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谢临腕间梵文刺青的翻译是守护。

    守护她, 不受伤害。

    她身边看似幸运的事件，实则是他蓄谋已久的保护。

    明明从很早之前就在意到她, 学生时代即使碰面, 他们依然擦肩而过如陌生人。

    那时候为什么不和她交集。

    怕暗恋得不到回应，顾忌兄弟情义妈，还是……受谢家牵制, 他无法随心所欲。

    刹那，宋时舒好想看到他。

    好想问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问他为什么要守护她, 问他很多很多。

    真的好想。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拨了熟悉的号码。

    一个人趴在栏杆上，心神不宁地远眺。

    西边熔金夕阳垂落, 染粉了层层暮云。

    一会儿通话接听, 知道他忙，她却吐不出话来。

    “舒舒？”谢临率先开腔，“阿姨说你去舞团了，脚伤碍不碍事。”

    他声音莫名带着让人安定的蛊意, 宋时舒立刻回答, “没事，我在家太闷了, 所以出来转转。”

    “我办完事后去接你。”

    “嗯。”

    她问不出口。

    见着人面后再问吧。

    微风吹拂, 上空的云层交叠, 左一块右一块，乍一看像颗粉色心心。

    “林知璇都和你说了吧。”

    耳侧飘来熟悉的声音。

    听出是谁，宋时舒没去看, 用手机咔嚓给落日拍了照片。

    仿若并不在意。

    慕微凉慢缓缓走来, 心情越来越压抑, 她太讨厌宋时舒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了。

    何时何处，她为什么可以一直这么淡然。

    因为天塌下来有人顶着吗。

    因为她不用为生计发愁，不用去想，这场演出失败会遭受多大的压力吗。

    讨厌一个人到极致，发现最讨厌的居然是自己。

    慕微凉站在距离两人不到两米的地方，哪怕被忽视，神色仍然义愤填膺。

    越是喝酒的人越否认，越做错事的人越张狂。

    拍完几张照片，宋时舒把屏幕递到慕微凉的眼前，“好看吗。”

    慕微凉哪还有心情赏景。

    “你记不记得，我们最开始训练《天鹅湖》的时候。”宋时舒抿唇笑道，“每天再忙碌疲惫，傍晚总是最悠闲的。”

    结束一天的繁忙时光。

    柔和温馨的霞光暖洋洋洒在地板上，连冰冷的训练厅都变得温情起来。

    回忆被勾起，慕微凉脑海里浮现出曾经的一幕幕。

    那会儿舞团人没这么多。

    那会儿外教还没来，大家刚过新手村。

    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爱偷吃零食。

    怎会不喜欢呢，十几二十岁的姑娘，每天为了体重就吃那点东西，小零食俨然成为解压神器。

    “有一次我们以为老师走了，围坐在一起吃一盒薯片。”慕微凉眼神空洞，思维陷入回忆的漩涡，“没想到老师突击检查，捡到零食袋子抓人，你明明没有吃，却替我们背黑锅挨罚。”

    最开始大家都是天真烂漫，欢声笑语的。

    就算做群舞也很开心。

    后来有人做到领舞，有人升级主演，大部分的人都迫于压力对梦想低头，退出舞团成为求稳的老师，或者另谋生路。

    留下来的都是有前途的。

    但没有人一帆风顺，训练过程都在受伤。

    她们本该手牵手一同前进，偏有人生妒心。

    “一个人被罚，总好过所有人被罚。”宋时舒倚着栏杆，眼眸盈笑，“再说了，那事过后，大家都挺崇拜我的。”

    “是啊，学妹们都喜欢你。”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宋时舒歪了下头，直视着对方，“什么时候讨厌我的呢。”

    慕微凉瞳孔一震。

    生硬别过目光。

    不是讨厌。

    她怎该讨厌宋时舒呢，她讨厌的，是嫉妒心过甚的自己。

    “我不想这样和你讲话。”慕微凉声音有点哽，“我只想和你吵一架，听你骂我，而不是打感情牌。”

