衍。
不过这些他都没有同眼前人讲,他仍旧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对老者说道:“行,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等你们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画了晏顷迟的人设图,发在vb了,萧宝要过几天才能画完。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专栏有地址~
萧衍让段问去找江之郁不是bug,后面会解释。另外,真正的火葬场就快到了=v=
020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活路
字数:3214
日期:2022-08-11 00:21:57
夏日炎炎。房间里,萧衍正坐在阴暗的一角,擦拭自己的剑。
剑是由灵气幻化而成的,名为妄念,通体缭绕着一层淡薄的乌色,如水般缓缓流动着,时浓时淡。
萧衍指间夹着帕子,一丝不苟地顺着剑脊擦过去,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剑锋上纤尘不染,他却好似从这上看到了粘稠浓厚的血迹,摸上去,是温热的,淬满了晏顷迟的血。
帕子被撂在脚边,冷冽的剑锋倒映出萧衍眉目间的阴戾,却照不清他眼底的晦暗。
——不出两日,他必会用这把剑贯穿晏顷迟的心口,就如同当年那样。
“师叔啊……”萧衍在这寂静中,阴郁又畅快地笑起来,“你真是……让我好愉悦啊。”
——*****——
段问一连两天都没回门派,只在第八日末的时候,派小厮回门派给萧衍递了个口信,说是找到了江之郁的踪迹,派出去的人刚从金陵回来,先在满福楼歇息了,问萧衍要不要过去看看。
萧衍喜好深色,今日难得换了身素白袍,束了冠,不比平日里总是带着笑的,此时的他,隐去了眉目间的笑意,竟衬地人有几分清冷,似是藏在潇湘间的浅淡弯月。
小厮递信时,瞧见这公子端坐在椅子上,惬意地品着茶,简直像个不敢让人觑觎冒犯的神仙。
萧衍听了口信,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淡淡问道:“是抓着人了,还是只寻到了踪迹?”
“这……这小的也不晓得。”小厮唯唯诺诺地回道。
萧衍将茶盏搁在桌上,莞尔道:“走吧。”
出门时,已是浓夜,夜里头静,风将一簇簇的树叶压得低了,黑影全打在墙上,窗户纸上,像是张牙舞爪地野兽,隐约有要落雨的迹象。
萧衍的白袍被风吹得卷起,引得腰间玉佩也荡出了细细琐琐地碰撞声。
寒夜凄凉,等他来到客栈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了雨,风斜潲着雨卷进来,打湿了地上一片。
段问今天包了满福楼的场子,在二楼的厢房里设了宴,等人来。
萧衍前脚刚踏进去,后脚伙计便把门关上了,一边关,一边还小声埋怨道:“怎么就下雨了……”
楼上,段问正在把玩一只玉杯,忽地听见了靴子踩踏地板的声音,一抬头,萧衍已经撩起帘子,走了进来。
“哎呦,外甥怎么这会儿才来,菜都要等凉了。”段问把杯子搁下,笑道,“怎地还换了这身衣裳,不像你平时的喜好啊。”
“我的喜好?”萧衍顺势坐到了小厮替他拉开的椅子上,微笑道,“我的喜好是什么?是杀人取乐,还是穷奢极欲?”
“好了好了,那么较真作什么,你就当我开个玩笑,来,人既然都到了,那就把剩下的菜上完吧。”段问一摆手,屏风后便有伙计端着菜,鱼贯穿梭在包厢里。
萧衍盯着这些人瞧了会,忽然转过脸来看向段问:“昨天去做什么了?”
“这几日都在金陵,昨天刚逮到人,太晚了,来不及回来,”段问说道,“这不,今天刚回来,就赶紧叫人去通知你了。”
萧衍偏头,问道:“人呢?”
“关隔壁间了,叫人看着了,不急,”段问持着酒壶,亲自为萧衍倒了一杯,“咱们今天不以这个为重。”
萧衍不说话,他持筷,捡了点素食进碗里,却是迟迟没动口。
“怎地,这些菜不合萧公子胃口?”段问见他不吃,又招手让伙计过来,说道,“他点什么,甭管什么,都给做了。”
伙计连连点头,又跑到萧衍前面,好声问道:“公子想吃点什么?”
