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加更) (3)
也认同她的话,于是点头说:“姐,你的话我记住了。”
晚饭林广文做了方敏的家乡菜,方敏很会和长辈相处,夸得林广文嘴角就没下来过。
龚琴倒了一杯橙汁,对小松说:“小松,大年初一呢,我们打算两大家人一起聚一聚,按照咱们家这边的习俗,你也该改口叫你林叔爸爸了。”
小松放下筷子,她微怔着抬起头,“你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林广文拉了龚琴一下,“孩子都这么大了,别为难孩子。”
龚琴的手甩开林广文,“没你的事。”
她继续看向小松,“这些年你林叔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每年过年,先紧着你的口味,然后才是林志飞,重组家庭很难一碗水端平,你林叔这碗水一直向着你。”
小松也叫嚣似的,看着龚琴。
她声音并不大,很沉静,却让人忍不住噤声。
“我有爸爸。”
提起李长青这个人,龚琴的情绪再次发作,她提高声音:“你扪心自问,你爸管过你吗?”
小松说:“那他也是我爸。”
母女俩没有预兆地争锋相对,整个饭桌,没人敢劝她们,因为没人知道她们争执的是怎样一件事。
“是吗?”龚琴扬声反问,“那你怎么现在才说这话?”
小松渐渐低下头。
龚琴突然大喊:“你说啊,为什么你现在才说这话?”
林广文制止龚琴,“大过年的,你就放过你自己吧,别太过分了。”
龚琴指着自己:“我过分?”
然后,她指向小松,怒吼道:“你爸出事那天跟你打电话,你跟他说了什么?你说啊!”
小松坐得笔挺,像个接受审判的罪人。
她一直很坚强,李长青去世后,她再也没哭过。
可现在,她的眼泪珠子断线似的,叭嗒叭嗒掉在米饭里。
龚琴发疯一样大喊:“你不是为了他,一直记恨我吗?那你说啊!那天你跟他说什么了!你说啊!”
小松突然站起来,她抓上自己的外套,夺门而出。门的另一侧,是龚琴疯狂的嘶吼。
小松一直在跑,她打车回了宾馆,在出租车上,她终于泣不成声。
出租师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姑娘,你没事吧?”
小松摇了摇头。
司机把她放在宾馆门口,她胡乱地给了他一张一百块钱的人民币,然后跑回宾馆房间里。
她回到床上,抱住自己,她一直咬着自己的胳膊,咬出了血印。
只是腥涩的血锈味道,丝毫不能减轻她的负罪。
她回想起李长青出事的那个夜晚。
那天她正在抱着一盒薯片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电影演到最精彩的地方,李长青打来了电话。
他问她高考分数,小松说,等他回来再告诉他。
李长青用他一贯神经大条的语气说,他得一个月后才回来。
小松听到这句话,于是说,要不然你永远别回来了。
那本来只是女儿对父亲耍小脾气的一句话,却成了她一辈子要背负的罪过。
人难过极了,是没有声音的。
小松慌乱地下了床,她去翻自己的行李箱,她在羽绒服底下找出一盒安定片,直接倒出半盒塞进自己嘴里。
她拧开酒店桌子上放着的矿泉水,往嘴里送药,第一遍她没能咽下去,全吐了出来。她一直给自己喂,直到自己全部咽了下去为止。
她知道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她终于不用再负罪而活,她要赎罪了。
...
今年警队效率很高,一连破了几起重大贩毒案,年底的时候,刘文昌给队里放了假。
成州平下楼买完水,上来的时候,看到几个警员穿着便衣,勾肩搭背下楼。他问他们:“今天不值班吗?”
其中一人说:“刘队今天给我们放假,我们打算去吃烧烤,成哥你一块儿去不?”
成州平问:“那办公室谁接报警电话?”
那个警员说:“周队在呢。”
成州平问:“就周队一个人么?”
对方点了点头。
成州平叹了口气,说:“你们快去玩儿吧,别浪费时间。”
他回到自己的宿舍里,从冰箱里拿出前两天老周塞进来的速冻水饺,扔沸水锅里煮了。
煮完以后,他把水饺挨个摆进保鲜盒里,然后穿上衣服,提着水饺去办公室找老周。
老周正靠在椅子上,举着手机看球赛,警帽被他扔在一堆废纸中间。
成州平把保鲜盒放他桌子上,“趁热吃。”
老周放下手机,抬起头:“哟?这谁啊?这么贴心我都不认识了。”
成州平说:“你就赶紧吃吧。”
成州平也没吃晚饭,他带了两双吃外卖攒的一次性筷子。
老周掰开筷子,说:“你真是长大了。”
成州平笑道:“说什么呢,我都三十一了。”
老周回忆起当年他和李长青去学校讲课,他俩稿没背熟,在讲台上谁也不肯先上,有个刺头学生,光明正大从教室前门离开。
一眨眼,刺头都三十一岁了。
老周从抽屉里鬼鬼祟祟拿出两罐啤酒,“别让刘队知道。”
他们一齐拉开啤酒拉环。
老周敬成州平:“今年过年怪冷清的,还好你小子在。”
说完,他自顾自呢喃了一句,“往年这会儿还有李长青闺女给我发新年祝福,今年怎么还没来。”
成州平从老周口中听到小松,他愣神了一下。
他放下啤酒,说:“大家不都大年三十晚上发么?今天才二十九。”
老周说:“本来是大年三十发的,但我这几年年三十晚上不连续出警嘛,她就提前到二十九号发了。”
成州平“哦”了一声。
吃饺子的过程中,他的心里一直有事悬着,老周说什么他也没听进去。
他恍然一下抬头,问老周:“新年祝福发过来了么?”
老周特地检查了一下手机,“没啊。”
成州平了解小松是个很执着的人,她不可能突然停止给老周发新年祝福。
在安静的办公室里,他的心忽然焦灼起来。他放下筷子,站起来,对老周说:“我头疼了,回去睡一觉。”
老周关切地问:“怎么个疼法?要不去医院看一下?”
成州平说:“困的,我先走了。”
他一离开办公室,立马拿出手机拨出那个电话。
每次他给小松打电话,发短信,都要重新拨出十一位数字,他从不觉得麻烦。
可现在他后悔没有直接把她的名字存在手机里。
成州平拨通电话,一次、两次,都是无人接听。
她每次接到他的电话,都是会轻轻叫他一声“成州平”。
每一次,成州平都故意做后开口的那一个人,这样他就可以享受更多来自于对方的偏爱。
他知道小松有多喜欢他,她不可能不接自己电话。
成州平大步飞奔到停车场,拉开车门,他把车开到最大速度,前往小松住的宾馆。
今天宾馆前台值班的是个小姑娘,成州平气势很凶,小姑娘壮着胆问他:“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成州平说:“我要702号房间的房卡。”
小姑娘一愣,调整表情,微笑着说:“先生,您是我们的客人吗?”
