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节

    他再怎么努力地去消化平衡，也会超负荷。可惜太少有人愿意看到这点了，他那般付诸真心去浇灌每一曲作品、装点好每一场舞台，在外人刻薄的评价中，却滑稽地变成了不劳而获的盗贼。

    裴夕柠安静地在门侧立了一会儿，李楷灿和李帝努休息间还闹闹哄哄的，在后面大动干戈地吵架，结果逃亡中撞翻了练习室后方的摄影器材，金道英又心气不顺地叉着腰过去处理。她听到李马克笑了一声，然后背对着她坐起来，手还扶在刚才的位置没动。裴夕柠准备走过去叫他，视线之内，忽然有个熟悉的身影停在她身侧：“来干嘛了？”

    是罗渽民。他步子走得蛮悠闲，在她身旁站定，还自然地调整了下鸭舌帽的位置。几撮橘色的头发从帽子的缝隙间露出来，裴夕柠看了看他，视线又移向他外套前胸处的一个橙色笑脸，本人出乎意料地心平气和：“我来找马克哥。”

    罗渽民眼睛扑闪了几下，兴许是头顶的灯管太亮了，映得他眼睛也亮晶晶的。口罩很完美地遮住了他不自然的表情，裴夕柠看到他意欲将手揣进兜里，但不幸的是，他右手没摸到口袋，只能尴尬地重新放下。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她可以笑一下来缓和气氛的场合。

    然而罗渽民的下一句话却难得有些刻薄，不过他从最开始眼底便没什么笑意，语气平淡又冰冷：“是吗？下次还是不要在我们练习的时候进来了吧，周围也有拍摄，万一夕柠你入框了，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呢。”

    不合适？她甚至不知如何反驳罗渽民这般幼稚的一席话，裴夕柠早在练习生时期，就成了他们舞室和录音室的常客。片场也探过，直播也一起开过，都快融到他们骨子里的一些习惯，他竟也能面不改色地挑刺。裴夕柠实打实地语塞了，罗渽民阔别许久与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能这么没头没尾，她有些想不通其中缘由。

    罗渽民继续平和地陈述：“辰乐前几天在泡泡上提到你，这关头你再被发现出现在我们物料里，粉丝真的会继续吵架吧，质疑恋爱关系也不一定。”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什么时候关注过钟辰乐的泡泡，又什么时候对粉丝群体之间的斗争耿耿于怀过啊？

    “我……”裴夕柠在对峙中哑然，我们有必要变成这么针锋相对的关系吗？

    “怎么了？是我叫夕柠来找我的。”裴夕柠一怔，微仰着头，看向不知何时起身走来的李马克。他立在裴夕柠身前半步，仿佛是种无意识的防御状态，想将她与罗渽民隔开一段距离。可罗渽民原本便站得不远，如此一来，李马克便与她靠得很近，她也顺理成章地看到了他不大明朗的表情，和某一瞬间微微蹙起的眉。

    罗渽民其实很听李马克的话，却只是反常地沉默了一下：“没怎么啊，不过马克哥，我也没说错吧。”

    他显然有些不认同：“渽民。”

    后面在打架，怎么她面前也剑拔弩张。李马克声音有些哑，严肃起来的模样向来有几分做哥哥的威压，他在极度认真、或是觉得弟弟妹妹做错事的时候，都会浮出这般神色。裴夕柠意识到是李马克认为罗渽民不该和她这样赌气地讲话，他认死理，连她被说句重话都会不高兴，哪怕对面同样是他疼爱大的弟弟。

    裴夕柠不愿看他们继续僵持下去，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突然为了她开始计较起来，两道激烈交锋的视线在空气中都要迸出火花。于是她轻轻拽了拽李马克的袖子：“诶呀渽民哥考虑的也没错，我下次注意就是了。马克哥，你练习结束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去录音室？”

    “我待会最后合排一次就结束了，夕柠你稍等我一下。”李马克语气瞬间软下来：“抱歉，没估算好时间。”

    “没事没事，那我去外面等你，你们好好练习。”裴夕柠还是怕罗渽民这个吃错药的待会儿又蹦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连忙乖巧点头，迅速撤离战场。果然啊，她就不该再来Play Ball练习室来着，此地风水实在欠佳，她还是躲远点好。

    “果然。”罗渽民在裴夕柠离开后，深呼一口气，终于换了个不那么僵硬的姿势抱臂站好。李马克收回视线，显然对他还是有些失望：“……什么果然？渽民，你不至于这么跟夕柠讲话吧？哥知道你们关系和从前不一样了，你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她还是和我们一起长大，跟我们有很多回……”

    “哥果然喜欢裴夕柠。”

