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节

    火烹油、鲜花着锦, 仿佛全世界的所有人都爱他、恭维他、追随他。

    不过言栩本人却依旧不骄不躁积极准备《骤雪西城》的拍摄工作。

    进组之后，言栩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专注于拍摄, 基本上连社交网络都不太用了, 每天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把戏拍得更细腻、更好一点。

    《骤雪西城》原本就是大IP改编剧, 原著就以节奏快、逻辑环环相扣著称。

    故事主线以权谋为主，讲述因生母不受宠被迫女扮男装的六公主宁岚入齐国为质子一路经历重重爱恨纠葛、诡谲阴谋最终统一十四国开创一代盛世的故事。原著里女主宁岚与男一齐国昭王、男二位高权重的左相之间二十年相爱相杀的感情线也是相当有看点。

    言栩的前几部戏不是群像就是文艺片, 言栩自知不是很擅长拍摄细腻的感情戏, 所以《骤雪西城》开拍后他自然是感到压力倍增, 甚至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连带着韩鸣都抱怨说他自从入了组之后整整一个月都没给他们这些朋友去过一个电话了。

    言栩无奈，只能跟他约定等拍完戏后一定请他吃大餐。

    不过很快, 在拍摄过程中言栩就遇到了一个说到不大说小不小的难题。

    《骤雪西城》的故事最开始女主少年时期曾经暗恋过一位清俊探花郎, 这个角色在电影里不会露正脸, 但既然是探花郎又是女主暗恋的玉树琳琅的少年，言栩自然得精益求精，但试了几个演员之后，全都不是很合适，所以这一幕戏只能一拖再拖。

    没几天后投资人来片场视察时，言栩正好将不知道第几位来试这场戏的群演淘汰掉，投资人姓霍，据说是那个平日里一跺脚整个海市都要抖三抖的霍家的二少爷。

    这位二少爷好像对这件事还挺感兴趣的，好整以暇地看着言栩和副导演、编剧愁眉苦脸了好长时间，最后才笑着说了一句：

    “我看今天上午试戏的演员里哪一个也没有言导适合这个角色，言导，您不如自己亲自上阵试一场吧？”

    言栩还没反应过来副导演和编剧就直呼“好，好，好”。

    他们上下打量了言栩一圈然后也跟投资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力劝言栩客串一下这个不露脸的美男子角色，就连饰演女主的演员白莉都在一旁笑着说，如果女主真会喜欢上一位探花郎的话，那肯定也是言栩这个模样才合理。

    没办法，言栩只好在众人的推举下换了大红色官服又骑了高头大马当上了“探花郎”。

    镜头之下，言栩饰演的探花郎随状元、榜眼骑马过闹市，迎着百姓们羡慕崇敬的目光。

    却并未看见高高的城墙之上有一瘦削的身影正目光中满是爱慕地看向了他的方向。

    探花郎祖父乃是朝中重臣，他亦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端方公子，一次随祖父入宫他见一小“宫女”被他人欺负，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救了那小宫女，但他却不知那清瘦倔强的少女并非宫女而是陛下之女，是这大楚国的六公主。

    “卡！”助理导演觉得这一幕无论是布景、女主的眼神戏传递出来的感情，以及言栩风姿极佳的背影简直可以当做经典了，真是太有氛围感了。

    霍二少目睹了整幕戏的全过程，笑着鼓起了掌，颇有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

    “言导，您不去当演员真是屈才了。”

    言栩听出他这话中只有些善意的揶揄，也就轻轻笑了一笑道：

    “霍总说笑了，我若是演戏只怕会紧张得一句台词也说不出，幸好这一幕既不用露脸，也不用说话，不然我可真要露了怯了。”

    霍二少听罢又同他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片场，这一场小小的难题也就此化解了。

    这第一个月里所有人都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部分，男女主都是圈内炙手可热的一线明星，专业度绝对是够的，言栩和他们一起共事倒也一点不费劲。

    只是他没想到，直到一个月后男二方照就开始不消停了。

    原本言栩真没看出来这个方照居然这么能闹，他虽然偶尔会迟到早退、大多数时候对于群演和咖位不如他的演员也都是以鼻孔看人的，但言栩也知道这圈内确实会有不少人拜高踩低，他提醒过方照的经纪人一两次，想着他多少应该会收敛一些。

    这次的电影不同于以往，各方面参与度都非常高，言栩自觉处在这么一个复杂的环境里，处处都有需要协调的利益，方照粉丝多又是合作方推荐来的演员，言栩觉得自己还是尽量去忍一忍方照的臭脾气好了，反正就只合作这一回了，大不了从此之后听见那部戏有意向定下方照当主演自己不接就好了。

