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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加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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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 老周带着成州平姑姑去买了药。

    成州平爷爷是小松近距离接触过的第一个癌症晚期病人,她每天有空都会和成州平的爷爷聊会儿天,然后晚上回宿舍, 记录下他当天的状态。

    成州平爷爷出院那天,她已经写满了一个B5的笔记本。

    看病的流程、医学影像的照片、专家意见、病人每天的心态变化、和家属沟通的难点、治疗用药的价格、医保报销情况, 事无巨细,她都记录了。

    出院当天她请了半天假, 送老周他们去了机场。

    下午回到医院,同办公室的同学面色一脸噩耗,“李犹松,李大夫找你。”

    他们科室就李选一个李大夫, 小松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小松现在进入了肿瘤科, 终于明白为什么此人风评如此之差。

    这人真是个二百五,怼学生怼主任怼院长怼病人怼病人家属, 小松来肿瘤科一个月,没听到过他跟人好好说过话。

    李选是他们学校肿瘤科的教授,大四这个阶段, 每个教授都有人找,就李选没人找。

    小松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李选肯定是因为自己早晨请假的事要问候她全家了。

    李选是单人办公室, 小松进去之前, 犹豫要不要给他带杯咖啡, 但是一想, 李选不但骂人,还喜欢动手, 万一拿咖啡泼她呢?

    反正她以后和这位大夫大概也不会有交集了, 于是小松空手而去。

    她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李选又瘦又高,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小松不敢直视他,她低着头说:“李老师,您找我?”

    李选办公室乱七八糟的,也没让她坐下,小松站在他办公桌对面。

    李选拿起办公桌上今早喝剩的豆浆,喝了口,“你研究生报我这里吧。”

    小松愣住,眼睛睁大看着李选手里的豆浆。

    她僵硬地问:“这么突然...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李选说:“我姓李,你也姓李。”

    小松:“那李白还姓李呢。”

    “你再顶嘴一句试试?”

    他不顾小松的反应,直接说:“你来我这儿的话,别他妈想从我手上套博士名额,我手上经费也不多,好项目轮不到咱们。我手底下带的学生不多,打杂的事都得你来,发论文也别想找我。”

    他的话让小松甚至问不出“那我为什么找你当导师”...

    她GPA是年级前百分之十,英语也好,有很大的选择余地。

    李选问:“你清楚了吗?”

    小松默默开口:“现在还不到保研的时候,要不然您再考察我一段时间。”

    李选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这样的话,那你塞进来的那个病人,等他复诊的时候,你去找别的大夫吧,反正你有院长的关系。”

    赤/裸裸的威胁。

    小松反驳:“一码事归一码事,您不愿意给他看病,当初就不要收他啊。”

    李选冷笑:“你让院长来找我,我能不收?”

    小松握紧拳头,哑口无言。

    李选说:“在你带病人插队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规则是可以破坏的。对了,那病人是你什么人?”

    小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应该的事,却没想到把自己推到这样的境地。也许一开始,她就该直接找王院长帮她安排好导师。

    她有那样的机会,却没有那么做。

    小松对李选说:“我想读博士,想做重点项目。”

    李选讽刺说:“那你去找王院长啊,他肯定乐意可以亲自带你。”

    小松试图让双方都冷静下来对话。

    她说:“我现在还没有轮转完,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要选哪个方向,能不能我在各科轮转完之后再给您答复?”

    李选说:“行啊,那我再等等,如果你不来,我就把你靠院长关系插队的事当案例讲给别的学生。到时候不管你选哪个导师,是不是凭自己本事被选的,都会被认为是靠关系。”

    小松没有把自己和李选的对话告诉任何人。

    如果她告诉别人,这件事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她后半学期的实习,李选一直追着她跑。蒋含光有一次来医院,碰到李选硬拉着她去吃饭,上前就把李选从她面前拉开。

    “李大夫,你一个老师,在医院这样拉扯一个学生像什么话?”

    李选扶了下眼镜,“哟,李犹松,你不简单啊。”

    小松更没得解释了。

    为了平息这一切,她只能答应和李选一起去吃饭——带上蒋含光一起。

    蒋含光家里就是靠研发抗癌药物起来的,李选和他倒是有许多共同话题。

    蒋含光怕李选再来骚扰她,吃完饭亲自把她送回医院。没想她在医院食堂吃晚饭的时候,李选又来了。

    李选把餐盘端到小松他们这一桌,本来一桌人有说有笑的,李选一来,大家不约而同地住嘴。

    小松默默低头扒饭。

    同学相继离去,小松也端着餐盘混在里面,想偷偷离开。

    “李犹松,你留一下。”李选说。

    小松把餐盘放回桌上,坐下来。

    “你马上要返校了,我最后再跟你说几句。”

    小松看出来了,他是真的很想要收自己。

    “我一知道你认识蒋含光,更想让你来我这了。但你这小姑娘也太倔了,我不能强迫你。我就问你一句,你以后想干临床吗?”

    小松默默点了点头,“嗯。”

    李选一拍手,“我就知道你想干这个。之前给你带来那个老人治病的时候,我看到你写的笔记了。当时就想,一定得收了这学生,这姑娘就是干临床的料,可能我之前方法用的不太对,你一见着我就跑。”

    小松猛地抬头:“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么说!”

    李选挠挠头,“我一大老爷们跟你说这些不臊得慌嘛。”

    小松:“...”

    李选说:“虽然我不能给你保证博士名额,不能保证科研项目,但在我手底下干活,有一点你尽管放心,我这里只论专业,不整人情世故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李选的这番话,肯定了她,也说服了她。

    大四下半学期,小松和李选双向选择,成功成为了肿瘤科一名预备生。

    保研结束后的那一学期非常轻松,她不是泡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去实验室帮师兄师姐,提前熟悉研究生的课程。

    这一年因为专业的缘故,她认识了很多新的人。而与此同时,随着毕业季的分流,也有一部分人离开。

    世界依然人来人往。

    本科毕业当天,李永青和白莉母女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她在学校食堂请他们吃饭。

    等菜的时候,小松收到宋泽的微信。

    她和宋泽王加一直保持着不深不浅的联系,但所有的关系,都是点到为止。

    宋泽说庆祝她毕业,晚上请她吃饭。小松想了想,就约了学校附近的大排档。

    夏天的大排档路边堆积着满满的小龙虾壳,下水道都是小龙虾的味道。但这些并不影响这里的青春氛围,茂密的榕树叶子在晚风吹拂下,晃啊晃。

    宋泽喝了两瓶啤酒后才吐露了真言。

    王加本科毕业后申请到了英国的研究生,现在正在申请本校的博士,简单来说,就是她把宋泽给甩了。

    宋泽觉得小松是个能倾诉的人,他骂了一句王加,抬头看到小松正在低头看手机。

    “你不安慰我一点吗?”

    小松喝了口啤酒,说:“啊,你不是活该吗?”