成州平没有时间跟她解释,他拿出自己的证件。小姑娘一看警察证,以为702是什么嫌疑人,她从抽屉里找出备用房卡,交给了成州平。
成州平握紧房卡,等电梯的时间让他更加不安,电梯太慢了。
他腿还没完全好,但他一口气跑到了七楼。
他刷开房门,屋里一片亮堂,小松横躺在床上,除了头发有些乱,她的面容异常平静。成州平抱起她的头,使劲往自己怀里摁,他喊她的名字:“李犹松!”
她没有回应他。
一直以来,都是她支撑他,安慰他,把她的能量一点点输送给他。
成州平从来不知道,要是没有她,他会变成什么样。
他看到桌上安定片和矿泉水的瓶子,屋里顶光从上而下照着他的脸,仿佛一场冷峻的审判正在发生。
第 59 章
似乎许多人都会用花这种美丽的植物来形容女人。
成州平想起小松, 他想到的不是哪一种花,而是泥。
她把所有的养分,都给了别人。
所有人都在向上向外追逐阳光雨露, 而她则是向内挖垦着她自己,把自己埋进阴暗之中。
成州平坐在抢救室外面的等候区, 他把脸埋在手掌中,很久很久。
脚步声、车轮声、护士的叫喊声、孩子的哭闹声...慌乱的急救室里, 有各种声音。
成州平只感觉到一片无法终结的寂静,他的心和头脑空前沉重,好似有什么东西,拽着他不断往下坠, 他挣地越厉害, 那股拽着他的力量就越沉重。
不知道多少小时过去,他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一动不动坐在抢救室外冰冷的座椅上。
凌晨三点,护士出来告诉他:“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你是家属吗?这几张单子拿去门诊缴费。”
成州平缴完费, 没有回到医院。他在这个城市上学工作,可现在,依然无处可去。他开车到了市中心的旅游区, 这会儿街上只有零零散散压马路的游客。
他把车停在路边, 然后就在车上睡了过去。
小松在医院被医生护士挨个教育了一遍。
以前, 都是她“教育”别人的, 以病人的身份来到医院,又是另一种心情。
小松很少生病, 她二十五年加起来, 只来过两次医院。
第一次是在德钦高反的那个夜晚, 第二次就是今晚。
她听医生说,是个男人带她来的,她以为是宾馆的人,没有多想,而现在她的精力,也不允许她多想。
小松躺在病床上,尽管眼皮很重,她还是努力睁着眼,凝视输液管里缓缓流淌的透明液体。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快天亮时,小松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护士来给她换了吊瓶。这是个年轻的护士,她脸圆圆的,有点凶。
护士瞪了她一眼,“下次想不开,别挑节假日,同情一下我们这些医护好不好?”
小松只是默默看着她,她现在没有说话的心情。
护士给另一床病人拔了针管,拿着吊瓶离开病房。过了十几分钟,她端着一个纸杯过来,将纸杯放在小松的床头,双手插兜看着她:“以后真的别挑过年的日子。你说,你其实就图那一下爽快,要真死了也就算了吧,顶多让你爸妈伤心,要是没死成,这大过年的别人都大鱼大肉,你只能喝白开水,心里该多难受?”
小松喝了口水,轻声说:“谢谢你。”
她很感谢这个护士,她想,这就是自己想要成为一名医生的原因。
可是尽管如此,她依然无法原谅她自己。如果她当初没能说那一句赌气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失去父亲了?
她压根无法继续去想这件事,去想它,只能让她越恨自己。
她意识到自己被泥潭困住,爬不出来了,她无法想象,自己还要用漫长的一生去赎罪。
护士每隔一小时就过来陪小松说说话,但小松真的没有力气,刚开始她还会回应护士,后来,都是护士在说着她自己的事,小松用眨眼和点头来回应她。
晚上护士换班后,就回家去过年了。
大年三十晚上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刷了会儿手机,发现除了她以外,今天全世界都在过年。
龚琴没有找她,林广文给她发了几条微信,问她在哪,她说在同学家里,想要静一静,林广文也不好多问。
小松从不看春晚,但今天晚上除了春晚,她似乎别无选择。
电视画面里,红红火火一片,照在冰冷冷的医院地板上,地板都反着红光。
她就一直呆呆看着电视屏幕,电视机里发出的欢呼、喜悦,都无法抵达她的内心。
在她茫然的时候,有人推开病房门。那是个高大的男人,小松却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想起他是成州平。
她抬起头看着对方冷峻的脸,忽然有些后悔——她要是不做傻事,就不用和这样一张可怕的脸在一起过节了。
他漠然的面容和电视机里欢笑的人群对照鲜明。
成州平提着一个红色的袋子,他把袋子放在了小松隔壁的床上。
自他来了以后,小松的视线就一直跟随着他。她看到成州平朝她走过来,他靠得近了,小松能感受到他夹克上的寒意,闻到皮革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成州平不笑的时候,嘴角下沉,小松想让他笑一笑,因为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真的有点凶。
她抬起头注视成州平漆黑的眼睛,可就在当她沉默地看着他的时候,他扬起手,一耳光打在她脸上。
小松没能躲开,被他打偏了头。
“疼么?”他的目光,像冷冰冰的刀子。
小松很想反驳他,讽刺他,可她害怕自己的语言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她一直是个任性自我的孩子,不顾后果地去喜爱,去憎恨。她可以狡猾地去欺骗所有人,躲避责罚,直到这个男人出现,他凭着敏锐的直觉看透了她,残忍地揭穿了她。
如果她可以预知这个男人会看到她全部的伤疤,也许当初她便不会那样果敢地追寻。
可是,尽管他用严厉的方式惩罚了她的任性、自私,他依然是她充满遗憾的年纪里,唯一没留遗憾的人。
小松嘴巴张了张,又合住了。她抱着膝盖,想了想,才轻声说了一句说:“有你这么对病人的么。”
“我现在就想把你扔湖里去。”
小松瞪圆眼,愤怒地看着他。同时,她也惊奇地发现,自己失去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回来。
她眼珠子一转,看到成州平放在隔壁床上的袋子,里面装着一些薯片和饼干。
她心一软,说道:“要不然,你把吃的放下,先走吧,我没事了。”
成州平往后坐在那张床上,掏出烟咬上,正当他点燃烟的时候,小松提醒他:“医院里不能抽烟。”
成州平说:“轮得到你管么。”
此时成州平身上的疲惫感,前所未有。
小松的目光随着成州平点烟的手而移动,打火机的火苗递到烟头上,随后熄灭,烟头亮起一抹亮桔色。
成州平点烟的时候,眉头会皱出一个川字。
她就这样观察着成州平抽烟。
小松心想,还好他总是又凶又傲慢,如果他对她再温柔一点,她一定舍不得他。
他们一言不发,谁也不理睬对方。电视里春晚已经换了好几个节目了,十点半的时候,演的是一个小品,小松看进去了,她也跟着春晚底下坐着的观众一起笑了出来。
成州平瞥了她一眼,他的目光也转移到了电视机上,不过他不觉得小品有多好笑。
他们看着同样的电视节目,反应截然不同,一直到十一点五十九开始新年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电视机里播放着全国各地的烟花画面,医院里听得到烟花爆炸的声音,但是它被四周的高楼围堵起来,什么都看不到。
成州平看着向窗外望去的小松,问:“想出去看烟花么。”
小松说:“等我们出去,人家都结束了。”
成州平烦躁地说:“你到底想不想去?”