    不会长大就好了

    “渽民呐。”李马克被他突如其来一句的诘问砸得有点晕头转向，他如往常一般，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然后目光越过罗渽民，迅速环视了练习室一圈。其实罗渽民原本便将声音放得很轻，是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在李马克心上降落。可他的视线太灼热，罗渽民最擅长用那双漂亮眼睛扰乱人的心绪，李马克被他盯了半天，除了念一次他的名字，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回应了。

    “嗯。我没说错吧？”

    李马克是直来直往的真挚性子，这一瞬间却很难将那个简单的答案宣之于口。

    讲道理，喜欢和爱情这两样折磨人的东西，在浪漫的文学作品中，仿佛永远都不用讲究先来后到，更没有所谓是非对错。李马克却发现，他们的世界并不是由非黑即白的板块构成的，就像他和罗渽民在不同的游戏支线倾心于裴夕柠，难道就真的是毫无交集、毫无顾虑了吗？

    根本不是这样的法则。

    他的确喜欢夕柠，从很早很早的以前、见到她的破碎眼泪时，就瞒着所有人，偷偷埋下了一颗种子。可对李马克来说，渽民和夕柠亦然是天作之合，他见过罗渽民情绪失控，见过两人分离数次……李马克就算是喜欢，也从未越过界，因为他希望这样般配合适的、他在意疼宠的两个孩子，能一直快乐下去。

    毕竟罗渽民和裴夕柠，都是他很珍惜的人啊。

    “竟然真的这么明显吗？你们都好轻松地就看出来了。”李马克有点烦躁地挠了挠头：“对不起渽民，我知道这有点……这事放在我们两个之间会有点不对劲，但是目前还是……如果你不愿意替我保密的话，那我找机会先和夕柠说一下好了，你跟她……”

    “马克哥，我跟她已经结束了。”罗渽民打断他，和小时候接他话的时候一样，慢吞吞地抬起眼睛，吐字含糊、却又慢条斯理道：“你想做什么，其实不用看我眼色。”

    他想打断罗渽民的，又实在对自己的立场感到混乱，最后安静地等待罗渽民停顿了一下，将一席话讲完：“我只是猜想被证实了而已，因为很久之前……反正有个很混乱的生日，我那时候就隐隐约约预感到了，刚刚哥的态度让事情变得更明晰而已。哥需要的话，我会无条件为哥保密的，但马克哥会因为我感到负担吗？”

    李马克无意识地用T恤衣角擦拭着眼镜，他抿了抿嘴巴，才认真地问：“渽民，给你机会的话，你会重来吗？”

    罗渽民也认真想了想，原本想挠挠额头，顺势将摸到的几绺不听话头发重新压回帽子：“我们不会再迂回徘徊了，之所以叫做两人之间决定，那去留从那一刻起，就彻底选择好了。我们都应该往前看，可能做不到完全忘记曾经，但至少，我在努力不重蹈覆辙吧。她……她和哥你们很多人一样，对我来说，已经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习惯了，所以她真的离开，又不是为我而回来，我有点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像又生气，又高兴。”

    李马克笑了：“小孩子。”

    “哥如果要是喜欢她的话，一定，一定不能让她失望，也别让她难过，她的话你都要听。”罗渽民声线平稳，语调并无太大起伏，视线没落在李马克身上，而是投到了很遥远的地方：“这样交代给哥很奇怪吧。可我总归没有生哥的气的想法，我们，我们以后见面难道还要因为这件事装作互相看不见吗？没道理，哥更没亏欠我什么。”

    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才慢慢沉下来，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但是谢谢哥把她带回来了。我有时候看着她，又看着哥，在想，我们不会长大就好了。”

    李马克抬手，替他细细整理好将头发压得乱七八糟的鸭舌帽，而罗渽民微垂着头，乖顺地任由他摆弄，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然后李马克无言地抱了抱罗渽民，他写词厉害，嘴巴却始终好笨，在弟弟说了这样多让人快要掉眼泪的漂亮话之后，语言系统太没面子地出现了故障。罗渽民将头埋在他脖颈处，李马克摸了摸他的脑袋，便这样相继无言地依靠了一会儿，他才说：“没关系，渽民，你可以一直不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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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夕柠估摸着他们一时半会儿排不完，去楼下小卖铺转了几圈，对层出不穷上新的产品感到惊叹，最后以遇到练习生被哄闹着要签名合影，她一溜烟跑路收尾。现在年轻人怎么越来越开朗，大大方方上来打招呼，要不是齐刷刷地90度鞠了躬，听那熟稔语气，她还真要以为是曾经认识的后辈了。