    “你...哎!”

    这个小男生的心里,正在想,如果自己当初坚定一点选择小松就好了。

    可王加多个性,多漂亮,多主动。

    小松没有出挑的个性,人也不主动。

    宋泽问:“你是不是真跟那个大款好上了?”

    小松皱眉:“哪个大款?”

    “就那个假洋鬼子,开奔驰送你的那个。”

    小松意识到他说的是蒋含光。她一直尽量保持着和蒋含光的距离,但有几次蒋含光和白莉一起来学校送她,正好被宋泽看见。

    她也不想为这些无聊的事解释太多,只是说:“奔驰是我表姐的。”

    “你大学就一个都没谈?”

    “没谈。”

    正说着,开奔驰的假洋鬼子把车往路边一停,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走过来。

    宋泽瞪眼:“你叫他来的?”

    小松说:“我怕你喝多了给我惹麻烦,找来一个帮手。”

    蒋含光伸手招呼服务员,“我要一瓶橙汁。”

    小松提醒他:“你自己去冰柜拿就行。”

    宋泽这晚上,本来想借机对小松表白,但蒋含光出现的那瞬间,他已经输得彻彻底底了。

    成熟男人对宝贝大男孩的碾压,在这一刻展现地淋漓尽致。

    蒋含光给他们结了账,先把宋泽送回学校,然后送小松回李永青那里。

    小松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盯着手机。

    蒋含光好奇地说:“你坐车看手机不晕车吗?”

    小松说:“不晕车啊,怎么这么问?”

    “你从上车起,就一直在看手机——不,准确说,刚才吃饭的时候就在看手机了。”

    今天是她毕业的日子。

    成州平没有打来电话。

    蒋含光问:“打算去哪里毕业旅行?”

    小松说:“我想去云南。”

    “你不是去过好多遍了吗?”

    “就只有两遍。”

    “西双版纳?香格里拉?丽江还是大理?”

    小松说:“还没定呢。”

    十二点那刻,依然无人打来电话。

    按照他们的约定,成州平没有在她毕业前找她,她就自己去日照金山还愿,但她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最终,她没有去。

    研究生的她成为一名正式的肿瘤科学生,开始了自己的专业之路。

    附院科研楼的三楼是肿瘤科研究室,她在这个地方度过了研一、研二。

    一转眼,她已经二十五岁。

    研三第一学期期末的时候,她的第二篇一作论文得到了反馈意见,只有个别地方需要修改,不需要再次进行实验,她跟李选商量过,确定一月中旬可以完工。

    她也打算这个寒假给自己放个假,回家好好休息一个月。

    今年平安夜这天,小松在实验室里改论文一直改到下午六点。

    这时其它人已经早早离开实验室去过平安夜了。

    她刚一出门,风雪迎面而来,小松裹紧围巾,手缩在袖子里,一路小跑到公交站。

    因为下雪,今天的圣诞氛围更加浓重,路边的商店都贴上了圣诞老人的海报,挂上具有圣诞气息的铃铛。

    小松觉得街景很漂亮,拿出手机,打算拍一张。

    这时她发现有一条老周的未接来电。

    小松逢年过节都会和老周联系的,当然,她不会以为老周打电话给她是因为平安夜的原因。

    她猜想是成州平爷爷的事儿,小松回拨了电话,没多久,电话被接通。

    “喂,小松啊。”老周说。

    小松说:“周叔,我刚才在等公交,没有听到手机响。”

    老周说:“没什么事,就过节问候你一下。”

    小松笑了:“您也过平安夜吗?”

    老周的话卡在嗓子里。

    小松说:“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老周说:“这真是个不情之请,小松啊,是这样,我们有个同事出了点事,明天要在你们医院做个眼科手术,他情况有点特殊,伤的有点重,但我们最近工作出了点事,别的同事没法去照顾,他家里也没人,明天手术后,你能不能帮忙去看一下?”

    老周越说越为难,“其实就是看他手术顺不顺利,他还有别的伤,现在生活不能够自理,一个人在医院,我们都不放心。”

    小松看着刚刚被自己擦干净的车窗逐渐起雾,她的心也蒙上了一层雾,看不清始终,灰蒙蒙,冷冰冰。

    “周叔,你说的这个同事,我认识么?”

    “成州平,不知道,你还记得他吗?”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昨天不小心多更了一章,今天加更。

    过年请七天假可以吧

    第 49 章

    两个月前, 成州平拿到了闫立军亲自贩毒的证据,交易当天,缉毒警察收缴了一百公斤毒品。

    闫立军当晚就逃回老家, 他老家在云南深山里,没有通向外界的交通, 想要去那个山村,只能徒步。

    成州平一直跟着他, 最开始闫立军怀疑过他,但这场交易,成州平全程没有参与。

    他把目光锁定在武红身上。

    在老家躲避的时候,闫立军还不死心, 想着出去后东山再起。

    这年, 闫立军已经快七十岁了。

    成州平也佩服闫立军这人,他是真能折腾。刚从牢里出来的时候, 身边就他一个,到现在,逃命都有一帮人跟着。

    一行人在山里一躲就是半个月。

    这座大山和外界完全隔绝, 成州平没法送出信号,他一直在等机会,终于等到他们的日用品消耗尽了, 必须去县里采购。

    成州平让别人下车去采买, 他在车上迅速把把位置发给老周。

    但他怎么没想到, 回来的时候, 在阁楼看到武红。

    武红和闫立军大概刚干完一场,头发乱, 眼睛红。

    成州平装作意外地样子, “小五姐, 你是怎么过来的?”

    小五看了眼闫立军,“闫哥,我十六岁的时候就跟你了,我和他,你说谁更有可能出卖你?”

    成州平扬起下巴,忿忿不平说:“小五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跟闫哥这些年,哪一回闫哥出事不是我在前面挡着?”

    “刘锋,这是你车吧。”小五从桌子上拿起手机,点开相册里的一张图,“之前杨源进交易被抓,你说你在山里躲了一个月,为什么你的车会出现在贵阳火车站?”

    四年前的事,成州平以为不会有人翻开。

    但这照片是四年前的,武红现在才拿出来给闫立军看,说明她和闫立军之间也有隔阂。

    成州平说,“当时我在别人家借宿,车借给人家了,小五姐,这都四年前的事了,你怎么现在才提起?”