她看了他半天,轻轻点了点头。
小松提前办了出院,办理出院的时候,又被教育了一通。
她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从来都是家长老师用拿她当榜样,去教育别的孩子。
今天她遭受了人生中最多的批评教育,今夜还上班的护士脾气有点暴躁,光教育她还不够,连带着成州平一起教育。
“小情侣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至于闹这么大么?”
成州平听出来,对方是以为他欺负小松了。他也不能辩驳什么,只能老老实实挨训。
小松坐上车,后知后觉道:“刚才的护士姐姐误会我们是情侣了。”
误会...
成州平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信不信我把你扔这?”
“你扔吧,我打车回宾馆。”
成州平嘴上说要扔了她,但没有付诸行动。他阴着脸开车,小松发现这里是出城的方向。
过年路上本来就没人,越往郊区走,越有种寂静岭的阴森感。她不由得握紧安全带,“你要带我去哪里?”
“先奸后杀吧。”
小松后背发凉。
“现在知道怕了?自己找死的时候怎么不怕?”
小松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地说:“那不一样。”
自始至终,成州平都没有问她那样做的原因。
本市的郊县富庶,各县都会有自己的烟花晚会,这是成州平以前过年执勤时候知道的。
郊区有大大小小的丘陵,是观测烟花的绝佳场地。
成州平打开车灯,从路边树丛里的小道开进去,一路开上山顶,正好赶到最后一个郊县的烟花尾声。
女孩子都喜欢烟花这种漂亮又短暂地东西,小松也不例外。她坐在副驾驶座上,认真望向前方与她视线平齐的烟花。
成州平准备了一些要跟她说的话,可在这一瞬间,他迟疑了。
烟花五颜六色的光在她脸上变幻,他蓦然想到那年的日照金山,同样的短暂和绚烂,她也是这样虔诚的模样。
成州平想,假如两个人同时下坠,他应该用尽全力,拖她上去,而不是拽着她,让她陪自己一起坠底。
看完烟花,成州平带她回了宿舍。
成州平的宿舍比他在昆明住的地方小一点,但设施比较新,而且屋里有张可以坐人的沙发。
小松进门,站在玄关的地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我饿了。”
“冰箱里有速冻饺子,你自己下吧。”
小松傻眼了,居然,真有这种男的。
她要是随便答应一个追求她的男生,也不至于落得大过年自己下饺子吃的下场。
她不由得小声反驳,说,“你怎么能这样。”
成州平脱掉夹克,露出里面满是褶痕的淡蓝色衬衣,“你谁啊?让我大半夜给你做饭。”
“李犹松啊,不认识了?”
小松的语气听起来,又无辜,又欠收拾。
成州平眼神在她脸上打量了一圈,“宿舍热水到两点就停了,你先去洗澡,我做饭。”
小松脱下鞋,赤脚踩着他的拖鞋,直接进了浴室。
浴室水声哗啦啦响,厨房水声也在哗啦啦响。
成州平洗完青菜,放进一个盘子里,又从冰箱拿出鸡蛋和剩饭。
他总是能回忆他们第二次见面,小松给他做的那碗蛋炒饭。他吃了这么多年鸡蛋炒米饭,只吃过那一次带壳的。
想到这里,成州平笑了一笑。
他分别炒完了米饭和青菜,而浴室里的水声还在继续。
在那淋漓却又安静的水声里,他的心持续震动不安。
他怕她又做出昨晚那样的事。
成州平无法再等,他倏地从床上站起来,当他准备前往浴室的时候,浴室门被推开。
温暖的浴霸照在小松赤/裸潮湿的身体上,她离开浴室里暖黄色的光,向他走过来。
成州平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床上,他用一句玩笑话,掩饰自己内心的狼狈,“你就上赶着投怀送抱么。”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部分重要剧情,日更显然没办法在情人节那天准时大结局,最近就看心情随机掉落加更了
第 60 章
小松/一/丝/不/挂地走到成州平的面前。
她没有光洁无暇的皮肤, 白皙的皮肉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凌乱。
可这样的身体让成州平难以自持,在他眼里, 她神圣孤傲,也残破可欺。
他要用全力去隐忍克制自己。
小松站在他两膝之间的位置, 她一只手贴上他脖子,感受那里外凸的青筋与滚烫的温度。
成州平的手贴上她的后颈, 把她的脑袋压下来,欺吻她的嘴唇,他的动作充满了浓重的情/欲,小松既想挣脱, 又想就这样被他毁掉。
小松咬了下他, 她抬起头,冷冷地挑衅他:“你不脱么?”
成州平站起来, 扯开自己的衬衣,扣子崩裂掉落地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他脱掉背心, 和衬衣一起杂乱堆在脚下。
他的身体和她一样,横亘着不美好的伤疤。
他们赤诚相对,眼里除了彼此, 再无其它。
成州平一把将她拉倒在床上, 他用牙齿咬她脆弱的肌肤, 小松痛得浑身紧缩, 成州平咬完她,又轻轻舔舐过她身上每一道伤疤。
最后他亲回她的嘴唇, 舌头撬开她的牙齿, 凶狠地吻她。
他高高在上地俯视她, 眼神狠戾:“叫我。”
小松扭过头,面无表情说:“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成州平的手扳过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我让你叫我。”
她想和他赌气到底,可小松发现,自己没有成州平固执。
她心软了,双手抱住他的脖子,颤抖说出那三个字。
成州平。
这三个字,是她一生最好的故事的开端。
她遇到所有的意外之喜、留恋不舍、难过委屈,是都源于这个名字。
为了这一场饕餮盛宴,她穿越荆棘林,她没有披荆斩棘的武器,于是被伤得体无完肤。可她不后悔踏上这条路,因为在这条路上,她遇到了另一个人。
成州平的动作她的触碰而变得温柔,他粗糙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小松苍白的脸,看了她一会儿,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吻落在她脸颊上。
她的勇敢,她的坦诚,最终让成州平溃不成军,却也备受鼓舞。
他的心不可自控地偏离轨道,以前他说的,他想的,他决定的,他给自己做的人生规划,统统都不做数了。
成州平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不可抑制地颤抖。
他的话语,低沉却又有力地穿透小松的心。
他一边动情地亲吻小松,一边隐忍地说:“等我这次回来,你跟我过,行吗?”