    不过方照的演技在年轻一辈演员里面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这个左相这个角色和他的外形适配度非常高，果然，虽然方照的人品有些瑕疵但因为戏路广、长得好又有那么点演技背后又有人力捧所以还是能在娱乐圈里站得住脚的。

    无论哪个行业还是得以实力说话。

    可以预见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部戏播出之后他的人气和身价一定能够更上一层楼。

    但言栩心里也明了，现下方照正受追捧，在别的戏里面都是只演男一，现在却要为咖位更大、国民度更高的影帝刑舟让路，他现在的心理一定很不平衡，毕竟刑舟和他同岁，只不过是他入行比方照早太多，努力又有灵气，这才在去年不负众望荣获金盏影帝。

    原本前一个月言栩以为方照最多就是耍耍大牌而已，哪料最近他突发奇想让经纪人找到言栩大言不惭地要求增加戏份。

    言栩一开始没理他，他就亲自找了过来，那说话的口吻和方式完全不像在商量反而像是在命令。

    而他给出的理由居然是男二和女主的感情线更有张力更有CP感。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言栩看着他给自己标注的加戏部分差点没气笑了。

    且不说男女主的戏份都处理得毫无瑕疵，单说着标注上多给男二加几场赈灾、朝堂辩论的高光戏码这种要求哪里是为了突出男二和女主的感情线啊，分明就是为了多突出一下他自己而已。

    所有的电影电视剧都有它的主线，如果配角强行加戏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要牺牲别的戏份，而这些戏份原本都是环环相扣的，一旦删减就会破坏作品的整体性。

    言栩很爱惜自己的每一部戏，他绝对不会允许把戏剪得七零八落然后被观众们指着鼻子骂骗钱。

    那不是他当导演的初衷，这也该是每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导演要拒绝的事情。

    于是言栩顺理成章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

    之后方照还是不死心，又找了捧他的合作方当说客，只不过这部戏里言栩作为导演很有话语权，所以虽然承受了一定的压力，初出茅庐不愿意向这种潜规则低头的他却执拗地一秒钟也没给方照多加。

    这下方照可真的跟言栩翻脸了。

    两人在片场基本不会多讲一句话，弄得片场里的气压都低了不少。

    “卡，杀青！”又过了几个月后，随着言栩干净的声音落下，定格在镜头前的男女主也收起了自己酣畅淋漓的表演换上了满是喜悦的轻松表情。

    《骤雪西城》终于正式杀青了。

    很快，偌大的影棚里就被欢乐的情绪所包围。

    经纪人和助理都为自己家的艺人送上了大衣，一时之间片场内气氛活跃，大家都在热情地交谈、奔走相告地祝贺杀青，言栩的心情也格外地振奋。

    不一会儿，言栩身边就已经凑了不少的人了，大家都知道，如无意外，自这部戏后言栩必能以坐火箭的速度蹿升至国内一线大导的行列，甚至比他的老师许鹤的名头还要更响亮些。

    未来一二十年内只怕他会坐上夏国导演界的头把交椅了。

    如果现在不攀攀关系只怕以后想拜码头都拜不上了。

    而方照那个老奸巨猾、脸皮比城墙更厚一些的经纪人更是点头哈腰对言栩连连道：

    “言导辛苦了，听说您下一部戏是部跟D公司合作的国际大片啊，我们家方照不懂事，我已经说过他了，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也说您平时对他的帮助很大，他特别感谢您，就是不太好意思跟您再说这些了，您可千万别介意啊，这样，言导，您看今晚能否赏光一聚，让我们也略表一下感激之情和歉意。”

    言栩听了这话默不作声看了眼远处的方照。

    方照脸色很不好看，但见言栩看了过来也只好收住表情不情不愿地朝他点头示意。

    言栩心中了然，看来这是他幕后金主和经纪人都对他耳提面命要他一定要跟言栩修复好关系以争取能在他下部片子里得到个角色好进军国际市场了。

    言栩到也不介意他们这种见风使舵的做法，若是能豁得出去，言栩大可以去敷衍，然后卖他们个人情，他其实也知道这群人给他的好处只能多不能少，圈内许多人都会这么做，毕竟谁会跟钱有仇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再者说他和方照原本也谈不上是什么敌人。

    可惜他却天生执拗得很，从不肯吃这一套。

    言栩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清高的人，他也并不是记仇，只是因为他觉得方照跟他对下一部戏男演员形象的设定和预想格格不入罢了。