    闫立军瞥了武红一眼,又看向成州平,“刘锋啊,闫哥不是不信你,但这次货丢了,咱们还没来得及找出问题在哪。”

    闫立军回忆了一番“刘锋”这个人的背景。

    但他其实也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警方做的背景,能让他查出来就怪了。

    成州平说:“咱们平时做事,不留叛徒,你要是不信我,一枪了结了我,也别让我受这侮辱了。”

    他知道闫立军只有一把□□,里面根本没有子弹。

    闫立军思索了半天,跟武红说:“小五,刘锋是我救命恩人,他要真的是警察,我也认了。”

    他嘴上这么说,当天晚上,就让那几个混混拿刀来捅成州平的被窝。

    成州平打倒了几个混混,对方有凶器,他被从肋下捅了三刀,绑起来。

    那些人开始折磨他,他们拿棍子敲他,拿污水灌他耳鼻,用刀戳破他眼睛。

    成州平发现他们留了后手。他们的目的,只是逼供,而不是要杀了他。

    这就说明闫立军也没法肯定他是不是警察,他只是通过这种手段逼供。

    成州平赌闫立军不会杀他,七年时间,闫立军在他身上也下了成本,那么刚愎自用的人,不会相信自己最后相信的人是个警察。

    卧底侦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要是被抓住了,死也不能认。

    云南当地警方找来的时候,他被倒吊在房梁上,那群混混拿污水一遍一遍泼他。

    闫立军老家地库埋了几十把土枪,他用武装反击,被警方当场击毙,武红自首。

    他的眼球形态保住了,但还要进行外伤性白内障摘除和人工晶体植入的二期手术。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眼部情况出现恶化,省医院专家建议转院去首都做手术。

    小松接到老周地电话,他还没开始做手术。

    本来老周是打算一直跟着的,但现在是年底,过两天元旦假期,正是队里急需用人的时候,一边是工作,一边是同事。

    找小松帮忙,也是万不得已。

    小松回到宿舍,是晚上七点,室友都去平安夜聚餐了,她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快过期的面包,她撕开包装,一下一下麻木地咬着。

    手机嗡嗡一响,她以为是老周,看都没看就按了接听。

    听筒里传来蒋含光一贯吊儿郎当的声音,“下班了吗?”

    “嗯,刚回宿舍。”

    “平安夜没约会么?”

    “没有。”

    “你吃什么了?”

    “面包。”

    “你太惨了吧,这样,晚上我叫个厨子到家里来,给你补补营养。”

    小松说:“谢谢。”

    “你打车过来,还是我来接你?算了,我就多劳动一点,过去接你吧,今天晚上肯定不好打车。”

    小松根本没听进去蒋含光的话。她把面包包装袋一揉,丢进垃圾桶里,“谢谢,但是不用了,我今晚有别的事。”

    蒋含光因为工作的原因,隔三差五就得去附院科研楼,他和小松的生活几乎融合在了一起,对小松的生活社交了如指掌。

    小松上研究生第一天就决定要读博士,所以研究生时期她拒绝了很多无聊的社交。

    平安夜她不可能有任何约会。

    蒋含光问:“是不是你妈那里出什么事了?”

    小松摇头,“不是,下次有机会跟你说,今天晚上谢谢你的邀请。”

    她挂断电话,套上羽绒服,跑出宿舍楼,大雪纷飞,她差点摔了一跤。跑到西门,她拦了十分钟,还没拦到车。

    她向路口方向看去,车灯像是一双双信誓旦旦的眼睛,紧密盯着她。

    现在打车过去,肯定得堵车,而步行去医院,也就二十来分钟时间。

    在这二十分钟的距离里,小松想,幸好她等了。

    这四年里,只要她有半分动摇,今天就无法毫无阻拦地去见他。

    她跑到医院住院部十楼,头发都散开了,她的头发、眉毛、眼睫毛,全是湿漉漉的。

    护士台的护士看到她,惊讶地说:“你怎么成这样了?”

    小松灌了满嗓子风,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

    护士给她端了杯热水,“你慢慢喝。”

    小松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地问:“1020的病人醒着么?”

    “哦,刚给他换导尿管的时候还醒着,他刚转进来的,明天要做眼部手术,是你认识的人啊?”

    小松点头,“嗯,我认识他。”

    护士突然小声问:“你怎么认识这种人?他身上有好几处骨折,眼球听说是被人捅了,像是打架斗殴的伤,看上去不像好人。”

    不像好人。

    他领导这么说,他家人这么说,陌生人这么说,他自己都这么说。

    小松感受到护士站的一道道好奇的目光,那些目光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紧紧贴在她身上。

    出于一些客观因素,她不能说出成州平的工作。

    如果,还有什么证据,能够说服别人,他是个好人的话——

    小松拿起护士站上放着的那杯水,她缓缓喝了一口,把纸杯捏在手上。

    她对面前的护士说:“谢谢你的水,也谢谢你照顾他,1020房病人是我未婚夫。”

    护士台传来一些尴尬的笑声,一个护士说:“小松,你都订婚啦?”

    小松点了点头,“我不打扰你们俩,我先去看看他。”

    护士立马说:“去吧去吧,有事喊我。”

    1020是普通单间,病房很小,有个简陋的床头柜,柜台上放着个不锈钢烧水壶,墙角有个椅子,是探病的人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

    她进来的时候,成州平正在睡觉。

    房间没有挂衣服的地方,她把自己被雪淋湿的羽绒服脱下,卷起来放在那张椅子上。她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就站在窗前,看着住院楼底下的场景。

    今天是暴雪,她离开医院的时候刚开始下,现在已经满地白霜。路灯上积压了厚厚一层雪,昏黄的灯光下,雪花粒粒清晰。

    成州平身上有多处伤,光是漏在外面的皮肤,就好几处淤青。

    研究生期间,她经历了大量的癌症案例,她把人可以遭受的病痛分为两类,一种是会死的,另一种是不会死的。

    成州平是第二种,所以,她不应该难过。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切,当她义无反顾地向他奔来,万一,他忘了自己呢,万一,他推开自己呢?

    他还会记得她吗?

    如果他还记得她,那他还会像过去那样,为了她追赶火车吗?

    就像这场暴雪,来时轰轰烈烈,一旦日出,所有的痕迹都会消失。

    小松看着楼下空旷的街道,她想,不会的。

    就算明天日出以后,今夜大雪的痕迹消失,她的勇敢也是不可撤回的。

    她的心,坚固无比。

    因为雪地反光,夜晚会比平时更明亮。小松怕这点光会影响到成州平休息,她合上窗帘,只留了一块小小的缝隙。

    她抱起自己的羽绒服,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她也疲惫,这种疲惫和身体上的劳累不同,她不想说话,不想笑,不想抬头。

    她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盯着自己被打湿的脚尖。

    成州平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没有发现。

    外面的光从窗帘那一线狭小的缝隙上透过来,正好落在小松身上。

    昏暗、光、李犹松。

    成州平眼里,是这样一幅色彩单调的画面。

    这段时间的记忆并不美好,所以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是假的。

    直到他看了很久,脑子渐渐清楚了,才意识到它是真实发生的。

    真是...总是这么邪门。

    成州平在闫立军身边卧底七年,第一年快要结束的时候,他遇到了李犹松,和她一起去看了日照金山。

    后来的六年里,他都在感谢那次日照金山。

    次次逢凶化吉,死里逃生。

    如果没有那场日照金山,他熬不下去。

    可是没有固执的李犹松,就不会有那场日照金山了。

    成州平盯了她很久,才发现她没有睡着,只是在发呆。

    她看起来,一点变化都没有,又像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她身上那股鲜活的朝气,被拦在了这个幽闭的病房外面。

    成州平知道,是自己剥夺了她的生命力。

    成州平喉头哽咽,哑声说道:“老子只是瞎了只眼,又没死,你别丧着脸。”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后面还有三十章,因为我想在情人节那天更大结局,先不请假了。请多多支持《我和成州平》

    第 50 章

    小松以为, 好歹四年不见了,开场白至少是“好久不见”或者“你还好吗”。

    她错愕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像个游魂一样, 不知道去哪。

    她转头往门外走,打算叫护士, 手刚握上门把,她想起来, 他只是醒了。

    房间里很黑,她想开灯,但不知道成州平能不能接受灯光。

    她问:“要开灯吗?”