小松终于笑了,眼神清澈明亮,起初她只是轻轻笑着。
她看到成州平涨红的耳根,眼里恼羞成怒的神色,笑容越来越深。
“成州平,你要敢食言,我就跟别人好,不但这样,我还要抓你来看我和别人结婚。”
成州平以为女人听到自己说的话,都会感动落泪。
但小松就一直笑着看他,在她毫无杂质的目光里,他甚至不知道要接什么话。
他懊恼地偏过头去咬她的脖子,动作越来越用力,“你他妈就会对老子狠。”
小松抱着他的背,睁眼看向刺目而孤独的顶灯。
“成州平,为了我,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行么?”
成州平因为她这一句话,喉头酸涩,他更加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的这辈子,谁也不牵挂,就为了他自己,一条路走到底,走到黑,他无怨无悔。
今夜以后,他的人生有了新的开端,新的牵挂,新的未来。
...
二人不出所料,睡到第二天中午。小松还算勤快些,睁开眼后看了会儿成州平的睡颜,就去洗漱收拾屋子了。
昨天成州平做的饭在桌子上放了一夜,米饭都干硬了。
小松尝了一口米饭,最终决定不为难自己了。
她把饭菜扔进垃圾桶里,系上垃圾桶袋子放在门口。
她套上毛衣和外套,穿鞋出门。
出门前,她看到了鞋柜上放着的房门钥匙。
她将那把钥匙握在掌心,金属的触感微凉。
这个拿钥匙简单的举动,像是一场为灵魂举办的神圣仪式,它意味着从此以后,她和成州平正式进入了彼此的生活。
小松下楼扔了垃圾,溜了一圈就回来了。
刚开始她还在犹豫,如果碰到了认识她的人,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有什么可解释?是什么,就说什么。
但今天的宿舍冷冷清清,好像整栋楼就只有她和成州平两个人。
她回去以后,发现成州平还在睡觉。
小松找了件他的卫衣换上,回到床上。
成州平床头放着本地理杂志,她拿来杂志,从头翻到尾,成州平轻咳了两声,小松以为他要起床了,结果只是翻个身——
继续睡。
她觉得成州平也挺奇怪的,以前他在云南工作的时候,天天和那些坏人打交道,自律地令人发指,一回到警队却开始堕落。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那时候他害怕堕落,只能靠近乎自虐般的自律,让他自己保持清醒。而现在他做回了成州平,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好人,他也就放松了。
到了中午一点,小松终于忍不住,她拍了一下成州平的肩膀,“不能再睡了。”
成州平翻了下身,面朝上正躺着,他手肘搭在额头上,深深呼吸了一下,才睁开眼。
成州平的左眼做过手术一样,有了一条清晰地双眼皮痕迹。
他眼睛眼皮一单一双,打破了完美的对称,那股邪劲又回来了。
他呆呆看着房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小松手肘支着身体,侧躺着端详他的脸,在成州平的脸上,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他眼角的纹路和鼻翼的纹路都更加深刻。
小松手掌托起自己的脸,说:“成州平,你是不是变老了?”
“呵。”成州平冷笑了声,然后习惯性地伸手去床头柜拿烟,“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这两天的心力交瘁,是他前所未有的。
小松笑了笑:“不过现在这样更有味道了。”
成州平心里虽然得意,但他嘴里咬着烟,没空回她。
小松盯着打火机地火苗,他们没有拉开窗帘,屋子里昏昏暗暗的,打火机的火苗铮亮。
窗帘是暖色的,被过滤进来的光也是暖色的,燃烧的香烟也是暖色的,一切光景,都是暖调的,成州平身上也覆盖了一层温暖的光影。
他吸了一口烟,两颊凹陷,吐出的雾气让屋里氛围更加暧昧。
小松轻轻拉着他的手:“我能抽一口么?”
成州平扫了她一眼,他食指和拇指捏着烟,送到她唇边。
“只能抽我给的,记住没?”
小松轻轻吸了一口,浓烈的烟草气息沉入肺部,她咳了两下,成州平投来嘲笑的目光。
吸第二口的时候,顺利了很多。
她想到成州平抽烟时的样子,试着摒除脑海里其它的念头,当她呼出烟云的时候,成州平的面容在烟云中变得模糊。
朦胧之中,她看到成州平邪笑了一下。
他忽然拉开被子,头钻进被子里,他做的事,让小松没能忍住,惊呼出声。
她用牙齿咬着烟,双手胡乱抓着身下的床单。
成州平按住她试图逃离的腰:“哪个更爽?”
小松看了眼他,把他的头按了回去。
灵魂被填饱了,该身体饥饿了。
小松不像成州平身体能抗造,她洗完胃就没吃过东西,熬到现在,人已经虚脱了。再不吃东西她怕会晕倒,于是催着成州平去做饭。
成州平用电饭锅熬上粥,又点了一条清蒸鲈鱼,一份清炒时蔬,一份炒土豆丝。
吃饱了有力气了,小松问:“要不要下去走一走?我看楼下有健身器材,可以锻炼。”
成州平灌了口啤酒,说:“不下去了,房里也能锻炼。”
提起“锻炼”这两个字,小松脸一红,她把啤酒罐贴在脸上,给自己降温。
当她目光对上成州平目光的那一瞬,就知道,自己是逃不开“锻炼”这两个字了。
不得不说,成州平锻炼的花招还挺多。
从大年初一到年初四这整整四天,两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们就在这个昏天黑地的小屋子里,尽情尽兴。
年初五宿舍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早晨八点,小松躺在成州平的臂弯里,被楼道里的脚步声和打闹声吵醒。
她张开眼,安静地看着成州平的睡颜。
昨夜他们一起洗澡,现在的成州平身上散发着清爽的青桔味道。
他睡觉时候呼吸声很沉,嘴巴自然地抿紧,喉结一上一下动着。
成州平的嘴唇长得很标准,薄厚适中,嘴角因为长期下沉的缘故,有两道自然而明显的纹路。
她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成州平还没醒,小松又亲了亲他的额头、鼻尖,然后重新回到他的嘴唇上。
这时,成州平的手机响了。
他蓦地睁眼,撞到了正在偷亲他的人。
小松被抓了个现行。
成州平醒着的时候,她可以光明正大地亲他,占他便宜,她从来没有不好意思过。但趁他睡着的时候她亲他反而慎重了起来,有种做坏事的心理。
这种小心思被他撞破,小松立马向后躲。
成州平的手迅速按住她脖子,一边完成这个吻,一边伸手够手机。
他举着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小松也看到了。
成州平按了接听键,然后翻了个身,压在小松身上。
“刘队。”成州平说。
“干嘛呢?”刘文昌问。
他轻笑着看着身下小松紧紧盯着他的眉眼,说:“锻炼呢。”
“哦...”