萧衍不答,反而对段问说道:“这瞧着,像鸿门宴。”
“那哪能呢?”段问学着萧衍的口气,笑道,“萧公子啊,我们现在可是同舟共济,要一并对付晏顷迟的,我命都捏在你手里呢,还能给你使什么绊子不成?”
“是么?”萧衍微微一笑,他一笑,眼尾就朝上翘起,勾起诱惑的弧度。
段问一杯酒下肚,才不疾不徐地说道:“萧公子,今夜这里没有旁人,我们就把话敞开了讲,打开天窗说亮话,谁都别瞒着谁,也免得日后晏顷迟还没碰到,咱们自己人先斗了起来。”
“你想听什么?”萧衍状似不解。
“我想听听看,你为什么会叫我去找江之郁呢?”段问搓着手,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是不是,压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啊?”
萧衍微笑,不答,似乎并不急于辩白。
窗外是疾风骤雨,倏然一记惊雷炸开,连着几声轰然巨响,更将此处的安静衬托出来。
见萧衍不说话,段问自顾自倒了一杯酒,接着说道:“三百年前,萧公子曾经被晏顷迟困于神域,是靠着自己出来的,后又一手坐揽魔界,实力是令人不容小觑,只可惜了最后还是栽在晏顷迟手里,这事儿要搁我身上,叫我再重生一次,我也会跟你做同样的选择,让晏顷迟生不如死。我段某人,也信你有那个本事。”
他就这样开诚布公地说了,见萧衍仍旧是处变不惊的模样,不免有些惊诧于对方的耐性。他摸不透萧衍的想法,就只能从萧衍的反应中来揣测。
可萧衍既没有想象中的慌张,也没有任何惧怕的意思,他依旧泰然自若的坐在那,持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清透的酒液,注满碧色的酒盏,映衬着满室烛火。
段问见他神色淡然,只得继续说道:“背叛师门,这错也不在你,床上滚一遭,那都是两厢情愿的事,他要是不愿意,你也没什么办法,要怪还是得怪姓晏的提上裤子不认人。”
萧衍不言语,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酒,饮下半盏。
“萧公子,说实话,我是真佩服你,你本事通天,从阴曹地府里爬回来了,什么都没有,还能够踩我一脚,”段问转着拇指上的扳指,缓缓打着圈儿,“可耍人也该有个限度的,萧公子,破釜沉舟,咱们谁都不好过,既然你想跟我做一根绳上的蚂蚱,何不坦诚相待?你这样,叫人哪里放心的下。”
萧衍认真瞧着他,眼里并无情绪,只问:“那你想怎样呢?”
“只要你肯把解药交出来,话都好说,”段问凝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可以既往不咎,咱们俩依旧能两厢无事的相处,你不是想要晏顷迟死吗,可你缺钱也缺势啊,晏顷迟死了,宗玄剑派必会派人出来查,你认为他们查不到你头上吗?一旦让他们知道你是萧衍,那是什么后果,你应当比我要清楚的。”
“萧公子啊,你现在什么都没有,独木难支,是无法长久的,你需要有人来弥补你这方面的空缺,而这些,我都有啊,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不是吗?你身份泄露出去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何况晏顷迟现在还没死,他要是知道了你是谁,你还能好过吗?”
萧衍明白了,轻颔首道:“那依段掌门的意思,只要我今天把解药交出来,就可以活着出去了?”
“理是这个理,但是话都好说,没有说非要你的命。”段问尽量把话说得圆滑,不露出破绽,倘若萧衍愿意把解药交出来,他会考虑给对方留个全尸,总好过鱼死网破。
“那看来,这顿饭是送行宴了。”萧衍平静地说道。
他比段问想象中的还要冷漠,这倒要段问忐忑起来,难道真是自己搞错了?可萧衍摘下那张假皮后的真模样,他是见过的。
那绝对和江之郁的画像差不了多少,再加上老者的话,他确信萧翊就是重生后的萧衍,可为什么,萧衍在听到这番话后,没有多少反应?