    “不了,窗帘拉开吧。”成州平说。

    她说:“我刚拉上的。”

    “那就不拉开了。”

    小松觉得这对话简直毫无意义。她走到窗边, 果断拉开窗帘, 然后走到床边给他倒了杯水。

    成州平胳膊上石膏还没拆,动不了。

    小松把病床摇起来, 把一次性纸杯送到他唇边。

    成州平从小就独立,小时候,生病他都自己扛, 没人照顾过他,他也不习惯别人这样照顾自己,说:“我自己来。”

    小松见多了这种自尊心强硬的病人, 她瞥了眼成州平被子下延伸出来的导尿管, 把水放在一边, “那不喝了吧。”

    她把水放回去, 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成州平胳膊卷起杯子, 自行喝水。

    是她, 小看了这男人。

    他喝完, 得意地把杯子放回去,“怎么,服气么?”

    小松见他还能气人,心里好受多了。

    她往后靠了下,开始和他算账,“明天给你做手术的文老师,是国内专家,他不可能让你瞎的。还有,刚才你是不是说我丧着脸?”

    成州平觉得,她应该先跟自己解释一下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两个倔强的人凑一块,凑不出一句完整的好话。

    成州平说,“是我说的。”

    小松说:“是周叔让我帮忙照顾你的,你不应该表达一下感谢么。”

    成州平说:“我也没大毛病,医院有护士,不用你看着。”

    小松很清楚,成州平这样说,只是为了让她不要担心,回去休息。

    只是他就不能说一句关心自己么。

    她突然站起来,越来越近的身影,挡住了成州平视野里的光。

    “你干什么?”

    小松走到床边,掀开他的被子,露出他插着导尿管的下身。

    成州平的两条腿都打了石膏。

    剥皮断骨。

    小松抬起下巴,“你不是没大毛病吗,插什么导尿管?”

    排泄不能自理是每个病人都不愿意面对的。

    成州平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他脾气上来,骂道:“你他妈又犯什么病?”

    小松微微一笑,“你要是好好跟我说话,我就给你把被子盖回去,你不肯跟我好好说话,就让护士来了帮你盖。”

    成州平因为激动,身体抖了一下。

    现在的他看起来格外阴鸷,他阴狠地看着小松,“老子又不是好不了了,你等着。”

    小松拎起羽绒服,转身离开。

    成州平的腿使了半天劲,也没能自己盖上被子。

    门上传来把手转到的声音,成州平以为是护士,深吸了口气。

    小松推门进来,关上门,她的手里提了一个白色塑料袋。

    “我下去买了点柚子,补充一下维生素。”

    “你先给我把被子盖上。”

    “好。”

    小松先从口袋摸出手机,把塑料袋放在窗台上,脱了羽绒服挂在椅背上。

    她握着手机走到成州平病床前,打开手机照相机,打开闪光灯——

    对着导尿管与他身体连接的地方,咔嚓——

    拍好了。

    成州平因为愤怒,腿向前一蹬,蹬在床尾的板子上。

    “我操你妈,你给老子删了。”

    小松不但没删,还把拍到的画面放在成州平眼前,晃了晃,“只要你能保证,在我照顾你的时候,好好跟我说话,等你出院我就删掉。”

    成州平咬牙道,“你先给我把被子盖上。”

    小松给他盖好被子,把椅子搬过到床边,抱来柚子,开始剥皮。

    病房里很快就有一股柚子香味。

    这是个难得清净的时光。

    成州平静静看着她剥柚子,淡淡问:“你在医院上班么。”

    小松摇了摇头,“我读研究生,今年是第三年,我们实验楼在医院里,你呢?工作结束了么?”

    成州平说:“结束了。”

    闫立军被击毙,武红认罪,被判无期徒刑。

    他这七年,摧毁了不下十条贩毒渠道,除掉了韩金尧、闫立军这两大毒枭。

    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没能赶上她毕业。

    成州平问不出口,后来她有没有自己去德钦,有没有忘了他,有没有别人。

    “张嘴。”小松掰下一小块柚子,放到成州平嘴边。

    “你放那儿,我自己能吃。”他用下巴指使床头柜的位置。

    小松挑眉:“你能自己喝水,还能自己吃柚子啊。”

    成州平说:“我不饿。”

    这男人没有一句话是能信的。小松见他不吃,于是把柚子放进自己嘴里。

    她买柚子的时候,都没有选,直接让老板给她最贵的柚子,果然,多汁多水,酸甜适宜。

    她吃完柚子,俯身在成州平唇上吻了一下。

    “甜不甜?想吃的话,我喂给你吃。”

    “我吃一块就行。”

    她掰下来一大块,喂给成州平。

    成州平吃了点东西,人也有力气了。

    他问:“你读什么专业?。”

    小松说:“肿瘤科,就是研究癌症的。”

    “哦...”成州平对医院不太了解,他看了会儿窗户外面的雪,忽然说,“要是我瞎了呢。”

    小松开玩笑说,“那就把另一只眼睛也戳瞎呀,好事成双。”

    “你就这样安慰病人啊。”成州平的尾音拉得很长,因为虚弱,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小松突然握住他的手,她目光坚定:“你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成州平想,她指的,应该只是明天的手术。

    病房没有过夜的地方,小松吃完柚子,就离开了。

    明天的手术是早晨十点,小松打车回了宿舍,收拾了一下日用品,又打车去了医院。

    实验楼里有个休息室,他们赶论文,就会住在实验室里。不过今天是平安夜,大家都出去玩了,没人会待在这里。

    实验室的床很简陋,床板很硬,睡起来并不舒服,可小松今晚睡得很好。

    第二天她六点半就起来了,这会儿天还没亮,小松洗漱完,又画了个淡妆,下楼去买早餐。

    医院食堂刚开锅,她打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上住院部去找成州平。

    成州平也醒来了。

    他看着小松把粥放在床头,然后从双肩包里拿出漱口水、牙刷、湿巾纸、梳子...