小松殷红的嘴唇,无声张合,用唇语说:流氓。
刘文昌说:“过年这几天,广西当地警方对傅辉进行了追踪,能查到的资料,已经让小吴整理好了,待会儿发给你,你回头先记熟了。成州平,你车开的怎样?”
小松发现成州平的眼神变了味,越发浓重粘稠,她被看得头皮发麻,于是灵机一动,抬起双手挡住他的眼睛。
她看到成州平的唇角上扬,对着电话,肯定地说:“非常好。”
刘文昌又问:“有B2驾驶证吗?”
“有。”
刘文昌说:“大年三十那晚,百色底下一个县城交警队接到报警,有辆醉驾发生车祸,造成一死二伤。过了两天,负责追踪傅辉的刑警发现傅辉的造纸厂正在招聘货车司机,对了一下信息,那个醉驾司机是傅辉造纸厂车队的司机。”
成州平眼里笑意一敛,他低头亲了一下小松的额头,然后起身走进洗手间。
造纸厂车队一般都会进行外包,傅辉造纸厂却有自己的车队,很难不怀疑他是用造纸厂的车队运毒。
成州平说:“我要怎么做?”
“应聘上车队司机。当地警方会配合你取得傅辉信任,你要打入他们内部,跟控贩毒团伙,拿到完整的证据链。”
这听起来也许有些难度,但却是他的工作,成州平不假思索:“收到。”
刘文昌说:“下午来队里开会。”
作者有话说:
我要按头让你们一起过
第 61 章
成州平打完电话, 从洗手间走出来。
小松已经换好衣服了,她靠窗台站着,端视成州平全/裸的身体。
因为上次出事, 他身体不如以前健硕,失去那层饱含力量的肌肉, 他一身硬朗的骨头就显现出来了。
打不断的硬骨之上,覆盖着一层满是疮痍的皮肉。
他像是一尊饱经风霜摧残的雕塑, 可随着小松的视线向下,她看到那野性而突兀的存在,如同困境当中,因挣扎而狰狞的生命。
小松想, 她永远不会心疼成州平, 因为任何带有低视、怜悯的感情,都是对他的不尊重。
在小松欣赏的注视中, 成州平走到了她的面前,扣住她的腰,把她压在窗台上亲吻。
那张狂狰狞的生命, 正在支配着她。
从窗帘透进来淡淡一层光,照在他眼睛里,他的眼睛明亮生辉。
这个清晨, 他的身体、他的目光, 当然还有他的吻——
他的一切一切, 包括在他脸上流动的光影, 在小松心里形成了一生难忘的回忆。
短暂的厮缠结束,成州平从衣柜拿出来制服, 穿在身上。
这是小松第一次见他穿制服, 他们认识七年以来, 唯一一次。
小松手里握着纸杯,喝了口水,说:“你穿这样真好看。”
成州平挑眉看着她,“你意思是我穿别的不好看?”
小松轻笑一声,调侃他:“你不穿衣服最好看。”
成州平再混蛋,在小松面前,从来无能为力。
中午小松下了速冻馄饨,吃完时已经中午一点,他们一起离开宿舍。
宿舍里住着的大多是刚毕业的警察,除了缉毒口的,没几个认识成州平。
他们狐疑地看着成州平和他身边的女孩,两个人没有牵手,没有交谈,可他们同频的步伐,说明了一切。
下到一楼,碰到几个缉毒大队的后辈,看到成州平身边有个女孩,本来不太敢上前打招呼,因为带异性来宿舍,算是违纪。
但距离太近,他们不打招呼说不过去,于是硬着头皮叫了声:“成哥。”
成州平朝他们淡淡点了下头,他把小松送到宿舍大院的门口,小松回头说:“我叫的车快到了,你赶紧去忙你的吧。”
成州平手插在口袋里,仰着下巴,眼睛微眯,混蛋似的看向她:“这么急着和我分开么。”
小松抱了一下他,他穿着冬天的制服,抱起来手感厚实。她说:“我下午去看一趟我爸,然后回宾馆,成州平,晚上联系。”
成州平说:“路上注意安全,碰到解决不了的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随时给我打电话——
在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谁也没想到会有后来的故事,尽管后来他们在一起了,想要随时通话也很难。
随时打电话,这是他们不敢想象的事。
一辆银灰色轿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
小松仰头吻了吻成州平的嘴唇,“成州平,晚点联系。”
成州平朝她招了招手,看着她上车。
车开到郊区的公墓,小松在门口买了捧花,去看李长青。
人们都说时间可以让一切愈合,但在小松失去父亲的第七个年头,她还是没能走出来。
她挣扎过,无果,只能顺从接受。
小松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在光鲜的皮囊之下,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破烂的,她只是其中一个。
她把捧花放在李长青墓园前,小松看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
原本,有很多想要倾诉的话,可出口的时候,只有一句颤抖的——
“对不起。”
她为自己的任性抱歉,也为自己的软弱抱歉。
墓园旁边有个湖泊,离开的时候,她把那支电子手表扔进了湖里。
“以后我会努力更坚强,更勇敢。”她在心里说道。
而她的手腕之上,取代那支电子表的,是一个红色编织绳。
它巧妙地覆盖在她手腕的疤痕上,点缀了她苍白的生命。
在墓园回宾馆的车上,小松打电话给林广文,问了龚琴的情况。
林广文说:“我昨天带你妈去二院看了,是抑郁症,医生开了一堆药,情况不是很乐观,建议先用药,复诊如果没有好转,建议住院。”
小松说:“我是不是不方便去看她?”
龚琴和李长青的婚姻不欢而散,但在随后的多年里,龚琴对他都是又爱又恨。
龚琴理智上清楚,李长青什么下场,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和她,和小松无关。
可是她是个病人,发病的时候,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和小松害死了李长青。
林广文安慰说:“你放心,我会一直照顾你妈,小松...这些年,你辛苦了。”
小松说:“林叔,谢谢你。”
...
成州平这次去开会,他们和云南、广西三地连线,会议重点就是这次行动的目标人物——傅辉。
傅辉最早在云南境内活动,后来辗转去了山西,五年前,他在广西百色开了一家造纸厂,一举洗白,做起正当生意。
为了这次会议,云南一方特地请来了边境缉毒队退休的老所长彭海东。
彭东是傅辉十几年的前同事,彭海东说:“傅辉这个人,侦查能力、格斗能力,现在放警队也是一流的,而且,我们不能确定他是否还留着以前在警方的人脉,所以此次行动必须慎重再慎重。”
傅辉是警察出身,也就是说,他们警察会的,傅辉都会,甚至比他们更在行。
彭海东话锋一转:“但这个人,有个核心弱点,他非常唯我独尊,当时带我们的老队长说过,傅辉这个人,早晚会被他的性格害死。”
会议上,成州平做了笔记,把傅辉这个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结束了正式会议,视屏另一头,彭海东调侃说:“你们要量力而行啊,不行就别上,别让全国其他同事看笑话。”
一群老爷们自尊心都很强,刘文昌说:“这次我们派去的卧底侦查人员,他在学校的时候啊...”