段问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思绪变了又变。
几乎是下一瞬,他又想到自己和萧衍相处的这段时日以来,萧衍的脸上总是捎着的笑意,那笑里分明藏着深不见底的阴郁。
这人最擅长伪装了,又有手段,留不得,今夜一定要处理掉。
“萧公子啊,你是个谨慎的人,空口无凭嘛,这都好说,”段问说着,招手唤来藏隐在屏风后的一名手下,拿过一张锦帛,说道,“这是我拟得信笺,上面有掌门印,还有传送符,是京墨阁特制的,只要你愿意把解药交出来,我就把这个给你,不然的话,这东西过不了两个时辰就会到晏顷迟手上。”
萧衍闻言失笑:“我给你了,你再拟一份给晏顷迟,那我岂不是被耍的团团转。”
“既然要联手,也该让你信得过我才是,”段问说着,将自己腰上挂着的掌门令解下,放到了桌上,“我可以把这东西放你那压着,怎么样萧公子,这把你稳赚不赔。”
萧衍目光落在掌门令上,暗色的纹路在杯盏的映射下,漾着碧色的波纹。
段问见他神色动容,继续趁热打铁:“什么送行宴不送行宴的,只要萧公子肯把东西拿出来,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一顿夜宴。”
“啊,段掌门是不是听错了?”萧衍抬眼,意外地说道,“我何时说过是我的送行宴了?”
他话音方落,一道闪电遽然撕裂云层,映出了潜藏在走廊暗夜里的无数的黑影。
“不用想逃走,今夜我在这里布了天罗地网,连只鸟都飞不出去。门外上千把剑,都是特意为你而备的,我晓得你功法高,做事谨慎,可你又怎么能想到我早就暗中在这酒楼里设了埋伏呢,”段问不再客气,立身而起,“把解药交出来吧,萧衍,这是你今夜唯一的活路。”
作者有话要说:
萧衍: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上赶着送死。(苦恼.jpg
看评论才发现上一章有bug,小改了一下江之郁画像的问题。
021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跪好
字数:4242
日期:2022-08-09 21:00:00
雷声轰然,门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窗户被疾风吹开,发出砰然一声响。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江之郁在哪?”萧衍闲坐于椅子上,对段问含笑道,“找了七天,骨头架子都该给你挖出来了吧。”
段问渐沉不住气,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见过你的真面目,你怎么敢让我找江之郁,因为你压根从一开始就料算好了,等找到江之郁就把我杀了!”
“你说的不错,人也比我想的要聪明,可惜啊,你这样聪明的人,还是活不过百来岁,”萧衍将桌上的掌门令拿过来,指腹缓缓摩挲过上面的暗纹,“段掌门,告诉我江之郁的下落,今夜,我会为你留个全尸。”
“放你娘的驴屁!”段问红着眼啐他,“还想玩这招呢!告诉你,老子可不吃你这套!任你再厉害,上辈子还不是死在晏顷迟手上了?我数三下,你不把解药拿出来,这锦帛半个时辰内,必到晏顷迟手上,要死大家一起死!”
他说罢,手一举,锦帛在他手中光华渐深,要被传送走,“三、二……”
他本想诈人,逼着萧衍把解药拿出来,谁料不等他话音落下,萧衍已经替他说出来了——
“一。”
段问愣了一下,人还没反应过来,锦帛竟然瞬间在他的掌心化为齑粉!
那锦帛是用特殊材质做得,为了防止被外人所毁,根本无法用术法烧掉,而此刻,它竟然就这样在自己眼皮子下面化成了齑粉。
“来人!”段问再也无法冷静,他一拍掌,四下立时聚拢出数名手下,黑压压一片,暗夜里,肃杀之气顷刻间笼罩了整座酒楼。
这些人皆不是京墨阁弟子,攸关性命,哪能找门派里那群成天游手好闲的废物。
段问凝注的萧衍,厉声说道:“萧衍,你以为就你会诈人吗!老子早就叫人另备了一份锦帛,只要我一声令下,他就会将锦帛递到九华山,到时候知道你复活的,可就不止晏顷迟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解药,你拿还是不拿?!”