    当她拿出梳子的时候,自顾自笑了笑,“我给你拿梳子干什么呀。”

    昨天晚上,她的一些行为彻底击碎了成州平的自尊心,今天他就任她摆弄了。

    小松给他清洁完,感慨,“我应该去当专业护工。”

    成州平说:“你最好盼望我永远瘫痪。”

    “你再说这种话试试!”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小松被他激怒了,她两眼直直盯着成州平,冷言冷语地教训他:“你知道多少人想好却好不了么?成州平,你这次出院了,别再作弄自己身体了,不要等你永远失去健康了,再去追悔。”

    他们都发现了,她无意中,光明正大地叫了他的名字。

    成州平看向她:“你刚叫我什么,多叫几声。”

    “我给你录音,你放在床头重复播放吧。”

    成州平忽然说:“你不觉得我名字很好听么。”

    曾经小松以为在丽江机场的相遇,自己喊出他的名字,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

    可她将错就错,毫无悔改。

    她看着男人有些傲气,又有些张狂的脸,不自觉柔声起来:“成州平,起来吃饭啊。”

    成州平最近只能进食流食,小松先舀起粥,小心地吹凉,自己喝半口,喂给成州平半口。

    这些她都做的很好,成州平想,她是真的长大了。

    两个人喝完了一碗粥,小松陪他坐了会儿,等到九点,护士进来推他去手术室。

    手术时间不长,成州平做手术的时候,小松就在病房外面等。

    以前她都只是看着患者家属坐在这个位置,以医护的身份坐在这里,和以家属身份坐在这里的感受真的完全不同。

    人工晶体移植手术花费的时间是30分钟,这30分钟,好像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30分钟。

    作为医护,她知道医生的专业程度可以拯救大部分病人,但是作为家属,尽管在她对这场手术认知充足的前提下,脑子里依然会有这样的念头:手术失败了会怎么样?

    她不断在想着各种最糟糕的可能。

    这时候她手机响了,李选不断发微信轰炸她。

    “人呢?”

    “去哪了?”

    “回话。”

    “我把实验室钥匙落在家里了,我老婆不给我送,你能帮我开下实验室的门吗?”

    小松害怕错过手术出来的时间,一路狂奔回实验楼,把钥匙交给李选。

    李选说:“你怎么这么快?”

    他以为小松是从学校过来的。

    小松说:“我朋友今天做手术,我在陪他。不说了,我去看他了。”

    说完,她撒腿就跑。

    李选挠挠头,心想这李犹松平时稳得一批,今天怎么慌慌张张的?

    小松赶上了手术结束。

    文大夫从手术室出来,找了一圈家属,小松立马站起来:“是我。”

    文大夫在去年的一个内部交流会上见过小松,知道她是本院第一刺头李选的爱徒,纳闷道:“你跟患者什么关系?”

    小松昨天对护士夸下海口,说自己是成州平的未婚妻,后来想想,这样做确实会引来不少麻烦。不说别人怎么看她,他们又会怎么看成州平?

    他们会把对他人隐私贪婪的目光转向成州平。

    小松说:“他是我爸爸同事,帮忙照顾他,有什么事情您告诉我就好。”

    文大夫说:“啊没事,手术已经成功了,见光是个过程,要慢慢恢复,摘了眼罩后,一周内不要让他注视强光。”

    没多久,成州平被推出回病房。

    他的麻药还没退,一直在睡。

    小松偷偷亲了一下他的脸。

    成州平最近都没来得及刮胡子,小松亲上去的时候,嘴唇被刺疼了,但她很喜欢这种刺痛感,仿佛再提醒着她,自我与他人的存在。

    她离开医院去了超市买了一副电动剃胡刀,又买了一袋面包,今天是圣诞节,超市出口有一个大大的框,里面装着各种促销的圣诞产品,有圣诞老人的玩偶、帽子、铃铛...

    小松挑了挑,觉得都不太好看,最后她只买了一个圣诞老人帽子。

    回到病房,成州平也醒了。他不能见光,不能看手机,不能看电视,只能看天花板发呆。

    小松从包里拿出圣诞帽,往他头上一戴,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这个圣诞帽是儿童尺寸的,她戴上刚刚好,但戴在成州平的头上,就显得有些局促和滑稽。

    成州平刚想发作,“你给老子...”

    想起她手机里还有自己的私密照,成州平不得不忍下粗口。

    “成州平,你真的挺上相的。”小松看着照片感慨。

    成州平一瘦,更加棱角分明、硬朗,日常生活中看起来有点可怕,但拍照的时候就优点尽显。

    她从成州平头顶摘下圣诞帽,挂在床头,“本来我觉得圣诞节是西方节日,中国人不该过,但今年还挺有圣诞氛围的,成州平,圣诞快乐。”

    成州平每次见到她,都会产生把她扔进快递箱里寄走的冲动。

    但每一次,她都能用一句话让他荒芜的内心重获生机。

    他看着窗前的小松,她背后是一片白茫茫的雾。

    风雪不停,只有这间小小的病房,偷得安宁。

    “李犹松。”成州平说:“你也是。”

    作者有话说:

    借地说句话,爱是两个完整独立人格欲望的碰撞。因怜悯、尊重、敬仰而产生的,只是以爱之名包装的自怜自哀。

    第 51 章

    小松为了方便照顾成州平, 直接把电脑带来了病房。她一个早晨都在低头改论文,成州平一早晨没说话,病房里只听得到清脆的打字声。

    直到修改完这遍, 发送给李选的邮箱以后,才抬起头。她转了转脖子, 突然看到成州平一直在看自己。

    她问:“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成州平说:“没有。”

    小松不明所以,她合上电脑, 放在椅子上,走到成州平床边,摇起床,给他倒了杯水。

    成州平说:“要不然你给我买个户外水袋, 我直接吸就行。”

    “有病么你。”小松轻斥道。

    小松是个从不恶语对人的人, 可和成州平在一起呆久了,她发现自己不自觉就想骂他两句。

    成州平抬起自己被石膏捆绑严实的胳膊:“我这还不算有病?”