刘文昌把当初李长青给他推荐成州平的话,完整复述给彭海东。
一旁老周听得乐呵,小声跟成州平说:“咱刘队多护你这犊子啊。”
成州平没有像以往那样和他插科打诨,他只是沉默地笑了下。
把韩金尧和闫立军缉拿归案,有他功劳,但不全是他的功劳。
在这七年里,除他以外,有多少在前方冲锋陷阵,或在后方做案头工作的人,他们默默无闻。
下午他们去食堂吃饭,刘文昌跟成州平说:“这几天放松一下,过完十五,用最好的状态进入投入任务。”
老周吐槽他:“你就不能让人吃个安稳饭了?非得吃饭时候说。”
刘文昌和老周一起工作多年,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刘文昌心里骂了老周一句老狐狸精。
老周对年轻警员关怀备至,问他们:“假期都哪里浪去了?”
缉毒大队本来就没人来,他们生怕把年轻孩子给吓跑,语气都格外温柔。
一个年轻后辈说:“今年贺岁片,我跟你们说,绝了。”
一行人兴致勃勃聊起了贺岁电影。
成州平本来没参与他们的讨论,他上一次进电影院,还是大学的时候,现在流行什么,他一窍不通。
听几个人把今年某部贺岁片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他忽然抬头,问对面的刘文昌,“刘队,我今晚能去看电影么?”
“有啥不行。”刘文昌说,“就一个破警察,出门可别跟人摆架子。”
老周又开始扮好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来,我教教你说话之道...”
刘文昌都说了,所以,晚上他是可以出去看电影的。
成州平回宿舍换上便服,坐在沙发上,在手机上搜索什么。
他上学的时候,还没智能手机,那时候要买电影票,要么去电影院买,要么找黄牛买票。
他在手机浏览器里搜索的是:如何购买电影票。
照着网上提供的方式,他先下载了一个购票软件,找到热映大片,排名第一的就是今天吃饭时后辈夸那部片子。
他看了下现在的时间,现在是六点四十分,他们应该能赶上八点那场,于是他选了八点的场次,进入到选座页面。
他没有选择余地,只有最后一排的最边角,还有两个空座。
成州平选了那两个空座,确认支付。
看着手机屏幕上出票成功的提示,他松了口气,然后拨通了小松的电话。
小松秒接。
她刚在宾馆洗完澡,趴床上抱着IPAD看文献。
她轻快地说:“成州平。”
在过去的时光里,没有一次,她接到他的电话时,可以毫无迟疑地叫他的名字。
成州平说:“八点去看电影吧。”
成州平会主动提出看电影,小松感到很惊讶。
看电影是一种大众主流的休闲娱乐方式,和成州平的生活完全不沾边,而且成州平不是那种会有约会意识的男人,小松觉得,比起外出约会,他可能更喜欢在屋子里待着做一些更现实的事。
她语气带着笑意,侃道:“成哥,怎么想起要看电影了?”
成州平不擅接受女人的调侃。他们这些男人很奇怪,自己逗女孩子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说,一反过来被女孩子逗,就会产生一种恼羞的情绪。
成州平镇定说:“我打车去找你,你十五分钟后下楼,我在宾馆外面等你。”
十五分钟...小松抬头望了眼对面的镜子,自己头发潮湿地贴在身上,光吹头发就得花十分钟了,哪还有时间化妆打扮。
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果断说:“挂电话吧。”
说完就果真挂了电话,一声再见也不说。
成州平举着手机贴着耳朵,他看着桌子上的玻璃水杯,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十五分钟时间,真的只够小松吹头发和换衣服。
她吹干头发,蹲在行李箱前翻衣服,翻来翻去,在美丽和温暖之间,她毅然决然选择了美丽。
她挑了一件白色衬衣打底,外面套一件深绿色毛背心,下身穿毛呢裙,套上大衣,来不及化妆,她就只描了眉毛画了唇彩,气质幽静温柔。
穿上靴子,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了。
小松欢欢喜喜地坐电梯下楼。
一出门,冷风迎面而来。
哪有什么人...宾馆外面空空荡荡,非说有人的话...街对面商场广告牌上的明星算人吗?
小松拿出手机,拨打成州平的电话,可是一直没人接听。
随着电话里“嘟嘟”的声音,她的心,越来越焦灼。
他不接电话。
小松担心他出事,她使劲想,自己可以去哪里找他,可以找谁...
她突然发现,她和成州平之间,除了彼此,还有她去世多年的父亲,没有任何其他交集。
正当她打算打电话给老周的时候,一个怀抱贴上她的后背,对方双手圈住她的双臂,下巴抵在她肩头,轻慢道:“李犹松,你迟到了。”
第 62 章
小松忍住怒火。
这种不接电话的戏码, 真的可以让她疯掉,小松不想惯着成州平,她挣开成州平, 冷淡地说:“走吧。”
成州平不懂她怎么回事,他一步跨到前方, 抓住小松的胳膊,“闹什么脾气?”
小松仰起头注视他:“好玩么?”
成州平似乎知道她在气什么了。
他嘴角沉了一下, “以后不会这样了。”
小松挑眉:“不会怎么样?”
“不会怪你迟到。”
小松:“...”
她想,这毕竟是他们两个第一次约会,不能因为别的事破坏氛围,等约会完再算账。
小松说:“先打车去电影院吧, 时间紧张。”
成州平伸手拦下出租车, 在车上,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了电影院,才有了这样一段无聊的对话:
成州平看着一个抱着爆米花的初中生从他们面前飘过,问小松:“吃爆米花吗?”
小松:“我不吃。”
然后就没然后了。
电影是3D的, 两人领了眼镜,进入电影院。
电影剧情刺激,一开场就是爆点, 一直持续到结尾。
这个时间点来看电影的都是情侣, 电影一结束, 就开始讨论剧情。
小松和成州平没有做这样的事。
他们都是现实的人, 电影演得再逼真,也不会过分投入。
成州平发现小松是故意不跟他说话, 长久以来, 都是他一勾手, 她就放下一切向他跑来,他第一次在她这里遇冷。
看电影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后来也不想了,就当她女人闹脾气。
走出商场,夜色冷漠。
成州平点上烟,抽了一口,“过完十五,我就要去工作了。”
小松抬头看着冷冷的月亮,乌云,夜晚有一些冷,她一张口,就呼出浓浓的白雾。
“成州平,在你去工作之前,不要故意不接我电话。”
他们能通话的次数,寥寥无几。
成州平的手一直捏着烟,他的手僵在身侧,烟灭了。
成州平拉住她冰冷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嗯,别生气了。”
小松反握紧他的手,她握得很紧,在成州平夹克的口袋里,无人看到的地方,她的指尖发白。
成州平问她:“你穿这样冷不冷?”
