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节

    手中的红光又暗淡下去。

    白珝鼓起勇气，反握住刀, 刀刃贴住手臂, 走进黑暗中。

    前方渐远的脚步声传入耳, 白珝提快步子追了上去，地上落叶被脚步震起打在裙摆上，掀起的灰给本就看不清的路，抹上层雾，视线受阻碍。

    她觉得追着跑好像有段距离了，却始终只能听见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好似两人都被困在尘雾中。

    片刻后，前方雾团中有圈模糊的淡黄色光晕，白珝停下脚步，缓缓走去，竟回到了客栈。

    这时，店后的马匹抗拒叫了声，蹄子刨地，枯叶声“咔咔”作响。

    白珝快步绕到店后，车夫扯拽缰绳欲拉走马，马儿死不屈服，翘起前腿又甩头反抗。

    “你为什么要跑？”白珝问道。

    车夫手松开缰绳，在原地站了一会，待扭回头，他的面部被一坨黑烟侵占，五官藏在黑烟下，烟漂动时白珝见到他的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

    白珝浑身一哆嗦，脊背凉意蹭窜上后脑，不由吓得后退一步。

    右手握的袖珍刀红宝石闪得猛烈又躁动，欲想挣脱出白珝的手。

    车夫忽地往前一步，白珝与他保持距离又往后一步。

    他抓住时机，趁着白珝后退那一步时，扭头翻上客栈二楼的墙沿。

    “别跑！”