“话都到这地步了,那我不拿,岂不是对不起段掌门循循善诱的相劝?”萧衍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险境,又笑着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将酒一饮而尽。
他饮过酒,将玉杯置于桌上,再起身时,瘦削的腕上忽然缠上一层黑气,黑气愈缠愈烈,在他虚握的掌心中,瞬间凝聚成一把长剑。
晦暗的烛火将他狭长深邃的影子延伸到墙上。
萧衍漆黑的瞳孔倒映出燎原的野.火,他微笑着,迈出步子:“段掌门,你的信笺到不到,其实对我而言,都无所谓。哪怕你的人现在就到九华山,告诉晏顷迟我在这里,那又能怎么样呢。”
“呸!我看你是死到临头,说疯话!”段问被他的阴冷震慑住,背脊发冷,淌着冷汗,却装作无事的样子,同他对视。
“你本来可以杀了我的,可惜你胆怯了,”萧衍深黑的眸子凝视他,似有感慨地说道,“没有人解得了我的毒,你不敢动手。”
段问再也熬不住,他抽剑直指萧衍,怒吼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敢?你怎么知道我不敢!不就是他妈的同归于尽吗,老子有什么不敢?!”
“那你来杀了我。”萧衍抬手,三尺青锋瞬息敛上,他朝前一步,双指忽然扣住了段问的剑锋,缓缓压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剑锋的冷意渗入肌肤,萧衍一瞬不瞬地凝视他,轻声道:“动手啊。”
他似乎真的疯了,明明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却在笑,他的笑声在这幽昧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如此阴冷可怖。
段问听得头皮发麻,他死死盯着萧衍,只觉得这笑里藏着让人如履薄冰的疯狂,只要稍稍不注意,便会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暗渊,被黑暗吞噬。
妈的,疯狗,真是条疯狗!惹上这种东西可真他妈的晦气!段问想要抽剑,但萧衍的指间夹.得.很.紧,他用了十成的力,也难将剑刃抽出分毫。
外面暴雨夹杂着狂风涌入屋内,灯烛被吹得几欲熄灭。
“给你机会了,可你不敢,”萧衍不过一曲指,压在脖颈的剑竟然瞬间弯曲,节节寸断,“话说得那么满,我当你有几分胆量,想不到是真的酒囊饭袋。”
不等段问再开口,他接着说道:“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作为答谢,今夜我定会把你的尸首留的好看些的。”
“萧衍,”段问眼底通红,不敢挪开视线,生怕漏掉他一个细微的举动,“你今天真要同我鱼死网破?”
“做我剑下亡魂,不算亏,”萧衍看着他,认真说道,“晏顷迟那,你不用担心,用不了两日,他就会下去陪你了。至于你们之间的恩怨,我没兴趣,也不想听,你就留着说给阎王听吧。”
他说到这,唇角笑意再难遮掩,三尺青锋重新幻化于掌心,他爱怜地看着这把剑,眼中阴鸷一分分浮现。
“段掌门,该上路了。”
“好,好。那就都别活了,”段问恨恨咬着牙齿,倏然后退一步,怒声道:“拿下他!”
他话音方落,暗夜中划出数道光影,交击在那泛着黑气的长剑上。
霎时间,上百道剑光交错而过,妄念自下而上斜封,一击迎斩在虚空之中。
淡蓝的光华转瞬即逝,凌厉的剑气瞬间截断了半空中所有的气劲,整座楼猛然晃动,屋内陈设登时被搅得粉碎。
飞溅的血光四处喷溅在墙上,有些来不及反应的手下,连气都没缓过来,便被取走了性命。
“抓住他!奶奶的,给老子把他扎成刺猬!”段问怒气冲冲的喊道,“只要命还在,缺胳膊断腿那都是小事,谁能活捉萧衍,谁以后就是我京墨阁的座上客,数百万金银任你挥霍!九华山都必记你一功!以后你就是那仙道贵胄,四海朝暮的修士!”