    她记性一向不算太好，尤其对人脸敏感度不高，闹出过许多啼笑皆非的光荣事迹，比如对着全圆佑恭敬地喊了一声李硕珉前辈，以及当年无论如何分不清渽民和帝努的乌龙。

    诶？当年罗渽民替她提完行李箱之后，又是怎么加上联系方式的来着？

    裴夕柠对最开始许多哥哥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除了像董思成、李马克这样由特殊事件相识的之外，在练习中或是因为共同好友圈相熟起来的，她都不剩什么太确切的回忆了。她没纠结太久，逐渐意识到她目前还处于一个不大合适在外抛头露面的时间段，还是乖乖上楼，回到那条走廊。

    裴夕柠玩了一会儿姜北穗给她推送的弱智小游戏，李马克也没让她等太久，没几分钟便第一个从练习室出来，跟她一同上楼时还显得略微抱歉：“夕柠等久了吧？我，本来练习结束了，但是在里面消了一会儿汗来着。你跟老师联系了吗？”

    “嗯，她给我指了一间闲置的录音室，那台电脑上也导了我们的工程包，我们直接录下来听效果就行。”裴夕柠和李马克昔日作品中都很少有修音，包括几次合作也基本是原曲直出，两人也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了这个问题。李马克点点头，咬着嘴唇一副思虑状，有一层细细的汗从他脖子上沁出来：“你更喜欢哪个版本？我们……其实也不用都试一遍，大众取向不同，能做出我们喜欢的风格就行了，我昨天听过之后，更喜欢第二版。”

    她抬头检查房间号，推开那间预留好的录音室：“第二版吗？我个人更喜欢第三版，听起来能轻快一些。”

    “确实是这样，不过我对这首歌还有点不一样的理解，从标题开始就有种，怎么讲好，稍微挑逗的意味？好像并不完全纯情啊。”李马克一本正经的模样，差点让裴夕柠忘记他本人才是亲手填词的那个：“第二版你加的那个小调，推拉感会强很多。”

    裴夕柠思考之余，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想要递给李马克。但他已经走到电脑面前坐好，迅速调出几首细节处略微不同的编曲：“嗯，要不我们先在这里重新听一遍吧……然后再分享一下彼此的感受。”

    她无从打断，只能抽出一张纸巾，轻轻从一旁塞到李马克左手里：“哥，你擦擦汗，别光顾着那么严肃地讨论这个。你刚下练习，我们休息一会儿也可以的，不是多么紧凑的行程。”

    李马克在和她肌肤相碰的瞬间，明显身形一僵，闻言才迅速擦了擦脖子上的细汗，有一点懊恼：“啊……我确实安排不得当了，应该冲过澡再叫夕柠你来的。我现在是不是形象不太好？”

    “我哪儿能介意那个？咱们练习生的时候不成天大汗淋漓的。”裴夕柠笑了，在一旁的沙发上找了个舒服位置靠好：“马克哥歇一会儿吧，这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如我们先点个外卖来吃？”

    他摆手：“没事的，我其实缓得差不多了。”

    “可是你现在气还没喘匀。”她小声用英文拆穿他。李马克先是一愣，然后温和地笑了，同样换了种语言回应：“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不过，我们这样的对话还真是久违。”

    “是……忽然间又缩短距离了一样，你说韩语，对我来说总没有那么亲切。”见李马克露出了一点不解的神情，她缓声解释：“最初我语言不通的时间里，大多是与你在用英语交流，不是吗？那时候熟悉的语言简直是救星，当然你，同样也是，好像回到了最初坦诚相待的时候。”

    李马克没由来地在这气氛里也放得很轻松，他再度转了转椅子，和裴夕柠面对面坐着：“所以说，你现在哪里对我不坦诚？”

    “倒不是那一层意思，你明白的，我们总归没有那时候了解彼此那么深了。偶尔会感叹一下？”她若有所思：“我们一直都忙于工作，像这样能停下来谈一谈心的时候都没有。我知道你和其他孩子经常会进行这样的对话的，所以作为弥补，你现在得说点什么才是。”

    “真是少有的，能听到你说这么多话的时候。”李马克真情实意地感到苦恼，摸了摸下巴，又看向她，心底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被自己突如其来涌上的勇气肃穆住了，情不自禁地在靠背上坐直：“如果我真的有事要对你坦白呢？”

    裴夕柠似乎并未察觉什么，歪了歪脑袋，双眸盼若星辉：“那说说看啊。”

    “好吧，这可是你要求的。”

    想着你写的

    裴夕柠身子软在沙发里，十分放松地靠在软垫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她头顶是一盏亮灯，于是周遭便笼了一层极其温柔的暖光，衬得她线条柔和，眉眼愈加温婉。她前些日子打理造型，将刘海剪短了些，此刻正妥帖整齐地落在她额头上，更显裴夕柠幼龄，像换了私服、偷跑出来的女高中生。

    这样的比喻似乎不大恰当，毕竟裴夕柠向来是最乖顺的，从不会有半点越距冒失的行为。如同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