    “我知道啊，所以我想让你难受。”宋时舒一顿，“你说我要是放过你的话，你会不会更难受。”

    会不会后悔呢。

    自责呢。

    不等回答，宋时舒又说：“可惜，我是这样打算的，但你不如愿。”

    她放过，仍有人不会放过的。

    林知璇刚从团长办公室出来，团长和老师都知晓了。

    要不了多久，舞团上下都知道。

    越是放过，慕微凉越不会好过。

    “从林知璇来的时候开始讨厌你的。”慕微凉心情再无法平复，几近嘶吼，“你不觉得可笑吗，明明我也在吉赛尔的名单中，为什么只有你们打PK，而我注定是替补位。”

    最开始，慕微凉嫉妒的是林知璇。

    她站在宋时舒这里，也是看林知璇的不顺眼程度更多。

    没想到宋时舒的后台更大。

    明明最开始都是一起训练的姐妹，凭什么她是宋家大小姐，攀上谢家的亲事，一路顺风顺水。

    旁人对宋时舒和赞助商心存感激，安心享受更优质的训练环境和扶持福利，慕微凉却在想，被众星捧月的为什么不是她，吉赛尔为什么不是她。

    “你如果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宋时舒淡淡陈述，“你可以自己带队，或者你向林知璇学习，自己跳独舞。”

    是金子总会发光。

    掩盖别人的光，自己就能明亮吗。

    更黑暗罢了。

    慕微凉家境不太好，家有重病母亲下有念书弟妹，出于情分舞团给她的工资远高于其他舞团的待遇，老师也举荐过她演出，但她这半年来只盯着吉赛尔的角色。

    陷害宋时舒是出于不平等效应。

    心理扭曲。

    “所以我之前人生注定黯淡无光。”慕微凉目光愈发呆滞，“比不过林知璇比不过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那你错了。”宋时舒认真道，“你之前有机会的，现在，才是真的翻不了身。”

    慕微凉的手攥紧成拳，捏了好久，捏得自己都感觉到破损的痛感，最终忍无可忍，捂着面颊蹲在地上。

    她无疑是聪慧的，观察力细致，知道宋时舒每次训练结束，为了和谢临打电话，常常第一个跑出去，所以那碎片直接放在宋时舒放鞋位置下就行，大概率会致她受伤。

    不受伤的话无人追究，以为只是谁不小心摔碎镜子，受伤的话也无妨，等查出来，她替补的演出已经结束。

    做之前没想到宋时舒毅力那么强。

    林知璇不来提醒，她甚至不觉得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听说夏黎下场惨烈。”慕微凉四肢乏力，无家可归的困兽似的抱膝倚着栏杆，“你们想把我怎样。”

    宋时舒真不了解这些，得问问谢临。

    时候不早，他该来了。

    正要下楼去寻，拐角处已然看见了人。

    谢临正在和团长老师们交谈。

    不是要紧的事，说的都是她之前的那场演出。

    伊万不由自主用俄语夸赞宋时舒一句，想到对方可能听不懂，蹩脚的中文打算翻译时，谢临已经用流利的俄语接话。

    交谈得颇为愉快，等结束后，宋时舒隔着距离，向那边招手。

    这次谢临不是单独来的，身边还带了小李。

    一看便知有要事处理。

    小李过来率先和谢太太打声招呼，看到那边蹲坐着的慕微凉后径直过去，不失礼貌又冷淡疏离地阐述命令：“慕小姐，希望你主动下去，免得警察上来惊动旁人的上课时间。”

    制裁来了吗。

    慕微凉缓缓抬起死灰一般的面庞，看了眼不远处的二人。

    通过法律制裁吗，这似乎比夏黎的遭遇温和得多。

    但那个男人身上隐约散发着一种戾意，总让人后怕，兴许不止这么简单，在小李秘书的搀扶下，慕微凉起身，选择反方向下楼，没走宋时舒这边。

    宋时舒目送人离开，直到眼前出现一只手，把心神拉回来，“慕微凉她……”