他说罢,朝后一退,那群手下便层层围拢上来,今夜,上到宗门弟子,下到酒楼的伙计小厮,里里外外全是他的人,元婴金丹的修士不在少数,还不信抓不住一个萧衍。
酒楼已然成了屠宰场,纵横交错的剑气如雨点般密集,只朝同一个方位聚拢而来。
萧衍立在这肃杀之气中,白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没动,反而十分平静漠然地看向段问,好像不大在意眼前的处境。
段问目光挪到了他腰上挂着的那枚玉佩上,冷玉在这在极黯的光线里,散着微弱的光。
这一瞬,他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却来不及再去细想。
那群人得到段问的鼓舞,也顾不得那么多,手上剑气激射而出。
然而剑势尚未及身,半空中忽然隐约凝聚出数道淡淡的银色,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萧衍缓缓抬起手,妄念被扬起,凛冽的剑锋上淬满了温热的鲜血,顺着往下淌。
几乎是下一瞬,剑上缠着的黑气倏然暴涨,剑不过三尺,由它化出的青光,却是形成了千百道戾气,瞬间呼啸而至——
将空中所有的剑气全数拦截!
那淡银色的网,封住了所有人的退路,避无可避。
外面的天光黯淡,万里乌云遮蔽了最后的光线,狂风熄灭了屋里的烛火,整个房间登时陷入浓黑。
妄念在萧衍手中发出了久违的怒吼,风浪铺天盖地地卷来,湮灭了最后的生息。
楼馆在下一瞬轰然坍塌,暴雨倾盆,砸在这片废墟上,与扬起的黑灰一并融于尘土中。
大街上没有光,尸体堆积如山,流出的血混着雨水,蜿蜒在地面上。
段问见势不对,早就趁乱从楼中溜走了,这才幸免于难,他顺着黑灯瞎火的街头乱摸索,想要等离萧衍远些了再遁走,信早就叫人传给晏顷迟了,用不了多久,九华山就会派人过来。
无论今夜结果如何,萧衍都必死无疑,自己只需要撑到宗玄剑派来人即可。
段问喘着粗气,摸到街边一块墙砖上,停下来缓了几口气,他锦衣玉食惯了,自打当了掌门,就再也没修炼过,身体早已承受不住这样的气劲,又因身躯肥硕,跑起来格外费力。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伤口,他一边扶着墙,一边急促喘息。
然而他气还没喘上两口,头忽然被人按了下去,那人手上力道极大,他没撑住,背重重撞上墙面,人一下子栽倒,发出了沉闷的坠地声。
他的脸冲到混杂着血和雨的黑泥水里,不等他抬头要看,后腰已经被人抬脚抵住了。
“找到你了。”萧衍冰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渗着阴森的笑意,“跑啊,段掌门,你还想往哪儿跑呢?”
段问以一个跪拜的姿势被踩住,萧衍将沾满泥渍的鞋底往他身上狠狠蹭了蹭。
背后的剧痛让他疼得禁不住打着颤,呼吸都像是从胸腔中挤压出来的。
街上已经没有人迹,尸体横陈,萧衍随手将剑朝下一掷,剑尖擦着段问的手指而过,深深没入大地中。
“哎呦,哎呦哎呦……”段问悚然。
那把浸满血气的邪剑,就被钉在离手指不过半分的距离,只要稍稍偏一下,都会瞬间斩断他的手指。
段问不禁挪了挪身子。
“跪好。”萧衍冷声吩咐。
段问再次成了刀俎鱼肉,任凭心里怨气滔天,也只能听他吩咐,乖顺地给他踩着,不敢乱动。
萧衍也浸泡在这雨水里,他缓缓揭下了那层假.皮,墨色的长发衬着他白皙的脸,让他的清冷在此刻变成了一种阴柔又诱惑的美。
段问不敢看他,相对的视线里,就只能看见萧衍的袍角,和那垂下来的玉佩。
“你乖点,我待会就让你走个痛快。”萧衍说道。
段问闻言五内俱焚,在这绝对的弱势里,他知道自己应该求饶认错的,只要想办法拖到宗玄剑派的人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他不敢再耽搁,立时匍匐,对萧衍五体投地的说道:“萧,萧、萧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件事情我认错,可咱们还是能联手的,信笺已经被你毁了,解药我也不要了,只要你想,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再吃一次毒药。”
“解药?”萧衍盯着他,和善地问道,“你说什么解药?”