    方才的害怕被抛到脑后，白珝快步跑前翻了上去，在他翻进屋前，一把抓住他的后领往一楼一甩，随后右手指间将藏在手臂后的袖珍刀转成正握式，飞身而下。

    一手掐住他的脖颈，一手对着他额间扎了进去，动作果断迅猛。

    红色光芒刺眼，白珝看那人躺在地上没了动静，慌忙起身往后退，恐惧感又侵占浑身。

    袖珍刀吸食完后，那光就暗了下去。

    车夫闭着眼晕了过去，额间溢出的血顺着两侧太阳穴滑下来。

    白珝还正想着去拔回袖珍刀，就见它吸食完后自己飞了回来，回来前还在车夫衣服上把血擦了干净。

    它安静躺回白珝手中，红色光暗了下去。

    这车夫和之前遇见的都不同，他倒更像是被怨灵缠上了，只不过白珝发现的早他还没被吞噬完。

    白珝意识到这次事情不太对，翻身上一匹马，拽着缰绳挥起马鞭。

    栾熠这一路上来，遇到了不少被怨灵缠上的人，没有袖珍刀傍身耽搁了许多时间。

    鬼都附近有一片山林，而现在前方的树如同被大风刮断，倾倒在地，树枝断裂还有黑烟未散。

    他拿出针包正欲取针打回去，摸索半天发现针包中的针已经在这一路上作为封印封住怨灵而用完了。

    无奈下只能以身为器抬手吸食山林中的怨气，逐渐他的魔身便藏不住彻底露出来，浓烈的血绣味蔓延整个山林，周身戾气溢出，红黑色的烟像影子飘绕在他身后。

    他飞速往鬼都赶，山林中的怨气像找到了主，跟在他的身后，最后融入。

    鬼都城门被开，怨灵无数向外挤，栾熠闪到城门前，双眸腥红凶恶，抬手一挥将怨灵打了回去，自己跟进城中，关上城门。

    又下了一道咒，随后往深宫里赶去。

    这咒只是暂时能控，等怨灵聚集起来破咒是早晚的事。

    压制亡灵的封被人为破了。

    他当时就该想到姚淮苍是怎么出来的……

    姚淮苍或许是那人破封第一个试验品，也是碰巧做了这个试验品出了鬼都，去了东朝才让他注意到这里出了问题。

    原先只以为百年来封印减弱该补回，直到看见那树不规则的倾倒，镇里没有一颗枫树却满是来时路上的枯叶。

    很明显是被什么卷到了城中，而没有怨气遗留是镇里有大把人可寄生，无需滞留在树上。

    也是幸好他离开镇时留下了“斩雪”给白珝，遇到怨气也能出手护住她。

    群鬼破封……

    栾熠一直没有想到这一层，他的封可没那么容易被破，除非……开封那人同为魔。

    深宫中，拐过几个不显眼的弯就是一条悠长的路，两旁墙上青苔泛滥，地缝往外窜的杂草已比墙高。

    这还有一道结界。

    他推开路尽头那扇褪色的红门，随着开门，院中清新淡香扑鼻而来，一颗百年紫玉兰高耸立于院中遮天蔽日烂漫绽放，一些花被新苞代替飘落在地，也并没有枯萎，依旧娇艳，淡紫色布满整个院子每个角落，树下书案上画纸被风掀起个角，又被落花压下，丝毫不受结界外怨灵的影响，这里的一切就像按下了暂停键，是有人居住，静而美好的。

    见到这处的结界未破，栾熠松了口气，没跨入站在门口，眼底似熔岩喷涌的血光平静了。

    默默关上门，又加深了结界，才回到城中去找被破坏的封印处。

    城中不少的怨灵在他到来之前跑了出去，是个棘手的问题。

    看来当时让姜修和白珝说的几日后见，这事要食言了。

    没花太多时间，他找到了那处破损的封印，运起灵力填补……

    姜修一脚踹开白珝的屋门。

    沫沫睡眼朦胧转醒：“你干嘛？”

    走到窗台前，打开窗清清楚楚看到了那条街，骂道：“要死。”

    妈的，真是疯了。

    固执的选了这个房，就是为了能看见栾熠离开？

    他又看见桌上裂纹，眼神深邃，指腹摸了摸。

    沫沫揉着眼走来：“怎么了？”

    姜修问：“白珝呢？”

    “那呢。”沫沫指着白珝的床位。

    姜修两手抱臂看着她不语，满脸写满了无语。

    沫沫眯起眼打量他一番：“你看着我做什么？”

    姜修朝她指得方向抬了抬下巴。

    沫沫顺着自己的手看去，白珝床上只有凌乱的被褥。

    刚还困成一条缝的眼，顿时睁大，冲到白珝床前，两手掀起被子。

    人醒了脑子还没醒来，到处找白珝，被子下没有，床底下没有，柜子里没有。

    姜修看着她一系列动作，着急到他插不进去一句话：“……”

    沫沫猛转过头，望向那堆行李，脑子有根线被捋直随后“嘣”一声断了，清醒过来。

    “白、白珝跑了？”她难以置信看着姜修问了句。

    姜修扶额：“你总算发现了。”

    沫沫开始焦急地踱步：“怎么办怎么办，她去哪了。”

    姜修对着行囊手灵力聚起一挥将它们缩到沫沫锦囊中。

    “快走，追上去。”

    肯定是去鬼都了！

    沫沫手忙脚乱穿鞋套衣，跟在他身后：“她去哪了？”

    后院传来店小二的尖叫声，二人又在大厅中拐了个弯，去向后院。

    消失的车夫就倒在地上，额心淌血，口子明显是袖珍刀所为。

    姜修不由感叹：“她胆子真是不小。”

    再移开视线，马少了一匹，姜修又道：“豹子胆都没她胆子大。”

    姜修说了几句让人给车夫包扎一下没什么大碍，扭头抓着沫沫就跑，空无一人的地方运起灵力去追。

    沫沫望着手腕上指骨明显，有力的手，脸上泛起潮红，呆头呆脑抬起头：“挂星神官，有点疼。”

    姜修：“我不疼。”

    沫沫声音放嗲了点，柔柔软软道：“人家好疼。”

    姜修嫌弃回头看她：“你声音能不能正常一点。”

    沫沫：“……”