    “暂时交给法律。”谢临淡淡陈述，“放下，我不会让她好过的。”

    交给法律……也行，总比夏黎好。

    “你全知道了吗？”谢临摸了摸她的发，低笑一声，“看你受伤，本来想过几天再说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至于为这点事劳心伤神。”

    “脚今天不疼吗？”谢临目光落在她的脚上，“小孩子都知道找个地方坐着等你不知道？才休息两天，又觉得自己行了吧。”

    宋时舒漂亮小脸漾着笑，贴到他跟前，“那你抱抱我。”

    这会儿倒没顾忌周边会有路人。

    谢临张开双臂，轻轻环住她纤细的身躯。

    她抬手勾着他的脖子，细密睫毛眨动，水眸溢出柔情，“你刚才和伊万老师说什么了。”

    “他夸你有天赋，又努力，准备带你参加比赛。”

    “去俄罗斯吗。”

    “嗯。”

    “说到俄罗斯，我之前在那边有过演出，你还记得叫什么吗？”

    “《仙女》吗。”

    “你怎么知道？”

    “什么。”

    她继续追问：“你去过吗？”

    谢临微怔。

    好一会儿，他慢慢松开她，笑又没笑的，捏了捏她的下巴，“行啊小舒舒，套话呢。”

    她面色认真，“是不是去过。”

    他喉结滚了滚，“嗯”了声。

    “还看过什么。”宋时舒嗓音绵绵的，“还是说，重要的演出，你都看过，而且记得很清楚，才知道要送我什么舞裙。”

    “你别太聪明。”谢临薄唇扬了扬，“有点不习惯。”

    不是她聪明地猜到，多亏林知璇指点。

    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眶不禁发胀发热，鼻头也酸酸的。

    怎么有人这样子。

    这般默默无闻。

    爱意汹涌到她无以回报。

    可是真的好心酸。

    想到异国他乡，他远赴而来，只在人群中默不作声观赏，连献花的机会都不曾有。

    高中时就帮她解决混混的骚扰，一直无声守护，去她所在的地方，拍她所爱的景色。

    他是怎么做到隐瞒得这么好的，看郭子那帮人的态度，他们也并不知晓。

    “那你回国也是为了我吗。”宋时舒继续刨根究底，“为了参加婚礼还是为了，抢婚。”

    “你觉得我会给你做伴郎吗。”

    “那就是第二个咯？抢婚的话，你岂不是要被人骂死。”

    “骂死总比没有你好。”谢临垂眸看着她天真烂漫的面庞，“后来想过，你要是不和渣男分手，没准我就会勾你出轨。”

    如果夏黎的事不曝光，她可能被蒙在鼓里。

    那她和秦付双双出轨。

    “好像有点刺激。”她不禁发笑，“那我们岂不是得发展地下恋情，去酒店开房的时候也要偷偷摸摸的，不能被别人发现，好刺激啊。”

    他指腹抬起，轻轻捏着她的脸颊，语气一沉，“你还真敢想。”

    “那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我要做正牌。”

    “你是小三诶，你还想做正。”

    他淡淡轻哼，“你只能是我的。”

    三儿还这么理直气壮。

    “还有，如果你想追求刺激。”谢临眯了眯眸，漆黑的眼底绪晦暗不明，“我有的是方法，想知道吗？”

    “我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

    也就她这几天脚受伤。

    不然又被折腾得赖床。

    “好了我不说这些。”

    宋时舒慢慢踮起脚尖，离他凌厉的下颚线很近，剪水眸异常认真，“说点你喜欢的。”

    他搂着她细软的腰，语调低了几分，“我喜欢什么。”

    “念念不忘，我想给你这么多年暗恋一个回响。”

    她靠得更近一点，柔软的唇瓣在他唇角吧唧亲了一下，笑容浅浅。

    “谢临，我这辈子，只爱你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