    她把水递到成州平唇边, “你慢点喝。”

    成州平单只眼睛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脸,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她今天没有化妆, 可是皮肤依然细腻,脸上绒毛看起来晶莹柔软。

    病房里暖气很足,所以她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 衬衣领处有两根细细的带子, 打成一个蝴蝶结, 衬托得她脖颈袖长优雅。

    成州平喝了口水, 说:“我枕头底下好像有个东西,你帮我看一下。”

    小松忙把纸杯放在床头, 俯身去查看他枕头底下。

    这时, 成州平突然用牙齿咬住她领口的带子, 他轻轻往下一抽,她领口就全然摊开,春光乍现。

    成州平也没想到她底下就只穿了文胸,他瞥了眼,“你穿这样不冷么。”

    小松没想到他手脚都残了还能使坏,她斥道:“你混蛋。”

    成州平死死咬着她领口的带子,小松想到了一个不太好,但非常形象的比喻——他在咬牵狗绳。

    成州平没事的那只眼睛向上挑着看她,他的眼神带着淡淡的挑衅意味。

    小松威胁说:“你这样,我以后不来了。”

    成州平忽然将手臂上的石膏压在她腰上,小松没防住,被他压在了怀里。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而是把头埋在她锁骨下方吻了起来。

    小松害怕自己一挣扎伤到他的手,不敢用劲,只能小范围地轻轻挣脱。

    他咬住她的丽嘉肩头的衣料,往下一扯,小松整个肩部都落在外面,成州平的舌头勾起她的内衣肩带。

    在这种场合里,小松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快感。她知道不能再这么放任他,自己真的会受不住,她肩膀扭动挣扎,“你放开我。”

    伴着她话音落下的,是一声开门声。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冲进来,把小松拉开,指向成州平:“你干什么?”

    这个男人穿着一件价值不菲的黑色风衣,修长、熨帖。

    小松立马拉上自己肩头的衣服,“蒋含光,不是你想的那么一回事。”

    成州平看着他护住小松的样子,他为数不多的表情也消失了,变成麻木。

    小松问蒋含光:“你怎么来了?”

    蒋含光说:“还不是找不到你?你已经消失一个周末了。”

    整个周末,她都在这个简陋、昏暗的病房里陪着成州平,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蒋含光看向病床上那个男人,他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好,脸色阴鸷,浑身都是伤,不像是车祸那种大型事故,而像是打架斗殴。

    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问小松:“这是你什么人?”

    小松仰头看着他:“他是我朋友。”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个朋友?”

    她定定看着蒋含光,目光中,是蒋含光从没有见过的漠然。

    她像一个被诱拐的孩子,失去了所有的开朗和温柔,蒋含光无法不把这一切和病床上的男人联系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说:“刚才我去科研楼,碰到了李医生,让我找你中午一起吃饭。”

    李选不善交际,但又经常想找蒋含光讨教,就会以拉着她一起去。

    小松走到病床前,问:“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带给你。”

    成州平侧过头,“不用麻烦了。”

    小松发现了,他在躲避她。

    病房里有两个男人,一个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另一个对她视而不见。

    她似乎成为了一个异类。

    可从来如此。

    只有伪装得和他人一样,只有她不是她的时候,才会被接纳,才有资格被理解。

    从来如此。

    小松把电脑放回电脑包里,穿上羽绒服,对成州平说:“我晚点过来。你有需要带的东西,可以让护士帮忙打电话告诉我,我的手机号没有变。”

    回应她的,是熟悉的沉默。

    从住院部到食堂有十分钟路程,下电梯的时候,电梯里人满为患,蒋含光也没找到开口的机会。直到出了住院部大楼,雪地日光刺的人睁不开眼,小松拿手遮挡了一下。

    蒋含光自觉走在她前面,给她把太阳遮住。

    蒋含光说:“咱们能谈几句吗?”

    小松说:“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刚才那个人,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小松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积雪,“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哇。”蒋含光夸张地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面。”

    小松淡淡一笑:“惊喜吧。”

    蒋含光说:“惊吓差不多。”

    他顿了顿,看着已经走在他前面的女孩,在雪地里,她的背显得很孤单,又很傲气。

    她总是尽力地将自己伪装成芸芸众生的其中一个,但随着年纪增长,一些独属于她的,更为独特、尖锐的特质突显出来,成为她的锋芒,刺伤着他人的同时,又让人忍不住去探究。

    中午这顿饭,小松心不在焉。

    李选说她:“你瘦成这样还学人减肥。”

    在专业上,小松绝对尊敬李选,但这人说话真的丝毫不过脑。

    蒋含光笑了笑:“没准不是减肥,而是心有所思。”

    吃完这顿饭,小松也没有收到成州平的消息。她买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带回病房,护士给他拆完眼罩,换完上肢绷带,看到小松来了,她跟小松说:“病人下午要去拍x光片,看看骨头愈合情况,约的是三点,抓紧时间让病人吃点东西。”

    小松说:“嗯,好。”

    护士关门走了,小松打开饭盒,用勺子搅了几下,舀起一勺粥,“成州平,张嘴。”

    成州平说:“你怎么跟哄孩子一样。”

    小松说:“我在儿科实习的时候,可受欢迎了。”

    成州平咬上勺子。

    他没有问小松今天闯进病房将她拉开的那个男人是谁。

    他是谁,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像看到了日出金山,他们就该各走各路,像她实习结束,他们就该各走各路。

    这次他拆了石膏,他们依然要各走各路。

    他今天已经拆了眼罩,视力在慢慢恢复。小松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脸边,她看上去幽静而温柔。成州平吃了两口,就说:“行了,吃不下了。”

    小松咕哝,“你都瘦成这样了,怎么还吃这么少。”

    成州平说:“过两天就恢复了。”

    小松说:“哪有那么快...你以为是发烧感冒?”

    对普通人来说,伤成这样至少要半年的恢复时间,但他们警察不一样,他们就是天生骨头比别人硬。

    成州平说:“以前也受过伤,没比这轻多少,我躺一个月就好了。”

    小松抽出纸巾,在他嘴唇上擦了擦,“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了?居然在我面前吹牛。”

    成州平朝她不置可否地挑眉,“信不信由你。”

    在他的心里,也渴望自己可以病久一些,让时间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静止。

    只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不是拉着她在这个狭小的空间,要她和自己一起堕落。

    “你不上课么?”成州平问她。

    小松说:“我们没有课了,最近在改论文,没有地点限制。”

    成州平说:“压力大么?”

    小松说:“上学期我申请上了博士,相对而言压力已经小了很多。”

    成州平的手指缓缓扣着床单,他突然说:“我可以抽烟么。”

    “你想得美。”小松瞪了他一眼,把他不吃的皮蛋瘦肉粥用塑料袋装好。

    “李犹松...”成州平叫她。

    他不会像别人一样叫她小松,每次叫她,都是叫她全名。

    小松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树犹如此。

    世上人来人往,唯树犹如此。

    她一直都在原地。

    “嗯?”她轻轻挑眉,狡黠地看着成州平。

    “明天你别来了,今天下午如果能拆了石膏,我就不用人照顾了。”

    小松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不笑的时候,眼睛里总有些不同于别人的深沉。

    成州平第一次见她,就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一个女孩子会有这样深沉冰凉的眼睛。

    她也许比别的女孩子坚强,勇敢,可是,不代表她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与保护。

    这是他无法做到的。

    小松这才明白,他刚才问那些有的没的,只是旁敲侧击地询问她。

    翻译过来,就是——你这么闲么。

    小松发过誓,绝不再说伤害别人的话。

    她用成熟的口吻对成州平说:“周叔让我帮忙照顾你,我都答应他了,总得尽力一点,再说,你是我爸同事,我照顾一下你,也是看他面子,就像在云南你也很照顾我那样。”

    成州平说:“我能走动了,就要回警队了,在这里待不长久,你要是读博士的话,还是会待在这里吧。”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可小松不想承认,这是个难题。

    他明明可以为自己追赶上火车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退缩呢。

    “成州平。”小松坐下来,说,“是我只顾自己,没有顾及到你的心里。这样,这几天我先不来了,在没有我影响的情况下,你好好考虑对我的感觉,如果你对我,和我对你是一样的,就打电话给我。”

    成州平想,她真的是个很强大、成熟的人,这样的情况下,她依然能够保持如此稳定的情绪。

    她的每一个字都很明了。

    可他的答案也很明了。

    “我不用考虑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

    小松看着他冷漠的眼睛,说:“你说吧。”

    成州平的语气平静,“我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沾了毒品。”

    “什么时候的事?”