    好不识趣一男的。

    她指着自己快被捏断的手，手上已经苍白没了血，血被死死卡在手腕处。

    声音恢复正常：“你再大力一点，到鬼都时，手上会多只手。”

    姜修看了眼她的手腕，停下步子，替她揉了揉，见到手心回血了，手指穿进她的指间，紧紧握住。

    “真是麻烦。”

    沫沫滞住，望着与她相扣的手出神，片刻后曲起指尖，二人十指相扣。

    姜修也是个未开窍的小毛孩，沫沫这一握他莫名其妙的也脸红了，尴尬咳了声。

    “那个，跟紧了。”

    沫沫点点头表示好。

    俩人又运起灵力赶路。

    这方……

    栾熠正集中注意填补封印。

    “轰——”

    震耳一声。

    他锁在城门的结界被破。

    而手中封印填补还需时间，他果断先放弃了这处，飞身前往城门。

    群鬼如潮，层层叠起推挤出城门。

    已出城的群鬼有些群龙无首，找不到头横飞空中四处乱蹿，有些还会碰撞在一起，空中炸开一团又一团的黑烟。

    栾熠眼中一团火又烧了起来，眸中的血色如同刃要冲出，斩了这些恶灵。

    他抬手一举血色灵力在手中形成小形卷风聚起，到一定程度，手臂做了个往前拉的动作，下一刻圈在深宫结界内的那棵紫玉兰短促的疯狂摇晃后，断下一根带花枝，穿过结界，迅速来到栾熠手中。

    指骨曲起紧握在手时，枝干变成血红色，而那花被圈养极好，无论枝干如何带有怨气，紫花依旧开的绚丽。

    31、孤山5

    很快, 城外黑烟环绕。

    栾熠往高墙奔去，脚底发力一跃而起，拿起枝的手对前方结界一挥，索性将结界划破道十字口。

    越过城墙后他在空中回身, 衣摆飞起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画了半个圈, 衣摆还未跟到身后, 他便稳落在地，后脚触地掀起沙尘。

    同一时间手上一抖, 两朵花落在空中, 花瓣分散，花枝如剑朝前一打, 花瓣似箭射出, 形成一抹残影将城门口堆积的鬼尽数打回城中。

    立起枝于眼前重新下了道结界, 锁住城门。

    脑海中的杀戮欲望似翻滚不停滚烫的水，源源不断的怒火压制不住, 急躁又狂躁。

    而现在，城外群鬼不再茫然四顾, 他们像是有眸子般，仿佛猛扭转过头, 死死盯住一身血气的栾熠，露出獠牙利爪。

    栾熠周身气息让他们又怕又恨, 想距他千里外, 又想扑过去撕咬他。

    虎视眈眈的“眸子”目的性过于浓烈。

    无形中，两方像是在比气势，恶灵阴气有多重, 栾熠与之相对的血热之气飙升的就有多快。

    他转过身, 举起花枝劈过去, 将他们聚起的阴气打散，下一刻只身冲进去。

    以枝为剑，以身为器。

    脑中的理智如同被一根将断的细绳系住，在熊熊烈火中悬挂，保持为数不多的清醒。

    他得控制自己不能杀灵。

    恶灵便不是这般的想，他们想要刺穿他的身体，占领他的一切。

    栾熠压制恶灵，不止需要防止身体中的跑出来，还有防止外面的没被除怨而穿进他身体里。

    他感受到背后有几只较为胆小的鬼，畏手畏脚，一时半会也就没去管了。

    白珝策马而来见到的就是这般黑烟，空隙中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而就在他身后有两只鬼伸出“利爪”。