段问被他温软的语气震慑住,心生惧意,登时哭求道:“我不要解药了,哎呦,萧公子,我不要解药了!江之郁,你不是想要找到江之郁下落吗,我这儿是真有他消息,他就在这附近藏着呢,你要是不信,我可以亲自带你去看看,如果你是想回到晏顷迟身边,我也可以帮你立刻杀了他,以绝后患!”
萧衍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轻笑两声,奇怪地问道:“想要解药啊,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身体压根没问题么?”
霍然雾解,段问忽地失语,脑子完全空白。
难怪……难怪萧衍会说没有人解得了他的毒。
是了,先前那群医修说自己没问题的时候,他以为是误诊,为此还杀了数名医者,他畏惧于萧衍的狠戾,也尝试过很多种解毒的方法,虽一无所获,但他如何都想不到,萧衍根本就没有给他下毒。
那种被戏耍的羞耻和愤怒再次蒙上心头,段问在这瞬息间,几近崩溃:“没……你没下毒?你没下毒?!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萧衍微微活动了下手腕,重新抽出剑,抵在了段问的脖颈上,“是啊,我没下毒,恐惧让你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段问喘着气,想爬起来,然而萧衍踩得太狠,剑又抵在命脉上,他抬不起头,就只能死命盯住那枚玉佩,怒吼道:“萧衍,你诈我!你他妈的竟然这样诈我!我不信,我不信!”
“这怎么能怪我呢,”萧衍微微叹息,似是遗憾,“要怪,就怪你太蠢了。”
“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找江之郁,是想回到晏顷迟身边吧?”萧衍说到这,愉悦地笑出声来,“段问,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怎么能这么可笑。”
下一瞬,他忽然止住笑声,冷冷凝视着段问,沉声道:“我根本就不在乎晏顷迟,我啊,是真心想要他死的。”
“你……你难道是想——”段问霍然惊醒,然而不等他话说完,剑光一闪即逝,凌厉的剑刃已然割裂他的头颅。
飞溅的血光汇进地砖的凹槽里,很快又被冲刷干净。
“我该好好感谢你的,”萧衍立在这暴雨中,最后说道,“感谢你告诉我江之郁的下落,感谢你把掌门令交给了我,还感谢你,能够死在这里,为我今夜的设局贡献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不是非常的粗.长!
022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我妻
字数:3006
日期:2022-12-21 02:29:41
此去北山,杳杳长夜,阴雨不休。
厚重的乌云,压在城市上方,肆虐的狂风卷舞着暴雨,将盛开的花都打蔫了。
今夜九华山的义庄里满目狼藉,一派萧索之色。
贺云升撑着伞,和诸多弟子穿梭在裂开的坟墓里,有些没完全尸变的尸体,卡在坟包的豁口里,森白的骨头勾着土坑边缘,是要爬出来的迹象。
另一边,数名长老弟子聚拢在义庄边缘,施法镇压,才将这些蠢蠢欲动的尸体按压了回去。
空气中涌动着泥土的气息,混杂着尸臭,叫人难捱,几名年纪尚小的弟子已经憋不出,全都白着脸,到一边呕了出来。
到处都是翻起的黄土包,脚下是湿软的泥土,行不到两步,便沾了一靴子的泥污。
“苏纵,师尊呢?”贺云升避开了坍塌的坟包,来到另一名年轻的弟子面前。
雨下的太大,火光在雨中透出昏黄的光芒,在风中浮荡不定。
“师尊?”被叫做苏纵的弟子微微一愣,“师尊不是在阁里吗?他没来?”
“我刚刚去阁里没找到他,九华山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没人,”贺云升焦急地说,“传音也联系不上他,今夜义庄阴灵走尸逃逸了不少,掌门下令要他带弟子去把逃逸的阴灵收了。你是最后一个见师尊的,他有告诉你,他去哪里了吗?”
“我不知道啊,我最后见师尊的时候,他还在阁里呢。”苏纵慌忙说道,“既然如此,我跟师兄一起去找找吧?”