这座城市的冬天比不上北方的寒冷,可湿意渗进骨头里,骨头要裂开一样。
小松不肯承认自己为了美丽放弃了温暖,嘴硬道:“不冷啊,我衣服很保暖的。”
成州平松开她的手,张开手臂把她揽进怀里,无论外面如何寒冷,他的怀抱依旧温暖。
电影院所在的商圈和小松入住的宾馆只隔了两条街,他们就这样,在路灯的指引下,走路回去。
其实时间也在流逝的,只是以步行的方式,主观上感受到的时间会走得缓慢一些。
成州平把小松送到宾馆门口,说:“你回去吧。”
小松站在台阶上,微笑着看他:“你明天有工作吗?”
成州平摇头说:“没有。”
小松的学着电影里面轻浮的男主角,手指勾着成州平的下巴,“我邀请你和我一起上楼,去不去?”
不论何时,她看向他的目光,都坦荡而炙热。
成州平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如他所料,小松立马就害羞了,她慌张地往回抽自己的手。
成州平那老成的目光,分明在说:跟我玩你还嫩了点。
宾馆房间里,一通狂欢。
小松忘了自己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句话:正确的爱是对于美的、有秩序的事物的一种有节制的和谐的爱,而没有那种快乐比□□更为强烈和疯狂。
可是人心,如何用正确、错误这样简单的方式来判定呢。
成州平今天折腾了很长时间,他的眼睛甚至布满猩红的血丝,小松抚摸着他太阳穴的青筋,她想问他是不是害怕即将到来的任务,最终没有问出口。
她亦无法预料这次分离会有多久。
她抱住成州平,因疼痛而紧紧咬住他的肩膀。
事后她洗完澡,出来时发现成州平趴在床上睡了。小松上了床,她也趴下,侧头看向成州平。
成州平骤然睁开眼,他无力地眨了眨眼,看上很疲惫。
小松突然坐了起来,她抱住成州平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成州平从没有用这样的姿势,依赖过任何一个人。
成州平依稀记得他的亲生母亲是个冷漠的女人,能让她热情的,只有毒品。
起初,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对他总是冷漠,年幼的他,总是努力把每件事都做到最好,可依然得不到一句鼓励。
很多年后,他已经上了大学,回到他那个县城,找到当年认识他亲生父母的人,才知道他母亲生他是剖腹产,后来刀口总是疼,他的生父就拿毒品给她止疼。
她把自己的堕落都归结在了成州平身上。
在成州平的成长中,没有一个真正的引路人,他记忆里,自己一直被各种人推来推去,能长大,全凭一身蛮劲,和比别人稍稍好一点的运气。
直到后来上了警校,他的人生才上了正轨。
警校里的□□都是很传统的男人,避免不了大男子主义,他们认为男人天生就要强硬,流血不能流泪。
那几年,成州平在拼命获取他们的认可。
他普通话不好,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他每天都五点起床去跟着广播练习普通话;文化课底子薄弱,公安学校里没人去的图书馆里,永远看得到他的身影;他不是体能最好的学生,别人每天跑二十圈,他就跑四十圈;除了助学金,他没有任何收入来源,一有时间他就去打工赚钱。
他就是这样一路宁愿流血不流泪,成为了现在的成州平。
他依然固执地认为,脆弱是女人独有的资格,男人是天生的保护者。
可在小松身边,他却有了截然相反的感觉,他能深深感觉到,自己才是脆弱的,被保护的那一方。
小松抱着他,轻柔地说:“成州平,今天我去看我爸了,我把我们的事告诉了他。”
成州平闭上眼,放心地依靠着她。
“他怎么说?”
小松看了会儿怀里的成州平:“他说,成州平这小子要是敢学陈世美,我就拉他下来陪我。”
成州平突然睁开眼:“谁是陈世美?”
小松:“你不知道谁是陈世美么?”
成州平说:“我没空认识他。”
小松跟他认真地介绍陈世美:“陈世美就是抛弃原配秦香莲的负心汉,你不能学他。”
成州平讽刺道,“谁抛弃谁还不一定呢。”
“成州平,我们永远不要说伤害彼此的话。”
小松说完抱着他的脑袋,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爸出事那天晚上,他给我打过电话。我不知道他要去出警,我生气地告诉他,让他永远别回来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我知道他会出事,我不会那样说。”
成州平愣了一下,他伸手把小松的后脑勺向下一摁,让她脸贴着他的脸,她的眼泪都流在了他脸上。
“小松。”成州平开口说,“这次我回来了,就再也不接这种任务了,我替他照顾你一辈子。”
她心里那道伤痕,让时间也无能为力。
成州平能做的,只有在她想要下坠的时候,垫在她身下,在她疼的时候,替她擦泪。
说起来,这七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有限,交集为零。
可冥冥之中,他们一直在彼此身边。
他熬不下去的时候,就想到日照金山,想有朝一日以成州平的身份,再次和它相遇。
她对未来迷茫的时候,和成州平有关的人事物就会出现,推着她向一个确定的方向走去。
没有她,没有他,不会有今天的他们。
他们两个睡得很晚,小松没有定闹钟,她已经做好准备要睡到大中午了,但早晨八点半,一通电话打来。
她拿起手机一看,是龚琴。
小松握着手机去了浴室。
她接通电话,“妈?”
龚琴的声音听上去,空前冷静。
“小松,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小松没有否认。
“嗯,你怎么知道?”
“昨天小飞和小敏去看电影,在电影院看到了你,我记得,和你在一起的人,是你爸的同事。”
小松心一紧:“你怎么知道的?”
“小敏不确定是不是你,拍了照片,我认得,你高三的时候,那个男的送你回过家。”
“她拍照片了?”小松反问。
龚琴说:“妈问你,你什么时候和这个人好上的?是不是高三的时候?”