    “斩雪！”白珝当即甩出袖珍刀。

    刀上红光在黑烟中劈出条路，像有灵一般，知道白珝的想法，直直扎在了鬼的额间。

    栾熠浑身一顿，害怕与冰寒攀了一身，好似一条冰冷的蛇从脚底飞速沿着脊背窜上脑后，一口咬住悬挂的理智，下了蛊毒般，将它无限放大。

    他僵硬转头就见袖珍刀插在一鬼额间。

    吸食后，烟散它又穿过这缕烟，扎向另只鬼。

    黑烟阻碍两人视线，彼此眼中只剩对方的轮廓。

    以身为器，有太多的怨灵，他此时藏不起魔身。

    栾熠抖下花枝上所有的花瓣围绕着自己，将魔身严严实实藏在花里。

    白珝手握“万象笔”，扯下衣摆做画纸。

    这一路上来她只用了少许灵力注入马匹赶路，现在还有不少够她支配。

    “纸”上散发金光的金丝笼将群鬼拉扯进去，困锁了起来。

    画完后她下了灵力，揣进兜里。转眼起了作用，金笼有只无形的手伸了出来，抓住四处乱蹿的恶灵捆住锁在笼子里。

    恶灵太多，白珝灵力有限，她用最后一点灵力持笔，无视持续不断而来的怨念，没有顾虑冲了进去，身手敏捷，化笔为拂尘将恶灵挥到金丝笼中。

    栾熠眸子闪了几下，慌了神，见她来也顾不上那么多想去到她身侧护住她，白珝刻意离他有段距离，二人在对方眼中身形模糊，看不清穿着，只有一个人形在黑烟中。

    白珝没有去看他，道：“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到！去补封印吧，我在这里等你。”

    栾熠忽地定在了原地，白珝身影在黑烟中穿梭，下手不带一丝犹豫，离他越来越远，她其实是知道也能看到他在这方，可她故意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珝珝！我在这里。”

    白珝回应道：“我没有弱到事事需要你来护的地步，封印我补不了，这里我可以。”

    就在栾熠犹豫不决间，传来了姜修的声音。

    “白珝！”

    栾熠见到他们赶来，下令“斩雪”护住白珝，这才扭头回到城中去补封印。

    沫沫来到白珝身侧，不知道为什么要抓恶灵到笼里，却还是学着白珝一样去做，空隙间，她问道。

    “你怎么跑了。”

    “我觉得事情不对就跟来了。”

    姜修也闪过来：“不对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白珝道：“我也没想到这么不对。”

    “......”姜修：“下次记得叫上我们，打打杀杀这种事，我喜欢。”

    白珝扭头去看，他手上掐了只鬼，正要捏死他。

    连忙阻止：“我没让你来杀，我让你把他们关笼子里。”

    姜修一把将鬼甩了进去，两手拍拍：“这回话说的及时，不然我就掐死他了。”

    白珝：“......”

    栾熠回到封印前，胸口一阵闷痛，下一刻一口血喷出，血雾溅在封印上，脚下不稳险些跪下。

    体内承载的恶灵过多，承受不住，解了咒将他们放了出来。

    指腹抹去嘴角的血，继续填补封印。

    城外，恶灵已被圈在金笼中，白珝灵力也快耗尽，也就懒得动了，反正有两个精力旺盛，灵力无底洞在，她席地而坐托腮望着金笼发会呆又盯着城墙发会愣。

    姜修沫沫东闪闪西跑跑，抓了一只又一只塞笼子里，还得分工合作，确保灵力维持笼子，不会消失。

    过没多久，封印修补好，一阵气波震出，姜修见到后，默契解开金笼，恶灵被吸回城中。

    “你不进去？”他走到白珝身前。

    白珝抬起眼皮看他：“我还没去找死的想法。”

    “放心，那些鬼也没找死的想法。”

    他们这么多人在这，抬手就能搞死一个，更不要说里面那个人，只要他想，一城用不了多大功夫都能死透，可惜他不想，还得费力，又不能让他们跑了又不能让他们死了，别人做老大的一帮小弟可驱使，他做老大还得圈养起小弟。

    姜修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

    白珝盯着立在她身前土里袖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