    他打定了主意也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私宴就不必了，大家都付出了很多，方照也辛苦了，倒是今晚的杀青party你们也一定要赏光啊。”

    此话一出，那头站着的方照脸色一下就变了，他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阴郁，径直离开了片场。

    言栩耸了耸肩，也就由他去了。

    毕竟，要想耍少爷脾气也就仅限今日了，从今往后他们应该就是江湖不见了。

    不过很快，事态的发展就不像言栩想象得那么简单了，渐渐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惹上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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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完《骤雪西城》后言栩抽空去了趟A国, 一来是为了散散心释放一下压力，但更重要的则是去跟D公司下一部戏的负责人见面。

    见过面后双方都很满意，合约很顺利就签了下来。

    他回国的时候正是夏国的初春时节。

    言栩下了车, 走进别墅前的花园，便见里面草木葳蕤、溪水淙淙，大片的花海娇艳欲滴争奇斗艳。

    言栩正流连在花丛之中突然就听见了一声咳嗽声。

    他惊了一下, 于是回头, 就看见坐在轮椅上腿上还披着毯子的许鹤被管家推着向他而来。

    “老师。”言栩恭恭敬敬微微鞠躬，然后熟稔地从管家手中接过轮椅的把手，接替他继续推着许鹤向花园深处走。

    “小栩，你看今年的花长得好不好？”许鹤问他。

    “还是想当初一样好。”言栩心念一动一下就想起当年自己第一次来到许家时的情景。

    “是啊。”听见言栩这么说, 许鹤笑得有些苍凉。“韵雪生前最爱这片花园了, 从前, 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打理的，有的时候我看着这片院子里还是那么欣欣向荣的景象，就好像她从没离开过我一样。”

    “老师...”言栩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仅因为想起温柔慈爱的师母, 也同样是讶异于原本强硬到从不以弱势形象示人的老师居然会用自己说这样哀戚的心声。

    言栩突然意识到, 他无所不能的老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成了一位彻彻底底的孤独老人了。

    “没关系，小栩, 不说这些了。”许鹤看见言栩担忧的目光, 露出个安慰的笑容拍了拍他的手, 然后将一份文件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言栩结果文件有些不明所以。

    “打开看看。”许鹤示意他。

    言栩打开就看见这文件居然是一部剧本。

    “《之冬》...”言栩念出了剧本封面上的名字。

    “是啊, 《之冬》，这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封笔之作, 我看着好, 便买了过来。”许鹤直言不讳。“看看, 怎么样？”

    “老师...您是想？”言栩突然有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这个预感就成为了现实。

    “这也将会是我的最后一部作品了，我为了夏国的影视行业也为了自己的理想付出了大半辈子努力，到最后亲人、爱人、朋友大都先行离我而去，今天早上，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原来我已经那么苍老了，也许很快，很快我就会跟他们见面了。到时候我们会在围在桌前整晚整晚讨论电影也会跟韵雪在天堂的花园跳一曲她最喜欢的华尔兹。小栩，我的导演生涯，是时候画上一个句号了。”

    当听到许鹤这样说的时候，言栩只感觉一阵手足无措。

    他还记得他是怎么爱上光和影糅合的精妙艺术的。

    有一次，许鹤把他和许清珏一起带到片场，那是言栩第一次进入片场。

    在他看来那巨大的摄影棚简直就像是一个美妙到令人窒息的梦幻世界。

    他看见那些衣香鬓影的演员也看着那一幕幕悲欢离合的剧情，言栩愿意为此而沉醉一生。

    从那一刻起，少年的心目中种下了一个绮丽的梦。

    可是现在这场绮梦的引路人即将离场，从今往后的一切都是言栩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他虽然可以理解但难免觉得彷徨。

    “小栩，你可以看看这部戏，我觉得它非常适合你，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我的收官之作可以跟你一起指导。”

    许鹤看着自己这位天赋与努力兼备的得意弟子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难过，于是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他希望这部戏以一种传承的方式为他的职业生涯画上完美的句号。

    “只不过...”言栩翻看剧本忽然皱了皱眉头，“这个剧本无论是题材还是长度似乎都不太适合拍电影，它的故事体量太大了，如果拍电影需要好几部才能拍完，但这样的话反而破坏了原有的连贯性。”

    “是啊。”许鹤露出赞许的目光点了点头，“所以这次，咱们不拍电影，小栩，是不是没拍过电视剧啊，这样的话，那就试一试吧，年轻人多尝试尝试是件好事。”

    许鹤看着他，很认真说道：

    “这次的改编、剧本删节、拍摄，都由你我亲自操刀，小栩，我很开心，最后一部剧和你共事。”

    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