“来不及了,今晚能派出去的弟子都已经派出去了,掌门那边分.身乏术,现在急召他,”贺云升说,“这回乱子太大了,怕是苛责下来,我们这边难以交代。”
苏纵不是个愚笨的人,义庄今夜发生了这么大规模的尸变,晏顷迟又恰巧不在,这要算下来,他们整个宫的弟子,都难辞其咎。
“义庄尸变,没那么简单,这其中蹊跷很多,所涉甚广,”贺云升怕师弟多心,又耐着性子同他解释,“师尊先前就查到了部分,今夜怕是有人故意在暗中使绊子,想嫁祸到师尊头上,又或者有别的什么,我暂且想不了那么多。”
“那依照师兄的意思,今夜之事,有可能是门派里面的人动得手脚?”苏纵刻意放低了声音。
贺云升藏了点话,只隐晦道:“未知真相之前,莫要打妄语,也别叫人听去了,一切等师尊回来再说。”
苏纵微颔首:“师兄所言极是。”
两人这边交谈还未结束,另一边,忽然有弟子自雨中狂奔而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道:“不好了!掌门,出事了!清溪,清溪街那边出大事了!”
——*****——
临近丑时三刻的时候,雨势转大,瑟瑟沙沙的雨声盖过了风声,福满楼所在的清溪街道上,尸体堆积着,极目望去,尽是坍塌的残垣废墟。
未泯的火光被大雨浇灭,白色的烟雾在风中上升,飘散。
不多时,街道的尽头有一道颀长的身影朝这里靠近。
晏顷迟撑着伞,自雨夜的沉寂中走来,雨珠顺着伞面坠落,绵延成线,摇曳的树影落在他的身上,脸上,时明时暗。
他抬眼,目光穿过绵密的雨幕,望向了前面的尸山血海,眼中深沉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长剑瞬间幻化在掌心,在这极短的一瞬,自他周身十丈的风雨都停滞了。
四野俱寂,雷鸣声隐在云层中,晏顷迟静立在原地,连衣袍上的折痕都不再挪动分毫,他眼风从旁边掠过去,神识迅速扫过这片荒芜。
没有任何可疑的踪迹。
人已经离开了吗?晏顷迟踏过成堆的尸体,目光一径朝街道两边看去,空茫的黑夜里,死气沉沉。
晏顷迟就势弯下腰,拨开一具已经毙命的尸首,这尸体上面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碎削,应当是被剑气震伤的,只有心口处有一道细长的刺穿痕迹。
晏顷迟怕自己认错,又来到另一具尸体面前,用剑尖挑开了他碎裂的衣衫。
这个人的肢体已经不完全了,胸腔仍然是被一剑刺穿的,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估计是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杀了。
血合着雨水,静静地流淌,晏顷迟细看了两眼,辨认出了这些剑痕。
剑招是他的,错不得。晏顷迟在这遍地残骸中,很快发现了一具无头的尸体,这尸体挨着墙根倒下,浑身浮肿,比起前面那些死人,这具尸体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致命的是脖颈处,被人一剑斩下,深至露骨。
如此残忍的杀戮,让晏顷迟微微怔了下。
那颗被斩下的头,就沉在肮脏的血污里,脸被长发缠住了。为了辨清是谁,晏顷迟不得不用剑尖拨开那浓密潮湿的发。
头颅被翻开,段问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霍然呈现在眼前,怒目圆睁的,泛灰的瞳孔里没有任何光泽,看样子,为了不让人查到他最后的记忆,连识海都被粉碎了。
晏顷迟深觉此事蹊跷,然而不等他细想,四野忽然响起了诡异地沙沙声。
像是错觉,那沙沙声转瞬即逝,紧接着,四周重新被雨声笼罩,晏顷迟却凭着敏锐的直觉,在对方目光望过来的一刹,朝前看去。
迎着斜来的风雨,萧衍立在街道的尽头,望着他。
滂沱大雨模糊了萧衍的脸,他如当年那样,穿着素净的白袍,沉陷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静的像是虚影。
两个人对视的刹那,晏顷迟感觉自己好似沉入了这浓郁的黑里,两边的景象像是没有尽头,在萧衍身后不断延伸,倒退着。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到了极致。
死一般的沉寂。晏顷迟动作微滞,由灵气幻化的长剑唰地消散。
“别来无恙,师叔。”萧衍隔着雨幕,和他遥遥对望。
晏顷迟唇角轻抿,眼底情绪只浮出一瞬,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深邃淡漠:“当真是你,萧衍。”
“来得不是江之郁,”萧衍凝视他,轻笑道,“看样子你很失望。”
晏顷迟压下了刹那的失意,持着一丝微笑,轻叹:“能再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你高兴?”萧衍向前几步,遗憾地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你大概高兴不了多久。”
晏顷迟不答,只对他伸出手,说道:“前几日你拿走了我的东西,现在可以把它还给我了吗?”