    “你在云南实习的那个假期。”

    可那个假期,她一无所知。

    对她而言,那个暑假,她和成州平意外重逢、迅速在一起又迅速争吵、分开,如此而已。

    “为什么你当时不告诉我?”

    “我们有规定,执行任务的时候,只能跟上级进行沟通,就算是家人也不能说。”

    小松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不是因为他不告诉她,只是因为她什么都不是。

    “我要说的是,我真的很感谢你,小松,不是你,这些年我可能熬不下去,但我对你,也仅仅是感谢,当时没有推开你,因为我是个混蛋,我想拉个人陪我而已。”

    在成州平说这段话的时候,小松就一直看着他。

    她这四年的期待,被他一句“感谢你”,全盘否定。

    小松也不知道怎么去挽留一个人,她抿了抿唇,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那看来,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不过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成州平...你真的不喜欢我么。”

    成州平说:“我现在只想赶快回到警队,恢复正常生活。”

    成州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没有说不喜欢。

    “成州平。”小松收敛了笑容,郑重坦荡地说,“我不强求你的感情,但是,你不要自暴自弃,你不是混蛋,你是我见过最正直的人。”

    成州平想,她又一次,在他即将坠底的时候,紧紧拽住了他的手。

    在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尽管这笑容看上去,有些许无力,它依然存在。

    “李犹松,”成州平说,“你别这样,你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小松和成州平在一起后,也开始出尔反尔了。她忽然站起来,目光极冷地投向成州平,“我收回刚才的话,成州平,你就是个混蛋。”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

    第 52 章

    在那天之后, 小松依然来医院照顾成州平。

    这是她答应过老周的事,不能有始无终。

    成州平左胳膊和右腿上的石膏拆了,完全不对称。好在平协调性好, 能让自己处于灵活和瘫痪之间的状态。

    现在他可以自己蹦跶着去厕所,拆除导尿管的时候, 简直如释重负。

    小松靠在窗台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从厕所蹦跶出来, 苦口婆心:“你骨钉还没拆除,平时一定要小心。”

    成州平回到床上,单脚着地,提醒她:“你是不是该删照片了?”

    小松从卫衣口袋拿出手机, 把手机抛给成州平, “你自己删吧。”

    成州平不想翻她手机,说:“还是你删吧。”

    小松说:“要我我就不删了。”

    成州平点开她手机相册的图标, 小松手机里照片很少,她拍自己的那几张就是最新的。

    他首当其冲删掉了自己和导尿管的合影。

    然后是他戴圣诞老人帽子的那张,成州平点击了删除。

    还剩一张, 是她和他的合影。

    成州平的喉咙开始颤抖,他的拇指停在距离手机屏幕一厘米的上方,停留了很久。

    最后, 他还是点了删除。

    他把手机还给小松, “给你。”

    小松接过手机, 检查了一下相册, 和他有关的照片,都被删的一干二净。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 走近一点, “成州平, 明天是元旦,我要去爷爷奶奶那里吃饭,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成州平抬起眼皮,看着她:“你们家里吃饭,我去干什么。”

    小松解释:“因为明天是元旦,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带朋友过去,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成州平忽然说:“你们家是不是挺不喜欢干我们这个的?”

    小松疑惑:“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爸出殡那天,你们家就来了你一个。”

    小松低头说:“我们家情况有些特殊...成州平,你不去的话,明天我也不能来,你一个人过元旦能行吗?”

    成州平从来没觉得不行过。他打小就一个人,反到不习惯过节时候人多闹哄哄的场面。

    他笑说:“医院这么多病人,你要都带回去啊。”

    小松发现,他开始笑了。成州平比她大六岁,今年三十一,他的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邪气,温和的笑容里,带着一些成熟男人的魅惑。

    不论她和成州平的关系怎么样,他们两个现在各自都很好,这是个好兆头。

    小松帮成州平滴了眼药,离开病房时是晚上七点,她打车去了李永青家里。

    李永青离婚多年,女儿也在国外定居,她一个人住。对于小松来说,李永青是个很可靠的长辈,她教了她很多有用的东西,对她关怀备至,又尊重她的想法。

    晚上李永青没有别的安排,她叫了火锅外卖来家里,和小松一起吃。

    锅还在煮,李永青手里夹着烟,问小松说:“最近怎么样?”

    小松知道她和王院长关系好,医院里一些事,她就算故意隐瞒,也未必能瞒过。

    她坦白说:“我有个朋友,他住院了,最近我在医院陪他。”

    李永青弹弹烟灰,“什么朋友?”

    李永青身上没有一般长辈那种压迫感,小松对她没有戒备,直接说了:“他是我爸同事,我喜欢他。”

    李永青拿烟的手一抖。

    “小松,有喜欢的人,这是很好的事。”

    小松拧开雪碧瓶盖,倒进纸杯里。白色的泡泡升起,李永青的声音传来,“但你现在也该考虑一些现实的问题了。他是你爸爸的同事,你妈那里会同意么?”

    小松低头说:“我妈现在和林叔叔组成了家庭,她精神状态已经好很多了。”

    “小松,你和你爸爸不一样,你是个有主见,对自己负责的孩子,在你进入一段关系之前,一定要想一想,对方能不能像你一样对自己负责。你爸就是个前车之鉴,你不知道,当初他为了你妈,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非要去别的地方。他们的婚姻是什么样收场的,你也看到了。”

    小松故作轻松地笑着:“人家也没那么喜欢我,还没到那一步。”

    李永青说:“没到最好。你就是在学校待太久了,太单纯。可能现在你觉得这个职业很有吸引力,但等你进入社会,认识更多人,就知道吸引你的,未必适合你。”

    小松笑得越发明朗:“我知道了,我会广结善缘,多多益善。”

    李永青摇摇头:“你这孩子啊,也真是开朗。”

    小松轻轻一笑,拿起装着青菜的盘子,把菜都下到锅里。

    饭后,李永青开了一瓶红酒,又从茶几上拿来一个红色天鹅绒的盒子,“小松,新年快乐。”

    小松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士手表。

    她看着自己手腕上不合适的儿童电子手表,说道:“姑姑,这个太贵重了。”

    李永青说:“这有什么?你这个手表都戴了多少年了。小松,我知道你爸的事给你带来了很大打击,但是,人总要朝前看,他比世上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开心快乐。”

    小松知道对于别人的关心,她出于礼貌,应该接受。

    她收下李永青的礼物,说:“我还是个学生,戴这么好的表,别人肯定会说我什么的。我不想把同学关系搞得太复杂,平时还是带着我的旧表吧。”

    李永青点头:“小松,你的想法真的很成熟。”

    这顿饭,小松并不开心。

    她可以用一些狡猾的语言,成功避开他们的指责。

    可她的心呢?