小松的手指渐渐用力地抓着手机,她说:“有什么事,我中午回去跟你说。”
她挂断电话,打开水龙头,凉水从水龙头里喷涌而出,她洗了把脸,用毛巾擦净,开始按照流程化妆,甚至还喷了一层薄薄的香水。
她从洗手间出来,成州平已经醒来了。他穿着白色背心靠在床头,佝偻着颈椎在拉伸胳膊。
抬头的一瞬,成州平看到小松上完妆的脸,怔了一瞬,调笑她说:“你这是要上战场么。”
小松从沙发上拎起自己的文胸,对成州平说:“我中午回家一趟。”
成州平看她全副武装,就预料到,她不是回去和家人团聚的,而是去战斗。
时隔多年,他还是总能回忆起多年前第一次送她回家,龚琴打她的那一耳光。
那时他出于陌生人的礼貌,走开了。
成州平从被窝里出来,捡起地上的长裤,说:“我陪你一起回去。”
小松下意识地说:“不用了。”
她知道在那个地方,成州平会见到什么,又会遭受什么。
她想把他们的感情保护在安全屋里,永远不受污染,这是她能为他做的,为数不多的事。
成州平系上腰带,穿好衬衣,走到她面前,双手搭在她肩上:“李犹松,我在的时候,你可以不用冲在前面。”
人的感情可以分为很多种,爱情也是。
小松心想,她和成州平,是最坚实可靠的战友。
他受伤的时候,她为他冲锋陷阵,她疲惫的时候,他为她抵挡刀剑。
他们永远向着同一个地方前行。
她抱住成州平的腰,踮起脚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
第 63 章
去龚琴家里之前, 成州平先回单位取来车,然后和小松去超市象征性地买了些水果。
水果是小松挑的,她默默地选了一些砸起来没有攻击性的水果, 比如橘子啊,杨梅啊, 杨桃啊,草莓之类。
下了车, 本来是成州平提着水果并肩,可到了单元楼下,小松突然握住成州平的手,郑重地告诉他:“待会儿, 不论我做什么, 你都不要拦我。”
成州平从她生机勃勃的眼睛里,看出了自己中学时候跟人干架的气势。
他说:“你悠着点, 有什么问题,尽量和平解决。”
“成州平。”小松扬起头,“我和你不一样。”
成州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这个我能看出来。”
是啊,他们当然不一样。他是男人的时候,她是小女孩, 他到了老男人的年纪, 她好像还是小女孩一样——清澈而鲁莽的小女孩。
小松用手比划了一下成州平的身高, “要是我能长你这么高, 我也可以选择和平对话。但现实是,我还是个没有正式进入社会的学生, 而且我是女生, 我不强硬, 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柔弱可欺的。”
这一路,哪怕笨拙,哪怕犯错,她也在坚定地捍卫着自己。
成州平如果没有见过她在李长青葬礼上的坚强,也会被她的外表欺骗。
在一阵小提琴悠扬的声音里,小松敲开了林广文和龚琴新家的门。
开门的是方敏,她看到小松和她身旁的男人,很惊讶。
小松没理她,直接进门,说:“妈,林叔,我回来了。”
林广文从他的基地——厨房出来。
他依旧一脸笑容:“小松回来了?你妈说你中午回来,我就去市场里挑了一只土鸡,今天炖土鸡汤,你和朋友尝尝。”
小提琴声音戛然而止,龚琴从卧室里走出来。
龚琴精神虽然有些问题,但她不是一个劳苦的女人。上一段婚姻结束时,李长青把能给的都给她了,现在这段婚姻,林广文对她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她生病了,小松不但不担心,相反她觉得很讽刺。
被照顾的人,才敢肆无忌惮地生病。
成州平以前也见过两次龚琴,他对这个女人唯一的印象是会发疯,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看清龚琴的样子。
龚琴比小松漂亮,比小松标致。
她不但是语文老师,还会拉小提琴,文学和艺术的双重加持之下,龚琴有种异于常人的优雅气质。
龚琴走向两人,她对林广文说:“他们不用吃饭。”
林广文说:“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你别又把她推走。”
他热情地走向成州平,接过他手上的水果,“你们先聊,我去洗水果。”
龚琴给客厅打游戏的林志飞和方敏使了个眼色,“你们两个,跟我去厨房搭把手。”
林志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舍地放下游戏机,“就不能让我打完这局。”
方敏拉了把林志飞,“叔叔说什么你照做就行了,别打扰人家一家。”
她刚说完,小松忽然疾步走到她面前,“谁让你拍照的?”
方敏被她的气势吓到了,之前她觉得小松就是那种很会表现出乖乖女模样的女孩子,有些小心思,但为了维持完美的形象,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不会撕破脸。
林志飞不解地问:“你拍什么照了?”
方敏气虚道:“就昨晚咱不是在电影院碰着他们了吗?我看姐和那人也不亲近,怕她被人骗,就拍了照片让阿姨辨认一下。”
小松说:“拍到正脸了吗?”
林志飞还解释说:“姐,小敏也是好心,删了就行。”
方敏说:“我删不就行了,你干嘛小题大做的。”
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删掉了那张带着成州平侧脸的照片。
删照片归删照片,但方敏咽不下这口气,她说:“不就是个破警察吗,有什么拍不得。”
“你怎么知道他是警察?”小松冰冷地发问。
她声音冷到极点,方敏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小松忽然抬高声音,质问她:“说啊!你怎么知道他是警察?”
“够了,是我说的。”一直一言不发的龚琴,忽然开口说。
小松回头看向龚琴。
龚琴说:“小飞,敏敏,你们俩到卧室里去。”
林志飞也有点害怕这情况,拉着方敏进了卧室。
客厅里,只有龚琴、小松和成州平三人。
龚琴这一次没有发作,她自始至终没有看成州平一眼,冷冽的目光,钉着小松:“你以为你带着这么个人来,跟我耀武扬威,你很伟大吗?你以为你喜欢上一个缉毒警察,你就伟大了吗?”
当龚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松就知道,她是不被理解,不被认同的,而且,永远不会。
她喜欢成州平,和他是做什么的,其实没有关系。
一直以来都很简单,两个渺小的人,意外相逢,发现他们殊途同归,仅此而已。
她淡淡地说,“我们跟你和我爸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龚琴冷笑。
能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在他们年轻的时候,李长青也曾为她背井离乡。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小松,李长青拿自己在这座城市的第一份工资,给她买了一把很贵的小提琴,李长青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失眠,她就给李长青念课文。
她曾被李长青身上的英雄光环吸引,妄想他来拯救世界,而自己拯救他。
小松也是在爱里出生的孩子。
可后来呢。
李长青因为工作的原因,长期不归家,她被他抓过的人报复,家门口被扔死猫,被寄恐吓信。她抱着小松担惊受怕的时候,那个男人从来不在。
离婚的时候,都说她无情,她的胆战心惊,她怕他出事,怕小松没爸爸,这些,谁又替她承受过半分?
龚琴不想女儿再步自己的后尘,可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让她回头。
母女关系再僵,她也不想小松一辈子都毁在这个男人手里。
她把目光转向了成州平,竭力保持冷静说:“我知道你是李长青的同事,我不问你什么时候把我女儿拐跑的,就问你一句,你要真的为她好,舍得她后半辈子过得跟我一样吗?”
成州平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懒得,也不敢去面对这些问题。
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有了想要牢牢抓在手里的东西,有了必须要捍卫的人。
他向前走了一步,细微地将小松护在身后,“我不会委屈小松的。”
委屈——这个词,过于精准。
小松这一刻,满心骄傲。
不必别人的认可,见证,她已经是胜利者了。
果然,他看到了。
她被荆刺扎破的灵魂,褶皱的内心,不与人知的委屈,成州平都看到了。
他没有去缝补她灵魂的破洞,没有抚平她内心的褶皱,他只是为她掩盖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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