“想要啊?”萧衍将腰间玉佩取下,在掌心中颠了两下,“好说,东西毕竟要物归原主的,求我就还你。”
“……”晏顷迟瞧着他,不说话。浸着冷意的雨落在他的掌心,很快又润湿了他的袖口。
“萧衍,”晏顷迟目光沉沉,“我教你明是非,辨善恶,重来一遭,为什么你还是这样离经叛道,不知悔改。”
“不知悔改,你说我不知悔改?”萧衍诧异地看着他,语调转冷,“晏顷迟,你也配这样说我。你是不是作了几百年的长老,作疯了?”
“疯的是你,”晏顷迟冷下神色,低声道,“如果今天段问不把锦帛给我,你也有办法让我过来是不是?你拿走我的玉佩,就是为了让我疑心你的身份,把我引过来。”
“是啊,我疯了,我早就疯了,”萧衍冲他一笑,轻声道,“阴沟里钓鱼,能钓到你,真是太值了。”
晏顷迟再次止住,他怔怔地看着萧衍,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是化作了再平常不过的话:“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再清楚不过了。”萧衍笃定地回道。
“我当你疯了这么久,人也该清醒了,”晏顷迟以目光拢住他,“不可救药。”
“这天底下谁都有资格这么说我,”萧衍敛上笑,咬重了字音,“但是师叔,你扪心自问,你配么。你不配啊。”
晏顷迟微微蜷起了指节,有一瞬的出神,他不欲和萧衍作过多的争辩,只冷声说道:“我不管你是怎么回来的,但人既然回来了,就该安分守己,今夜,你必须跟我回九华山。”
“晏顷迟,你在同我说笑么?”萧衍嘴角噙着笑,眼色却是冷的,像是覆了层冰,“难道你以为我回来,是要跟你枕合欢的吗?”
他笑着,朝前迈步,又说道:“师叔你瞧,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有千千万万种模样,美人无数,世人所念不过一层皮囊而已,你我皆是。今天我可以变成这样,明日我也可以变成那样,你不过是有几分姿色而已,像你这样的人到处都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像当初那样,对你言听计从呢?”
这回,晏顷迟许久没有说话,片刻的沉静,淅淅沙沙的雨声掩住了他的克制而压抑的呼吸。
四处都是晦暗的,连同萧衍的身影,也只能勾出浅淡的轮廓。
“你是我养大的,”掌心长剑瞬间幻化成形,晏顷迟再开口时,嗓音低哑了几分,“你是我的妻。”
“今夜,你哪儿也别想去。”
作者有话要说:
萧衍:姓晏的,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流汗龇牙黄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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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不用质疑受的态度,攻是身心一起虐,保证过很多次了,说了虐身虐心就是虐身虐心,不要只看了几章就迫不及待的下定义,你没看到不代表我就没有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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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画了萧萧老婆的人设图,依旧是挂在vb,专栏有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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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本预收《魔尊怀了宿敌的崽》
魔头薛南舒天生反骨,妄自轻狂,一剑寒霜十四州,是修真界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主。
一朝失手,薛南舒身负重伤,在意识混沌中,遇上一位美人,为了自救,他和美人双修数夜,却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
事后再一睁眼,美人不见了,自己怀里多了个崽。
薛南舒向来薄情,就当他准备把崽子扔掉时,突然发现,这他娘的竟然是亲儿子。
儿子生来一副美人相,只可惜爱哭爱闹还爱尿。
薛南舒自忖饮血无数,从未这么良苦用心过,奈何儿子不买账,生起气来,反手就是一巴掌。
在被翻来覆去的折磨后,薛南舒忍无可忍,决定动身去找他娘,把前情旧债拉出来算账,美名其曰“千里送儿子,礼轻情意重”。
薛南舒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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