    夜里她躺在床上,凝视着电子表上闪烁的数字。

    今年是她失去父亲的第七年,她不但没能忘记父亲,反而更加能够体会他的孤立无援。

    当她越来越体会他的时候,负罪感也越来越重。

    时间不一定会让人释怀,反而会加深伤疤。

    小松翻身起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一把剪刀,她用剪刀的利刃在自己大腿上划下一道新的口子,看着冒出来的鲜血,她觉得自己的罪过好像减轻了一点。

    第二天的家族聚会,一大家人其乐融融,下午的时候,李永青叫来蒋含光陪家里老爷子打高尔夫球。

    小松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画面,高尔夫球场那片绿荫在冬天显得格外突兀、虚假。

    晚上大家围在一张圆桌上吃饭,李永青对蒋含光隔空举杯,“小蒋,你身边有什么青年才俊,多给我们小松介绍介绍啊。”

    蒋含光笑得十分客套:“我还指望小松给我们公司介绍点青年才俊呢。”

    说完,他朝小松使了个眼色。

    小松转头就带着家里小孩去玩Switch了。

    她看着Switch上面两个彩色小人打来打去,其中一个节节败退,在血槽即将空了的时候,突然奋起。

    伴着Winner的字眼出现,她的心好像也受了鼓舞。

    她走到衣架前,从大衣口袋翻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了满满一列新消息,都是新年祝福。在一堆微信祝福中,一个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格外瞩目。

    “新年快乐”。

    新年第一天都快过去了,这条短信来的有点晚。

    她和成州平的手机交流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完,尽管如此,在四年里,她一直记得他的两个手机号。

    现在的这个号码,和当初那趟Z162列车上她收到的是一样的。

    她低头打字:“你是不是发错人了呀?”

    病房里,成州平看着手机屏幕跳出的字眼,默默笑了声,然后单手敲字:“发错人了,抱歉”

    他这么一回,小松反而心里没底了,她甚至真的以为,是成州平换了号码,之前的号码被别人注册了,这条短信的确发错了人。

    她没有再费心思去试探,而是拨通了电话。

    现在不一样了,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拨打他的手机。

    电话接通——

    小松率先说:“新年快乐,陌生人。”

    病房里,电视发出幽暗的光。

    成州平的声音低醇:“新年快乐,小姑娘。”

    她在学校里已经是大师姐了,没人再当她是小女孩,只有成州平还这么叫她。

    小松故意问他:“你是不是发错短信了啊。”

    成州平顺着她的话说:“应该是这样,我打扰你了么?”

    小松抱着手机走上二楼,这会儿大家都在楼下吃饭,二楼没有开灯,她站在玻璃窗前,对着电话轻轻说:“你打扰到我吃饭了,怎么补偿呀?”

    成州平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沉稳,他缓缓说道:“你想要什么补偿?”

    小松似乎在他声音中听到一丝笑意,那笑意化作暖流,钻进她的耳朵里。

    “那我可以追你吗?”

    成州平拿手机的手,明显一顿。

    “你别开玩笑。”

    在追成州平这件事上,小松得心应手。

    她说:“好吧,你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

    成州平说:“护士来查房了,我不打扰你了,新年快乐。”

    小松听着电话挂断后“滴滴嘟嘟”的电子音,轻笑了下。她握着手机,下楼穿上大衣,对饭桌上觥筹交错的人群打招呼:“实验室有点事,我得去医院一趟。”

    蒋含光瞥了她一眼,小松知道他看出来了自己在撒谎,可她无所谓。

    她只是逃离让她窒息的人群,去她想去的地方而已。

    蒋含光站起来:“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小松说:“我已经叫车了,谢谢蒋总。”

    鉴于她一向形象良好,突然告辞,也没人怀疑什么。

    小松边往出跑边打网约车,一月的寒风吹得她皮肤生疼。车把她送到医院门口,她去便利店转了一圈,因为刚吃完,也不饿,小松对零食没有胃口,她想到成州平也不爱吃零食。

    挑了半天,只买了一大桶橙汁。在结账的时候,看到柜台前摆着的一架子香烟。

    她认得成州平常抽的那个牌子,拿了包烟,又拿了个打火机。

    结完账,一共花了二十三块。

    元旦的时候,住院的病人会比平时少一点,小松听护士说过,元旦的时候,病人家属放假,有能力照顾病人,轻症病人都会提前要求出院。

    因此整个住院楼都格外安静。

    小松没有先去病房,而是去了卫生间。

    她把扎头发的皮筋取下来,头发长长卷卷落在脸旁。为了家族聚会化的妆还没有褪,她的脸被冻出了一层粉色,反而让气色更佳。

    她出门路过护士站,和护士们打招呼,发现护士们看她的目光和平时有了明显的不同。

    小松照旧和她们打招呼,说完“辛苦了”,就忘掉那些略带鄙夷的眼神,走向成州平的病房。

    她象征性敲了敲门。

    成州平以为是查房的护士,他说:“请进。”

    他晚上开了电视,没开灯。门被推开那一瞬间,走廊的光照进病房里,他目之所及,小松站在一片炽烈的白光下,冲他轻轻挑眉。

    作者有话说:

    明天的更新怕被锁所以挪到今天凌晨0:00,准时来

    第 53 章

    小松关上病房门, 走到成州平床头,瞄了眼电视。

    医院病房里的电视来来去去只有央视的几个台,成州平在看军事频道, 晚上这会儿播的是军营纪实。

    电视里的画面是白天,屏幕里发出的光线很强, 虚虚实实,在成州平眼里变幻。

    小松走到床边, “我看看刀口。”

    成州平的左眼重伤,留下了疤,现在两只眼睛有点儿不对称。但因为他笑得比以前多了,人看上去温和了不少。

    “我刚滴药了。”成州平说。

    小松轻轻吻了一下他的眼皮, 然后调皮地看着他:“你想亲回来吗?”

    成州平倒是想, 这一身伤可不允许。

    “李犹松,别趁人之危。”

    小松前两天买了一袋纸杯放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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